“嗯,这些你定就好。”金朝翻了翻陶园昌递来的贷款合同,乙方那一列赫然写着隆燊银行。金朝倒是没管过陶园昌向哪家银行贷款,现下只觉得这世界真小,兜兜转转遇上的还是这么些人。
他又想起了些什么,对陶园昌提醒道:“你要上哪买机器去?找好门路了吗?”
“哦,这个行长说了,会有买办帮我去联系的,我只管付款就行。”陶园昌夸赞道,“这行长人真好,看了我们的企划书后还说他很看好我们的项目呢。未来我们若是做得好,他们还可以考虑与我们合伙。”
金朝对沈沧“人真好”这个评价持怀疑态度,不过仍是放下心来。“那就好,我还担心你自己去和番人谈生意吃亏了。你的英文还有待加强。”
虽然金朝说的很客观,但怎么听着就这么别扭呢。陶园昌弱弱地争辩道:“我英文还凑合,交易的时候再叫个翻译就行,不会吃亏的。”
金朝微笑着看着陶园昌,把他看得心里毛毛的,最后只能妥协道:“好吧好吧,我去学校英文社再锻炼锻炼就是了,你怎么戒心这么重,难道还会因为英文不好被骗不成?”
金朝想,我这个活生生的例子摆在你眼前还不够吗?天杀的上辈子他什么事都还没干成呢就被一群鬼佬合起伙来谋财害命,这辈子说什么他都不能再吃英文的亏了。
“多学些总没坏处。工厂以后还要做进出口贸易的,到时候再想学英文就晚了。”金朝用平常辅导沈满棠的语气给陶园昌布置任务道,“趁现在还得闲,每天至少要与人英文对话一小时。”
我谢谢你,陶园昌腹诽道,他上哪找人说一小时英文?他现在倒宁愿相信金朝是开了天眼了,否则一个孩子比自己还成熟稳重算怎么回事?
沈满棠捂着嘴,自以为很小声地偷笑了下,却立刻引来了两道逼人的目光。
“小娃娃,你笑什么呢?”陶园昌夸张地捂着心口,欲哭无泪。被金朝摆布就算了,他居然还被这个粉雕玉琢的小孩嘲笑,真是太丢人了。
“我笑元宝好威风。原来他不止训我,还会训别人呢。”沈满棠实话实话,又往陶园昌心口插了把刀子。
金朝见沈满棠的碗空了,便把自己那碗推了过去:“少吃点啊,这碗只能吃一半,不然要肚子疼的。”
“哦。”沈满棠不情不愿地嘬圆了嘴答应道。
吃完沙冰又画了会儿画后,沈满棠就开始犯困了。金朝与陶园昌谈论的都是些他不懂的东西,什么甘蔗压榨机、熬糖机、压糖机……什么贷款利率、还款期限、资产抵押……听得他越来越困,强撑着点了几下头后便彻底睡过去了。
“你弟弟睡着了,”陶园昌压低声音笑道,“还流口水了。”
金朝也降低了音量,摇头无奈道:“让他在家睡不睡,硬要跟。”
“那你弟应该很喜欢你,所以才这么黏你。”陶园昌指了指沈满棠压着的那张画道,“你看他画的全是金元宝,可惜被他口水打湿了。”
“他所有人都黏,就是个黏人精。”金朝把风扇转了个方向,让它避开沈满棠的脸吹。
“嗨,哥俩好的情谊可不是别人能比的。我要是有个这么照顾的哥,我也走哪跟哪。”陶园昌羡慕道。
金朝被夸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尴尬地转移话题:“说正事吧,我们工厂名你起好了吗?”
