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都不会放过你by一节藕
一节藕  发于:2024年07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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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徐先生啊,是活菩萨,下凡历劫呀,唯一一个儿子就这么无缘无故死了。”老板说着说着,擦了擦眼角,“你别说,我昨天也让人帮我捎了个花圈过去,回来的人说,徐先生比之前看起来老了那可太多了!”
吴青青也有孩子,前段时间也差点经历了生离死别,很能共情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徐美书,听得连连点头。
老板嗓子尖细,江橘白站得老远也听清了,他面无表情地将头扭向一边。
其实他也觉得徐栾如果活着就好了……但这个想法刚冒出头,江橘白又觉得,还是死了好,死了能罩着自己。
“小白小白,快来,把花圈扛着!”吴青青在叫他。
江橘白的表情出现了细微的裂缝,“我给他扛花圈?”
他不扛,就得是吴青青扛,江橘白干不出这种事儿。
少年一脸不快地把花圈抱在了手里,花圈是个大圆盘,影响看路,怎么拿都挡着视线。
花圈上面的挽联朝前,被风吹得到处飘,时不时就挠一下江橘白的脸。
“好乖。”
一道若有似无的叹息声像风一样从江橘白的耳廓吹拂了过去。
江橘白愣了一下,他回头看了眼身后的路,空荡荡的,一个人影都没有。
“小白,快点啊,愣着干嘛,再不快点就赶不上晚饭了。”吴青青走得飞快。
能瞧见徐家的房子时,路两边便出现了花圈,一层一层的,一叠又一叠的,大大小小,五颜六色,大的能有几人高,鲜艳的更是从上到下全插满了鲜花。
吴青青走在江橘白旁边,“我买的花圈是不是有点拿不出手?”
江橘白对徐家有阴影,他走到墙边把花圈随便一立,喃喃道:“有就不错了,挑什么挑?”
离徐家的院子越近,那股香火味就越重,花圈也摆得更满,之前办寿宴挂着的红灯笼,挂的红帷幔,桌面铺着的红桌布,以及院子中间的红地毯,在今天全部换成了黑白双色。
院子还是那个院子,但氛围变了许多,没有敲锣打鼓的乐队,也没有嘻嘻哈哈的欢声笑语,正厅传出来或压抑或悲痛的阵阵哭声。
镇子上红白事多是请的自己人帮厨,徐家也不例外,徐家财大气粗,给的薪水也高,多的是人乐意来帮忙,连吆喝的主管都有四五个。
但帮忙的人都这么多了,却还是有些忙不过来。前来吊唁的人实在是太多了,连市里都来了不少人。
吴青青在帮厨的队伍里看见了熟人,一进院子,就跑过去跟熟人搭腔。
“不要乱跑,等会就开饭了。”她就惦记着这顿饭。
江橘白站在原地,看见正厅里有人出来,指了指自己。
没过一会儿,徐美书出现了大门口,他跟身旁的徐逵说了什么,那人从台阶上跑了下来,朝江橘白跑来的。
“小白,要不要去拜拜?”徐逵比第一次见面要亲切多了,亲切得让江橘白起鸡皮疙瘩。
“别这么叫我,我跟你不熟。”江橘白扫了徐逵一眼,他很不喜欢陌生人为了寒暄伪装出来的熟稔。
徐逵尴尬地笑了两声,不跟小孩计较,还是说:“去拜拜?徐栾特意在遗言里说了,让你送他一程。”
“他还写了遗言?”江橘白疑惑的同时,手脚迅速褪温。
他以前都不认识徐栾,徐栾也不认识他,这个遗言,到底是什么时候写的?
