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日—— by肆六
肆六  发于:2024年07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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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玉词鼓着腮抬头看他,“我还得进去找站口,要是人多可能还得排队,能来得及?”
“就三个站口,进门右转就是,挨一起的,醒目得很,不会看不见。”肖玉词忍不住乐,伸手往他鼓腮的脸颊摸了一下,“一般没什么人,不用排队。”
“能赶上就行,我怕跟我来扬昌那天一样,着急忙慌,不是找路就是排队,就跟无头苍蝇似的,很忙,但不知道在忙啥?”
听着倒是好笑,回想那天,收拾行李与路程买票全搭一时间线,又是满肚子怨气心里又极拧巴赌气的,说走就走,这家我还不乐意待,查路线买票不到十分钟,早饭没吃,吧嗒一声关门就走。
路上波折不言而喻,浑浑噩噩上车又下车,于是奔波转折终于到了扬昌,想起那天的细节,肖玉词脑海里就冒出几个大字,“体验感极差。”
曹雁禾吃东西,吃得极快,三下五除二,进嘴没见嚼,刚过半碗他已经见了底,纸巾擦嘴抬头看他,“我帮你看着点时间,你慢点吃,别一口咽一个,不烫吗?”
肖玉词心想,你不也一口一个?你不嫌烫嘴?知他话里其实是关心,没真调侃出来,笑了笑说,“不烫,这天冷得冻霜,吹两口就凉了。”
“今天不冻霜,出的太阳。”
“出太阳还不是冷得要死,又不是过夏天,短暂回暖,过几天更冷,我看了天气预报,才几度,到时候你多穿点别感冒了,别搁店里装什么大小伙,身体要紧。”
曹雁禾听他句句念叨,没忍住笑,“这么在你眼里我就跟个小孩似的,吃饭穿衣还得家长检查?”
肖玉词鼻尖一翘,满嘴忍笑,“回头我就不定时打视频抽查,看看你有没有照顾好自己。”
难得当一回家长的感觉,小孩还是曹雁禾,怎么说都得让他装个瘾,但要真论起来谁更不靠谱,他占最多,回回都是曹雁禾照顾他,没谈恋爱那会是曹雁禾照顾,谈了恋爱之后更加理所当然,内心里就一声音环绕,“没办法,谁叫他是我的人。”就这种得瑟的感觉,特爽。
“随时欢迎。”
曹雁禾也乐在其中。
进站临走前,曹雁禾后备箱给他拖行李,刚转交于手,心里跟黑子空洞,十分不舍,仗着枯黄树荫与车的遮挡,肆无忌惮的把人抱怀里拍了拍,“抱一会,得有一个月见不着,还挺不习惯的。”
肖玉词头埋进他颈窝,呼吸一静一动,及其平稳,手环入曹雁禾腰际抱着拍了拍,“本来不难过的,你突然来这一出,鼻子怪酸的。”
曹雁禾揉揉他后脑勺,胸腔一阵闷笑,手掌托住他脸颊,轻轻往鼻尖上亲了一口,“又不是不见了,别哭一红鼻子回家,还以为到扬昌被欺负了呢!”
原本哭腔猛地被他话逗乐笑了,“神经,我又没真哭。”鼻子一吸,“我走了。”
伸手准备去接曹雁禾手上行李,反被握住手心,捏捏揉揉,四下无人,剩一阵风吹,肖玉词大脑还没反应,嘴唇先是短暂触碰,放开,最后吻到一起,舌尖勾卷,吸允转动,此刻所有不舍情绪转为一个湿漉漉的热吻,呼吸同进而同出。
等到分开,眼神一对上顷刻又笑得欢乐,曹雁禾手指抚他吻唇,指尖轻轻摩挲嘴上的软肉,轻轻笑了笑,“快走吧,回头赶不上车了。”
肖玉词轻轻点头。
“还有没有什么要说的?”曹雁禾笑着问。
肖玉词想一想,“…有的。”
“什么?”
