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快?!
江橘白被推着往厅里走,他打算再耍一回刚刚的招数,“你的衣服好像也……”
“小白,你觉得我这里有问题,那里有问题,你是对我整个人都不满意吗?”李梓雅压低声音,一双眼睛充满怨恨地瞪着江橘白。
“……”江橘白定了定心神,他忍着女鬼身上的腐肉气味,凑近对方,“你不相信我?”
李梓雅眼中怨恨散去,转而变为惊慌,“不是的,不是的,我没有。”
江橘白冷哼一声,将手中花球重重地掷于地面,“你要是这么不相信我,这婚不结也没什么了不起。”
说完,他直接朝外面走去,将一众“人”等都抛在身后。
乍然,身后传来凄厉的尖叫声,仿佛有人生剜了她的心头肉,回音飘荡在院落中,几方阴森森的房子里都传来成群的低泣声。
“呜呜,呜呜呜……”
“不是的不是你说的那样的,我爱你,我愿意为了你去死!”女鬼突然移动到了江橘白的身前,她一身红衣仿若被水泡褪了色,四肢变形,脸上出现一个拳头大的血窟窿,她流的也不是眼泪,而是污血。
江橘白强忍作呕的冲动,冷着脸,“我想冷静冷静,拜天地的事情,等会再说。”
听见对方还愿意给自己机会,女鬼抬起头,“六个时辰后,好吗?我一定会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六个时辰,也就是十二个小时之后,那时候肯定已经天黑了,是更利于鬼新娘活动的时间。
江橘白点了下头,“都听你的。”
很快,江橘白被送回到了刚刚他呆过的房间当中,见那几个盯着自己的妇女都在门外,他立刻在房间里一通翻箱倒柜。
这好像是女孩子的卧室,还有化妆镜和很多不认识的瓶瓶罐罐,但现在四处都贴上了“囍,床单蚊帐也都换上了鲜艳的大红色,暗沉的灯光,让整个房间都显得十分诡异阴森。
江橘白伏在镜子面前,用纸巾用力擦着自己脸上的腮红和口红。
什么玩意啊。
只是他刚擦到一半,他的头就被一股莫名的力给抬了起来,对着镜子,江橘白看见自己口红擦得嘴角都沾上了,好似被人蹂躏过的可怜模样。
很快,他看见一双从他双肩后面伸出来的手臂,手指细长,但骨节分明,很明显是属于男性的手。
那双手是人类不可能拥有的青白,从后而来,顺着少年的脖颈向上,宛若寒冰的手指顺着少年的眉骨,眼角,鼻梁,一直往下。
江橘白一动都不敢动,他知道这不是那鬼新娘。
他一眨不眨地看着镜子,终于在自己的背后看见了一道模糊的人形轮廓,微微弓着腰身,从上至下,它正在打量自己。
对方拥有一张与手臂颜色同样的青白的脸,本应该全部存在的五官,却只剩下两瓣比常人更加红润的嘴唇,可这样的红润,出现在它的脸上,却红得鬼气阵阵。
“漂亮的小孩。”它嘴唇牵开,温和地轻叹。
第12章 落魂5
江橘白的头被定住,他感觉似乎被从头到脚地抚摸了一遍,从镜子里,他看见自己的嘴张大一种凭他自己无法达到的程度,似乎有什么东西强迫他张开了嘴——他的口腔也被“检查”了一遍。
他会以为是身后的“人”做的。
可镜子里的模糊身影,连一丝晃动也无,做这一切的似乎另有其“人”。
他知道自己的身后就是徐栾,他见过徐栾,在徐栾的房间里,徐栾的尸体就躺在他自己的床上。
但问题是,徐栾的脸在他的脑海里却是模糊的,只有轮廓,没有五官,就跟灵堂里那张遗照一样。
感觉,不是江橘白忘了徐栾的样子,而是他根本不知道徐栾长什么样子。
门外传来轻盈的脚步声。
身后的身影在刹那间消失。
能动了。
江橘白立刻就抬手揉了揉自己发酸的腮帮子,他压下心底的不适,站起身,身后的木门嘎吱一声,被从外面推开了。
是刚刚第一个对他发飙变脸的鬼妇人,她托着一个餐盘,餐盘中间放着一只瓷碗,瓷碗里不知道是什么,但热气腾腾的。