“起了起了,我还找算命先生算过了,一共给起了十个名儿,你看看哪个好?”陶园昌从兜里掏出一叠纸,展开铺平后逐个念道,“福宝、福宁、福永、福华、福臻……”
这是和“福”过不去了。“停停停,就福臻吧。”金朝叫停道。他果然没预料错,这一世就算提前办厂了,陶园昌起的也还是这个名。
果然,陶园昌一脸惊喜道:“你也觉得‘福臻’最好吗?看来我们还真是心有灵犀啊。算命先生也说这个名字算起来最能催旺事业。”
金朝抽了抽嘴角,不敢相信封建迷信与马克思主义是如何完美地融合在一个人的思想里的。
“你这么信这个的话,那我们工厂的地址是不是也得去算?”金朝摸了摸自己兜里放着的预先写好的地址,无语望天道。
“那当然了,我来之前刚看好了三家待售的工厂,价格都在我能承受的范围内,就等着给你看完后拿去给算命先生算呢。”陶园昌又呈上了三份工厂的资料,还在一张地图里圈出了三家的方位。
“就这家吧。”金朝直接伸手点了点地图上的一个圆圈,那周边的街巷就是让他闭着眼睛都能走出去。
“你都没认真看就定了?”陶园昌“嘶”了一声,不认可道,“还是拿去算算吧,做生意风水可是很重要的。”
“我开了天眼的,你拿去算也是这个结果,不如省点钱给厂子重新装修一下。”金朝信誓旦旦道。这厂子的风水上辈子陶园昌肯定也是算过的,根本没必要再花冤枉钱。
陶园昌纠结地看了眼金朝,勉强道:“好吧……那我就随便拿给一个我认识的表嫂的二舅爷看看,他也懂点风水。”
金朝挑了挑眉,合理质疑道:“你不会连出门都要看黄历吧。”
陶园昌义正言辞道:“当然得看了。这是老祖宗传下来的宝,你们年轻人可别不当回事。”
金朝无言,便直接跳过这个话题。“还有我们的糖纸也需要好好设计一下。如今市面上的糖多是存放于糖罐里,鲜少有以糖纸独立包装的。我们可以从这方面入手,制造我们品牌的差异化。精美的糖纸也能吸引小孩子购买、收集,从而促进消费。”
“那这又得花一笔钱了。”陶园昌托腮苦恼道,“怎么哪哪都要花钱啊,这钱可真不禁用。”
金朝瞟了眼正在酣睡的沈满棠,悄声提议道:“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让我弟弟来画我们第一批糖果的包装。今天来的匆忙,我忘带他的画了,下次见面我挑几幅好看的给你过目。我们的糖定价偏低,过于高档的包装反而会让顾客望而却步。不如用一些童趣的涂鸦做糖纸,让孩子带动整个家的糖果消费。更何况糖纸的造价远低于糖罐,用糖纸包装我们既可以在商场中整包出售,也可以在小店里称斤散卖,也算是拓宽了一个销售渠道了。”
“行,那就让你弟弟多画几幅,我们争取每款糖都用不一样的糖纸。”陶园昌拍板道。
还在睡梦中的沈满棠就这么被安排着接了他人生中的第一单活。
金朝翻着沈满棠的画本,逐张点评道。
“你老挑我刺,我不画了!”沈满棠一摔蜡笔,崩溃道。他从那天吃完刨冰回来就被金朝压着画画,可怎么画金朝都不满意。
“今天先休息吧,明天再画。”金朝把摔断了的蜡笔捡起来,又拿来抹布把地上、桌上的蜡笔印擦了。
“我罢工了。”沈满棠受前段时间罢工罢课风潮的影响,现在只要不想做某事,就喊着要罢工,“你找别人画吧。”
金朝又拿了条毛巾给沈满棠擦手,惋惜道:“好吧,那你睡吧,我明天去问问还有谁会画画。”
沈满棠钻到被窝里,蒙着头一言不发,等金朝上了床后也没有黏上来。
金朝戳戳他的肩:“睡了吗?”
沈满棠往后蹬了他一脚,没说话。
“生气了?”金朝才反应过来,“我没说你画得丑,只是陶老板投了那么多钱办厂,要是糖纸设计得不好没人买的话,他会亏本的。你也不想你陶哥哥睡大街吧?”