“我屋里搁了盆花,彭媛媛送的,原本是放办公室的,我想着学校放假了没人在,死了怎么办?就给搬回家了,你要有时间就给他晒晒太阳浇浇水,别给养死了。”说得特认真严肃。
曹雁禾气乐了,“行,我保证给它照顾得妥妥当当的。”
“还有…..”肖玉词盯他看了一会,仰头往他唇上盖了一章,“我会很想你的。”
曹雁禾一怔,反应之后笑了起来,揉了揉他的发顶,“我也是。”

第67章
姚晶不善家务细活,洗衣做饭全靠阿姨支撑,也亏上天眷顾,得一清闲自在的好命,快五十岁的人手指嫩得像白馍,细软洁白,捡一束花枝左右翻看,再与花瓶对比对比长短,斜棱角一剪子落下,留个斜面倒尖角,手指捻住枝干,轻轻放入花瓶。
“前几天就听说你要回,还以为要晚几天,没想到几天就到了。”
肖玉词进门脱衣,屋里供了暖,热得跟蒸笼,“那我这是回早了还是回晚了?”
“不早也不晚。”姚晶手上动作一顿,看他一看。“这是你家,啥时候想回就回,难不成还得挑个良辰吉日八抬大轿接你回?”
肖玉词低头笑,“八抬大轿就算了,从扬昌到这儿,魂都给颠散。”
姚晶眉眼没抬,笑得乐呵,“真当自己是个公主?还八抬大轿?有这心也没这钱给你造。”视线注目焦点时刻在手上,香雪兰枝干光滑不多刺,分枝结得茂密,淡乳黄白的瓣,开得饱满圆润,姚晶路遇花点外,扎堆棒一撮,实在好看,忍不住买了回家,剪枝摆弄爱不释手。
“咱家破产了?”
“谁破产了?做生意才叫破产,我们家顶多叫失业。”剪一枝笑了声,“而且,就你妈这业务水平师资能力,不可能失业。”
肖玉词倾身坐上沙发,左右晃脑一圈,问:“我爸呢?”
“出差。”姚晶抬头对他笑,“还以为你俩老死不相往来呢?上赶着就问你爸,气都消了?”
“我气什么气,气的不都是他吗?拎包赶你儿子出门那会儿叫一个狠心,现在该气的也还是他,我能气什么?”
死鸭子嘴硬,一个德行。
肖克与肖玉词性格和脾气方面近乎相似,却似乎毫无意识,钢铁硬嘴,撬不动扳不开,死掘强硬,交流对话夹枪带棒,烟熏火燎,没一人知礼退让,往往钢对钢俩败俱伤,等心软下来时又脑子一散热,觉得刚刚说的那话有错,但碍不住面子,抡着气性生闷气,淤堵在心,等它自然而散。
遣肖玉词离家这件事,气性占大比,回过头冷却一番下来,又腌心的疼,觉得是不是说话过分了?罚重了些,夜里睡在姚晶身侧,翻身看了单薄的背,伸手揽住她肩,真丝滑布睡衣贴肉摩挲,手掌的热暖气流穿透丝绸面料,肖克舌卷唇皮,轻轻咬了咬,问她,“…..咱儿子是不是有什么心理疾病?”
“什么?”姚晶以为听岔了,翻身双眼盯着她,眼神诧异的又问,“你这话有什么根据来源吗?”
“你,我,还有家里子子辈辈,你看看,谁会喜欢男人?谁他妈男人跟男人在一起的?这不是心理变态是什么?”
“肖克。”姚晶气吼他一声,掐他胳膊肉,“你听听你这话,好听吗?要是玉词听见会怎么想?他爸,说他心理变态,说他有病,这话要抡你身上说,你会怎么想?”
“我也没真要说他,就——这事儿吧!”肖克抿唇啧了一声,“超过了我的认知范围,你懂吧?”
