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句实话,虽然一直以来都被称为亵神者,但舒莫却从未见过那高高在上的神,又或者说,他怀疑过一点:那就是那所谓的神,真的存在吗?
“你的存在,就是对神最大的亵渎!”
十三号一字一句地说着,他向前一步,伸出手,仿佛要拥抱什么存在,又仿佛在向其朝拜,哪怕对方没有出现在他的面前,哪怕十三号从未觐见过神明,但他也狂热地信仰着对方,即使神从未降临在他身边。
他甚至半跪在地上,向着一层神居所在的方向祈求,七号站在他的身边,看了他一眼后,突然轻声咳嗽了一下。
“咳。”
“咳咳!”
七号伸手推了推自己的弟弟:“你拜错方向了……”
即使在这种时候也经常路痴认不清前后左右的十三号:……
“我认得清神居在哪里,神就在我的心里!”十三号又换了个方向朝拜,七号被他狠狠瞪了一眼后,无奈地退后一步,他甚至不敢告诉自己的弟弟他又拜错方向了。
这场面看上去有些滑稽,但舒莫却只觉得惊悚。因为十三号眼里的那种狂热和语气中对神的崇敬,是无法掩饰的,舒莫之前想象不到有人会对信仰做到这种地步,他想不通这是为什么,更想不通他们为什么这么做。
信仰到底是什么?
不知为何,舒莫想到了贪婪。
他的眼神复杂:“我从未见过祂,甚至不知道祂是否存在。”
“你们觐见过神?”
十三号说:“我们无法瞻仰神的荣光,但我相信,我终有一天可以去拜见祂。”
七号在舒莫身边转了一圈,然后试探性地打了一下屏障,被拍倒在地上。
舒莫说:“我也从未见过祂,如果你没有见过祂、我也没有见过祂,那么我是不是可以推论,神其实并不存在,祂只是一个符号,一个标识,一个被杜撰出的谎言?”
十三号的眼睛瞪大了一些,表情在那一瞬间突然变得让人毛骨悚然起来,他像是被完全激怒了,怒吼道:“你说谎,你怎可诬蔑神?!”
七号正在尝试以隔空取物般的方式作法咒杀舒莫,但他的精神攻击并未击穿所长的防护罩,他无奈地蹲下身,似乎在尝试往舒莫身上挂上什么东西。
舒莫说:“你既然说我是亵神者。”
他歪了一下头,似乎在思考着什么:“那么我现在这么说,不才符合我的形象吗?”
十三号被气到牙根发痒,舒莫被他怨毒的眼神瞪得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一步,然后他突然意识到,十三号打不到他,他又向前走了两步,那意思是:你有本事打我啊。
“哥!”十三号被气疯了,从被改造后就被放置在审判所内接受教导,只知道如何遵从神的意志的十三号哪里说得过舒莫,他连忙叫救兵,然而七号却拿出了一盒烟,低着头抽了一口之后,男人叹了口气,说道:“小十三啊,要不我们还是回去睡觉吧。”
“闭嘴,你这废物!”十三号狠狠瞪了一眼自己的哥哥,他似乎已经有点被气到失去理智了:“你这不敬神的混账,等回去后,我一定会向主教大人上述,并举报你的罪行。”
七号举起手表示投降。
舒莫看着他们的样子,突然询问道:“你还没有回答我的话呢。”
“你觉得神存在吗?”