徐逵想说什么,又闭上了嘴,“让我大伯给你说吧,具体情况我也不是很清楚。”徐美书就是徐逵的大伯,徐美书虽然只有一个儿子,侄子侄女却一大堆。
江橘白不想去,但背后好像有一种无形的力道,推着他跟徐逵走。
这次的灵堂,终于布置得当,样样不缺。
徐栾的灵堂占据了徐家整个正厅,靠墙立着花圈与花篮,前面则坐着不少徐家的人,多数都在低头啜泣着。
不停有人进来吊唁,所以他们也没注意到江橘白。
江橘白一踏进灵堂,就直面了桌案上的遗照,这回的遗照清晰了,照片里的男生比鬼模鬼样的徐栾要顺眼多了,起码脸上还有血色。徐栾的五官很精致,不管是分开还是凑一起,都挑不出一点毛病。
照片里的徐栾,整体感觉甚至是明媚艳丽的,桃花眼,淡粉色的唇,自然地上扬。
很有亲和力,眼神的凌厉感却又不会让人觉得好欺负。
但江橘白见到的徐栾,跟照片里的样子判若两样。
“小白?小白江橘白!”徐逵大声喊叫,江橘白才回了神。
“徐栾就那么好看?你看得魂都丢了。”徐逵玩笑道。
江橘白没说话,将目光从遗照上收回了,收回的那一瞬间,他似乎看见照片里男生嘴角上扬的弧度比之前小了些许。
他被徐逵带到了侧厅,侧厅里只有徐美书,徐美书比上次江橘白见他,要憔悴了许多。他的旁边还有一个正在掩面哭泣的女人,她用帕子遮着脸,看不清面容。
“请坐。”徐逵拉开一把椅子。
江橘白双手插在兜里,一手攥着符,一手攥着桃枝,他站着没动,“不用了,有话就说。”
少年太直接,不够圆滑,在旁人眼中就是不够懂礼貌。
徐逵心里憋了火,但还是忍下了。
徐美书手中翻来覆去叠着一张红纸,他打量了眼前少年半天,然后才开口问:“徐栾说你是他在学校最好的朋友。”
放屁。这是江橘白脑子里冒出的第一反应。
“他说是就是吧。”江橘白对遗言的存在存疑,但他不想在这种时候再惹是非上身。
“一定是吧,”徐美书笑得苦涩,但苦涩之外,还有更多的更复杂的情绪。
他深深地注视着明显心不在焉的江橘白,丢出一句让江橘白直接愣在当场的话,“不然,徐栾怎么会在遗言里要求你做他的陪葬品呢?”

江橘白脱口而出,“你在开什么玩笑?”
徐美书脸上严肃的表情没有半点变化,他从手臂下面抽出一张绿格纸,“你看看。”
外面有人吹起了喇叭,响亮悠长,但听着并不是家里办喜事会吹出的节奏,第一声便充满了凄清,接着有人跟在后面混沌不清地哼唱:“徐家镇的儿郎哦,死得惨哦,老父老母哭瞎了眼哟……”
徐逵按着江橘白的肩膀,让他坐下,将那封“遗书”完全展开,放在了江橘白的眼下。
江橘白认识徐栾的字迹,上回在地下室的时候看见过。
也不是认识,他没那么大的本事,文字在他眼里都长得差不多,但徐栾的字是他见过最漂亮并且最好认的,所以他有印象,也记住了。
有些人的字也漂亮,但跟江祖先画符没什么区别,江祖先画符也很漂亮。
“父亲,母亲,近日我总感觉身体不适,我去镇上李医生那里检查过了,他说我是因为学习压力太大,心神不定,没有休息好,给我开了几种药,我吃了,情况没有好转的迹象。我晚上睡觉开始做噩梦了,晚上睡不好,白天没有精力学习,很害怕辜负你们的期望。情况越来越不好了,我开始疑神疑鬼,我感觉有人想要杀死我。”
“人在死亡之前都会有一定的直觉,我相信我自己的直觉,虽然不明白为什么是我遇到这样的事情,但我还是要向爱我的人说一声抱歉。”
“我死后,我的东西不必留下,以免母亲睹物思人,她的身体本来就不好。如果我的同学需要的话,可以悉数赠送给他们,我没有特别喜欢的物品,除了那些书,其他的东西按照你们的心意处置了即可。”
“只有一点,江家村有个人,与我同龄,叫江橘白,我们曾是很要好的朋友,他性格单纯,为人仗义,不算十分聪明,性格棱角太重,我不是很放心,如果可以的话,烦请父亲将他作为我的陪葬品,与我一同葬于棺椁之中。”
“徐栾留。”
江橘白看完后,又将最后的日期确认了一遍,是在半个月之前。
“我跟他不是什么朋友,我不认识他。”江橘白把艺术折起来还给了徐美书。
半个月之前,所有人都还活着,一切都还很正常,江橘白那时候根本不认识徐栾,怎么可能跟他是很好要的朋友。
江橘白眉眼间浮上一层隐隐的恼怒,他几乎可以确定,这是徐栾玩的一个恶劣的把戏,他指的是死后的徐栾,不是活着的。
徐美书把徐栾的遗书收回到了手中,“的确,我拿到遗书的第一时间就去询问了徐栾的其他同学,他们听说过你,但都不知道你跟徐栾是好朋友,我想……”
面对着眼前眼神漠然的少年,徐美书竭力寻找合理的理由,“他应该是生病了,产生了幻觉,你不用放在心上。”
江橘白居然跟眼前的中年男人产生了一种莫名的心照不宣。
他看出来,徐美书也觉得这个理由勉强。
“没事的话,我就走了。”江橘白站起来,他朝门口走了两步,又退了回来,“他怎么死的?”