“姑爷啊,”她脚后跟冲前,迈过门槛,浑身阴气浓重,“该吃饭了。”
江橘白戒备地朝后退了一步,"我不饿。"
“这可不是普通的饭,这是新郎饭,”鬼妇人居然没跟刚刚一样发脾气幻化回鬼貌,“这是我们这地儿的习俗,这刚过门的新人,身上带了煞气,雅雅说你身上的煞气格外重,比她见过的所有新郎官都重,得吃这口新郎饭,冲冲你身上的煞气。”
我身上的煞气再重都没你们这儿的煞气重。
江橘白很想这么说,但不敢。
他左右看了看,房子被布置得红通通的,一点都不喜气,反而阴森森的透着冷。
“你放这儿吧,我饿了就吃。”江橘白指了下自己看见的那张空桌。
鬼妇人死盯着江橘白,“那可不行,我得盯着你吃完,不然我怎么去给雅雅回话。”
“吃吧。”她将碗和托盘一齐放到江橘白身后的梳妆镜上。
江橘白没有转身,但是能感觉到,对方一直阴恻恻地盯着他。
早死晚死都是死。
虽然这也太早了点儿。
认个鬼父,什么几把用都没有。
江橘白在红木凳子上又坐下来,他低头看了眼碗里的饭菜,悄悄舒了口气,还好,真是饭,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大白米饭上盖着一勺西红柿炒鸡蛋,红黄搭配,撒上葱花,旁边还有几块鸡肉丁和一小撮白菜,搭配上至少还是挺好看的。
江橘白本来没什么胃口,但他确实饿了,闻到饭菜香味,肚子就咕咕叫了两声。
少年抓起筷子,端起碗,大口往嘴里刨着饭。
吃完后,江橘白随便在桌面抓了块红布擦嘴,问:“你叫什么?”
“你叫我兰婶儿就行了。”兰婶收拾了碗筷,她看见碗里的饭菜都被吃完了,露出满意的笑容,连眼神都不像刚刚那般阴森了,她惨白着一张脸笑,“那你休息,等到了拜堂的时间,我再来叫你。”
吃完这碗饭,江橘白在凳子上静静坐了一会儿,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陡然被吓了一跳。
镜子里的自己,脸上腮红和嘴上的胭脂明明在刚刚就被他抹掉了,可现在又出现在了他脸上,并且比抹掉之前更要鲜红艳丽。
江橘白抬起手,试着用手背重重地在唇上抹下了一道。
他垂下眼皮。
再抬眼时,他的唇色重新鲜红如血。
江橘白不再纠结妆容,估计他此时的身份在这座鬼屋里已经确立,他更改不了自己此时的形象。
他拉开门,准备出去转转,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跑出去的路。
院子里静悄悄的,阒无人声。
没有了新娘和新郎,那群观众也没有了,整个院子显得十分荒凉,枯黄的落叶铺满了整个院落,寂静凄凉。
四周的房子并不高,可阴沉的天衬着鲜艳的红绿色,宁静之中透露出浓浓的诡异。
江橘白走在走廊里,柱子上缠着密密麻麻的蛛网,底部的灰尘积了厚厚一层,地面上还散落着岁瓦片。
现代社会,很少有这么朴素雅致的房子和院子了。
怪不得是书香门第,绘画世家。外面现在早已经住起了小洋房,大别墅。
如果这房子里还有活人,也能称得上是一座处有特色的世外桃源。
可惜李家人全都死了。
这是一座名副其实的鬼屋。
一阵一阵的风从走廊尽头吹进来,刮出一阵一阵的窸窣声。
李家的房子修得十分宽阔,弯弯绕绕的走廊多又多,又是年久失修的老房子,风经常将某一处刮得嘎吱作响,江橘白提着心吊着胆。
终于,他看见了一扇看起来像是出口的木门。
江橘白心底一松,小跑到木门后面。
他双手将门拉开。
良久,江橘白的心跳才恢复正常,他摸摸脸,看着化妆镜里的镜子,打量了一周红得憋闷的新房。
他打开的不是房子的出口?为什么又回到了这个房间里?
