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玉by西瓜炒肉
西瓜炒肉  发于:2024年07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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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傀儡之术解了,他自己自然会离开。
他不再言语,谢折风也沉默了,两人看着眼前往事飘荡,赵端被他人告知的这段往事中,一眨眼已经到了乔夫人临盆之时。
仙修毕竟与凡人不同,临盆之日可稍稍控制。
赵秋然故意选了和乔夫人同日生产,并且在城外故意制造出了些魔修闹事的动静,逼得乔垢不得不赶出城。
她和乔夫人果然都生下一个男孩。
乔垢不在城主府,赵秋然身为渡劫期的修士,城主府没有一人修为比得上她,自然不可能发现她的踪迹。
她直接抱着自己的孩子,用幻术迷惑那抱孩子的修士,将两个孩子换了,又换了孩子的命牌,这样除非是乔垢自己起了疑心,否则单独查看命牌是看不出什么的。
做完这些,她带着乔垢的儿子走了。
她想,乔垢和那凡尘女子的孩子,最终不还是要喊自己当娘?
那被带走的孩子,她对外宣称是自己的儿子,赵家人一同取了个名字——赵端,美其名曰“端方君子”。
而乔听,自然就是那被换去的孩子。
自此,往后的记忆都是赵端亲身经历的生平,记忆画面开始逐渐清晰起来。
赵秋然抱走赵端的时候,以为赵端会和乔吟一样,是个天生根骨极佳的孩子。
没想到乔吟已经用尽气运,赵端天资普通,算不上差,但也绝对不是什么天才。
反观乔听,这孩子竟然渐渐长成了个翩翩少年,还于剑道之上颇有领悟,年岁虽然短于乔吟,眼看却要追上姐姐了。
而赵端呢?
他竟是长成了个纨绔子弟。
他名义上的母亲是第二十七城唯二的渡劫高手,除了他“母亲”,无人敢管束他。
赵秋然又知他是那凡尘女子的孩子,着实看着厌烦,干脆不管,赵端要什么给什么,要怎么玩怎么玩,渐渐没了管束。
如此百年,那凡尘女子垂垂老矣,寿数已至,死在乔垢怀中。
赵秋然这时反倒勘破了。
毕竟已经打眼百年。
她对乔垢不再偏执,可孩子已经换了百年,木已成舟,她便干脆将错就错。
她没看着乔听长大,对血缘没什么感觉,先前分明还觉得赵端让人烦心,如今看着那凡尘女子养大的乔听,反倒开始觉着,还不如自己抱回的赵端顺眼。
只是乔听毕竟是她的亲子,她为了不让自己心中愧疚,常常以各种名义,给乔听送去东西。
乔听大成期悟道后,动如脱兔,静若处子,剑道修为样貌品行尽皆是一等一。哪怕他自己并无此意,但同为渡劫期修士的孩子,又是同日出生,赵端难免被拿来和他比。
他和赵端就是分不开的比较,有人提起那个草包赵端,就会说“你看乔二郎多么聪慧”,提起乔听,就会说“赵公子怎么不好生学学乔二郎”。
他本就觉得如此不好,自然不想受赵秋然的好处。
他觉得赵仙师格外奇怪。
既没有长辈的舐犊之情,也没有同道的惺惺相惜,莫名其妙就赠与物件,不像是要给他东西,反而像是她自己想要什么宽慰一样。
他看不明白,所以每每赵秋然送来东西,他都私底下归还给赵端。
可赵端那边所见,全然不同。
赵秋然觉得亏欠赵端良多,反而对他更加纵容。
赵端不爱修炼,她便去找那些不会留有后患的灵药来给赵端助长修为。赵端喜欢流连烟酒巷,她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有时还会给赵端灵石挥霍。
赵端只觉着自己什么都有,而母亲对自己的好是应该的——先前那一百年,赵秋然眼里仿佛根本没有他一般,如今补偿他不也是理所应当?
唯有那个乔听,实在是让他厌烦。
样样都被拿来和他比,样样还都比他好!
不就是因为是第一高手的孩子吗?
不就是因为自小有城主府修士教养带大吗?
他看着站在他门前归还赵秋然所送灵宝的乔听,抬手直接打落那灵宝。
“假惺惺!”
灵宝在地上滚了几圈,
乔听翻了个白眼:“你这人能不能讲点礼数?此物是赵仙师送我,我不好收下才来还你,哪一点是假惺惺了?”