懂!怎么会不懂!教了大半辈子书,到了自己儿子身上,却无能为力的自废感。
“算了算了,说了你也不懂。”肖克连摆手,啧了几声,终于放弃这个话题。姚晶往他胸口踹了一拳,半拉话又堵在心里,不知道怎么说出口,点火燃得正旺,他一瓢冷水浇灭。
姚晶点坠修饰,掐去多余枝,左右摆晃白瓷花瓶,越看越是喜欢,嘴角咧唇上扬,仰头问他,“怎么样?好看吗?”
肖玉词一瞟,点点头,“还行。”
“什么叫还行?”视线绕花瓶左右又看了看,“我觉得挺好看的,颜色也不是很艳,摆客厅正好,一开门就看见。”至于摆客厅哪儿?还得观望。
“都挺好,你看着摆吧。”肖玉词揉揉眉心,
“——诶?”姚晶叫他,“你晚饭吃了没?”
肖玉词,“刚下飞机就往家赶,我上哪儿吃啊?”
“那——,”姚晶脱口而出想说妈给你做,脑袋一瞥灵光一现,她哪里会做饭?转而换了话,“妈带你出去吃?”
肖玉词摇摇头,“不吃了。”
肖克早些年和姚晶结婚那会儿,住的是公寓楼,两室一厅,七十来平,九零那会儿在临安光靠自身住公寓楼实属难上加难,但架不住家族底蕴深厚,一代一辈事属教师行业,大多在学校授课,小学,初高中,大学,面面包揽,也偶有志不在从师,转为从政,肖克教过两年高中,学业繁重而疲劳,毅然决然辞职,纯属闷头一热,而后焦虑上心,无为过一段时间,终是因为父母一句“供你读书不是为了啃老的。”,男人好胜自强,最是听不得这种类似的话语,当即闷头学习,考公,从政,不过是那几个小时之间的决定,却成了一生的兢兢业业。
姚晶与他结婚是在第三年,两人朋友相熟而认识,姚晶给人的第一眼,就是直观的美,不脱俗艳丽也不寡淡无味,大大方方,自信清雅的美,肖克见她一面便犹记于心,从认识到结婚不过两年光景,速度不算慢,但也不是冲动与兴趣,水到渠成理性占大成比。
往后日子过得也不苦,甚至称为好运加成,肖玉词读小学时肖克一家换了房子,从七十平的两室一厅换到如今的复式别墅楼。
爱情事业仅算完善,不说多轰烈深入骨髓,一路而来,柴米油盐咸淡自知,夫妻生活趋于淡然,浮如一滩平静的水,相识太久,脾气性子熟知透彻,不吵不闹,也算相敬如宾,育一儿子算乖巧懂事,前二十几年一直这样认为,偏半路回转杀个措手不及,同性恋?是什么?背驰人论,是给人知道了能戳断脊梁骨的事儿。
面儿往哪儿放?尊严往哪儿放?不行,不行,摇头抿唇思沉了许久,哪有什么天生遗传?祖上三辈传开,没听说谁喜欢男人,仔细一想,没准孩子学闹,叛逆期来得晚,等他静一静自然退去,动了些关系调到南方,拔高山林,是苦贫水紧之地,少去些狐朋狗友,几月之余能改回本性,也或许用不着几月,一月就能认错哭喊求饶,问题便迎刃而解。
他初心是这样想,可是一月两月,没电话没短信甚至认错之事,也算他异想天开。
许久未回家,陈设未变,手指蹭桌,灰尘没有,杂物没有,熟悉气息扑面而来,不多做犹豫,进门就直达床铺,仰头就倒,心沉入深底缓缓呼一口大气,姚晶和肖克很少触及他的房间,门不上锁不掩也不遮,偏偏股子里生出的隐私重要性,均不爱踏入他的房门,这也算好处,至少年少时的英雄梦没被翻个底朝天。
中学时代脑子溜窜飞快,一会儿是天一会是地,舞一棍子真当自己大侠济世,轮现在来说就是中二病,蜘蛛往自个面前晃一晃,心里都在想咬一口是不是真能变蜘蛛侠?想是这样想,但真没实施,有心没胆,乔德林则不然,纸巾包一蜘蛛咧个白牙呵呵直乐,吓得周围女同学连哭带叫,不得不放归自然,惋惜得不行。
蜘蛛侠没变成,最后差点变龟爷,乔德林老爹养一长寿老龟,据说年龄赶上他爷,住一单间别墅“海景房”,好吃好喝养着,真当太岁姥爷供奉,养龟长寿一秘诀,信了半辈子,乔德林手贱逮它玩,摸清皮肤肌理纹路,上手不过一两分钟,喙角咬准手指啃上去,磨了半秒,觉得湿露刺痛,甩手“抨”的一声,朝“海景房”的水里扔,后知后觉喊叫,原因不在疼,没牙的王八能尝出什么味?痛哭不止的点在于他要变身王八了。
“啊——,我操,我他妈不会变王八吧?”
