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的也不知道啊。”管家紧张擦着汗:“那位大人向来随性,他连您都不通知, 小的又怎么会知道他的行踪……小的看到他时他已经站在那儿不知道待了多久了。”
殷檐有气没出撒,低低骂了句废物。
绕过几道拱门,管家自觉在最后一道门前站定。殷檐理了理衣袍,抬脚跨进院中。
不远处回廊下站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 正斜斜倚着柱子喂鱼。
殷檐抬脚走近过去, 语气带着些不易察觉的紧张:“姜公子是何时到的,怎么也不提前知会一声?”
殷檐说完这句话,青年手中鱼食恰好喂完。他掏了张帕子擦手,连头也没抬:“怎么, 殷道友不欢迎在下?”
“姜公子说的哪里话。”对方态度这样轻慢,殷檐心底自然有气,但又不敢表露, 甚至还要赔笑脸道:“只是怕招待不周,怠慢了贵客。”
“招待就不必了, 你们有这功夫做什么不成?”姜意绪轻飘飘抬眸瞥他一眼:“宗主只交代了那么点事情下来,你们都办不好,原来是心思都用在这种地方了。”
开口寥寥两三句,全是明嘲暗讽。可偏殷檐理亏没法发作, 只能咬牙忍下:“姜公子说得是,还望公子在应宗主面前……”
“殷道友。”不待他说完,姜意绪神色似有不耐, 出声打断了他:“我还是那句话, 心思还是用在正地方比较好。”
“……”
接二连三被下面子,殷檐脸色变了变, 最后臭着脸问道:“那姜道友此次来,是为了?”
姜意绪慢悠悠道:“自然是宗主有要事吩咐。”
殷檐又来了精神:“是什么事?殷某能否将功补过?”
“与你无关。”姜意绪漫不经心道:“劝你不要打听,只将这院子借我住些时日便可。”
殷檐脸都绿了:“可这是家主居所……”
“我能不知道这是家主居所吗?”姜意绪挑挑眉:“摆明了家主居所最舒服,我不住这里住哪里?我总不能委屈自己吧。”
殷檐下意识反驳道:“你住这里,那家主住哪里?”
“我不能受委屈,那就只能委屈一下家主,去旁的地方借住一下了。”姜意绪语气理所应当:“别那么矫情,不就让你腾个地方吗,这就不乐意了?仙盟盟主都知道将盟主居让出来,难不成家主居能比盟主居还金贵?”
“不会,自然不会。”殷檐黑着脸勉强笑笑。
“那还不赶快把东西都搬走?”姜意绪打了个哈欠:“累死了,你把东西收拾走了我好休息。”
走出院子,殷檐怒极反笑:“真是活久见,他算什么东西?一个不知道在多少人手里辗转买卖过的炉鼎,也配跟我拿乔?”
“家主消消气,消消气,打狗还要看主人呢。”管家赶忙安抚:“这样低劣的品性,早晚都会被应宗主厌弃……到时候家主再去将他买来,好好教训教训,给他教教规矩。”
“滚,你以为你很会说话吗?”殷檐脸色更难看了:“他品性低劣,我就是好人吗?你到底在骂谁?”