江橘白终于明白,靠他自己,他根本逃不出这个鬼新娘的手掌心。
而徐栾,就是他那鬼父,也就出现在那么一会儿,就又不见了。
靠不住。
阿爷技术不过关,做的契也靠不住。
房间里没有钟表,看天色也完全看不出时间,江橘白在打开一面柜子,看见里面放着一沓叠起来的遗照之后,果断关上,躺到了铺着红铺盖的床上。
他看着床顶的红色床帐,柔软,丝滑,就好像水一样,可以流动,可以任意改变形状。
床帐与他的距离似乎在拉近,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它失去了形状,变成了一团血红色的雾,缓缓朝他拢来。
像是一张网眼密匝的网。
江橘白发现自己无法呼吸了,柔软的布料似乎从他的眼睛、鼻子、耳朵、嘴巴…利用了一些能钻进他身体里的洞眼,将他整个人堵得严严实实的。
床上的少年挤出了满脸的眼泪,腰间的短褂上滑,酷爱跑跳锻炼出来的细韧小腰白得刺眼。
明明如此弱小,可还是犟得很,哪怕快要窒息了,也一声都不吭。
一点都不像之前,怕了,就说:“求你,别杀我。”
仗着它现在杀不了他么?
衣柜里的一双眼睛,阴沉沉地盯着在床上挣扎着,变得一塌糊涂的少年。
不得不说,那鬼女的眼光很好。
一挑,就挑个好吃还漂亮的,色香味俱全。
快要昏迷的最后一秒,窒息的感觉突然结束,大量空气涌入鼻息,不适的感觉袭遍全身,胃里翻江倒海,江橘白伏在床沿,吐得昏天暗地,把刚刚吃的冲煞饭吐了个一干二净。
江橘白吐得满脸眼泪,他趴在床沿喘着气,在看清自己吐的是什么东西之后,他脸色骤然变得惨白。
他吐出来的不是什么米饭和菜,是一堆已经融了的黄色纸钱和白蜡烛。
他的嘴里还残留着廉价纸浆和石蜡油脂的味道。
一想到自己刚刚大口吃的什么东西,江橘白浅呕了几声,他手指扣在木质床沿,用力得骨节泛白。
他伸了两根手指到嘴里,用指腹按着舌根,被刺激到后,他又趴着吐了会儿,这回,胃里的全部“食物”都被吐了出来。
江橘白虚弱地躺回到了床上。
他刚躺下没一会儿,门外响起敲门声,接着一道唯唯诺诺的小男孩的声音传进来,“哥哥,我可以进来吗?”
没等屋子里的人说不可以,小男孩推开了门,走了进来。
小男孩也穿着红衣红裤,圆溜溜的眼睛,肉乎乎的鼻头,胖嘟嘟的脸。
如果他脚后跟不是朝前的话,江橘白会觉得这小孩长得跟只福娃似的。
但很明显,这不是什么福娃,这是个鬼娃。
走进了,他站在红色的烛火旁,尽管火光照耀着,他巨大的黑色瞳仁仍旧毫无光泽,直勾勾地看着床上的人。
“我只是来跟你打个招呼。”他说,并且不好意思地揪了揪自己的衣角。
江橘白看着它诡异地上扬的嘴角,浑身冰凉,“看完了,你可以走了吗?”
“你可以陪我玩吗?”它请求道。
“玩什么?”
“唉。”
刚问完,江橘白就好像听见了一道叹气声,不知是从哪里传来的,但他确定不是面前这鬼娃发出的声音。
发现江橘白似乎有意,鬼娃的嘴角裂开得更夸张,露出腐烂得发黑的口腔,两个黑洞一样的眼睛盯得越发直勾勾。
他飞快搓着衣角,显得紧张,实则兴奋,"玩石头剪子布,你赢了,你可以随便向我提一个要求;我赢了,我也可以随便向你提一个要求。"
江橘白最会玩这些小把戏。
石头剪子布,也是有规律的。
“行。”
江橘白坐起来。
鬼娃朝前走了一步,江橘白看着它被裤脚遮住的脚后跟,手腕上发黑的银手镯,几根发黑的指甲盖,“那开始咯?它说。
“3.”
“2.”
两“人”一齐出了手,江橘白是布,鬼娃是拳头。
鬼娃愣着,江橘白摆摆手,“我的要求就是,你给我滚出去。”
“不行!”鬼娃突然凄厉尖叫出声,他黑漆漆的两个眼眶突然开始往下淌血,它充满怨恨地紧盯着床上的人,骤然伸出了双手,掐住了他的脖子,它的浑身冒出阵阵黑气。
鬼娃看着年纪不大,可它的双手却如同铁钳一般锁住了江橘白的脖颈。
江橘白想用拳头去打对方,拳头却直接从它的身体中穿了过去。
就在这时,一只苍白的手突然从床铺后面的墙壁当中伸了出来,它直接掐住了鬼娃的脖子,朝旁边一拧,伴随着咔嚓一声,那脑袋便到了它的手中。
没有血液从这无头身体中冒出来,只有腐烂的尸体味道。
江橘白忍住呕吐的冲动,又听见了身后近在咫尺的咀嚼声还有鬼娃呜呜呜的哭泣声。
鬼娃的头被吃了?