“……”沈满棠抠着手指,态度有些松动了,但仍是不想转身,
“祖宗?”金朝又戳了戳他的背,见他还是不动,就在他背上写起字来。
这下沈满棠终于肯开口了,只不过语气还是有些不善:“你写的什么字啊?”
金朝不答,又写了一遍。十九划的字写得沈满棠的背麻麻痒痒的。
“宝?你写的是宝吗?”沈满棠不解道,“你写自己名字干嘛?”
金朝认输了,把他翻了个面拽到身前,好声好气道:“你再画几幅好不好?我不想用别人的画。”
沈满棠挥拳,不轻不重地砸在金朝肩上:“你以前都没说我画得不行的,现在要用了才说实话。原来你以前都是骗我的,我还以为我真的很有天赋。”
“没骗你,小孩子里面你画的已经很不错了,图画课你不都是拿的一百分吗?我才考七十分。”金朝无奈道。他的想象力早就被磨没了,自然是比不上小孩子的,画技么更是烂到家了,七十分估计都是教员给的同情分,免得他成绩单上有这么个不及格的污点。
沈满棠这才磨磨蹭蹭地靠近了些,可怜兮兮道:“那你刚刚还说要去找别人画。”
金朝觉得自己简直比窦娥还冤:“不是你自己说罢工了,让我去找别人的吗?”
沈满棠瘪着嘴看他一眼,又要背过身去。金朝当机立断把他按住,态度恳切道:“不找别人,你什么时候画出来,我们就什么时候去印糖纸,好不好?”
沈满棠这才面色放晴,蹬鼻子上脸道:“好吧,那你给我讲三个故事,讲完我再原谅你。”
福臻糖果厂的建设如火如荼地进行了一个月,终于初见成效。金朝趁沈满棠睡傅君佩屋里时偷摸地去看过一次,一进门仿佛回到了初入工厂时的场景,布局竟与上辈子一般无二。
沈满棠画的糖果纸也生产出来了。根据糖果种类的不同,金朝选取了三种不同材质的糖纸。蜡纸用于包装奶糖、牛轧糖这类含油脂的糖果,透明玻璃纸用于包裹五颜六色的水果糖,而巧克力则用锡箔纸包装。除了玻璃纸外,其余两种糖果纸表面都印有沈满棠的涂鸦。
在金朝小心翼翼的挑剔下,沈满棠改了十多版才最终画出了他要的卡通形象。金朝费劲了口舌,才和沈满棠解释清楚什么叫拟人。猫、兔子、老鼠,这些四脚动物在漫画里都可以像人一样直立行走。
这可难为没看过美国动画电影和卡通片的沈满棠了,金朝说的这些东西小人书里可都没有啊。金朝只好边描述,边画一些又潦草又难看的示意图,给沈满棠打个样。
他说:“以后会有一只穿裤衩的大耳朵老鼠风靡全球,凡是印着它形象的东西都会很畅销。我们也可以效仿它,创造出专属于我们品牌的形象。”
沈满棠都快被他折磨死了,光是消化这些概念就费了他好久的时间,最后才勉强画了个抱金元宝的小猪。
还挺可爱的,金朝想,他就是不理解沈满棠画什么都要加上金元宝的执念。
“我是照那个画的。”沈满棠冲书架上一指,上面赫然摆着不知何时被他掏出来的送子观音。
金朝来回比照了一下,确认这猪的形态基本就是照那观音怀里的童子复刻的。
想到沈满棠说这圆滚滚的童子像他,他便二话不说将那尊观音像塞回到了柜子最深处。
银行那边还在帮忙牵线国外的机器厂商,因此糖果厂还未正式投入生产。陶园昌这段日子除了忙装潢,还要花更多的时间在工人培训上。他不仅将过去糖坊遣散的工人找了回来,还招募了一批和金朝前世差不多年纪的童工。