管家被哽住,试图解释:“家主,我……”
殷檐怒道:“快滚,过去把我那个院子给他收拾干净点,别给他留下什么把柄。”
管家喏喏:“是,是……”
殷檐冷哼一声拂袖离开,管家再进入院子时,却见院中空荡荡,本该在院中的人早已不知去向。
昨夜里忙了一整晚,殷云度圈着人补了一觉,睡至日上三竿才醒。
脑子乱,索性好好休息休息理理线索。
岑丹溪在他身边时总是毫不设防,现下正整个儿蜷在殷云度怀里,也不在意最脆弱的脖颈就这么暴露在殷云度面前,平稳的呼吸喷洒在殷云度胸口,因为心安而睡得很沉。
殷云度心头隐隐涌上些歉疚。
天气冷起来后岑丹溪是觉很多的,但这些日子岑丹溪跟着他东奔西走,很少能好好睡一会儿。
明明想要给他安定的生活……
岑丹溪身量较他要小许多,拢在怀里很合适。
殷云度将人搂紧,埋首在他颈间,深吸了口气,心情舒缓平静下来。
他知道为什么在北茫时岑丹溪不愿留下,一定要跟着他。所以哪怕变宗的发展已经渐渐步入正轨,他也没有跟岑丹溪提要不要先留在这里,等我把事情全办妥了再回来找你。
岑丹溪或许会为了让他安心留下,也或许会因为不愿而与他争论,但无论是哪一个,都会让岑丹溪伤心。
有时候人寻遍尘世也难求一个心安,心无可居,会比肉身漂泊更让人难捱。
此心安处是吾乡。
殷云度撩起岑丹溪的一缕头发放在唇边碰了碰,然后轻轻起身。
他缓缓踱步,想着下一步该怎么走。
岑寂讲鬼疫故事时,提到了那作恶的邪修是偷盗了西渚宗禁书,修炼了禁术,这才制造了那场灾难。
那邪修用蛊虫死而复生,还吸走了中蛊者修为。
檀楼拍卖人用丹药给将死之人延寿,经其手拍卖的其他丹药能让人修为突飞猛进。
殷云度有些出神,不知不觉走到了院中。
是不是从最开始,从岑寂那时候起,就有什么东西猜错了。
可以吸取人修为的会不会不是蛊虫,而是蛊虫上的邪术,蛊虫只是将邪术引到人身上的媒介。
如果是这样,那这术法完全可以因修炼者修行方式不同而有所差异,媒介除了可以是蛊虫,自然也可以是旁的其他东西。
这邪术既然能让自己复活,增长修为,那改进一番是不是也可以用到别人身上?
殷云度几乎可以确定了,檀楼许多年前那个拍卖者,与鬼疫邪术有扯不开的关系。
禁书是西渚宗的,而西渚宗与殷氏同在凉州,殷氏又伙同仙盟之人抓了许多姑娘。
抓人是不是修炼邪术用的?
来都来了,怎么能不去西渚看看。
殷云度精神正紧绷着,思绪忽然被“噗通”一声轻响打断。
是个橘子。
殷云度抬头去看,才发现身侧是棵一丈来高的橘子树。
大概是因为昨夜来的时候夜已经深了,殷云度没有留意看,今日才发现院中的树竟是橘子树。
从树上掉下来的那颗橘子看起来沉甸甸的,橘皮橙黄,已经熟了。
殷云度弯腰去捡,再抬头就见岑丹溪衣服也没好好穿,披着外衣赤脚踩在廊下木质的地板上,散着头发,表情也迷迷糊糊的,似乎还没睡醒就跑出来找他了。
“阿圆。”殷云度喊他:“接着。”
什么东西被抛了过来,岑丹溪下意识接住,揉眼去看发现是一颗橘子。
殷云度朝他走过来,表情带着点笑:“怎么也不穿鞋……”
不知看到了什么,岑丹溪眼睛睁圆了,忽然便清醒了过来。
“有人。”
他像是捕猎者发现了猎物,眼神一瞬间从迷蒙困乏变得警惕锐利,手中没有合适的武器,殷云度抛来的那颗橘子被他掷了出去,这一扔力道不小,殷云度听到破空之声自头顶划过,向他身后飞去。
殷云度回头,却只看见一片雪白的衣角自墙头滑下,不见踪影。
他足尖一点迅速跃上墙头,有风轻轻吹过,半点人影也没有。
岑丹溪拢着衣服站在殷云度身侧,微微垂眸轻声道:“被他跑了……”
殷氏派来盯梢的人不会这么明目张胆的离他们这么近。
殷云度低声问道:“有看见他长什么样子吗?”
岑丹溪摇头:“他用了术法隐匿容貌,我只看见了一片白色人影。”
殷云度忽然觉得方才那橘子可能不是树上落下来的,而是那人故意抛下来的……
只是他刚刚心不在焉,只看见了橘子树,便没有四处张望。
这人是来做什么的?挑衅?偷袭?
都不像。
似乎并没有恶意,但总不能是来给他摘橘子的。
院子里的橘子树恰好与墙一般高,殷云度看见一抹绯红挂在树梢。
他伸手将那挂在枝头的东西摘下,触手莹润,是块玉佩。
岑丹溪也靠过来看,蹙眉不解:“半块玉佩?”
玉佩只有寸许,很小的一块,做工精细生动,以红玉雕琢出莲花形状。分明手中这块已经是完整的一朵莲,却明显缺少了与之嵌合的另一半。
殷云度想不出一朵完整的莲花为什么只是半块。
岑丹溪细细查验了一番,确定上面没有丝毫灵气,摇头:“没有丝毫灵力波动,修界的东西哪怕是路边的石头,多少也会有几丝灵气。”
殷云度沉吟片刻:“凡人界的东西……为什么要这么大费周章的送到这里?”
