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如果舒莫细细观察,就会发现希脸上的笑容和他露出的笑有一份相似,又或者说,小时候的希一直竭力模仿,最终才出现在他脸上的柔色,近乎和舒莫一模一样。
但这一切舒莫现在都不知道。舒莫看着面前的庞然大物,突然开口问道:
“……你跟希,到底是什么关系?”
夕勉强从回忆中回过神,过去的一切让他的心情被一股暗色包裹,但他看着面前的人,面上的神色却仍然温和,如满怀悲悯之情的神,连唇边的笑意都带着数不尽的温情和怜爱,让人不由自主地沉浸其中。
仅仅只是露出小半个下巴,就漂亮得让人失神,让人止不住地想要去思考:面具之下的,究竟是一张怎么样美丽的面孔。
这张面具给他带来一丝神秘和距离感,周身散发的气质又让他显得如此圣洁,夕的外表惊悚狰狞,却又让人无法移开视线,也同时让舒莫都无法猜出……在此时的夕心里,到底流淌着何等的恶意。
夕说:“哦?你终于肯问出这个问题了。”
舒莫有些紧张,显而易见,他已经被这个问题困扰了很久,直到现在才敢出声询问。如果说希给人的印象是一轮华美又威严的太阳,给人难以形容的窒息感,那么夕就是犹如阳光反面的阴影,看似圣洁,实则狞恶得让人头皮发麻,多看一眼都会被其完全吞没。
夕说:“好孩子,你已经忍耐了很久了吧。”庞然大物轻笑着:“也难为你到现在才问出来。”
就算是舒莫,也觉得现在的夕看上去实在是有点恐怖地过头了一些,他和希的关系似乎是一个不可以提及的秘密,一个不应该触犯的禁忌。但他并未开口责怪舒莫,毕竟如果连他都没有资格知晓,那么还有谁有资格呢?
于是夕微微歪着头,他的手指伸出抵在下巴上,接着以一种很平淡地语气说道:
“我会出现在这里,是因为你。”
舒莫的思绪一顿,然后完全卡壳了。
咔咔咔,仿佛能够听见青年脑中的齿轮疯狂转动,然后一瞬间卡死的声音。舒莫甚至有些回不过神,他狐疑地看着面前的人,说道:“是因为……我?”
“你在开什么玩笑。”
舒莫是有点想笑的,但看着夕的样子,他笑着笑着,然后笑不出来了。
夕仍然微笑着看着他,那笑意柔和,让人会想要进去打个滚,然后溺死在里面。舒莫望着那副笑颜,却整个人汗毛直立起来,难以形容的惊悚和疑惑。
“是因为我?”舒莫往后退了一步,有些不敢置信,但更多的是摸不着头脑:“可我,可我……”
从未见过你。
舒莫显得有些无法理解起来,他望着面前的夕,脑中突然划过一个念头,难道说是他在失忆的时候,突然遇到了希,接着在失忆状态的时候对希重拳出击,间接导致了希受了什么伤,才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舒莫越想,就越觉得此事竟然如此有道理,他看着夕的眼神突然变得警惕了起来:夕该不会突然出手抓住他,然后也对他重拳出击报复回来吧?
失忆状态的他做的事情,能不能和他本人切割……舒莫感到十分无奈,这种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欠了一屁股账,然后睡醒后一脸懵逼地发现自己债主一个个地上门要债的感觉是何等的一言难尽。最恐怖的是,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也不知道那些人为什么会那么说。
不过按照现在他和夕的关系,舒莫想,夕最有可能做的事情,可能不是对他重拳出击,比起人身安全,他应该更需要担心他的人身安全。
舒莫的脑洞越开越大,想得有些远了,夕看着他双眼微微发空的模样,就知道他在胡思乱想,男人说:“不是你想的那样。”
舒莫瞬间回过了神,夕看着他,继续说道:“我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和你无关,但又确实是因为你。”
接着,舒莫听见夕说:“我找不到你,舒莫。”
男人的语气沉沉的,像是回忆起了曾经的过往,那段时间,希陷入了一种完全的疯魔状态,他什么都不想做,也什么都不想管,他唯一想要做的事情,便是找到舒莫、不惜一切代价,去将舒莫找出来——然后将他永远留在自己身边。
在那个情况下,如果希真的找到了舒莫,那么舒莫可能真的会被他关一辈子。幸运又不幸的是,希即使拼尽全力,也无法在高塔里寻找到舒莫的身影。
圣者是何等存在?所有污染物,哪怕是真理的代价,想要直接定位舒莫的所在也只是在痴人说梦,就算是高塔内最强大的先知和占卜师,也无法寻觅到舒莫的痕迹。
希近乎疯魔地寻找了几年,在那段时间里,他对自己说:如果舒莫现在就出现在他的面前,那么他就什么都可以听他的。
只要是舒莫不喜欢他做的事情,他就再也不去做了,希苦苦寻觅了很久,他对自己说,只要舒莫愿意出现在他面前,那么他就再也不杀人了。
最后,希什么都没有找到,男人在当时看似平静,实则已经彻底陷入了偏执中,他在思考一个念头:那就是,如果将高塔内的所有生灵全部屠杀殆尽,那么舒莫还能再继续躲着他吗?