肖玉词捧腹笑他,“变龟爷也不是不行,长寿健康,多好。”
“好个球。”乔德林生气瘪嘴,气堵胸闷,“除了吃就是睡,能有个毛技能,你看电视剧里多帅?能飞能打,我他妈才不要变龟爷。”
最后龟爷没变成,英雄梦戛然而止,成日里省下钱买的清风剑屠龙刀,武侠英雄漫画,全背了祸害学习的锅,被他爹直捣黄龙一窝全端,哭了好几阵,没用,全一把火烧个净,肖玉词也吓了一阵,生怕他爹也捡了点风声,给他窝里端个干净,于是心惊胆战等啊等,直到现在,那些东西依旧平静的“躺”在某个地方。
静如止水,呼吸律动随胸腔上下起伏,眼眸沉闭不过半小时,再一睁眼盯着天花板,虚晃白灯定点,再一逐渐拉近,才看清此时场景。
一路波转回家,却忘了最重要的事儿,得报平安,手指挪动在曹雁禾名字前,转念一想又换了界面,想他,特想,听声不过瘾,一个视频电话给他打了过去。
“到家了?”曹雁禾面笑如沐,亲切问他。
肖玉词点点头,“嗯,到一会儿了。”见他背景一晃,不像不在家,又问,“还没回?”
“加班,店里来一急单,快弄完了,弄完就回家。”
“晚饭吃了没?”肖玉词问。
静一秒,没声,笑着答,“…午饭吃得晚,下午两点钟才吃的,现在还不饿。”
“真的?”眼神虚眯盯他,“还记得你上回胃疼不?一日三餐按时吃,病了多得不偿失,花钱治病还找罪受,又不是找虐,自个多照顾好身体。”
“好,完了就去吃饭。”嘴上答应得爽快。
两人又没说话,盯着对方,静了一会,突然发笑,“怎么办?你才走了一天,我就很想你。”暗光映他侧脸,眸色晦暗深邃的盯着肖玉词的脸。
肖玉词冲他笑,“想也没办法,还得好多天都见不着。”
“临安下雪了吗?”
“今天没下,刚化开,可能过几天还下。”
“扬昌应该不下雪了,一年最多也就下一两回,雪景还是没临安好看,不过天气也冷,我待过一回冬天,刺骨的冷,风吹脸上跟下刀子一样,出门多穿些,别感冒。”
他难得多说些话,全是绕不开的关心,南北天气差异显著,特别冬天显见,国庆假期一过,南边依旧是夏,北方换了天,挨着冷风吹,吹完又降温,提早入了零冻的天,树梢了结成厚白透明玻璃罩,冻霜来得特早。
“嗯,我知道的。”肖玉词点头应他。
别人知他性子沉闷话不多,其实熟络起来,他的关心从来都是毫不吝啬。

第68章
乔德林心中对他有愧疚,稍少一许,平白时日没有感觉,等再见他时,愧疚鼻酸涌于心口,愧于他与霍思煜,牵桥搭线都是他,好好一直男,偏被拐了弯,真情还他妈付的流水,一流流到了千里之外。
半年没见,黑了,瘦?倒也不瘦。
“靠,终于回来了?我他妈还以为你爹真心狠连年都不让你回来过了。”
肖玉词笑,“倒也不至于。”
“怎么样?去了一趟感受如何?我听说卉南那地儿还挺不好待的,交通能通不?住土墙房还是草堆房?”乔德林眼斜打量他,“我瞧你也没瘦,倒是壮实了不少,不会去任劳任怨搬砖了吧?”