十三号扭头看向他,他的眼神鲜红,宛如淬了毒一般,其中对神的盲从和狂热近乎将那双眼神映照得仿佛一团燃烧的熊熊烈火,舒莫在其中看见了自己被火光灼烧地开始扭曲的倒影,仿佛他此时真的在其中受尽折磨:
“神,当然是存在的。”
“如果没有神,我们早就被洪水淹没。”
十三号的声音突然低了下来,失去了那股怒火,变得空洞、平板,仿佛在毫无感情地诵读着什么:
“在末日来临之前,十二位神祇创造了奇迹,他们创建了十二座高塔,并在洪水来临前,让旧时代的生灵们进入高塔内以躲避灾难。”
“若没有祂们的壮举,那么我们所有人已经被洪水淹没,被灾难吞噬。
祂们是多么伟大的存在,慈悲、宽容,允许世人在神的恩典下生存,允许你们在高塔内继续存活。”
“我们现在所有的生活,我们的生命,都是源自于神的怜悯。”
七号一言不发地抽着烟,看着自己的弟弟一字一句地、以饱含憧憬的语气背诵着审判所内主教在他们耳边日夜朗诵的话,手中的烟灰一点点落下来,掉在他的手背上,连燃到指尖都未曾察觉。
然后,他便听到了那句在审判所内人人挂在嘴边的一句话:
“若没有神,我们已经成为旧时代的幽魂,被洪水淹没的尸体。”
舒莫缓缓皱起眉,看着面前的人望向他,那双眼眸内的情绪仿佛鬼火一般燃烧着,呲地一下冒了起来,要将他连带着一起烧尽。
“而你,你们这群渣滓、蛆虫,你们活在神的恩典之下,却意图忤逆祂的意志。”
十三号凑上前来,像是恨不得用手指将舒莫撕得粉碎,他的手指在防护罩上刮动着,因为太过用力导致的反震让男人的指甲被掀开,他却完全不在意,指尖鲜血淋漓的十三号看上去完全不在乎自己身体的伤势,好像维护神的尊严比自己的安危重要多了。
“之前的大清洗,让你们这些亵神者在神的光辉下死去了,啊,多么让人怀念的时光,我还记得将你们这些异端者的头颅砍下时的感觉。”十三号突然笑起来:“而你则是逃过那次清洗的垃圾,你的存在,让高塔内满是污秽,污染物的存在就源自于你身上散发出的气息。”
十三号疑惑地看着舒莫,望向一直表情冷漠的男人脸上突然出现的迟疑表情,他笑了起来,并且回答了舒莫之前的问题:
“你的存在,就是污秽本身。”他轻声说:“就是因为你们这些亵神者的存在,高塔内才会不断地产生污秽。”
十三号是如此低语着:“你以为我们为什么厌恶你们?就是因为如果不除掉你们,高塔就会因为你的存在而不断地被污染、被侵蚀,失去高塔后,我们将被洪水淹没,你是导致所有人死亡的罪魁祸首。”
他的指甲被掀开,落到了地上,虽然十三号触碰不到他,但他却仍然有一种血迹包裹的感觉,他退后一步,看着七号向前走了一步握住十三号的手,对他低声说:“够了。”
“闭嘴!哥哥,别阻止我。”
“时间不够了,”七号说:“如果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我必须要杀了他!”十三号高声说道:“我必须要清除这个异端……”
“你说的是真的?”舒莫看着他,眉头慢慢皱得更深,一种很复杂的表情在男人的脸上扩散,他并不在意其他东西,甚至不在乎自己被称为异端,但是,污染物的出现,是因为他?
他会导致高塔毁灭?
舒莫突然想起了真理的代价对他说的话:你要的真相就在前方。
这就是真相?
“不,不对。”舒莫低下头,深深地呼吸着,他抬起脸,一双绿眸显得异常亮,眼中的执拗甚至比十三号更甚,他向前一步,突然不顾两个人的争执,一把抓住了十三号的兜帽,男人发出一声惊呼,完全没有想过舒莫会突然袭击他,因为黑发青年的手太过用力,且动作太过突然,他的兜帽被掀开,面具也随之落在了地上,男人的几根发丝被舒莫抓在手里拔出了几根,他恼怒地仰起脸,却发现舒莫望着自己指缝里的发丝,然后缓缓露出了一个笑容。
“假的。”
“什么东西?”