如果他一直找不到一个人该怎么办?
那就把其他人全部杀光,这样,舒莫就将无处可藏。
一头白发的男人微笑起来,但那笑容里……却什么都没有。
希几乎就要那么做了,他已经完全失去理智。他准备先从四层开始清理,因为他记得舒莫曾经对他说过,他在四层停留了很长一段时间。
阻止希这么做的,是一场不算意外的意外,如果希真的开始动手,那么他将在一瞬间成为整个高塔的敌人,审判所可能做梦都会笑醒。但希的行动却被迫中止了,并非他突然改变了念头,而是因为希遭受到了重创,接着,男人在这个过程中逐渐被分割分化,希和夕就此被分割开来,从希的影子中,浑身漆黑的怪物爬了出来,因继承了希的执念,所以在他的心中,毁灭高塔中的一切,就是他唯一的职责。
犹如太阳的阴影被切割,光与暗就此分离,他们可以重新变为一体,那样的希,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希。
但夕和希却微妙地并不想那么做,希在与夕分割后,虽仍然冷酷、残暴,但比起之前的状况已经好了许多,与此同时,他整个人也开始变得极度空洞冷漠起来,他仍保持着对舒莫的执念,却已经可以开始思考起自己的所作所为是否符合利益,又会带来怎么样的影响。
而夕则不愿再被束缚,他想要去毁灭一切,然后在毁灭一切后,将舒莫独占。两个人的念头产生了些许微妙的分歧,希虽然失去了很多,但却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清醒,大脑不再被近乎恐怖的疯狂执念所占据,变成了外界眼中冷酷但又受人憧憬的日柱;而夕则只想要毁灭一切,建立属于自己的神国。
局面就暂且尬住。夕想要独自离开,去做他想要做的事,但希认为他这样必定会惹出后患,于是希出手,将夕留了下来,并扔进了这个牢笼中。
说到这里,舒莫脸上的表情已经完全变得茫然起来,夕看着他此时的表情,接着微微叹息了一声,然后说道:
“所以,你知道我想说明什么了吧。”
舒莫咽了咽口水,他迟疑了片刻后,接着,青年摇了摇头。
夕盯着他,深深地凝视着面前的人,当然,舒莫完全看不见他面具下的是何种表情,但夕却轻轻地笑道:“我才是那个最爱你的人。”
“那个,在外界眼里的完美日柱,他根本就不是真的爱你!”