想不通,他暂时将玉石收了起来。
“眼下积的事情太多了,一件一件慢慢查。”殷云度突然将岑丹溪扛了起来:“不要衣服鞋子不穿就四处乱跑,多不雅观。”
岑丹溪四肢放松瘫在他身上,任由他扛着,底气不足的低声反驳道:“穿了,穿了里衣和中衣,外衣也披了……”
殷云度把他捉回屋里给他套衣服:“在流云阁时,也这样吗?”
“不会。”殷云度给他整理衣服,岑丹溪就低头玩殷云度的扇子:“但是那样日日都要注意仪态好累,什么时候穿衣服不这么麻烦就好了。”
“嗯。”殷云度应了声:“找个地方坐下,给你梳头发。”
岑丹溪不想挪动,就在矮桌前地毯上跪坐下来:“这里就好。”
殷云度绕到他身后,看着他坐下来后能逶到地上的头发,轻轻笑:“头发有些长了。”
岑丹溪看着门外的天空中时不时扇着翅膀飞过的小鸟,像是心血来潮,他忽然问道:“你喜欢什么呢?”
殷云度一边梳理着他的头发,一边回道:“花草,猫犬,山水……飞鸟游鱼?”
“哦。”岑丹溪将他的扇子在桌上敲了两下,淡淡道:“你什么都喜欢。”
殷云度觉得他可爱:“阿圆喜欢什么?”
“喜欢?”岑丹溪眼睫扑朔,神色显出些茫然来,然后摇头:“我不知道。”
殷云度问道:“你给我送过那么多青橘,青橘也不喜欢吗?”
岑丹溪果断道:“不喜欢。”
“那熟了的黄橘子呢?”
岑丹溪说不上来,不讨厌,想说喜欢,但又好像哪里不对。
岑丹溪反应其实有些慢,他细细思索了一番,想了好一会儿,才想明白了怎么回事。
对岑丹溪,殷云度一向很有耐心。岑丹溪没说完,他就慢慢等。
很简单的是或否的问题,身边的人却想了好一会儿。
半晌,青年仰起脸看他,那张惯常温驯无辜的脸上满是固执和认真。他声音很轻,殷云度却一字一句都听得清楚。
“我不是喜欢橘子,我只是喜欢你而已。”
没有人能在听完心上人的情话后毫无触动。
喜欢的人也在全心全意喜欢着自己, 这大概是世上最令人幸福的事之一了。
殷云度张了张口,却罕见的有些词穷,最后只能故作镇定的轻声道:“不坐正的话, 头发要梳乱了。”
岑丹溪乖乖回过身去坐正。
得益于前世起岑丹溪相关的所有事都是他亲力亲为,梳个头发对他来说轻轻松松。
“好了。”殷云度将他颊边辫好的那一小缕头发以银质的镂空发扣固定,左右看了一圈,真心实意道:“好看。”
[好久不见了。]冷不丁的, 沉寂已久的系统冒了出来:[你们还在一起?]
“嗯。”殷云度已经能很平静的面对他了:“所以呢, 你想说什么?”
[你若真能一直查下去,后面还有个天大的窟窿等着人补……补完了这个窟窿你未必能活下去。]系统道:[即使这样,也不肯松手吗?]
“我可能会死,所以我就理所应当要放弃他吗?”殷云度被气笑了:“凭什么?”
“我不求名, 不求利,只求一人心,也算贪得罪过吗?”
系统沉默了会儿, 像是妥协了:[随你们吧。]
殷云度突然道:“我觉得,我就要找到你了。”
系统依旧是没什么起伏的冰冷语调:[随时恭候。]
说完这几个字, 系统又没了声响。
殷云度垂眸不知在想什么,神色晦暗。
松手?开什么玩笑。
把岑丹溪推出去让给别人吗?光是想想他都能发疯。
只要岑丹溪留在他身边,为岑丹溪做什么他都愿意。但只要他还活着一日,就不可能容忍岑丹溪身边有除了他之外的任何人。
殷云度正出神, 微凉的指尖触碰上了他的脸。
岑丹溪歪着头看他:“怎么了?为什么突然不说话?”
“没事。”殷云度握住他的手指,闭眼将人抱紧:“即使前途未卜我也要把你绑在身边……你会怪我吗?”