“我又不是去渡劫。”肖玉词瞪他一眼,“瞎造谣,人家那地儿挺好的,人好风景好,住的吃的都好,谁给你瞎乱传的?”
原是不信的,他走那日,电话没有,微信不回,仅一句短信凌晨五点静静的躺在乔德林的手机里,“我走了,去扬昌。”
去什么扬昌?为什么去扬昌,解释没有,电话关机,他急得乱窜,真他妈不是个事儿,一个电话打到姚晶手机里,姚晶叹口气,说,“二十多年来回叛逆,跟他爹反着干,一气之下给人调扬昌去了,头也不回凌晨收东西就走,我也是今早发现人走了的。”她握着手机突然笑了一声,“我觉得这样挺好的,他从小就乖,听话又懂事,逢人见了都得夸,一直都被我们拎着走,反而没了原本的脾性,走了也好,人长大了总要离开家去闯一闯。”愤恨悲悯,都是生而为人的情绪,他压抑在心底这么久的乖乖儿子情绪一刻倾发。
乔德林不再说什么,握着手机好半响没说话,扬昌在哪儿?不知道,百度一搜,都说是清苦悯怜之地,图片映射在他眼里的是山,还是山。
“明年还去吗?”乔德林不再笑,问他。
“还去。”
“你爸气还没消吗?”他又问。
肖玉词懒懒一靠在身后的椅子上,盯他半秒,“不知道,出差了,没见着面。”
两人坐餐厅靠窗,一左一右,面对着面,都没说话。乔德林对肖克,印象还真不好,不,应该说是肖克对他印象不好,乔德林谈男朋友这件事,还真不稀奇,三天两头换一个,回回见着他身边都是不同的人,喜欢男孩这件事吧!消化消化倒是能慢慢咽下,过度频繁所致,无论男女还是男男,都一律归为渣渣。
“说真的,我还挺佩服你爹的。”乔德林一件纯黑打底,絮毛攘光亮,面上不见皮肉笑,仰前单手撑桌托下巴。
肖玉词一怔,突然又笑,问他,“佩服他什么?没把我打死?”
乔德林跟着笑,“我说正经的。”眼神瞟他一眼,“单靠我对他的了解,还以为你得关禁闭绝食,再不济打晕拖医院检查是不是脑子坏了,但我真没想到他知道这事儿之后特平静的把你给“处理”了,你还记不记得?当初我爸知道我不正常那会儿怎么做的?”
其实不愿回想的,他嘴上提起一字一句如片羽轻飘飘带过,好像连哭都很少有,只记得夜里孤零守月,巨大的寂静笼罩,低声嘶吼愤怒,好像连续做了几场梦,醒来依旧一片白芒。
“糙汉的大老爷们,也不知道从哪儿学的损法,足足关了一个月,差点没把我逼成神经病。”一间房一张床,家具少有,电子设备没收,就一心理战,抓心挠腮憋着一口气,足足忍了一个月,出关即刻大吵大闹,摔桌子出口汇萃,有一例子再回看肖克的反应,简直小巫见小巫。
“你爸是真狠。”肖玉词端起桌上的水喝一口,咕噜咽下,在手里滚转手杯,又说,“有火他是当面真发,嘎嘎一顿乱杀,生死难料。”
乔德林乐得直笑,“后来我问他,您就不怕把您儿子逼疯,大脑一热抨地从楼上一跃而下?你猜他怎么说?”他凑近了些,压着声线学了七八分模样,“他说,这是我当时唯一能想到的应对方法,养了十几年的儿子突然搁自己面前说喜欢的是硬邦邦的男人,这辈子就和男人过了,要换了别人一样得慌,一样得不知所措。”
其实换句话说,这事儿反搁肖克身上一样得不知所措。
肖玉词听了之后沉默,仰起水杯又喝一口水,乔德林拍他肩膀笑着说,“人生本来就是得过且过,走一步看一步呗,要实在真回不来,你爹我多花点钱去山里看看你也不是不可以。”多少带点哭腔的演技。
“滚。”肖玉词手柺直捅他腰,“多稀罕你似的。”
其实他不怨肖克,气是气的,原本是有理由的,现在再一回想,好像连生气的源头都无影无踪,只是挂着一口气闷在心里。
临安风味淡盐淡油,抡筷上手,味道没变,是他喜欢的,扬昌是好,吃食却有些难以习惯,辣与重口偏得深爱,他不行,有回心痒驱使吃了好几口辣,刚尝入口还成,后劲却是顶足,晚上辣得味疼睡不着,火漂燎灼辗转反侧,穿上拖鞋轻敲隔壁门,敲了三响才开,曹雁禾睡意朦胧,见他环抱双手扶胃,一眼慧识他的难忍,问,“胃疼?”