舒莫:“……”
舒莫:“这个,我感觉……”
“你根本就不理解。”夕伸出手,他的两双手紧紧扼住面前的人,疯狂的、满溢而出的情感几近将人淹没,那是何等扭曲的感情,只是望见一丝涟漪,就足以让人震撼。
“他对你的爱,是带着利益、带着算计的爱,那根本就不是纯粹的爱。”
夕握住舒莫的肩膀,接着去抚摸他的脸,轻声说:“我才是那个最爱你的人,舒莫。你没有看出来吗?如果是我……我根本就不可能会将你送到这里来。”
舒莫望着面前的人,一双绿眸显得有一丝惊讶、一丝疑惑,但唯独没有恐惧。夕看着他现在的这副样子,心里就骤然生出了一股无法言喻的喜爱,就是这样,舒莫是最好的,舒莫永远都不会畏惧他……
“我在见到你的第一眼,就会杀光所有见到你的人,然后把你藏起来。”
舒莫小声地、很轻地吞咽了一下,喉头滚动了一圈,才将那口唾沫咽下去。他的动作细微极了,就像是唯恐最细微的一丝细节都会刺激到面前的怪物一样。最恐怖的是,舒莫听得头皮发麻的同时,也突然意识到:夕绝对没有在夸大其词,他是真的想这么做、也绝对会这么做。
“我会将所有接触到你的、见到你的人全部杀光,然后让你只能留在我的身边。”
白皙漂亮的骨手伸出,犹如一只漂亮的蜘蛛般趴伏在舒莫的脸上,然后满怀怜爱地抚摸着他的脸:“这才是我爱你的方式,这才是最纯粹的、最好的爱。”
这根本不是爱。
舒莫想。
这是……占有和偏执。
面前的夕究竟疯到了什么程度。舒莫思考着这个问题,但他却没有想过,即使到了这种程度,他的心里也只有对夕的忧虑,却没有任何的抵触。
“我……很高兴。”听到他的话后,夕的笑容骤然绽放开来,美得惊心动魄:“但你不能这么做,夕……”
夕的表情凝滞了一瞬,他轻轻抚摸着舒莫的脸,那只手的触感那么凉,冷得让人心里发慌:“哦,为什么呢?”
“希的心里,只有算计、利益,还有精心策划的骗局。”
夕说:“我跟他不一样,我那么喜欢你,我甚至肯为你杀了世界上的所有人,我不比他好吗?”
舒莫看着面前的庞然大物,沉默了片刻后,黑发青年伸出手,主动抚摸着对方的手掌,男人即使连手都比他大上不止一圈,他伸出手,似乎都可以握住舒莫的头颅般,让他侧过脸躺在他的掌心里。
接着,舒莫转过脸,很轻地在他掌心吻了吻。
这个小动作让夕的手指一颤,舒莫的肤色苍白,面容俊美,帅气到了让人惊叹的程度,他的绿眸中带着很淡的温柔色彩,让人无法移开视线。
舒莫说:“我没有不相信你。”
“就是因为我相信你,所以我才会相信希。”舒莫说:“希和你,是同一个人,难道,你不希望我信任你吗?”
夕的唇微微抿起,接着又轻笑起来,他纯白的面具在某一瞬间变得漆黑起来:“你当然应该相信我。”
“我是你唯一值得信任的人,”夕柔情蜜意,声音甜得犹如塞壬之歌,让人开始魂不守舍起来:“但你不应该相信希。”
“他已经不是‘我’了。”夕说:“如果是我,如果是我……”
“我才不可能,放你离开。”夕说到这句话,声音变得愈加粘稠起来,粘稠得几乎有些似曾相识,就像是……所长。
“他对你的感情中,夹杂了太多的利用和算计,让我想想,作为圣者的你,可以对他带来多少好处?”夕说道:“在他的计划中,你一定是他最需要的,也是不可缺的存在,他可能已经在暗地里给你铺好了所有的路,然后借此掌握你的一切。”
“但这样的感情,是不纯粹的。”夕继续说道:“所以他不配爱你,只有我才是最爱你的!”
“如果你一味的信任他。”夕说:“他就会将你算计到榨干你全部的利用价值,让你遇到危险。”夕伸出手,将舒莫拖到自己的怀里,蹭着他的头发:“我才不会那么对待你,舒莫,我会保护你,你只需要待在我的怀里就好,什么都不需要做,什么也不要做。”
在这温柔的甜言蜜语下,是近乎扭曲的极端控制欲和占有欲。舒莫的眼角直抽,在这一瞬间,也明白了夕为何不愿意和希融为一体,他认为希的感情不纯粹是其中一个原因,但更多的,可能还是对方在分离而出……根本就不愿意再和希分享舒莫了。
哪怕那个人……是他自己。
舒莫想了很多,对于夕的话,他是相信的,但只能信其中一半,这不是怀疑夕的感情又或是其他,而是因为对方太疯狂了,这样一个不择手段且真的会做出灭世举动,只为了独占舒莫的人的话,是不能完全信任的。
因为他说的一切,注定有一部分,是为了让舒莫更加爱他,而刻意隐藏某些细节的言语。
但对于希是否在利用他这一点,舒莫冷静地思考着,这是一定的。
但人和人的相处中,本身就掺杂了无法理清也难以算清的利益关系,这一笔笔账是无法算清楚的,但这就能说明希对他完全没有感情了吗?