“招这么多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大字不识还屡屡犯错的小孩做什么?”金朝看着那些跟着老师傅学搅糖的学徒,忍不住问道。
上辈子他进厂后不久,陶园昌便也招了一批和他同样处境的孩童。当时他就想问了,为何人手已经充足了,还要招些和他一样拖后腿的小孩?只是他当时实在没立场问出这种自私的话,总不能让人家陶老板只救助他一个吧。
陶园昌毫不客气地给了金朝一记爆栗:“你个破小孩说什么呢,这些都是你哥哥姐姐,你还管人家叫小孩。”
“哎,我一开始也没想招童工的。虽说童工便宜吧,但工厂里这些活没点力气真干不了,万一磕着碰着了我的罪过就大了。不过认识了你之后我就不这么想了,其实现在小孩也没我想的那么脆弱嘛。而且这帮孩子都是我从要饭堆里捡来的,小小年纪吃不饱穿不暖,还要被老叫花子教唆着去偷去抢,没几年估计人就废了。我既然看到了,自然是能帮一把帮一把了。”
金朝垂眸沉思,发现自己上辈子哪怕与陶园昌日日相见,也没有真正了解过他。
“而且你一个小孩在这儿多孤单啊,我多招一些同龄人与你作伴,你们也有话聊。我最烦那种上班时间压榨工人不许他们说话的老板了,干活多辛苦啊,要是再没个人讲话,这日子也太难熬了。”
金朝侧过脸去,眼圈微微发红。他这辈子好像又多了一个不得不拼命拉住的人。
暑假,三年未归国的沈攸终于在世界战争结束的这年回了家。沈沧早早地去了码头等她,亲自把她接了回来。
“姑姑!”沈满棠从楼梯上飞奔下来,热情地扑到沈攸怀里。
“哎呀,宝贝,”沈攸被撞得后退了几步,“怎么三年没见,长这么大了?”
“姑姑我想死你了。”沈满棠举着双臂,一蹦一跳地要沈攸抱他。
“姑姑也想你,”沈攸试着托举了一下沈满棠,放弃了,“你一下子长这么大,姑姑都抱不动了。”
她又刮了刮他的鼻头,宠溺道:“姑姑这次给你带了好多巧克力,你去看看喜不喜欢。”
沈满棠看着桌上堆成一座小山的巧克力盒,冲楼上大喊一声:“元宝,下来帮我拿巧克力,我拿不动。”
沈攸“咦”了声:“谁是元宝?”
“元宝是我最好的朋友。”沈满棠踩上凳子,把最上面的一部分巧克力先拿了下来。
“我们小满都交好朋友啦?”沈攸开心道,“真好,终于有人能陪你一起玩了。”
沈满棠“嘿嘿”一笑,害羞地点了点头。
金朝下楼,先给沈攸问安行礼后,才抱起了沈满棠拿不动的另一半巧克力。
“你们上去玩吧,姑姑要先去见你祖母了,晚上再来找你一起用饭。”沈攸爱不释手地掐了掐沈满棠粉嘟嘟的脸蛋,“哎呀,我家宝贝长得太俊了,以后也不知道哪家姑娘这么有福气能和你谈朋友哦。”
金朝腹诽,按沈满棠原来的秉性,全上海滩的姑娘都不够他谈的。
沈满棠被揉得呜呜叫,等沈攸过完手瘾才放过了他。
进西厢楼前,沈攸先在西花园里徘徊了会儿。她对曹锦和其实说不上思念,但从二哥那得知母亲糊涂了的消息,还是不免有些心酸。
沈攸出生后不久,沈天佑乡下那还未休的妻子王宥慈便上门来托孤了,沈天佑自觉有愧于王宥慈,因而坚持把沈泱留下了。曹锦和一个贵女哪受得了这气,定是要把沈家闹得天翻地覆的。因此沈攸自小就没感受过多少父慈母爱,只与沈沧最为亲近。