十三号抓住自己的头发,他的一头绿发乱糟糟地炸开,接着顺着重力贴在了男人的后颈上,七号也被搞得有些懵了,舒莫向前走了一步,他突然伸出手,揪住了十三号两边的头发,七号伸手去阻止,却被他身上的屏障推得向后几步,男人的身上展现出了一股从未有过的攻击性,他用力抓着男人的满头绿发,不断地观察者,只为了验证自己心里的想法:
“你的头发,是绿色的。”
舒莫望着他,轻声说:“所以你的话都是假的。”
不要相信绿头发的人说的话。
舒莫的手指颤抖,继续说道:“所以我,并不是导致污秽出现的元凶,你们……你在骗我。”
“你才是骗子!”十三号听到这句话后,也被彻底激怒,他握住了舒莫的手,打算挣扎,然而在下一秒,两个人的动作却突然停了下来,十三号和舒莫的动作仿佛都在这一刻按下了暂停键,两个人犹豫着、试探着,最终,舒莫和十三号都共同确定了一件事。
舒莫的手指一僵,看着面前的人突然弓着身子,从喉咙里发出了一声轻笑:
“屏障……”
“失效了呢……”
就像是一直被束缚的野兽终于挣脱了镣铐,十三号一改刚刚的模样,他慢慢直起身子,被切割成两半,像是将两张脸撕下,接着再硬生生分裂开来,缝到一起的诡异面孔就那样凑在舒莫的面前,对他扬起了笑容。
“别怕,”他身后的七号摘下面具,露出一张和他一模一样的脸:“我这就送你……去觐见神。”
舒莫沉默了。
@所长,你的屏障不是说好的有几个小时的效果的吗,怎么突然就失效了,这是什么假冒伪劣产品吗。
十三号慢慢抬起手,他的巨镰拖拽着长长的锁链声向着他飞来,而七号则在身后,终于将手里的东西挂在了舒莫的身上,狰狞的武器上,刀锋的边缘还淌着血,七号的动作舒莫并没有注意,他只是看着面前的十三号举起手里的东西,在死亡来临前,他的表情并没有惊惧,也没有害怕,而是平静,平静地仿佛只是要迎来一场安眠。
在十三号杀过的所有人里,临死前丑态毕露,甚至于跪地求饶的人不计其数,但向舒莫这样表情的,他却见过只有几个,没有人不会在死亡面前失态,为什么这个亵神者能够摆出这副表情?
然后,他抬起手,巨镰上映出舒莫的脸,下一秒,黑发青年脸上平静的表情破裂开来,变成了一幅……疑惑的表情。
“诶?”
十三号的动作一顿,他甚至来不及反应,就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从四肢上传来,他身边的七号也感觉这画面有些似曾相识,两个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如同两枚炮弹一般再次旋转着飞了出去,如同高速运转的螺旋一般在空中划过一道破音后,狠狠砸在了收容室的墙面上。
“看来,我来晚了。”
高跟鞋踩在地面上的声音传来,像蜘蛛行走时爪足敲击地面的声响:“你们好像玩得很开心?”
第35章 舒莫的日记(?):我好崇拜所长
这道声音比起所长本人更先一步出现在舒莫的感知内,在灌入耳膜之中让大脑都停滞了一瞬后,所长本人的面孔才伴随着哒哒的脚步声出现。
安静且仅有他们几个人的走廊内,一道高挑漂亮,却周身威势极重的身影缓缓从阴影中走出,像是他在那之前就已经在黑暗中伫立许久,却又幽幽地看着面前发生的一切,无人知晓他究竟是什么时候来的。
清脆的脚步声踩碎了一室的寂静,等到所长走到舒莫面前时,他才缓缓抬起脸,仰着下巴看见对方脸上的表情。
“我说你怎么不在实验所里工作。”所长微微低下头看着他,语气不像是在生舒莫的气:“结果你是跑到这里来,和两只老鼠玩游戏。”
他勾起手指,被砸到了墙上刚刚回过气,差一点点就当场暴毙的两兄弟刚准备互相搀扶着逃走,结果就是还没走出几步,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托举起来,他们漂浮在空中,就像是两颗小小的石子一般自动朝着所长的方向飞去,男人连看都没有看他们一眼,手指轻勾几下后,十三号和七号就撞在了起来,连接着两个人的脐带一瞬间红到发胀后又迅速萎靡了下去,仿佛遭受到了无法承受的重压。