舒莫想,希送给了他很多东西,也帮了他很多,无论对方是出于什么目的,这一切都是他做的,而他却什么也没有给希,但是现在,夕却因此而愤怒,甚至对希生出怨怼,但舒莫到现在却没有为希做些什么,真要说起来,他不是亏欠了希更多。
而且,希说他一直在找他,舒莫到现在仍然有些疑惑:他们之前认识吗?
“明明是我欠你的更多。”舒莫说:“希救了我,还送了我很多东西……”
夕将他死死抱在怀里:“不,他在利用你,你不能相信那个满心算计的骗子,你现在收了他一分好处,将来就会被他榨干所有价值……”
“可是我愿意被他利用。”
夕在那一瞬间显得好像有些不可置信,他看着面前的舒莫,想要说些什么,但黑发青年却狐疑地表示:“你该不会想说,让我恨你吧?”
“我跟他是不一样的。”夕说:“你只需要信任我就好。”
图穷匕见。
舒莫有些头疼,他跟夕聊了这么一会,不仅没有解开疑惑,反而还更加茫然了。
当然,还有一件事从刚刚开始,他就一直有些在意的事。
舒莫轻轻推了推面前的人,夕不情不愿地将他放开,然后看着面前的黑发青年,殷切地想,舒莫应该是已经意识到了希对他的爱不纯粹,所以想要和他说,他之后只会信任他了吧。
然后,夕看着面前的舒莫吞吞吐吐,但犹豫了一瞬后,脸上露出了带着迟疑的表情,接着好奇的问道:
“夕,有一件事,我很好奇。”
舒莫眨了眨眼,接着说道:
“你今年……几岁?”
夕:“……”
在那一瞬间,刚刚还显得有些紧张的气氛骤然凝滞下来,空气死寂一片,连呼吸声都瞬间消失。
夕的唇角微勾,他退后一步,接着恢复成了一开始那副高高在上、凛然又圣洁的样子,威严、美丽,不可靠近。
舒莫步步紧逼:“我今年24岁,我的意思是,我是怎么认识你的。”
“夕,你……多大了?”
夕的沉默震耳欲聋。
良久,男人也不在乎舒莫更喜欢希还是更喜欢他了,夕轻声笑道:“好孩子,时间是人为创造而出的,为人作用的工具,在岁月的洪流中,年龄只是一个单位,你不需要在意它。”
舒莫狐疑地看着他,夕不避不让,像是真的不在意这些小事。舒莫皱起眉,接着询问道:“其实我也不在意这些。”
“但是,你应该比我大不了多少吧?”
舒莫开玩笑似得猜测了一个数字:“……30?”
舒莫:“……40?”
夕缓缓勾起一个笑容:“我倦了,你先离开吧。”
舒莫:“等一下,等等,不可能50吧,你不要推我,夕——你不要推我!”
夕说:“在伴侣的面前,保持必要的神秘感,是很重要的事。”
舒莫:“你还没有说明白我是怎么遇到你的,夕!”
舒莫被推出了房间,防护罩外空无一物,一只机械蜘蛛迫不及待地从墙上跳下来,围着舒莫叽叽地叫着,匕修正高兴地围着舒莫打转的时候,却看见舒莫缓缓低下身,他看着趴在地上的匕修,突然一脸严肃地询问道:
“年龄真的那么重要吗?”舒莫说:“希看上去那么年轻,不可能大那么多的吧。”
他看着似乎有些不解的匕修,突然询问道:“你几岁?”
那只金色的眼珠凝视着面前的人,片刻后,匕修像是反应过来了什么一样,突然惊得一颤,然后头也不回地爬走了。
“不至于吧……?喂,真的不至于吧,等等啊!”