肖玉词点头,“有点,火漂似的,涨得难受。”
“我说辣劲十足你不信,非得吃,这回找罪受了吧?”
肖玉词胃揪得涨疼,眉毛一拧,声气都小了些,“吃都吃了,总不能再吐出来吧?”伸手去搭曹雁禾肩,说,“有胃药没?现在可疼了,揪着疼。”
“我去找找。”看一眼肖玉词脚下的凉拖,“你去我床上躺着,别搞感冒了。”
胃药乱吃不得,最后找了一盒消食片,嚼了几粒,圈在曹雁禾怀里,依旧涨得疼。他睡意浅淡,又怕翻身吵醒曹雁禾,手指拎被轻轻起身,想悄悄回房,哪想一只手拦他腰侧又将人带回怀里,正想出声问他是不是吵醒了?后背胸腔震鼓,淡淡开口,“还疼?”
“有点儿。”他老实回答,“我是不是吵醒你了?要不我还是回房间去睡吧?”
曹雁禾没说话,均匀呼吸,以为他又睡着了,过了半秒,一只手掌抚上他的肚子,轻轻揉匀化开。
“这样好受点没?”
他按压力道正好,原本还疼得绞腹,这会儿松懈下来,舒服了很多,“好点了。”
“嗯,睡吧,明天我去给你买点药。”他闭眼又说。
肖玉词在他怀里轻轻点头。
前车有对比,于是鬼使神差,手机按下快门,拍了一张照片发给曹雁禾,“在吃饭,和乔德林。”
曹雁禾回得极快,也发一张图给他,说,“我也在吃饭,和张晓伟。”配图是盒饭,青椒炒肉丝。
肖玉词握着手机笑着回他,“年前还不放假?牛马都没你有精神。”又送了一个小狗瞪眼的表情。
对方秒回,“一年就靠过年这点客量,关门放假了还赚什么钱?”接着又说,“最近我妈腿又涨疼,年后打算带她去复查,门诊,拍片,住院吃药什么的,一整套下来少说好几千,搁哪都得花钱。”
“严重吗?”肖玉词问。
“疼到没听她喊过,我自己发现的,估计忍着没说,严不严重不清楚,得去医院看。”
常萍不喜于外露脆弱敏感,往往能咬牙坚持的在她眼里都不算大事,当年生曹雁军,肚里揣个孩子,月份大得吓人,皮肉乍得紧绷,撑腰在烈日底下晒被褥,樊芬脾气越渐涨,心气不顺见条狗叫都能骂半天,常萍是媳,老旧观念父母欺不得顶不得,只能任由她手指戳头顶,满嘴喷水,常萍低头做事不言不语,只觉肚子隐隐作痛,下腹沉坠,以为气急攻心,连带肚里孩子也踹,没成想下午之际越发疼痛,她愣是咬咬牙一句没说,直到曹屈山上地里回来,她才呜呜咽声,“屈山,我肚子疼。”
“肚子?哪儿疼?”