“谁?”
“徐栾。”江橘白觉得徐美书这个人挺莫名其妙的。
谈起徐栾的死亡,徐美书旁边的女人捂脸哭泣得更加厉害,徐美书拍着她的背,回答道:“心搏骤停,具体是什么引起的,医生说是没有休息好又受到了惊吓,徐栾在遗书里说他总做噩梦,我想应该有一部分这方面的原因。”
“他为什么不告诉我们?为什么什么都要藏在心里,我们是他的爸爸妈妈啊,我们难道会害他吗?”女人突然抬起头,哭着说道。
徐逵也过去安慰她。
江橘白悄然走了出去,外面正好就是徐栾的灵堂。
他记起江祖先的叮嘱,走到了桌案面前。
桌子上放着一盒香、一盒蜡烛还有几捆纸钱,比那天在仓库里遇见的灵堂要齐全完备得多。
徐栾没什么晚辈,来的人基本都只是鞠个躬,提前准备的蒲团成了多余的,被踢到了桌子脚底下。
江橘白蹲在地上,艰难地把蒲团够了出来。
他手指夹着蒲团,朝四周看了看,目前没什么人来,两边坐着的人也都在哭他们自己的。
江橘白抽了几支香,借着蜡烛的火苗,将香点燃后插进香炉。
接着,他把蒲团丢在地上,飞快跪上去朝前磕了三个头。
他不想回答为什么他要给徐栾上香磕头这个问题。
短短几秒钟,江橘白就冒出了一后背的汗,他屈起膝盖,正要起身再给徐栾烧纸时,身后传来脚步声。
“江橘白,你这是做什么呢?”
“就是,怎么还给徐栾磕起头来了?”
一群与江橘白年龄相仿的男生从后面围了过来,脸上都挂着不怀好意的笑容,“你给他磕了,不得去给你那两个哥们儿磕一个?”
他们是徐家镇的,徐家镇的人基本上都挺有钱,总之比江家村的有钱。
在学校里,江家村的要么默默无闻,要么就是徐家镇人的跟班和跑腿。但江橘白偏不听人使唤,因此明里暗里树了不少敌,三天两头跟人打架。学校里看不惯他的人一波接着一波,不过大多是徐家镇的。
徐家镇的少爷们就看不惯江橘白这种一身穷酸味的硬骨头。
江橘白索性站起来,无视了他们,抓了一捆纸钱,丢进了火盆里。
火盆里的灰溅起来,飞到他们几个的衣服上,几个人立马就原地跳了起来。
“草,你他妈贱不贱?”
“知道我这件衣服多少钱吗?”
江橘白冷冷地看着领头的徐武星,“再找事,我用纸钱丢的就不是火盆了,而是你的臭嘴。”
“呵,你还是一点没变,”徐武星抱着手臂,“我本来还以为你死了两个铁哥们儿,肯定会收敛点儿,没想到还是以前那条野狗。”
“徐武星!”大门外传来声音。
徐武星一听见这声音,立马就缩了缩脖子,一步跨到了江橘白旁边,搭上江橘白的肩膀,对着从门外走进来的人笑得一脸讨好,“哥,我碰到了认识的人,跟他说会儿话,说会儿话。”
他嘿嘿直笑,在徐文星似笑非笑的眼神下,笑得越来越僵硬尴尬。
江橘白甩开徐武星的手,在火盆旁边蹲下来,用旁边的一把火钳将成捆的纸钱拨开,以便全部都能烧给徐栾。
徐武星和徐文星是对双胞胎,但性格却天差地别,成绩也是。长相虽说也差不多,可长了眼睛的人都能一眼辨认出谁是谁,徐武星吊儿郎当爱惹是生非,徐文星却文质彬彬,站在一块儿,就连气质都不一样。
江橘白只认识徐武星,因为徐武星的成绩跟他差不多,他们俩在倒数的十来名里打得异常激烈。
徐文星不轻不重给了徐武星一脚,“谁信你的话?”