二层,希的宫殿中。
精致的宫殿内灯火通明,即使是在深夜,这里也亮如正午的白昼。熙日高悬,太阳的光辉照耀在宫殿的每一处,让身处此处的仆从都有一种自己被光芒笼罩的暖意,在这里生活,只要睁开眼睛,就能看见阳光如实质一般垂落而下的光束。
但希的宫殿内却十分安静,房间内,男人坐在椅子上,正看着桌面上的一份文件,他的一头白发散发着珍珠般的光泽,希的座椅和桌子总是比普通人大上一号,他长得实在太高,体型更是骇人,但由于过于完美的比例,导致这种体型带来的更多是一种美丽而非惊恐。
希总是很忙——也不知道他到底哪来的这么多事要做。就连他的属下,都不是很清楚这位日柱究竟在做些什么,他们并不是希的信使,连居住在这座宫殿内的资格都没有,想要觐见希,在某种程度上和觐见柱神是一样的,甚至更难。
在很久以前,希的名声恶劣到了一种程度,谣言甚至声称,他并不是未来的新神,而是注定会毁灭一切的灭世者。再加上希那时一不小心就顺手杀了一些人,嗯,不多,就是把二层的大半贵族都送上了绞刑架绞死,悬挂在绞刑架上的尸体甚至没来得及冷却就又得替换新的,搞得负责挖坟的守墓人工作量陡增,差点病倒。
暴君的称呼也是由此而起,他们将希形容成了一个随时会上门将剩下的贵族斩首的疯子,人们都开始畏惧起了他——这种情况直到近些年来好了许多,希突然有段时间消失在了大众的视野中,然后,他的行事作风突然就变得温和了些,即使仍然如此霸道、冷酷无情到了极点,但却没有再那么让人畏惧了。
当一个曾经做尽恶事声名狼藉的人突然风评有所变化时,其他人对他的评价会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好转,希只是一言不发地做着他想要做的事,他在外界眼里却越来越像个新神该有的样子,以往的极端,也变得情有可原起来:毕竟那些贵族,是因为想要在二层内制造混乱才被希惩戒的。
从无端残杀贵族,到因贵族行恶所以希出手惩戒,希所做的事并没有什么变化,却又突然变得好像可以接受起来,当然,这也和希的身边多了许多追随者有关。
星柱1、3;月柱3、5、11;二层的大议员,不知不觉间,希的身边已经聚集了这么多的人,当然,追随柱神的人更多,但希对此并不怎么在意,他所创建的“日冕”组织新增加了许多新成员,并在逐渐朝他靠拢。犹如向着太阳聚集而来的群星,但不知为何,希并未创建教派寻求信仰,只是说明自己是“日冕”的领头人,并在此过程中收纳更多猎人和超凡者。
这可把审判所的人恶心坏了,若是希收纳信徒,那么他们还可以以希不敬柱神为理由斥责他心怀不轨,即使希可以成为新神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但他却并未以教派的名义建立教会,而是创建了一个组织,作为日冕的领头人,希甚至没有要求任何人信仰他,审判所抱着不信任的态度偷偷潜入其中,认为希一定是在暗中收纳信仰之力,结果进去之后,进入日冕组织的教士三天处理了将近十来个污染物,不是在处理怪物的路上,就是正在遭到袭击。
三天里就吃了两顿饭的教士眼神开始逐渐茫然起来。当听见日冕组织的人对平民说:我们不需要你们的感激,这是我们的任务,我们只是在为了清理污染物而行动,保护平民是猎人的职责时,教士的目光完全变得惊恐。
这样一个不要求信仰、不收纳信徒,乃至于,甚至真的在单纯为了清理污染物而行动的组织对于平民意味着什么,只有那些被怪物威胁生命,乃至于梦中都无法入睡的人才清楚。日冕里的猎人基本上都是一些无家可归的超凡者,希对他们说,你们既然无路可去,那就来这里帮助平民吧。
于是猎人们就来了,如果希说让他们加入日冕,是为了协助希成神,那他们可能连看都不会看他一眼,但希真的就只是给他们提供了一个栖息之所,接着告诉他们:高塔内的污秽越来越多,平民正在受苦,我给你们提供报酬,你们帮我除去污染物。
然后,那些超凡者们在犹豫后,便选择了加入日冕。其实他们并不知道自己要做些什么,他们已经无路可去了,所以留在哪里都无所谓。
但他们很快便发现,留在这里,比去往教会好得多,希不需要他们的信仰,他们残杀污染物是为了执行任务,当猎杀了怪物,望见他人感激的眼神时,猎人在恍惚之间似乎看见了曾经的自己。
日冕的组织越发庞大起来,教会看在眼里,却没有办法以亵神的名义制裁他们,因为希并不是他们的神。而日冕的标识并不是一轮单纯的太阳,而是一只被太阳包裹的蝉,这让猎人们的眼神有些茫然起来,但因为希并未做出任何解释,他们也只能接受。
房间内突然响起嘶哑的声音,是始祖从希的影子中生出、拉长,变成了一只狰狞的巨鹿,它望着面前的希,说道:“你做这些,有什么意义?”