“为什么要怪你。”岑丹溪脸颊贴在他肩头,语气寻常:“但是如果你只是因为这个就要丢下我, 我会很生气。”
“我不会再让你失望了。”殷云度轻轻道:“君心似我心, 我心亦如君心。”
我知道你有多喜欢我,我也在很认真的喜欢着你, 不遗余力。
西渚宗与殷氏相距不远,两人甚至没用到事先准备好的借口,东阙的银铃也没用上,只交了几十块灵石的过路费就被放了进去。
“这位师兄……”殷云度没忍住问守山门的弟子:“这样随意什么人都能进出,不怕宗内秘宝失窃吗?”
那人上下打量了他一圈,目光扫过他们身上的白衣和腰间银铃:“看你们这身装束,东阙宗的?”
殷云度点头:“不错。”
“果然是别处来的,一点儿不清楚西渚现在是个什么情况。”那人数着手里的灵石:“几十年前老宗主故去后,西渚人心就散了,早就只剩个空壳子了,说是殷氏的后花园也不为过。那些法器啊秘宝之类的东西,早就被搬空了。”
那人直摇头:“空有个四大宗门之一的名头了,估计用不了多久,这个名头估计也保不住了。”
“竟然如此……”殷云度又问道:“不知贵宗的藏书阁在什么方向?从前便听说西渚藏书广博,符咒丹药无所不有,今日特意来领略一二。”
“劝你也别抱太大希望,有用的东西早就都被掏空了。”那人指了个方向:“你往东去,最高的那座阁楼便是。”
殷云度拱手:“多谢。”
岑丹溪眼神掠过周遭寂寥景色:“可能要空手而归了。”
“来都来了。”殷云度目光望向远处:“去看看吧。”
阁楼巍峨高耸,依稀能看出几分曾经全盛时辉煌的影子,但如今已经因为疏于打理而灰扑扑的蒙了一层尘。
无人看管,无人护理。书架上的书东倒西歪随意放置着,岑丹溪上前抽了几本,被留在这里的都是些无关紧要最基础不过的道法类书册。
殷云度上下看了一圈,发现不只是第一层,上面几层也是如此。
殷云度有些可惜道:“好像真的完全废弃了……”
西渚百年前是以蛊虫咒法邪术发家的,后来改邪归正金盆洗手。虽然后辈早就忘了自己家一开始是干什么的,但起步时祖师爷创下的邪门东西却都被记录保留了下来。
在来之前殷云度就已经将自己的推测全都讲给了岑丹溪听,岑丹溪回忆着关键点,缓缓道:“禁书被人盗走……但这类书应该不会只有一本。一般宗门里会把这些书集中放置,但肯定不会这样直接放在明面上……如果地方足够隐蔽再加之阵法保护,可能还会有剩下的书没有被拿走。”
“这种禁书留存于世就是隐患,最好销毁,找找看有没有密室。”殷云度叹气:“或许禁书并没有藏在藏书阁,无论如何,碰碰运气吧。”
两人又搜寻了一圈,仍旧一无所获。
殷云度随地坐下,望天喃喃:“不能真的空手而归吧……”
岑丹溪盯着某处发呆,然后碰了碰殷云度:“你看那个。”
殷云度顺着看过去,发现是墙壁上镶嵌着的纹样。
从左到右依次是蛇,蝎子,蜈蚣,蟾蜍,壁虎。
“是五毒。”殷云度没有放在心上:“西渚靠这个起家,雕这个也正常。”
“不是。”岑丹溪眉头紧锁:“我刚刚看到墙上的蛇动了……”
“什么?”殷云度终于重视起来,也一瞬不瞬盯上墙壁。
下一刻,墙上的蝎子扬起了尾刺,蜈蚣张开了口器,蟾蜍蹬了蹬后腿,壁虎断了尾。
殷云度从地上站起来,扇子一晃凝成一把剑握紧在手心里。
“咔嚓——”一声轻响过后,墙面从中间分开,一个面戴兽纹面具手中翻看着什么的白衣男人显露出身形来。
殷云度一愣,那面具人似乎也没想到外面会有人,动作也是一顿。
怔愣只是片刻,被灵力刻意扭曲过的声音自面具后传来:“离开这里,饶你们不死。”
殷云度自然不会退让:“放下手里的东西,不然别想走。”
和谈没什么必要,殷云度提剑迎上去,那人却不正面接他的剑招,只侧身躲开他的攻击,往阁楼外退。
那人脚步诡谲,殷云度追不上他,眼见他就要跑出去了,岑丹溪突然闪至门口堵住了他的去路。
“吭——”岑丹溪的剑劈斜,砍在了金属质地的门上,发出一声嗡鸣。
“下这么重的手……”那人堪堪避开,声音实在听不出情绪:“好狠毒啊。”
岑丹溪在前,殷云度在后,将他围住。
“把书放下。”殷云度剑尖指着他:“我们无意伤人性命。”
“这种禁书……”那人摇了摇手里的书:“你们要它做什么?”