“你不就是来和我炫耀我娘喜欢你?”
乔听:“……”
话不投机半句多,乔听也没捡那灵宝,转身走了。
赵端撇嘴,盯着地上的灵宝看了一会,等乔听走了,自己又去捡起来。
如此往复。
直至有一天,赵端开始不满足于眼下自己拥有的一切了。
他觉得那些个上赶着巴结他的美人都没什么意思,自己要娶,就要娶第二十七城最好的女修!
那不就是乔吟?
他根本不喜欢乔吟,他只是想拥有最好的东西。
最重要的,是他想看乔听气急败坏的表情。
若是乔吟同他合籍,他不就赢了乔听一筹?
于是他扬言非乔吟不娶。
乔吟是赵端的亲生姐姐,哪能当真如此荒唐的?
赵秋然无奈,最终还是说出了当年之事。
乔垢一怒之下想杀了赵秋然,可赵秋然也是渡劫期修士,身后还有整个赵家的仙修,乔垢掣肘太多,将人打至重伤后只能作罢。
但他们两人交手动静太大,此事一传十十传百,整个北冥二十七城便都知道了。
举城皆惊——那个不学无术的草包居然才是城主的儿子!
乔听知晓之后,站在一旁许久,默默不语。
赵端却更为怨恨了。
他走到乔听面前,“呸”了一声:“果然都是你抢走我的一切!”
乔听这一回不还嘴了。
他说:“对不起。”
乔听毕竟从小在城主府长大,乔垢一直当他是自己的儿子,乔吟也一直当他是自己的弟弟。
如今错已铸成,干脆让两个孩子都当城主府的公子,以兄弟相称。
赵秋然自己做的这件事,她更是有愧赵端,此后对赵端愈发纵容。
乔垢没想到自己和妻子的亲子被赵秋然抱走这么久不自知,妻子寿数本就是他无法跨越的遗憾,赵端承载了这份遗憾。
不论是乔垢还是乔吟,都对赵端格外关照。
赵端和乔听比了这么久,终于在这一刻把乔听彻底比了下去。
此后,乔听避让赵端良多。
他甚至将自己的灵囊给了赵端,一切灵宝灵丹拱手相让。
可赵端还嫌不够。
因为乔听修至大成巅峰,眼看渡劫了。
而他还在大成后期,不得寸进。
明明身份换回来了,明明乔听已经比不过他了,为什么这人还能更上一层楼?
他想看乔听虎落平阳,想看乔听狼狈的样子。
可乔听做什么都太符合规矩,让人挑不出错来。不仅如此,乔听为人亲和,城主府的修士也都喜欢同乔听讲话,仍然私底下说赵端是个草包。
赵端心下愈发不满,心生一计。
他忍着疼,用乔听还给他的其中一把灵剑,划破了自己的手,随后跌跌撞撞地去找乔垢,说是乔听看不惯他,故意伤他。
那伤口格外虚浮,一看就不是乔听的剑法能伤得出来的。
乔听直言:“你自己划来冤枉我的吧?爹,”他还是这么喊乔垢,“我从未伤过赵端分毫。”
乔垢哪里看不出来?
但故去的凡尘女子是他心中重于一切的挚爱,他想到妻子至死都将乔听当做亲子,而不曾认过赵端,便对赵端心里有愧。
他对乔听说:“你自己去领三道雷刑,下次莫要再欺负端儿了。”
乔吟欲言又止,最终没有说话。
乔听一愣。
赵端得意地笑了笑,又故意捂着伤口开始哼叫。
半晌,乔听渐渐红了眼,却没说什么,转身去领了刑法。
赵端在现场观刑,志得意满地看着满身是伤的他,扔下灵药,让瓷瓶滚到乔听面前:“杂种,赏你的。”
乔听疼得眼神恍惚,没有应答。
赵端笑道:“你不高兴?不高兴去找爹娘哭去,你看看是乔城主理你,还是赵仙师管你。”
乔听渐渐恢复神志,看着地上的灵药,还是捡了起来。
他的一切都还给赵端,什么也不剩了。
这灵药于他,确实值得折腰。
赵端见他捡起,笑得更是开怀。
乔听拿着灵药,在城主府修士的搀扶下回了卧房。
他养好伤后,独自一人去了星河古道,冒着古道中足以刮人见骨的罡风,摘了不少能贮存灵力的星草。
回到城主府,他当着赵端和乔吟的面,对着乔垢跪下,逼出自己体内所有灵力置于星草中,破了自己的道。
乔垢没想到他如此,惊道:“你干什么?”
