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不能别说这些无聊的东西了。”姜意绪打了个哈欠:“有什么事快说,我要回去补觉。”
“这几日殷氏来了两个人,他们自称是东阙弟子,我的下属却发现他们行踪可疑,经常跟着跟着就丢了,也不知是做什么去了……”殷檐看向他:“我一会儿将他们请来,还望姜公子能查验一番,确定一下这两人是否为贵宗弟子。”
“若是是自然是最好,若不是……”
姜意绪扬眉:“若不是就如何?”
殷檐冷笑:“如若不是,可就地格杀。宗主大业不能受到任何一点威胁,不知是不是别处来刺探情况的,宁可错杀一千,也不能放过一个。”
“是该注意。”姜意绪认同点头:“你有心了。”
不多时两人被请了上来,皆是白衣银铃面戴面具,看起来确确实实就是东阙弟子。
殷云度见到坐在堂上的人,先是一怔,随即庆幸来之前就准备好了面具。
殷云度一眼就认出来了,那人正是他们去东阙时负责接引他们的那位年轻修士。
虽然只有一面之缘,但既然他能记得对方的容貌,对方未必就不记得他们长什么样子。
“近来不太平,非常时期,委屈二位了。”殷檐皮笑肉不笑:“四处多流匪,保险起见,我不得不查验一下二位的身份。还请二位将面具摘下来,然后……”
安安静静坐在位置上的人忽然开口,打断了殷檐的话:“查验是我来查,我要怎么查,殷道友还是不必插手了。”
被当着外人的面打断说话,殷檐表情扭曲了一瞬,但很快假笑道:“姜公子来吧。”
姜意绪嗯了声,走到他们面前:“面具就不必摘了,将你们的弟子铃交给我看看吧。”
能不起冲突还是不起冲突的好……
铃铛真得不能再真,殷云度和岑丹溪没什么好顾虑的,于是将铃铛解下来放到了他手里。
姜意绪神色如常,也解下了自己腰间的那四枚银铃,放在一起仔细比对。
简单对比过后,姜意绪又将银铃注入灵力,几枚银铃同时泛起柔和的光晕,几乎没什么区别。
“没什么问题。”他微微一笑,想将铃铛递回来却没拿稳妥,几枚铃铛都滚到了地上。
殷云度想俯身去捡却被姜意绪一抬手拦住:“唉你看我,年纪大了东西都拿不稳。我的问题,你别动,我来捡。”
他都这样说了,殷云度也不好再去争着捡。
姜意绪弯腰将铃铛都捡起来,给殷云度和岑丹溪各递了两枚,最后才将自己的那四枚重新挂回腰间。
“好了,这里没你们什么事了,去忙吧。”姜意绪温和道:“在外面历练的差不多了就回家吧,家里也有事等你们做呢。”
殷云度思考着小弟子该怎么应对宗主首徒,行礼道:“是,多谢师兄教诲。”
好歹算是有惊无险的离开了,正好也有了由头光明正大的离开殷氏。
殷云度驾车往北去,却见岑丹溪看着手里的银铃发呆。
“怎么了?”殷云度也看向他手中银铃:“有哪里不对吗?”
“刚刚那个人,他递给我们的不是我们原本的铃铛。”岑丹溪语气很慢,却很笃定:“我看得清楚,我们的铃铛滚到哪里去了。他没有还给我们,自己留下了。”
殷云度微微一怔,蹙眉道:“这铃铛都长得一样,是不是刚才滚到地上时他也没认出来,所以捡错了?”
岑丹溪想到不是所有人都和他一样能轻松看清事物运动轨迹,于是点头道:“有可能。”
殷氏大堂,姜意绪懒懒散散打了个哈欠:“虚惊一场。殷道友,若是没什么事的话,在下就先回去睡了。”
他刚说完,殷檐还没来得及回话就有人匆匆走上来,凑到他耳边说了些什么。
殷檐听完转向姜意绪道:“姜公子,有人来找你,贵客已经等在院里了。”
姜意绪垂眸,表情并不意外,似乎已经知道来的人是谁了:“我知道了。”
姜意绪转转悠悠回了居所,他停在门口,看起来并不是很想进去。
手里的那四枚银铃被他捂得温热,他摊开手心看了会儿,将它们小心翼翼的全收进了芥子空间里,这才推门进去。
刚推门进去就是一阵天旋地转,他被人粗暴的抵在门上,耳畔是熟悉的声音:“师兄,有没有想我?”
几乎是身体自然的反应,喉口干痒,胃痉挛着抽痛。
姜意绪脸贴着门板,没什么表情。
好想吐……
但很快他又重新挂起了那副散漫带笑的表情,不紧不慢道:“想,怎么会不想呢。”
莫悬却并不在意他回答了什么,解着他的衣服。
姜意绪脸上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厌恶,他推了推这个人,问道:“你半点不想问一句我的意愿吗?”
“师兄做了那么多年的炉鼎。”莫悬理所应当道:“不早就应该习惯了吗?”
姜意绪不再说话了。
腰间被人摸过,莫悬道:“这里是怎么回事?”
那个位置,好像是被橘子砸中的地方。
姜意绪道:“我是农夫,被蛇咬了。”
“恩将仇报?”莫悬咬着他的耳垂:“是谁?我去杀了他。”
姜意绪偏头躲过:“我被恩将仇报的回数还少吗?”