她本来也不叫沈攸的,这名字还是曹锦和一气之下改的。沈家祖上是浙江吴兴县最大的一户渔家,沈天佑便是靠变卖家中几十艘渔船来上海发的家,因此他给沈家三兄妹起的名里都带水。“沈泱”本是沈天佑给小女儿准备的名字。
说来可笑,沈泱原名沈孝亨,是王宥慈从远房旁支那里花钱过继来的。可沈天佑一把沈泱接进家门就迫不及待要给他改名上族谱,为此竟然直接把襁褓中女儿的名字拿来用了。
于是曹锦和干脆给女儿选了个五行属土的字。土克水,她恨不得把沈天佑的财源全堵上了。
就连名字都暗含母亲对父亲的报复,沈攸长这么大又得到过多少爱呢?她捡了几个石片,在西花园的池塘里打起了水漂。
“打水漂站这么直可不行。”沈攸身后传来一道悦耳的男声,“重心要后移,手与水面保持二十公分的距离最佳,手臂发力的同时身子前移,将石子旋转抛出。”
“砰,砰,砰……”三道水声响起,赵丰年的石子已跳到了池塘另一侧。
“可惜池子太小了,不然还能跳得更远。”赵丰年笑着,彬彬有礼地向沈攸脱帽鞠躬,“扰了四小姐雅兴,是属下失礼了。鄙人赵丰年,是二爷的下属,现在在隆燊担任襄理。”
“赵襄理,”沈攸微笑着伸出手,落落大方道,“不用那么客气,叫我沈攸就好。”
赵丰年握上这只绸缎般的纤纤玉手,心中刚有几分荡漾,就被丁香的声音拉回了现实。
“四小姐,您怎么在这啊,叫小的好找。二爷说您今日回国,特意让我给老太太打扮了一番迎接您呢。”
“我船坐久了有些晕,方才便想着先来花园里透透气。要早知道丁香姐姐你在找我,我就先过去了。”沈攸挽上丁香的手臂,又朝赵丰年挥了挥手,“赵襄理,我先失陪了。”
赵丰年忙不迭地点头道:“四小姐慢走。”
丁香的目光在二人间来回巡视,察觉出一丝不对劲来。等到走出西花园,她才有些羞涩地同沈攸说道:“四小姐,刚刚您见着的,是我的丈夫。”
沈攸大吃一惊,欣喜道:“丁香姐,你都结婚啦!什么时候的事啊?都没人告诉我。恭喜恭喜啊!”
丁香将头发挽到耳后,不好意思道:“也就前不久的事,我要是知道您要是回来,就迟些再摆酒了。”
“哎呀,真好真好。母亲要是知道了,一定会很高兴的。”沈攸拍拍丁香的手,感慨道,“母亲若是没糊涂,定会给你添一份嫁妆的。不如这样,我帮她补上,也算是全了她的心意。”
“这可使不得,”丁香连忙摆手拒绝,“二爷给我的嫁妆已经够多了。再说了,我一个下人,这本就不是我应该拿的。四小姐与老太太的心意,小的都心领了,可别再破费了。”
沈攸只好作罢:“好吧好吧,听你的。二哥既然已经给了,我这小打小闹的也就不和他争了。他把你当妹妹,怎么也不会亏待了你。”
丁香走在沈攸身边,忍不住自惭形秽起来。这才是沈沧真正宠爱的妹妹,与她相比,自己就是那墙洞里见不得光的老鼠,只能趁主人不在家时出来偷食。
腐草之萤光,又怎及天心之皓月呢?她越想越害怕,怕赵丰年也会被沈攸的光芒吸引。直到沈攸轻呼一声,她才意识到自己都把人四小姐的胳膊掐出红印了。
“丁香姐,你想什么呢,这么入神?”沈攸调侃道,“不会是在想赵襄理吧?”