“这灵力修为,是我在城主府中所得,若是父亲和姐姐都觉得我抢了这姓赵的狗东西一切——”
“不是,你骂谁呢?”
乔听不理他,接着道:“我不再是父亲的儿子,也不再是姐姐的弟弟,此后城主府与我再无瓜葛,赵仙师与我也没有任何关系。”
“乔听只会是北冥一介散修。”
他修为跌至辟谷,苍白着脸走出城主府,乔吟追出来:“弟弟……”
乔听走了。
没有回头。

第57章
乔听那存于星草中的修为最终还是被乔垢给了赵端,赵端因此到了大成巅峰,半步渡劫之境。
赵端心下得意——他终于扬眉吐气一回,赢过了那鸠占鹊巢的杂种。
第二十七城没了乔听的名字,只有一个仗着两位渡劫高手的长辈在,而胡作非为的赵公子。
乔垢有时也会觉着赵端行事无端,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作罢。
事已至此,赵端平日里胡作非为罢了,能出什么大事?
他从未愧对二十七城生灵,不过于家事未能圆满罢了。
于是乔垢也没说什么。
但赵端没能得意太久。
因为乔听回来了——以渡劫期修士的身份,回到二十七城,自己开了个洞府。
赵端得了乔听的修为,几十年来仍然无法渡劫,乔听跌落修为重修,居然最终还是快他一步突破渡劫,胜过了他!
城主府按例,给“新来”的渡劫修士发了请柬,邀请人来府上一叙。
这“请柬”着实好笑——谁不知道乔听从小在城主府长大呢?
乔听前来“拜访”之时,周围人纷纷面色古怪,赵端更是脸色发青地看着乔听目视前方地走过自己,仿佛根本没看见自己一般。
“你——”
旁人拉住赵端:“赵公子,莫要伤了和气。”
赵端和乔听之间从来就没有过和气。
赵端上前就要去拦人,乔垢却走了出来,说:“都退下吧,端儿也是。”
“爹——”
“退下。”乔垢难得对赵端有如此强硬之时。
赵端被其余人拉走,乔垢沉肃道:“刚才……”
“刚才赵端言行无状,城主是怕他冲撞到我,而我记恨在心出手,怕一发不可收拾,才拦住他。”乔听直接阻止了乔垢可能说出口的粉饰太平之言,“城主放心,我只当过往还作恩惠,不会记仇。如今来我也来了,可以走了吧?”
乔垢欲言又止片刻,才说:“你自小便懂事,端儿性情确实骄纵,你一贯聪慧,我只是想着,你让让他便是了。如今既然重修归来,便别再赌气了,日后我也会多约束于他……”
乔听本已经打算转身离开,闻言,转回目光,扬眉道:“让让他?城主是觉得,因为我懂事,因为我没有他任性骄纵,因为我忍气吞声也不会闹出大事,所以我就该忍让?这世间没有这样的道理,我对不起他的,亏欠于你的,都还给你们了,我之选择,从没赌气一说。”
“城主,娘还在世的时候,”他喊的是那早已百年的凡人母亲,“你不是这样的。你年少之时明明也是意气风发的少年郎,明明对着白发苍苍的母亲都能坦然,可她过世之后呢?你真的放下了吗?”
乔听笑了:“你当年口口声声说不在意娘寿数有限,可她不在之后,你在赵端身上寻找你无处寄托的迷怔,你已经不是年少时的你了。”
“乔听!”
乔听懒得和他动手,转头就跑。
那日之后,乔垢闭关了许久,出来之后,总是看着赵端怔怔出神,不知在想什么——他似是已经开始后悔,开始约束赵端的胡作非为。
城主府的修士背后说赵端的话越来越直接,凡人之间更是闲谈不止。
赵端咬牙切齿之时,突然收到了一道裹着黑气的传音符。
安无雪和谢折风看到这一幕,尽皆神色一肃。
这符咒上裹着的,正是浊气!
而观赵端记忆里的时间,那时正是几个月前,北冥祸乱有所预兆之时!
赵端自己不学无术,什么都不懂,根本不知晓其中严重之处,独自一人拆开了传音符。
符咒另一端的人问他:“你想当二十七城最厉害的修士,把乔听踩在脚底下,让乔垢、乔吟、赵秋然都不得不听从于你吗?”