“这种东西必须销毁。”殷云度握紧了手中的剑:“要么把书留下,要么你和书一起留下。”
那人退后两步:“我若是说不呢?”
殷云度挥剑逼向他:“那就没得谈了。”
两人缠斗起来,那人不善攻,但步法实在莫测,殷云度难以跟上他的速度,剑刃甚至碰不到他的衣角。
“阿圆!”殷云度一面堵他,一面咬牙喊道:“攻他下盘!”
岑丹溪默契点头,在那人将注意放在下盘时迅速打掉了他手中的书。
书册掉到地上,还没有人来得及去捡,便见朱红的火焰迅速烧了起来。
殷云度甩了甩指尖跃动的火苗,燃烧的火焰猛地窜起一丈高,而后迅速湮灭,只留下一堆飞灰,一吹便散了。
而那人也在殷云度烧书时迅速消失不见了。
“好快的功法。”殷云度拿手扇了扇,确定飞灰也飘干净了,这才看向阁楼外:“跑得一点踪影也没有。”
岑丹溪已经走到了密室门口,向里张望:“要进去看看吗?”
两人进了密室,里面空荡荡黑漆漆一片,殷云度打了个响指,指尖跃起跳动的火苗,照亮了一方空间。
微小的火光下,依稀能看到密室墙壁上是一副巨大的壁画。墙壁最中间有一处凹槽,现在已经空了,大概是曾经放书用的。
殷云度大致扫了眼室内陈设便开始看壁画内容。
壁画并不美观,反而因为过于鲜艳的色彩而显得斑驳诡异。
这是什么……
他努力辨别着墙上描画的,被一群人跪拜的长着角的东西。
好像是龙?
殷云度辨认了半天,也只看懂了个大致。
人跪拜龙,龙变成人,人迫害龙,龙杀了人。
殷云度正思考着这画的涵义,忽然鼻间嗅到了血腥味。他回头去看,就见岑丹溪呆呆看着壁画,竟也没留意到手中的剑柄被他攥碎,坚硬的玄铁碎片划破皮肉,渗出血来。
“阿圆!”殷云度又急又气快步走过去:“这是在干什么?”
岑丹溪受了惊吓猛地回过神来,坚不可摧的玄铁在他手里像糕饼一样轻易就被捏个粉碎,像是突然发觉自己做了什么,剑“当啷”一声脱手掉到了地上,他无措的将手往身后藏。
殷云度看都没看掉到地上的剑,只焦急的去拉岑丹溪的手。岑丹溪藏了几下没拗过他,被扯过来查看伤口。
“还藏?都碎进肉里了……”殷云度语气里带着些被强压下去的火气,但更多的还是心疼:“攥那么紧干什么,怎么也不知道松手?划伤了知不知道?”
岑丹溪嗫嚅着开口:“我……我不是故意的。”
殷云度抓着他的手:“伸直,我把碎渣挑出来,不然一会儿就长进肉里了。”
手中握着的指尖微微发着抖,殷云度拿针挑完,语气平静的问道:“阿圆……”
“你在害怕什么?”