十三号差点一口血喷到自己的哥哥脸上,他们两个人被一股巨力压在一起,像是两个玩偶般被所长肆意操纵,血和内脏顺着他们的喉咙涌出来,在沿途中流下滴滴答答的痕迹。
“你宁愿把时间浪费在他们身上。”所长说:“却让我找了你好久啊。”
伴随着他的声音一同出现的,是背景传来的骨头断裂的咔嚓声。舒莫不由自主地偏过头以躲开他的视线,那过于粘稠的眼神:“抱歉。”
他干巴巴却又发自内心地说道:“谢谢你救我。”
“抬起头。”所长突然说道。舒莫犹豫了一瞬后,便不得不抬起脸,面前的人看上去表情十分正常、语气十分正常,但却莫名给他一种很难描述的惊悚感,不知为何舒莫感觉所长似乎在生气,他却不知道对方的怒气从何而来。黑发青年不是很想面对他的怒火,他此刻抬起脸,不得不对上男人莫名的视线。
如果说对视是一种精神上的交流,那么现在所长的目光几乎足以让人不寒而栗。舒莫可能察觉到对方在观察着他,从他有些凌乱的头发,再到被因为争执有些杂乱的衣服,明明那眼神看上去只是单纯的观察,舒莫却越发感觉喘不上气。
“你总是很容易受伤呢,舒莫。”
所长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说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舒莫盯着压力解释道:“这次只是意外。”
所长伸出手,帮他很慢地整理好衣服,接着再伸出手检查他的身体是否受伤,最后,所长的手指按在舒莫的侧脸上,感受到那如同金属般冰冷的温度,舒莫很想挣扎着躲开,他并不是很喜欢这种亲密的举动,但他一直和所长对视着,男人此时的模样看似十分正常,却又显得好像任何一个细小的举动都有可能引发什么,想到这里,舒莫犹豫了一瞬,最终还是任由所长将指腹按在他的脸上,抹掉那里留下的血痕。
“只是意外?”所长重复了一句。舒莫和他对视着,沉默了一瞬后,男人的绿眸软了下来,就像是他对着以前遇到过的那些极度危险的污染物般,舒莫用很温和的声音安抚道:“只是意外。”
所长眨了眨眼,终于缓缓收回了手。舒莫连忙从他的手下逃开,他退后一步,看着所长勾着手指将两兄弟勾到面前,他望着这两个人的眼神就完全变了:“让我想想。”
“上一次有老鼠进入我的实验所,是什么时候”
所长微微偏过脸,似乎在思索着什么。十三号艰难地睁开眼睛,看着面前的人发出不甘的嘶吼,只差一点点,只差一点点,他就可以杀了那个亵神者。
好痛苦。
十三号想,为了神而死是他的荣幸,但他为什么没有在那之前完成他的任务呢?
如果就这样死了,那么神会认为他无能吗?
“不要,”男人不顾浑身骨头发出的声音,艰难地偏过头,望着身旁的舒莫,眼中仅有纯粹的杀意:“我没有……背叛神,让我杀了你……杀了你……”
“咳咳咳,”七号的头搭在自己弟弟的头上,不断地咳嗽着:“我就说你总是待在审判所里,脑子会变蠢。”
“哥哥,帮我杀了他,帮我杀了他。”十三号甚至不顾近在咫尺的所长,向着舒莫的方向伸出手,不知道到底是何等扭曲的意志让他做出了这种事:“神啊,请原谅我……”
舒莫退后一步,他看着面前的两个人,听见了一声脆响,眼睁睁看着所长勾了勾手指,男人的右手就被拧断,接着两个人就那样紧紧贴在一起,连骨头都互相贴了起来。
这种扭曲的信仰到底是什么?
舒莫有些茫然起来,他眼睁睁看着面前的两个人被压缩、塑形,骨头和血肉被凝聚在了一起,不断地压缩再压缩,最后,面前的十三号和七号就当着舒莫的面,变成了两颗骰子。
在最后一刻,七号抬起脸望着舒莫,眼中没有多少不甘:“别嘲笑他。”
“想要成为什么人,能够成为什么人。不是我们……可以……决定的……”
伴随着两声一前一后的脆响,两颗骰子落在地上,刚刚好掷出了一个00点和一个1点,他们分别被做成了一个二十面骰子和一个单面骰,所长低下身,将它们捡了起来,男人在灯光下观察着骰子的成色,最后说道:“又多了两个收藏品。”
“怎么?”所长将手插进兜里,看着舒莫的样子说道:“你同情他们?”