赵端双眸一亮,自然忙不迭点头。
安无雪咬牙:“是那祸乱北冥之人!”
传音符上的嗓音明显被法诀遮掩过,连是男是女都听不出。
那幕后之人根本没有现身。
谢折风皱眉道:“此人连乔城主家事都如此了解,果然对北冥诸事还有剑阵门道格外清楚。”
赵端的记忆中,那人留下传音符咒后,便通过传音符,助他修浊入魔,告知他大量浊气所在之地。修浊没有瓶颈,只要浊气足够便可一步登天,短短几个月之内,赵端轻而易举冲入渡劫后期之境。
不止如此。
包括那傀儡之术的书册,还有偷走剑阵阵心的方法,都是那传音符后的人给的。
北冥封锁的前几个月,那人和赵端之间全靠传音符咒联系,连乔垢和赵秋然都瞒了过去。
直至几日之前,赵端终于要对剑阵动手。
他已是渡劫后期,哪怕身处剑阵之中,乔垢都没有发觉。
他动手前,又有些踌躇了。
他再不学无术,也知道北冥剑阵的重要性。他拿出传音符,问:“你让我这么做,万一出事了引来出寒剑尊,我岂不是死定了?”
“北冥浊气弥漫之时,上官了了不会有别的选择,她只能封锁北冥。”
“那还是挡不住仙尊啊!”
“世间可登仙之人,不止谢折风一个。”
赵端结巴道:“你、你是说你可以登仙?”
那人不说话了,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眼看那人就要掐断传音,赵端赶忙问:“那你总要告诉我你是谁吧?现在分明修魔不能登仙,万一你连我都打不过,在这里和我说大话呢?不给我点准话,我可不敢在北冥剑阵上动手脚……”
赵端虽不聪明,但也怕死,于这种事上倒是多留了一份心眼。
传音符那段又安静了一会。
片刻,那不男不女的声音终于说:“现在修魔不能登仙,但我非如今之人。仙祸之后无魔修可登仙,不代表仙祸终了前修浊不可成仙。”
赵端双瞳一震:“你——你是仙祸结束前修浊的人!?不是吧,你是驴我的吧,连我都知道仙祸时的大魔大妖都被仙尊斩杀了!”
“我既给你傀儡之术,自己自然知晓完整的复生之法。此法能复生别人,怎么不能复生我自己?”
此言一出,谢折风瞬时看向安无雪。
安无雪感受到身侧之人的视线,却没心思多想。
他眸光一凝,神色怔愣地看着那飘动在记忆中的剑阵里的符咒,心下发凉。
仙祸之时便存于世的修士,千年前入魔之人。
对四海万剑阵个中门道了如指掌,知晓照水剑阵下镇压着修浊入魔至半步登仙的宋芜,也清楚同时撬动北冥四十九分剑阵的法门。
死在仙祸时,却以傀儡之法复生。
每一个字,每一句话。
同时满足这些的,安无雪只知道一人。
这一人现在就站在这里,站在那登仙出关后斩尽天下妖魔的出寒剑尊身边。
那个人就是他自己。
安无雪心神巨震。
他自从在这千年后醒来,便无法深思自己苏醒的根源。
因为他确实一无所知。
他无声地苦笑了一下,又猛地想起谢折风还在看着他。
他不该在此时露出端倪,赶忙敛下神色。
谢折风也终于移开了目光。
这人刚才看着自己这张脸的时候,在想什么呢?
必然是想起了师兄吧。
哪怕他见过师弟在荆棘川中踏着尖刺、衣衫褴褛地寻他残魂的模样,此刻仍是无法确信——若他当真身份暴露,再次千夫所指,出寒剑光是不是会再次落在他的身上?
上一世陨落前,那些人围在自己身边细数罪状的画面又模糊又清晰。
他好似忘了,却又记得自己忘了什么。
赵端记忆本就由无数怨气拼凑而成,除了他们面前,四方都模糊混沌。
他看着眼前的一切,一瞬间觉得自己是不是置身梦中,或是起了幻觉。
他很清楚传音符背后的人不是自己。
但如果他是一个知晓自己已然复生的其他人,看到此情此景,恐怕都要想——是那个杀孽深重误入歧途的落月峰前首座回来了。
抛开死而复生这一点,除了他,当年还有什么人能满足这些条件的吗?