第54章 他不在乎
殷云度的话音落下, 不仅没有起到什么正面作用,岑丹溪反而仓促的将手往外抽。殷云度想握住不让他抽走,可岑丹溪手上有伤, 他还是没舍得用力,由着岑丹溪将手抽走了。
光线昏暗,殷云度看不清岑丹溪的神色。但岑丹溪逃避交流的消极态度明显刺激到了他。
系统含糊其词的暗示始终像把剑悬在他头顶,殷云度不敢赌系统是不是在信口胡说, 任何可能对他们关系产生影响的事都能引起他十二分的警惕。
猝不及防的, 脸被人捏住强行转了过去,殷云度的气息将他包裹。直到齿关被撬开,舌尖被吸吮得发麻,岑丹溪也没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只是下意识的像从前那样依赖的抓着殷云度身前的衣服,来获取一些支撑。
只是寻求安全感的举动,岑丹溪没有拒绝没有将他推开, 殷云度起伏不定的情绪得到了一些安抚。
“阿圆,别这样……”殷云度声音喑哑, 仍旧箍着岑丹溪的下巴,语气听不出情绪:“别躲我,别自己闷着事不说。”
“我没有躲,没有不说……我只是还不知道说什么怎么说。”岑丹溪似乎平静了些, 终于回过神来:“我想起了一些……不太好的东西。”
殷云度紧绷的表情终于缓和下来,箍着人的力道慢慢放松,又变成了平日里那样温和的动作。
什么都好, 只要不是躲着他就好……
“现在不知道怎么说没关系, 我们慢慢想。”殷云度语气温柔,情绪迅速平稳下来:“不要留下痕迹, 你等一会儿,我把这里收拾一下。”
岑丹溪默默看着殷云度将地上的剑收起来,将沾了他的血的玄铁碎屑一并处理干净。
岑丹溪哑声道:“你不害怕吗?”
殷云度不解:“怕什么?”
岑丹溪缓缓道:“玄铁……我能轻易碾碎。你早就知道的吧,我不只是流云阁阁主之子……”
这种远远超出人族认知的,不可为人族所控的力量,从来都是被忌惮的。
但殷云度不管,殷云度什么都不管。岑丹溪有些其他的身份其他的经历其他的能力那又怎样?
他不在乎。
“阿圆的身份当然不止是岑师伯的孩子,阿圆还是我尚未合籍的道侣。”殷云度笑笑:“是这剑没福气,无缘伴你身侧。我知道有把绝对合适你的剑,只是有些远……你愿意和我一起去把它取来吗?”
出山门,守在门口的还是先前那人。见他们出来,还打了个招呼:“呦,出来了?”
“嗯。”殷云度微笑走过去,又掏出些灵石堆在桌上:“在下有些事想问,不知这位师兄可方便?”
那人笑着将灵石往身前一揽:“好说,你问便是。”
殷云度道:“我想了解些殷氏家主的事迹。”
那人表情迟疑了些:“这……”
殷云度又掏出了些灵石堆在手边:“在下不爱强人所难,这要是不方便就算了。”
“方便,怎么会不方便。”那人将灵石全数收起来:“不知道友想问什么?”
殷云度挥开扇子,微微一笑:“什么都好,在下爱听故事而已。”
“那我就随便说了。”他捏着下巴思考起来:“这位家主是出了名的名声不好,为人苛刻睚眦必报,嫉贤妒能,继任以来逼走了不少西渚和殷氏旧日的老人。”
殷云度长长啊了声:“能有这么大影响力,这位家主继任许多年了吧?”
“也就二十年而已。二十年前老家主突然暴毙,他一上来就开始清楚异己,弄得四处怨声载道。”那人做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大家都说,老家主根本不是暴毙,而是他等不及了,直接把亲爹咔嚓了。”
殷云度沉吟片刻:“既然民怨沸腾,那这位是怎么做到安坐家主之位到今日的?”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吧,据说这位在仙盟有许多人脉,地位稳固得很。”那人摇头,又看向他:“更何况——他的妹夫可是你们东阙宗的宗主。和修真界第一大宗门的宗主沾亲带故,谁惹得起?”
“原来如此……”殷云度微笑:“多谢这位师兄解惑。”
两人离开,走出些距离后,岑丹溪道:“真的是他弑父吗?”
“未必。”殷云度将扇子在手心敲了敲:“这个时间,太巧了些。”
“在那年死去的那几位宗主,都是吃过檀楼的延寿丹的。”岑丹溪联想到了什么:“会不会延寿丹才是真正的催命符?”
“我也觉得。”殷云度假设道:“幕后之人拿延寿丹短暂的效果让他们相信了骗局,并给他们许诺了好处要他们去围攻汤谷……事成之后他们吞下的延寿丹就成了灭口的毒药,轻轻松松要了他们的命。”
如果这个假设成立,这样一来,为什么围攻汤谷的和当初囚禁檀楼炼丹师的是同一批人,也能解释的通了。
“走,回去把东西收拾了。”殷云度呼出一口气:“我们先去北边取一把剑。”
然而刚回到殷氏,两人就被团团围住。
“两位公子,我们家主有请。”管家笑眯眯伸手道:“辛苦两位跟我走一趟了。”
此时前厅,殷檐端着茶盏呷了口,对面前的人到:“姜公子真是神出鬼没,一会儿的功夫人就不见了,一会儿又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