他又看向徐武星的这群小跟班们,说道:“什么时候了?还不好好学习,整天跟着徐武星混,他能教你们什么好?”
一群人被训斥出去了,徐武星灰头土脸的,却又不敢在徐文星面前造次,徐文星是个笑面虎,哄着爸妈把两个人的生活费零花钱都给了他。
徐武星要是惹他不高兴,饭都没得吃。
灵堂重新安静下来,而就算闹了这么一场,左右低头哭着的人也没受到半点干扰,嘤嘤的低泣声重新绕梁。
待他们都走后,徐文星才低头打量着蹲在地上的少年,第一感觉是很瘦,第二是很白,第三则是鼻梁很高,睫毛还很长。
光看侧脸,便能大概看出本人的性格。
况且,他听说过江橘白,在许多女生口中听说的,无非就是因为长得帅,所以被反复提及。
“不好意思,我弟弟不懂事,给你添麻烦了。”徐文星说道。
江橘白用火钳把一捆纸钱全部捅散,火苗烧到了与他眼睛同水平的高度,他抬起眼,“没事,反正他家里人教不好,我会帮忙的。”
徐文星笑了一下,“也行。”
徐文星一直不走,反而还拿了纸钱也蹲下来烧,让江橘白一直没机会把自己带来的东西烧给徐栾,他就只能一直蹲在原地。
“我是徐栾的朋友,”徐文星笑的时候,两颊有着很明显的小梨涡,他一笑,气质里平静的审视感就荡然无存了。
江橘白看了他几秒钟,“没看出来。”
“……”
他觉得对方看起来心情挺好的。
“我跟徐栾并不在乎生命的长度,或者说,我们都不认为活着有什么好,”徐文星淡然道,“就像徐栾如今躺在棺材里,他仍旧还存在与这个世界,他并没有消失,而活着只是存在的其中一种表现形式。”
“所以我不以为他的死亡有什么值得难过的。他一直都在我们身边,不是吗?”
江橘白垂眼看着火盆里的灰烬,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又不会讲这些道理。
他只知道,徐文星歪打正着了。
因为徐栾真的就在他们身边,随时都有可能出现。
晚饭开席,吴青青要留下吃饭,江橘白没胃口,他吃不下死人徐栾的饭,坐在屋檐底下,仰头看着天发呆。
他在想怎么能解了和徐栾的契,然后凭借着铜钱,让生活恢复到以前的状态,顺便,再让李小毛可以投胎去。
“介意陪我去楼上徐栾的房间看看吗?”徐文星站在旁边,戳了戳江橘白的肩膀。
江橘白瞟了对方一眼,本想拒绝,可对于徐栾,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嘛,他遂起身,“好。”
“徐栾在学校的人缘很好,今天不是正席,明天才是,估计很多老师同学都会来,”徐文星喜欢笑着说话,让人觉得他很亲切,“说真的,虽然我刚刚对你说了那些话,但我私心还是觉得徐栾死了很可惜,他要是还活着,说不定以后是比他爸还厉害的人物。”
用徐美书做对比,那是真厉害了。
“是吗?”江橘白心不在焉地回了句。
“当然,徐栾是年级第一呢,你不知道?”
“……”江橘白手指按在楼梯扶手上,“我每次只看排名的最后一页。”
徐文星回头看了眼江橘白,忍俊不禁,“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
江橘白不介意。
他跟徐文星走到了徐栾的房间门口,徐文星推开了门,房间的场景一入目,江橘白的脑袋中间就出现了第一次看见徐栾的场景,以及那天发生的事情。
不适的感觉就好像触手一样朝江橘白袭来,江橘白其实有很多疑问,其中最大的一个疑问便是为什么仓库里的灵堂明显是为徐栾准备的,但尸体却并不在棺椁里面?而且,他当时摸过徐栾的尸体,还是热的,说明刚死不久,那仓库里的灵堂难道是徐栾自己备下的?毕竟徐栾在自己的遗书中就提前预料到了自己的死亡。
“徐栾的洁癖还真是,”徐文星在房间里转了一圈,哑然失笑,他随手拾起了桌子上的一本书,“罪与罚?这种书也只有徐栾能看进去了,我还是比较喜欢故事会。”
“你喜欢看什么书?”
江橘白站在门口,摇了下头,“我不喜欢看书。”
“看出来了。”
徐文星翻着手里那本罪与罚,忽然好奇道:“你刚刚为什么要给徐栾磕头?”