安无雪想回忆一番那些上一世的敌人和故人,可赵端怨气凝结成的记忆不会等待他,仍在继续。
赵端虽然因为怕死,动手脚之前机灵了一些,但也没多么聪明。
他听传音符另一方的人那么说之后,想到日后乔家人和二十七城仙修日后的惨状,便迫不及待地按照背后之人的吩咐,以灵力更改阵纹。
剑阵没有反应。
北冥四十九剑阵彼此关联,分剑阵若是出事,第一城的主剑阵必能察觉且引动剑气斩除妖魔,可赵端将其中之一的阵心转移到了背后之人给他的一块石头上,剑阵仍旧毫无动静。
赵端一喜:“果然没有骗我!”
安无雪眯了眯眼睛。
那石头能承载阵心,多半是什么和天地阴阳乾坤勾连的天地灵物。
“你识得此物?”
谢折风的嗓音突然传入他的耳中。
他神色微顿。
“我不知道,”他说,“赵端可能没有仔细看过这款石头,记忆里太模糊了。”
他虽然觉得有些眼熟,却实在看不清石头的确切模样。
谢折风说:“我也看不清。”
“哦……”
对方目光总算不在他身上,他这才敢稍稍转头,瞥了谢折风一眼。
这人脸色仍然十分苍白,袖袍垂下,在长袍之中若隐若现的手轻轻颤动着。
分魂之痛蚀骨锥心,非一时半刻可缓解,谢折风此时还在疼。
他收回心神,目无波澜。
记忆中,赵端偷走阵心,去找了赵秋然。
这段记忆就是几日之前发生的事情,粗糙的傀儡之术已经在北冥泛滥,第二十七城街头巷尾都能看到不少被人放弃的傀儡。
这些傀儡缺少灵力供给,生机黯淡,感受到活人的生机便如野兽般冲上去——同安无雪他们初入北冥碰到的傀儡一样。
修士毕竟人数不多,根本顾不上整个二十七城的傀儡,凡人只能拿着仙师们给的符纸在家中避祸。
赵端去找赵秋然的时候,赵秋然正在因为此事焦头烂额。
见来者是赵端,她放下手中事宜,关切道:“这几日城里不太平,你怎么随处乱走?可是灵石又花光了?”
赵端问她:“我花光了,娘亲再给我呗?”
赵秋然拿他没办法,拿出灵囊打算掏出灵石,又和他说:“这几日城里都没什么人敢出来,你就是拿去也没地方花——”
她话语倏地一顿,低头看去。
赵端手中握着她费尽心思炼制的灵剑,剑锋狠狠地刺入她的丹田。
浊气自赵端掌心而出,裹上剑柄,流上剑锋。
赵端无所谓地笑着说:“娘亲对我这么好,帮我个忙,让我有个活下去的依仗,肯定是愿意的吧?”
灵囊掉落在地。
赵秋然瞪大双眼,满眼的不可置信。
她知道赵端品性算不上好,但只觉得有她惯着罢了,小打小闹又无伤大雅。
没想到她对赵端从前那些肮脏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结果,是赵端的剑锋刺破她的丹田。
她想逼出剑锋,却发现自己渡劫期的修为毫无抵抗之力。
赵端修浊,竟已至渡劫后期之境,她根本无力回天。
她张嘴,想说什么。
赵端却掏了掏耳朵,懒得听她废话,握剑的手一转。
灵剑绞碎了赵秋然的丹田!