丁香羞红了脸,心虚道:“没……没呢。”
“好啦,我又不是不认识路,你就别陪我了,快去找赵襄理吧。拜拜!”沈攸俏皮地冲她挥挥手,转身向曹锦和卧房跑去。层层叠叠的洋装裙摆在阳光下就像蝴蝶振翅般灵动美丽。
夜晚,阔别已久的沈家兄妹终于有空坐下来好好谈心了。
沈攸端着茶盏,嗅着她最爱喝的翁隆盛茶号的龙井,心旷神怡。
“还是二哥泡的茶最香。”
“少贫,我哪懂什么茶道?你自己懒得泡就来奉承我。”沈沧看着妹妹那悠哉的模样,打趣道。
“二哥,你最好啦。”沈攸狗腿地对沈沧作了个揖。
沈沧看着这熟悉的顽皮劲,疑惑道:“你和小满明明相处时间最短,可我怎么越看越觉得他像你。”
“像我一样盘靓条顺不好吗?”沈攸绕了绕头发,歪着头挑眉道。
“像你一样脸皮厚才对。”沈沧呷了口热茶,故作嫌弃道。
沈攸“哼”了声,又凑近些问道:“二哥,我今天听丁香说她结婚啦?是你给她介绍的吗?”
沈沧“嗯”了声道:“赵丰年以前是我秘书,平常会到家里接送我,一来二去的他们也就认识了。”
沈攸:“那还挺好的,我今天也见着赵先生了,看着挺绅士一人,和丁香姐还蛮般配的。丁香姐姐在中国有了归宿,以后也就不算漂泊异乡啦。”
沈沧瞥了她一眼:“你这么多感慨,不会也想成亲了吧?”
“哪有!我只是单纯为别人的绝美爱情流泪好不好?”沈攸撇了撇嘴,无语道。
沈沧放下茶盏,正色道:“不是最好,你自己在外面也注意点,别被男的骗了,男人可没什么好东西。你就是在家当一辈子老姑娘都没事,哥养得起你。”
“哎呀我的哥,你又来了,”沈攸用手堵住耳朵,抱怨道,“哪有哥哥家天天嘱咐妹妹别谈朋友的,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我们新时代女性拥有恋爱自由的权利,想谈几段谈几段,就算分手了也很正常,怎么就非得说的好像谈了段恋爱就有污点了,感情不合了就是被男人抛弃了。拜托,现代女性没这么卑微了好不好?”
“行行行,你说什么都有理,我说不过你。”沈沧举手投降,叹息道,“你这伶牙俐齿的也不知道是和谁学的,得亏你没和小满待一块,否则我真是不得安生了。”
“就算不待在一起小满最喜欢的也是我这个姑姑。你天天板着张脸,小满见了你都得绕着走。”沈攸自信道。
沈沧挑了挑眉,气定神闲地冲门外喊道:“小满,来二叔这一下。”
没一会儿,沈满棠就屁颠屁颠地来了,身后还跟着个小尾巴金朝。
“长官,什么事?”沈满棠又在玩角色扮演了,神气满满地冲沈沧敬了个礼。
“没事,退下吧。”沈沧一挥手,沈满棠又迈着军步走了。
沈攸惊奇地看着他们二人的互动,不可思议道:“二哥,小满他不怕你了?”
“这小子现在皮得很,天天蹬鼻子上脸的,给点阳光就灿烂。”沈沧嘴上说着抱怨的话,实则根本压不住翘起的嘴角。他故意使唤沈满棠跑一趟,就是想暗秀一把父子间的亲密。
沈攸推了推沈沧的手:“行啊你,终于有点人性了,前几年天天对一个小孩那么凶,我还当你人格扭曲了。明明小时候对我还挺好的。”
沈沧没法和沈攸说真实原因,只能糊弄道:“男孩子小时候要立规矩,不然现在该上房揭瓦了。”
“算了,跟你说不通,老古板。”沈攸睨了他一眼,又道,“我看小满身边那孩子还挺聪慧的,你上哪找来的。”
“小满奶娘的孩子,你嫂子找来的。”
沈攸又凑近了些,狎昵道:“你看小满都这么大了,你怎么还不给我找个嫂子?我一早就催过你,让你生个孩子和小满作伴。”
沈沧笑容淡了些,沉默良久才轻声道:“小攸,哥放不下。”
沈攸顿时收回了玩笑的态度,垂眸道:“八年了,哥。”
八年前她还同沈满棠一般大,正梳着小辫眨巴着眼,一刻不松懈地盯着大门,想要第一时间见到未来二嫂。没想到最后二嫂成了大嫂,这个家也不像家了。
“算了,你想清楚了就行,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沈攸一把握住沈沧的手,下定决心道,“二哥,你既然放不下就大胆去追吧,反正姆妈现在也不能阻拦你了,此时不追更待何时?”