“……”江橘白靠在了门框上,“想磕就磕了。”
他的倔强使人产生一种油盐不进的无力感。
江橘白的对面便是房间的窗户,窗外是与房间相连的小露台,位于徐文星身后。
小露台上的藤编躺椅上,一道模糊的影子一闪而过。
江橘白心头一跳。
“这本书我能带走吗?”江橘白看向徐文星手里的那本书。
徐文星讶然,“这估计不是我能做主的。”
江橘白便转身下楼去问徐美书了。
他很快就又上来了,那本书被放在了桌子上,江橘白拿走后,和站在露台吹风的徐文星说了一声,“他说书可以送给我。”
徐文星回头,了然地笑,“我就知道徐先生一定会同意,他不是小气的人。”
“江橘白,那天在地下室,究竟发生了什么?”徐文星话音一转,忽然问道,“所有人都很好奇那天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你们一起跑进了仓库,却只有你跟李小毛两个人出来了,为什么出来之后没几天,李小毛就被淹死了?”
江橘白看着楼下热闹的院子,“我不知道。”
“你们是不是,撞鬼了?”徐文星压低声音,靠近了江橘白,问道。
见江橘白没有说话,徐文星站直身体,他朝前方微抬下巴,说道:“早十年前,大家伙每年都会抬着猪牛羊祭神,可以说,江家村和徐家镇没有人是不相信这种事情的。你们这次的事情,大家心里都有自己的猜测,你以后的日子可能不会太好过,大家都在说你不祥,是你把厄运带给了那六个人。”
“你想说什么?”江橘白不解。
“我想说的是,如果你需要帮助的话,可以找我。”
“帮我抓鬼?”
徐文星眼底滑过一抹笑意,“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帮你找人。”
“谢了,我暂时还用不上。”江橘白拒绝了对方之后,拿着书转身离开。
他离开的时候,顺手带上了房间的门,而徐文星还站在原来的位置上一动不动。
江橘白一边下楼一边思考着为什么徐文星要找自己说这些,没注意脚下,一脚就踩了空,整个人朝下跌了去。
膝盖撞在坚硬的瓷砖上,接着是肩膀,再是后背和屁股,江橘白感觉自己骨头都被摔成了几大块,最后他仰面躺在了转角处,手里的书跟着他一块儿躺着。
再爬起来的时候,四周没了人声。
江橘白扶着扶手,缓缓直起腰,去往楼下的方向,变成了漆黑的甬道,就像那天的地下室。
但去往楼上的方向却是明亮的。
也就只是一瞬间的事情,眼前恢复了正常,吴青青出现在了楼梯口,一脸惊慌,“我找了你半天,你去哪儿了?说了让你不要乱跑……”
她几步就跨到了江橘白面前,抓着江橘白往楼下走。
“我刚吃完饭,一扭头就不见了你,真是吓死我了你,”吴青青连珠带炮地说,“你上楼去做什么?”
江橘白都被她拽得有点跟不上了,“碰到了徐栾以前的同学,说了两句话。”
“徐栾?徐栾这个该死的……”
彼时,江橘白已经被吴青青带出了院子,两侧花圈上面的绢花被风吹得呼啦啦作响,柚子林的叶子也像绿浪一般翻涌,徐家院子被抛在了身后。
江橘白脚步顿住,“你说什么?”
他是不喜欢徐栾没错,但吴青青对徐栾的印象特别好,怎么可能骂徐栾该死。
少年慢慢低下头,看不见吴青青的脚后跟,只看见了她的脚尖。
他机械地转动脑袋看向身后,发现吴青青还坐在席上举着筷子在吃饭,同时还在跟旁边几个妇女谈笑风生,笑声隔着老远都能听见。
那拽着他走的这个“吴青青”是谁?
江橘白的脸上被对方冰凉的发丝刮了一下,凉丝丝的,带着一股腥味儿。
“吴青青”的脸破了,朝两边破去,就像被剖开的人皮,露出里面另一张陌生的鲜血淋漓的脸,她死死盯着眼前的少年,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
而江橘白完全没给对方先发挥的机会,悄无声息从口袋里拿出了提前备好的桃枝,直接举起来就插进了女鬼的眼睛里,另一只手把江祖先给他的符贴到了对方的脑门上。
接着他毫不犹豫地转身朝徐家院子跑去,身后风声呼啸,整条路上阴风四起,白色的纸钱被卷得漫天纷飞。乌云压顶,天瞬时阴沉了下来。
众人只看见江橘白,看不见他身后的东西,也看不见天气的变化,在他们眼里,一切如常。
单只眼眶汨汨流着血的女鬼惨叫着追在江橘白身后。
“你戳老娘眼睛,老娘今天一定吃了你!”