赵端抽剑,鲜血溅了他一身,赵秋然缓缓倒下。
他只低头看了身上的血,不悦道:“脏死了。”
赵秋然死了。
二十七城本来包括乔听和刚刚突破渡劫的乔吟在内,有足足四个渡劫期,根本不可能达到困顿之境,可因着赵端着实出其不意,赵秋然便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
赵端的记忆中,安无雪和谢折风读不出赵秋然在想什么。
但她至死没有闭上眼。
赵端要动她的尸体,看她瞪着眼,骂道:“瞪我干什么?反正我不是你亲儿子。”
他用传音符背后那人教他的法门,锁了赵秋然的残魂在身体中,直接以赵秋然的尸身制成傀儡。
安无雪看到这,倒是惊讶得很。
他以为赵秋然的傀儡是用什么天地灵物做的,没想到是直接将傀儡之法施加在尸身之上也可以。
但他细细一想,渡劫修士的尸身承载过渡劫期的灵力,本身就是一种稀奇的“天地灵物”。
此法在其他人的尸身上无用,要想直接把亡者做成傀儡,亡者至少也得是赵秋然这样的渡劫期。
所以赵端只能杀了赵秋然或是乔垢。而赵秋然修为略低于乔垢,自然是首选。
他想着,赵端已经悄悄把做好的傀儡带走,开始将那偷来放在石头上的阵心转移到赵秋然身上。
此事是赵端亲手为之,符文和傀儡印记走势顺序十分清晰。
安无雪知道谢折风会记,但他习惯使然,自己也看得很认真。
赵端同时落下傀儡之印,又将阵心转移到这有一分生机的傀儡身上,傀儡之印勾连上剑阵,等同于把傀儡变成了剑阵的“炉鼎”,成了他们方才对战的赵秋然那样。
此法精妙,背后之人应当也格外擅长阵道……
当真是……
越看越像他自己。

赵端的记忆仍在行进。
一个渡劫修士消失几天实在是再正常不过,赵端又拿走了赵秋然的命牌,二十七城无人发现赵秋然已死。
几日后,第一城出事,北冥四十九剑阵同时迸出浊气,结界封了整个北冥。
乔垢带人赶往剑阵,却瞧见赵端站在那里,满身浊气。
乔垢怔愣片刻,眼见剑阵愈发震颤不止,他怒道:“孽障!我对你还不够好吗?二十七城对你还不够纵容吗?你居然做出如此悖逆天下之事!”
乔城主这一生,一直觉得自己只在家事之上一塌糊涂,没有对不起两界和北冥生灵。
但他没想到赵端竟能自私自利至此。
赵端入魔于他而言,带来的打击太深,他目眦欲裂,怒火攻心,出剑之时反倒失了准头,没能刺中赵端。
赵端居然比乔垢还要生气:“爹为何要杀我?北冥将来必然是魔修的天下,爹如今和我一道,指不定未来还能得到登仙之法。你却要杀我?”
乔垢骂不出话来,只是说:“孽障!!孽障!!!!”
赵端面容一拧,阴沉道:“那你也死好了。”
乔吟稳住城内纷乱赶往震颤不已的剑阵之时,乔垢浑身上下全是冒着浊气的剑痕,堂堂一城之主,竟是没有一处完好。
她飞至父亲身边,发现父亲还有气息,却已经没救了。
乔垢死死地盯着赵端,似有千言万语。
乔吟红着眼:“畜生!”
赵端不理解:“你们一个两个的,嘴里说着想补偿我,觉得亏欠我,我随心所欲一点,就这样说我。哎,那还是我一个人享受就好了。”
他也要杀了乔吟!
这时,一把灵剑自远方飞来,同乔吟的灵剑一道,挡回了赵端的浊气。
乔听冷着脸落下,看了一眼躺在地上只有一息尚存的乔垢,又看了看神色五彩斑斓的乔吟,没什么反应。
他只对赵端说:“剑阵虽不稳,但爹……乔城主教过我以剑阵御敌的法门,你要在剑阵中和我们打,我和姐姐还有诸位仙修一同联手,你确定有万分的把握?”
赵端自然没有。
他又不敢把赵秋然的傀儡带回剑阵横生枝节,生气得涨红了脸,说了声“我迟早杀了你”便走了。
乔听来得及时,城内总算没被赵端和这几日被赵端引着入魔的魔修所占据。
乔吟突然遭逢大变,在乔垢身边哭着,却又不知该如何面对乔听。
乔听走近,俯身探了探乔垢脉搏:“不行了。”
乔垢那张在赵端的虐杀之下变得血肉模糊的脸动了动。
咽气前,他扯着嗓子说:“二郎,对不——”
乔听伸手,捂住了他的嘴。
乔吟一惊:“弟弟!”
“爹对我有养育之恩,赵端之仇,我若有力,将来必报之。”
他语气格外无奈,“但爹的遗言,我不想听。”
乔垢死了。
赵端一直偷偷隐匿在一旁看着,确认乔垢死了,心中只有遗憾——可惜了,若是乔听迟一点发现,他就能掌控整个二十七城了。
但眼下乔听知晓一些剑阵门道,自己又确实没办法在城内打赢乔吟乔听和所有仙修的联手,最终还是灰溜溜地走了。
之后便是赵端想多笼络一些魔修来对付城内的仙修,又发现安无雪等人进城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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