被什么给吃了?
失去了头颅的鬼娃身体还能活动,它浑身的衣服变了色,变成了破破烂烂的寿衣,浑身的皮肤变成了黑青色。
它快跑到门口了,一道细长的黑影乍然出现,挡在了它身前,那道黑影足达屋顶,它缠缚住对方,缠缚住的部位都长出了牙齿,啃噬着鬼娃残存的身体,鬼娃凄厉刺耳的哭声逐渐消失。
地上只剩了两件被穿过的寿衣。
黑影打了个饱嗝,没有脸,可江橘白就是能感觉到,对方的注意力转移到了自己的身上。
江橘白心脏骤然缩紧,他牙齿控制不住地上下打架。
“石头剪子布,你赢了,你可以随便向我提一个要求;我赢了,我也可以随便向你提一个要求。”一道湿冷黏腻的呢喃在江橘白的耳畔响起。
黑影在门口散开,一只青白的手从床沿处朝上伸了出来。
江橘白咽了咽口水,他嗓子微微颤抖,“3,2,1。”
那只青白的手,手背向上,它出了布。
而江橘白,他出的是石头。
按照人的身体结构,大部分第一时间会习惯于出石头,刚刚那小鬼便出了石头,江橘白侥幸出了布。
而这些都被这鬼看在眼里,他以为鬼会出剪刀,于是出了石头,没想到对方出了布。
江橘白浑身的汗毛一根根竖了起来,他甚至能够感觉到它们纷纷立起来时,搔挠过自己的皮肤,互相碰撞在一起,带来一阵凉丝丝的痒意。
那只青白的手,翻了个面,掌心朝上。
江橘白看见掌心中有一张殷红的嘴巴,一张一合发出声音时,他看见了唇后整齐的牙齿和舌头。
“我需要你去一个地方。”它发出沙哑的声音。
答应鬼的事情,如果无法办到的话,那就只能以命补偿了。
一眨眼,少年就发现自己站在了这个房间的外面,也就是院子里,但不是之前那荒芜惨败的院子,之前那院子简直就是明晃晃的鬼屋,与现在眼前这座灯火通明、人声鼎沸的房子简直是判若两物。
所有的灯都开着,将院子里照耀得恍若白昼。
走来走去的人都行色匆匆,满面凝重,似乎是知道了什么很不好的消息一般。
“你还站在这儿做什么?”一个中年男人拉住江橘白,“你不去看看你姐姐?”
江橘白低头,发现自己与地面的距离变近了,他看了看自己粗短的手指。
他变成了一个小孩?
难怪他刚刚觉得这座房子好像变得比之前要更高大更宽敞,身边来往的人也变得跟巨人一样。
江橘白被男人拖进了房间,进了房间之后,他看见人挤了满满一屋子,他的出现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他悄悄摸到了窗户边上,踮起脚照了照自己现在的模样,在看情自己的模样之后,他脸色一变,他怎么变成刚刚那被吃掉得鬼娃了?
“雅雅怎么还有了孩子?”
身后传来一道妇人带着哭音的声音,江橘白转身循声看过去,那女人穿着红底蓝花的旗袍,戴着一对玉镯子,她焦急地走来走去,不停看向那道粉色帘子里面。
有个婆子端着一盆血水从帘子后面快步走出来,江橘白连忙让开。
“不好生啊,胎位不正!”又有一个婆子把脑袋从帘子后面伸出来。
坐在桌案边上的男人黑着脸,怒拍一掌桌子,“生不出来都死了算了,这种不要脸的东西活着干什么?不如去死。”
“他爸,你这说的什么话?”
“是啊,哥,雅雅好歹也是你的女儿。”
“雅雅要是死了,我也不活了!”