沈沧毫不留情地弹了她一个脑瓜崩:“去了美国怎么学了一身匪气回来,没点淑女的样子。”他没和沈攸说的是,他才不会干等着曹锦和瘫痪,一把药喂下去人就呆了。对嫂子更是早早就霸王硬上弓了,哪有沈攸想的这么窝囊悲情。
沈攸吃痛地揉了揉脑门,娇嗔道:“是是是,我是匪,肯定不及三哥在英国养成的英伦风度。”
沈沧不屑道:“好端端提他做什么,你不说我都忘了我们家还有个流放在外的野种了,也就沈泓和什么似的宝贝他。”
沈攸凑到沈沧面前,不正经道:“二哥,你现在的语气就和拈酸吃醋的婆子一样,太毁形象了。”说完又迅速闪开,将将躲过沈沧抬起的手。
沈沧恨铁不成钢地看着自家小妹那没心没肺的样子,只能怪自己把她宠得太没心眼了。
自打沈泱来了沈家后,家里便无一宁日。沈沧自然是护着自己母亲和刚出生就被夺走所有关切的小妹的,因而他对沈泱这个乡下孩子充满敌意,总是暗地里欺负他,想给自家人讨回公道。
沈泓那个烂好人就看不下去了,红花油、药膏可劲地送到沈泱房里,对他比对自己这个亲弟弟还好,之后更是和沈泱形影不离,生怕自己欺负了他去。
沈沧气不打一出来,干脆把这沆瀣一气的两兄弟都揍了一顿。沈泱被护在沈泓怀里倒是没怎么挨揍,沈泓却被他打惨了,最后还被送进了医院。
打那以后曹锦和就不待见他了。不过她本来也只对品学兼优的沈泓上心,而从小不服管,出生时还给她一顿罪受的沈沧则一贯被她视为孽子,散养着长大,最后养出一身痞气,成了个不孝不悌的浑不吝。
沈天佑和曹锦和的关系也是因着这事彻底崩坏。曹锦和再不待见沈沧,也只会把罪因归结在那个野种身上,因而沈泱在沈泓住院期间,没过过一天皮肉完好的日子。
沈天佑自己为了发达娶了曹锦和,心里却一直惦念着发妻,因此哪怕沈泱身上流的不是他与王宥慈的血,他也把他当亲儿子养。更何况王宥慈死了,死前还念着不怪他,只让他照顾好这个孩子,这让沈天佑如何不心软。
如果没有沈沧这一出,或许曹锦和消气后还能把沈泱当条狗随便养着,可这么一闹后,她与沈天佑便再无和好的可能了。她没法拿沈天佑如何,又被沈天佑与沈泓拦着没法拿沈泱出气,因此只能把一切怨气都撒在了一身反骨的沈沧身上。
沈沧自认没有沈泓那么博爱,能做到对谁都好,甚至对这个破坏他们家庭的孩子都能给予偏爱。他只能默默将四妹视为唯一与他同一战线的人,即使沈攸彼时尚在襁褓中。
第45章 酒心巧克力
“元宝,这个巧克力里面有酒诶!”沈满棠指着一盒外包装上画着酒杯的巧克力,惊讶道。
“你不会喝酒的,别吃了。”金朝闻言立刻把那盒巧克力没收了。
“尝一个呢?”沈满棠拉拉金朝的衣袖,可怜巴巴地看着他,“半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