江橘白直接钻进了徐栾灵堂里的桌子底下,阴风阵阵,从大门口直吹进来,灵堂的帷帐疯狂甩动,两旁花圈都被吹倒了几扇,被刮起来的灰尘迷得两边的人泪水直流。
“砰”!
一只手按在了桌案上方,女鬼的头低下头,长长的头发从上至下掉在江橘白的一侧,她被鲜血涂抹的嘴唇一开一合,“跑什么?你以为躲在这里,我就抓不到你了?”
江橘白被吓得麻木逐渐大过于恐惧,他在女鬼说话的时候,直接伸手拽住对方的头发,将她整个拽倒在地,他把她拖进了桌子,用拳头一顿猛锤;女鬼的手同时也掐上了江橘白的脖子,她的脸被捶打得变了形,嘴角从下巴歪到了额头,“你居然不怕我?你居然不怕?你为什么不怕?谁允许你不怕我的?!”
“你有口臭。”江橘白哑声说道。
女鬼闻言,五脏六腑都发出了刺耳的尖叫。
她的手指扎破了江橘白的脖子,江橘白已经掰掉了她的下巴。
疼痛开始朝江橘白的全身蔓延,他咽下嘴里的咸腥味,眼珠漆黑,他发了狠,直接将另一只手伸进火盆来抓了把香灰全喂进了女鬼的嘴里。
顷刻间,女鬼的嘴里便冒出黑烟,滋滋啦啦,她的嘴里着了火,迫不及待松开了江橘白,在地上打着滚。
江橘白看见,墙壁后面伸出一只手,把女鬼扯了进去。
一切又恢复了正常。
江橘白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他双手搭在膝盖上,看着那些本来在吃席的人都围了过来。
他们围在一起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说他肯定是撞鬼了,撞了邪。
回了家,江祖先煮了碗符水要端给江橘白喝,“喝了之后,你就看不见那些东西了。”
那碗符水发着黑,闻着倒没什么味道,江橘白信任江祖先,端着一饮而尽。
晚上,江橘白便发起了高烧。
吴青青跑去请镇上诊所里的医生来家里给江橘白看病输液,医生不是很情愿,说他家不干净,有脏东西。吴青青求了又求,又答应多给钱,对方才拎着药箱来。
医生日日要来给江橘白打吊针,每次走的时候都在门口把脚剁了又剁,一副嫌弃的模样。
江橘白烧得迷迷糊糊的,腰酸腿疼,他知道吴青青在不停地给他喂水,坐在他的床尾抹眼泪。
江祖先给他下一道稳住心神的符,对吴青青说道:“过了这一趟,后面就好了。”
“不会把我跟他爸也忘了吧?”
“那怎么可能?老爷子我的水平还没差到那种地步,”江祖先给江橘白捻了捻被子,“只会忘了这段时间的经历,这种事情,一直记着对他没好处。既然……既然那东西与小白做了契,也就不会伤他。只要看不见,同时忘了这种东西的存在,他照样能顺顺当当过一辈子。”
“但是……”
江祖先一个但是,把吴青青的心又搞搞地拎了起来,“但是什么?”
“我的修为不够,只能挡住一些小东西,怨气太重的厉害家伙,可能就不起作用了。”江祖先说道,不过转而他又自我安慰起来,“不过怨气重的厉害家伙毕竟是少数中的少数,就算到了那时,那东西也不会放着小白不管的。”
“那就好那就好。”吴青青双手合十朝四面八方拜着,嘴里把自己知道的菩萨挨着念了一遍,“一定要保佑我儿子,我以后一定……”
她还没说出口,就被江祖先打断了,“不要随便发誓,他们会当真的,而你不一定能做到。”
江橘白听得迷迷糊糊的,忘了什么?
他生病期间,班主任陈白水拎着一篮子柚子来探望了几次,柚子都是徐家镇的树上摘下来的,他们的柚子在全国都相当有名气,但作为邻居的江家村人实际也吃腻了。
大病一场。
江橘白再醒来的时候,时间是深夜,屋外在下雨,空气里泛滥着秋季携带而来的凉意。
他拎着被子看了看,发现之前的薄被子变成了厚棉被,难怪这么暖和。
少年伸了个懒腰,手背不小心碰到了个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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