帘子后面传来江橘白之前听到过的鬼新娘的声音,只是现在的更凄惨,更痛苦,并且还没有充斥着怨毒。
江橘白站在人群之外,听着他们叽叽喳喳地讨论要怎么处理李梓雅生下来的这个孩子。
哦,他们说的不是孩子,他们说的是孽障。
但是,江橘白感到有些疑惑,他记得阿爷说的情况不是这样,他说的是,李梓雅后来投井自尽,李家的人捞起她的尸体后才知道她已经怀了孕,难道不是阿爷说的那样?李家一早就知道李梓雅未婚先孕,并且,孩子都已经足月,根本不可能又出现在李梓雅的尸体当中。
“啊!!!”李梓雅的惨叫声让人听了头皮发麻。
李河英皱着眉,他眼中也有对女儿的痛惜,但更多的是埋怨和恨铁不成钢。
“这要是上了新闻,”一道声音在人群中低低地响起,“以后谁还会说我们李家家风严谨,名声毁于一旦,我们的作品也会被染上污点,哥,我们一定得把雅雅生了孩子这件事情给捂住。”
帘子后面又端出了一盆血水。
江橘白哪怕屏息了,也还是能闻到血腥味。
“为什么不送医院?”他蹙眉,问李河英。
“你这孩子,”刚说完,他就被旁边的人推了一把,对方责备道,“大人说话,哪有你一个孩子插嘴的份儿?你姐要是送医院,那岂不是所有人都知道她未婚先孕?她未婚夫还能要她?”
“未婚夫?”
“就是上次给你巧克力的那个大哥哥啊,我们早就给你姐选好了对象,她不懂事,非要在外面自己找,找那么一个渣滓,还怀着孩子回来,真是。”
满头大汗的接生婆抱着碎花襁褓走出来了,她一脸喜色,“是个大胖小子!”
所有人都盯着这个孩子,除了接生婆,其他人的脸上都见不着一丝笑意。
作为家主的李河英脸上更是阴沉。
房间里安静得能听见蜡烛烛芯燃烧时的迸裂声。
“处理了,”良久,李河英撑着脑袋,“就丢在后院的井里,我要看看,有此次作例,以后谁还敢违背家法!”
江橘白见全场人都没人异议,在心底无声“我靠”,现在难道不是法治社会?
“把孩子还给我!”被按在了床上,无法下来地面的李梓雅听见外面的声音,剧烈挣扎着,凄厉地叫喊着,“把孩子还给我,孩子还给我!”
“妈妈,你跟爸爸说,让他不要杀我的孩子,让他放我走!”
“妈妈!你救救我啊!”
她没有得到回应,叫喊的声音当中渐渐出现了怨恨,“你们要是敢杀我的孩子,我就杀了你们!我就杀了你们所有人!”
伴随着风声与女人的哭嚎声,江橘白的耳中又出现了一道熟悉而又陌生的声音。
“带走那个孩子。”
“小白,把孩子带走。”
“快点。”
在这道声音的催促当中,江橘白一咬牙,推开前面的人,跳起来一把夺走接生婆手里的襁褓,抱着就往外面跑。
就在江橘白将孩子抢到手里的那一瞬间,蜡烛倒了,四周本来正常的风声开始犹如鬼哭狼嚎,灯火通明的房屋陷入一片漆黑,紧闭的门窗在同时“叮哐”齐声打开,落叶纷飞,空气中传来李梓雅凄厉尖锐的叫喊声。
“把孩子还给我!”
“把孩子还给我!”
“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们,我要杀了你们所有人!”
平整的走廊与地板变成了之前看见时的样子,破败不堪,坑坑洼洼。
李家变回了之前的阴森可怖,不,比之前还要可怖。
那只女鬼被江橘白抢走孩子的行为气疯了。
她的发丝一直逶迤到还未干枯的水井中那处水洼之中,她肿胀发白的脸从井里伸出,她指甲把石壁刮得滋滋作响,猩红的眼神紧盯着墙后面的某处。
“把我的孩子还给我!我要杀了你!”
“右边。”
“一直往前。”
“走左边的门。”
那道声音时不时就会出现在江橘白的耳畔,他怀里还抱着啼哭不止的婴儿,婴儿的哭声和女鬼的咒怨让江橘白太阳穴突突直跳,他浑身都在冒汗,不知道是跑出来的还是吓出来的。
他不明白抢人家孩子做什么,这跟找死有什么区别?
可是,跟他做了契的鬼,害他的可能性应该不大,不然,它自己也要被反噬。
四周的风声突然消失了,安静了下来,只有那女鬼从凄厉转为悠闲散漫的声音。
“你在哪儿啊?”
“你带着我的孩子去哪儿啊?”