“一阵一阵疼,一下比一下厉害。”
“别是孩子要出来了吧?”曹屈山吓得声气极大,这一下震得她又疼起来,估摸月份也是这几天生,人命做不得怀疑,二话不说借了辆面包车把人拉上医院。
生孩子都能捱上半天,腿疼算什么?要不了命的都不值当多此一举,反反复复得疼,早就成了习惯。
肖玉词手指飞快打字,问他,“年后什么时候?我过完年就回,没准能搭把手。”
“搭什么手?伺候吃喝拉撒还是晚上暖被子?”曹雁禾故意逗他。
耳躁红晕,又发信息给他,语气都能想象到,“暖——你的头,我是去给阿姨搭手又不是给你,还挺蹬鼻子上脸。”
曹雁禾对着手机笑得肩抖,“逗你乐呢!真敢让你伺候啊?特宝贝你还来不及呢!”往嘴里咽口饭又说,“如果你是真想来就来,我伺候你,沐浴更衣,吃饭按摩,轮着伺候,但要是真为这事儿提前来还是别了,我妈本来性子就多疑,你要再急冲冲赶来,她还以为自个得了多严重的病。”
“行吧,那我看情况。”
之后便不再回,常常清闲与忙碌转换只在一刻,他到是没有常看微信消息的习惯,多亏是肖玉词,工作朋友均在绿色匣子里,一年四季,工作群消息涌流不断,再到过年,家人,朋友,同学,祝福统统往手机上发,倒是成了不可不读的聊天软件。
手机放下抬头,乔德林目光犀利盯他,单手托下巴,问,“和谁聊天?笑得这么开心?”
“男朋友。”他坦然回答。
乔德林微怔,显然没想到他会怎么回答,“扬昌交的?”
“嗯。”
“做什么的?也是老师?你们学校的?”
“不是,修车的。”
乔德林一颤,“乡野汉子?”他脑海里自动浮现电影大头阿慧里的飞鹰,寸头短毛,又黑又痞的修车工,“有照片吗?”
肖玉词摇头,“没有。”他不爱照。
“真心的?”
“我像是会玩弄别人感情的人?”
就是因为不像,害怕他的认真换不来真情,不是每一个阿慧都能遇见她的飞鹰。
“我是真没想到。”乔德林啧了一声,沉闷半秒,又说,“你啊,闷声干大事,就没想过结果?你调回临安了怎么办?你爸发现了怎么办?就…挺牛逼的。”
“没想那么多,喜欢就在一起了。”甚至连后果都忽视了,要他再往回反思,他还是会脑袋一热,和曹雁禾在一起。

第69章
近几年管控烟花爆竹,年过得鲜少生味儿,姚晶重仪式,太繁重也不行,太轻飘也不行,换言之就单图一热闹,接上肖玉词,窜个批发市场。
开车也远,四十分钟,再堵个车,慢慢悠悠怎么着也得一个半小时,市场价亲民,摊位收不了几个钱,顶好的货摆散了卖,生意好得吓人,老旧城区拆迁没搭上,老早几年上头就说要改造要改造,肖玉词从高中听到大学毕业,迁是没拆成,隔壁马路写字楼倒是耸立直高,街对面生意非但没黄还直线上升,拆迁的事儿就暂且放一旁,无人再深挖细思。
左右通铺搭棚顶,路铺得倒是平整,不似扬昌坑洼不平,热闹倒是热闹,耳边少了几句方言叫卖,反而是他不习惯起来。
姚晶流窜各大铺子,自是性格外向总能与谁都唠上两句,好处在于称斤计量时总能笑着哈哈赠她一些小惠,她性子如此,却没能继承肖玉词,已知犟与嘴硬,姚晶不占,遗传基因即是在肖克,她参与长相,眉毛,鼻子,甚至眼睛与她无二,内与外,两人各占一半,无一偏颇。
冬季偏好干货,耐存且刚需,往往驱车常备,姚晶侧重于新鲜货,蔬菜即买即食,橘子蔬果类着眼就上手称些,挑挑选选回头又问肖玉词,“沃柑还是血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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