“他们刚刚还想杀我。”舒莫摇了摇头,他回答道:“我只是觉得奇怪。”
“信仰到底是什么东西,才会让他这么扭曲。”
所长看着他的表情,却没有什么感慨的意思,这种事情对他来说普通地犹如空气,审判所就是那么一个扭曲的地方,更何况,他压根就没有觉得十三号的信仰有问题。
“连主人的命令都做不到的狗,没有存在的价值。”所长随手拿起那颗骰子投掷,在滚动一圈后,那颗十面骰当着他的面在地上转了一圈后,毫不犹豫地骰出了最小的一点。
所长看着这一幕,他拿出另外一颗骰子,然后对方转了一圈,也当着他的面骰出了0点。
舒莫:……
所长:……
所长将骰子扔给舒莫,对他说:“拿去玩吧,也许某个污染物会对他们感兴趣。”
舒莫不知道自己拿这玩意有什么用,他刚想婉拒,就突然神色一凝,接着,男人眼睁睁地看着所长抬起手,露出了一只放在身后的东西。
“说来很有趣,我在来这里的路上,捡到了一本书。”所长的手里拿着一本异常眼熟的书,舒莫感觉背后一凉,望着男人的动作感觉整个人都近乎僵直住了,因为对方手里拿着的东西看上去就像是……就像是……
@真理的代价。
你不是有预知能力吗,你为什么没有预料到这个。
“为什么这里会出现一本书呢?”男人以一种毫无起伏的语气询问道,舒莫已经开始汗流浃背起来,他硬撑着脸上的表情,看着所长继续说道:“我在这本书里翻到了很有趣的东西。”
所长转头看向他,脸上的神色犹如猫捉老鼠一般耐人寻味“这是你的吗?”
回答是:这上面写的什么东西?你解释一下,于是,舒莫卒。
回答不是:为什么这上面写着你的名字?里面的内容是什么意思?你解释一下,于是,舒莫又卒。
无论怎么选择,舒莫的结局似乎都已经一览无余。他叹了口气,低下头承认道:“这是……我的。”
“但是我不知道它为什么一定要跟在我……”
“我很开心。”
“……蛤?”
舒莫抬起脸,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
他的脖子抬起,却在仰起脸的那一瞬间,看见了所长脸上的笑容,那是一抹很淡、很纯粹的喜悦,像是昙花一现一般,将男人那完美的面孔彻底晕染开来,舒莫甚至看呆了,他整个人都好像被一股风裹挟起来,忘记了思考、忘记了一切,只知道痴痴地看着面前的人,连心弦都被那抹笑容勾动。
“我很高兴,你居然是这么的……崇拜我。”
所长低下头望着他,那双红眸里的瑰丽色彩浓郁到了极致,几近要将舒莫彻底淹没,他感觉自己的口鼻喉咙似乎都被死死扼住,在这种恐怖的美前失去了呼吸。
“你为什么不直接跟我说呢?”男人的语气微微上挑:“我说过我愿意养着你。”
崇拜……崇拜谁,崇拜所长吗,这么好看崇拜他也可以……
舒莫都有些迷迷糊糊起来,被人捏了一下脸都迟迟没有反应,这种顺从很明显地让男人更高兴了,他很久没有这么开心过了。
“你现在答应我还来得及。”
所长伸出手握住他的肩膀,舒莫终于有点反应过来了,实际上他从刚刚开始,就感觉自己的鼻腔内满是一股奇异的气息,让他的脑子越发迟缓,无法思考:“答应什么?”
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
舒莫终于清醒过来,他猛得睁开眼睛,退后一步:“你说什么?”
“我、我崇拜你?”舒莫下意识地想要去夺他手里的书,甚至于连现在两个人的姿势都忘记注意了,所长将他按住,然后缓缓翻开书页,将书本上的一页放在他的面前。
舒莫定睛一看,然后他彻底愣住了。
【四月十二日,晴。
我终于见到了所长,他比我想象的更加完美。比我曾经在他人的交流中、书本的描绘中所见到的那位学者更加清晰,完善,我原以为我一开始对他的幻想会在见到他真人时破灭,但只有真正接触到他的时候,我才知道之前的我是如此的愚昧无知。
请原谅我之前的愚蠢,我愿意用我此生最美好的词汇和最完美的话语来诠释他,用黄金和月亮去作为装饰镶嵌他的才华,我对他的敬仰之情犹如滔滔江水一般连绵不绝(之后省去几百字)】
【只要能让我继续留在研究所,那么我什么都愿意做,尤加厄莱拉,我所崇拜的对象,我好希望我可以留在你的身边……】
舒莫看着这声情并茂、且写得真情实感的日记,只感觉整个人天旋地转,他呆呆地看着这些话,在脑中一片空白的情况下,却好像还能认出那居然真的是他的字迹,就好像真的是由他亲手写下的字迹,那上面甚至有几个错别字!