“我会找到你的,我一定会找到你的。”
她的声音自门外传来。
江橘白捂着婴儿的嘴,躲在衣柜里,大气都不敢出。
李家江橘白以为的要大多了,即使有着指引,以他现在的短胳膊短腿也没办法很快逃出去,他只能先躲了起来。
衣柜里的味道不是很好闻,全是灰尘,空气也不流通,在逼仄的空间里,江橘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异常响亮。
“嘎吱”——
房间的门被从外面推开了,像是被风轻轻吹开的似的。
一道身影平缓地移动进来,她红裙及地,垂在身侧的手指泛着乌青。
江橘白顺着她湿漉漉的长发朝上看去,看见她脸上的血窟窿,白骨露着一角在外,爬满了青苔,还有一条蚯蚓在骨洞里钻来钻去,腐烂的尸体味道飘进江橘白的鼻息。
“我知道你在这里哦。”她呵呵地笑着,听语气是开心极了,“你出来吧,把孩子给我。”
她掀开被子,又趴下来察看了床底下。
“在哪里呢?”她喃喃着,开始挨着挨着把柜子也打开。
就在对方快到跟前时,江橘白听见一声轻唤。
“小雅,是你吗?”
那道身影立在门口,长身而立,语气温柔。
女鬼蓦然回头,她愣了很久,身影似一道箭般飞出去,她的语气充满了看见心爱人的欢欣,“你怎么来了?你怎么会在这儿?我爸爸让你来的吗?”
男生比女鬼高出一个头,睫羽浓密细长,脸上毫无血色,他精致弱气的脸上萦绕着薄薄一层死气,他扬起红润的唇,“是啊。”他将手伸到女鬼脑后。
在将女鬼的头摘下来喂进嘴里的整个过程,男生的脸上一直都是温和平静的表情。
门外传来缠斗的动静,江橘白看着地面那两道扭曲的影子,还有女鬼怨毒的咒骂,后来变为哭声,然后是哀求。
熟悉的咀嚼声传进江橘白的耳朵里。
他看见一双长腿迈进房间,对方直接朝他身藏的衣柜走来。
江橘白浑身已经僵硬石化,不敢抬头,他看着眼前的衣柜门,缓缓朝外打开。
徐栾穿着一身蓝白校服,俊逸翩翩,这是他头次以原身出现在江橘白的面前。
如果他不是已经死了的人,他这副样子出现在这里,江橘白一定会感激得痛哭流涕。
徐栾看着蜷缩在衣柜里的漂亮少年,虽然头发已经被冷汗全部浸湿,眼神中全是恐惧,连身体都在微微的颤抖。但是,异常地惹人怜爱呢。
“小白,你应该主动向我打招呼,明白吗?”它明明站在少年的眼前,但声音,却是贴着江橘白的耳廓响起。
徐栾甚至跟着他离开了徐家仓库。
如果不是阿爷误打误撞让自己跟对方做了契,那徐栾跟着他的目的是什么?
短短几秒,江橘白的冷汗已经顺着下颌,慢慢递到了怀里的襁褓之中,他一动不动,宛如在柜子里悄无声息地石化了。
头顶传来一道叹息声,“看看你怀里的东西。”
犹豫了两秒钟,江橘白小心翼翼地把襁褓打开了,就在打开的下一秒,他表情蓦地凝滞住。
襁褓里的婴儿不见了!变成了一件衣服,还是他小时候穿过的衣服!
不等江橘白开口问,头顶的声音继续说:“不玩石头剪刀布了,你再去下一个地方。”
四周的空气重新快速流通起来,江橘白拎着自己那件小衣服,发现自己又站在了刚刚的院子当中,院子又变得灯火通明起来,这一次,周围人的脚步声更加急匆匆,甚至传递出恐惧的情绪。
“快点快点。”
“快!”
“你快点啊,愣着做什么!”
江橘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茫然地跟着前面的脚步声跑,跑出院子,跑到几栋小房子的后面,最后跑到了一座威严肃穆的祠堂里面。
祠堂的桌案上点着烛火,这都是形式,因为上边有灯光更亮的电灯。
在桌案之后,则是一层码着一层的牌位。
桌案的两边,坐着李梓雅的父亲和母亲。
在他们面前的地上,跪着一个五花大绑的青年。
江橘白在乌泱泱的众人身后悄无声息地往近处挪,到能看清这个青年面庞时,他才停下脚步。
还很年轻嘛,而且看着就不是李家人。
李家人讲究,不穿太现代化的服饰,短褂子、旗袍,长衫、布衣布裤,而这个青年穿着衬衫和牛仔裤,是外面来的。
“我不是小偷!”青年忽然一声怒喊,他脖子和脸通红,青筋都爆了几根起来,“我是来找李梓雅的,她在哪儿?你们让她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