白发男人持笔写作的动作一顿,他缓缓抬起脸,那一瞬间,希的眼神竟比屋内的日光更加耀眼,也更加让人心中惊惧。
“你有些太过活跃了,始祖。”希说:“你只是对我有用,并不是我需要你。”
他低下头继续写着什么,声音始终平稳:“要是你真的这么想死,那么我不建议捏碎你的核心,毕竟,就算是你的碎片,对我来说也足够了。”
希的声音很平淡,平淡到只是在说明一个事实般,但就是这样的语气,却比那些威吓更加恐怖,始祖望着他,继续说道:“就算你现在开始培养你的教会,也已经迟了,更何况,你居然不吸收信徒的信仰。”
始祖说:“作为未来的柱神,你居然拒绝接收信仰,没有信仰的你,要怎么击败旧柱神,祂可是在这些年间,积累了不知多少的信仰之力。”
希说:“我不需要信仰。”
始祖的眼神瞬间变得狐疑起来,转而是变得有些危险,它跟随希,是为了向旧柱神复仇,但希的势力却怎么看也无法胜过审判所,而希本人在这个时候却选择不吸收任何信仰,无论怎么看,这都像是在自寻死路。如果希选择了半途而废,那么它该怎么向柱神复仇?
从它诞生的那一天起,它的兄弟姐妹、它的族群,就在嘶吼着陷入癫狂,只为了亲手杀死柱神,饱饮祂的鲜血。
它被希从自己的领域里带出来封印,现在还无法再扩张领域,始祖变得有些急躁起来,眼中的平静也慢慢被与生俱来的愤懑所淹没,这就是污染物的本质,焦躁、愤怒、诡异,因遭到厄运而蜕变,于是本身便是极度扭曲的存在,在多数情况来说,与其说它们有理智,不如说它们只是一些可以思考的怪物。
如果是面对圣者,那么对方做什么始祖都不会有意见,但是希……
希缓缓放下手中的笔,说:“那不是我的教会,我创建它,也不是为了信仰。”
“只是如果这么做,他一定会夸奖我的。”
希似乎并不是在对始终说话,眼神略微放空了些。似乎是因为想起了什么人,所以唇边的笑意变得更加温和,带着真实感的温和。但下一秒,这笑容便被始祖所打破:
“如果你不是为了杀死柱神而行动。”巨鹿发出低沉的声音:“那么你就是在自寻死路。”
“你并不是这种蠢货,你和柱神之间,注定只能存活一个。”漆黑的巨鹿在房间内行走,巨角上挂着成串的头颅:“所以,你究竟想要做些什么?”
希双手交叠,坐在那里平静地看着始祖:“看来,你也并不是完全被仇恨冲昏了大脑。”
巨鹿凝视着面前的人,片刻后,希低着头写下最后几句话,眼神温柔地拿起那封书信,仿佛是看着写给爱人的情书。他将自己前些天遇见舒莫时所发生的事都写了下来,并将它仔细地收好。接着,希站起身,他戴着银色手套的手抬起,暴君突然出现在了他的手中,男人轻轻敲了一下地面,一扇嵌金的大门就在他的面前升起,其中散发出温暖的光芒,似乎通向另外一个世界。
希走入其中,始祖被留在外面,踌躇了一瞬后才走了进去,它知道自己无论进不进去,希都可以轻易捏死它,所以也就无所谓之后要去哪里了。
但在走入大门,感受到了一股难以形容的暖意,望着着充满光明,天空中悬挂着一轮太阳的世界,始祖先是一震,然后眼中便涌出难以形容的震撼。
在那轮太阳旁,是嵌在他的身边,正在散发着光芒和热度的月亮和群星,但无论是银月还是群星,在那轮太阳旁都只是对方的陪衬,始祖的眼中是难以言喻的惊恐,它望着身旁的一切,终于意识到了什么:
“这里……是你的神域?!”
“你还没有成为柱神,为什么会拥有神域?”
更何况,这个神域还显得如此完整、如此稳定,始祖有种世界观都被完全颠覆的错觉,就算日柱一注定是未来的新生,但在没有获得神源的情况下,希也不可能成为柱神。
“谁说一定要成为柱神,才能拥有神域的。”希站在它的面前,轻声说道:“成为柱神是结果,并不是起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