“这……这不是……”舒莫完完全全地愣住了,下一秒,一股难以形容的羞耻感和无法描述的痛苦袭击了他的大脑,他现在唯一想要做的事情,是冲到中央电梯里飞速逃离实验所回到下层,然后躲在自己的房间里发出震耳欲聋的尖叫声。
“别紧张。”所长说:“这不是写得很好吗。”
“不,不对!”舒莫大声说道,就算他真的有崇拜的对象,那也应该是……应该是……
他抬起手抓向所长手里的书,动作急到连对方是谁都有点顾不上了:“还给我!”
所长看着他的样子,男人眨了眨眼睛,他脸上的笑容缓缓淡去,所长站直身体,缓缓抬起手,因为身高的恐怖差距,在这样的情况下,舒莫踮着脚都无法从他的手里夺回自己的东西,甚至于凑在所长身上都做不到。
“还给我。”
“我说了我不介意。”所长抬起手,他的模样看上去轻松极了,甚至可以在舒莫急切地攀着他想要去夺回书的时候帮他抬一抬腰,男人突然发现舒莫的腰很窄,就算用手臂环住一圈也有些许剩余,他眸子里的殷红更深了一些,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收紧了手:“你不应该感到高兴吗?”
所长说:“我甚至看见了你给我画的画。”
“那不是……”舒莫想要解释,却发现自己百口莫辩,他停下来才发现自己用力到有些站不稳了,正靠在所长身上才能站住,男人一瞬间就意识到了这一点,他想要后退,却感觉自己又被人死死按住,动弹不得。
“你既然这么喜欢我,那我就给你安排最好的收容室。”所长说道。
这家伙到现在都没有放弃研究舒莫的想法,舒莫用惊恐的眼神看了他一眼后,毫不犹豫地拒绝了:“抱歉,这件事出了问题,这是个误会。”
所长偏过头看着他,他们凑得太近了,近到舒莫加快的心跳声都透过肌肤传到所长身上,但舒莫却无法感受到他的心跳声,简直就像是这个人没有心跳似的:“这是个……误会……”
舒莫斟酌着语言:“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解释。但这真的是个误会。”
所长看着他,舒莫则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解释下去,两个人陷入了某种沉默,以所长的强势性格,舒莫甚至感觉他下一秒就有可能因为自己被戏弄而发怒,他被做成骰子之后能骰出大点数吗。
舒莫的脑子一片乱麻,所长的声音传来:“所以,你拒绝。”
青年没有看他,在男人怀里点了点头。
下一秒,一道冷哼传来。舒莫闭上眼睛,感觉自己已经完蛋了,但所长却只是松开了手,将他放到地上后,书页撕裂的声音传来,一本书被递到了舒莫前方,青年看了一眼后,伸出手将那本书快速收了起来,所长的手里拿着那张舒莫画的画像,他将其放在手中端详了一会后收了起来,接着说:“回去工作吧。”
这就……没事了吗?
舒莫看着面前的人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所长只留下最后一句话:“你是我的合作者。”
“……谢谢。”
“不用谢我。”男人突然停下脚步,站在黑暗中,那双红眸像是融入了某种暗色一般,变得狞恶又暗沉起来,颜色深得仿佛一汪发黑的血水:“花言巧语毫无意义,你需要做的,是去完成你的工作。”
舒莫被他扔在原地,不知为何,舒莫感觉他有些生气。但对此,舒莫却百口莫辩。他只能恶狠狠地翻开手里的书本,看着上方的字迹缓缓消散后,再次组成一句话:
【小心,乱扔东西,是不好的=)】
“给我滚啊!”
舒莫一怒之下,对准墙面将这本该死的书扔了出去,下一秒,他周围的环境犹如戳破了一颗泡泡般突然消散开来,周围人群的交流声,以及猎人们匆匆的脚步声涌入舒莫的耳中,他一瞬间就已经意识到了大事不妙,因为在下一秒,贪婪的身影出现在了走廊的边缘,他似乎是急匆匆地赶来此地,在看见舒莫的身影后,男人一双发紫的绿眸才慢慢淡化下去,变成干净的绿色。
他刚想走向舒莫,却突然发现一道风声传来,贪婪的脚边,一本书在旋转了一圈后刚刚好落到了他的面前,并且刚刚好自动翻开翻到了某一页,男人看了舒莫一眼后,殷切地低下身将书本捡起,像是一条叼着东西的小狗,他刚准备将书本递给舒莫,却突然看见了书上的内容。
男人的动作一顿,接着拿起书慢慢地看了起来,他看得非常认真,仔细,宛如在咀嚼着每一个字眼一般,近乎虔诚地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