莫悬知道这句的画外音是在讽刺他。
当初他被仇家追杀濒死倒在路边, 是姜意绪将他捡走救活了。
那时候姜意绪是什么样的呢……天资卓绝,待人温和。努力学着他师尊的样子,对身边每一个人都一视同仁的仁善温柔, 却又疏离有礼,像朵高岭之花,美丽不可攀折。
像他这样的烂人,多看一眼似乎都是亵渎。
若这人真干干净净不存一丝污点, 他纵使再喜欢, 也不敢伸手去碰。
原本他都要放弃了,却突然有人告诉他,这个看起来圣洁无尘的人,在来到这里之前曾是被人随意买卖的炉鼎。
震惊, 愤怒,然后是狂喜涌上心头。
他心里升起扭曲的快意,原本令他望而却步的人, 忽然变得也不是那么难以触碰了。
原来是和他一样沉在烂泥里的人啊……
他蠢蠢欲动起来,别的那些男人能对他做的事, 自己为什么不能?
为了接近姜意绪,他舍弃其他身份,留在东阙做了最普通不过的外门弟子。
但这时他有什么念头也仅限于想想,不敢真做什么。姜意绪的师尊是板上钉钉的东阙下任宗主, 这人护他护得紧,拿他当亲儿子照顾。哪怕再色胆包天的人,也不会蠢到去触下任宗主的霉头。
但后来变故发生了。
旁人可能意识不到, 但莫悬鬼魂一样日日在暗处紧盯着姜意绪, 他敏锐的发觉,姜意绪那个师尊自继任后就变得有些不对劲了。
身形面容没有丝毫变化, 却性情大变。
莫悬兴奋起来,这是老天给他的机会。
性情大变后的应如许在某些方面与他有些相似,大概是因为这份相似的恶,他很顺利就得到了那人的赏识,成了那人的爪牙。
一样成了宗主亲传,他离姜意绪更近了。
他开始小心试探应如许对姜意绪的态度,在发现应如许对姜意绪变得毫不在意之后,他高兴得几天没合眼,只隐在暗处用目光一遍又一遍贪婪的描摹打量着那个曾经他看都不敢多看的人。
太好了……姜意绪再也没有什么依傍了。
于是他开始向姜意绪示爱,果不其然被拒绝了。
意料之内的事,姜意绪不配合,那他也只能武力压制把人强迫了。
是姜意绪不配合在先的……别人能对他做的事,自己自然也能。
姜意绪气得发抖,咒骂他恩将仇报会遭报应。
莫悬却并不在意,笑着问道:“师兄,我不信那些东西。连师尊都不在意你了,还有谁会替你出头,谁能让我遭报应?”
像是突然被捅到了溃烂最深的那处伤口,方才将嘴唇咬破了都没落泪的人忽然就崩溃了,眼泪不受控制的掉下来,他痛苦得像是恨不得杀了莫悬,然后撕烂他的嘴,让他永远不能说出这么恶毒的话。
但他现在却被压制着,什么都做不了,只一遍遍喃喃着重复我一定会杀了你。
莫悬说,好啊,我等着。
莫悬觉得姜意绪现在也爱着他。
姜意绪没有像从前说过的那样杀了他,反而几次在他死掉之后用秘法救他,这不是爱是什么?
结束后,莫悬看着姜意绪背对着他穿衣服。那双修长漂亮的腿上还留着指印,微微打着颤。
莫悬在等他开口说话。这次他太配合了,甚至还对自己笑。每次姜意绪这样,都是有求于自己。
果不其然,姜意绪穿戴整齐才走过来,规整洁白的法袍遮掩了不堪,他看起来似乎又是那朵生在高处不可攀折的花了。
姜意绪淡淡道:“师尊要带回去的禁书丢了。”
莫悬不喜欢他这样,姜意绪如果干干净净清清白白的,他还怎么配得上?
他不喜欢,不喜欢这种落差。
姜意绪得陪他一起烂在泥里才行。
“师兄……不是衣服干净了,人就干净了。脏的就是脏的,藏起来做什么呢。”
于是他又上手去扯姜意绪的衣服,姜意绪表情难堪阻止他的手,他抬眸道:“师兄,要我帮忙你总不能什么代价都没有吧?”
姜意绪攥着衣服的手微微发颤,然后颓然松开。
“这才对。”
莫悬满意,将他的衣服扯得散乱,露出身上糜艳的痕迹。
“师兄,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他目光露骨的上下打量着眼前的人,然后很愉悦的笑道:“好脏。”
脏了才和我一样,多么相配。
姜意绪面无表情,始终垂眸不发一语。
“禁书是我弄丢的,我没有把东西保存好,不小心被人偷去了,找到偷窃者时抢夺打斗间书被毁了……这个理由好不好?”莫悬去拥抱他:“师兄,你知道的,为了你我什么都能做。”
“只要你能一直爱我。”
姜意绪终于有些反应,他语气很轻道:
“我爱你。”
我恨你。
“我一直爱你。”
我一定会杀了你。
从凉州到兖州花了近一日的时间。
兖州没比北茫所在的济州好到哪里去,一样是苦寒多雪,气候极寒。
岑丹溪下车时被扑面而来的干冷北风吹得打了个喷嚏,然后迅速往后跑了两步来到殷云度的身边——
一把揭开了殷云度的斗篷,将自己塞了进去。
重新归于温暖,岑丹溪还是小小的打了个寒战。
“这么怕冷啊。”殷云度把他裹紧:“就这几步路了,再往前走走,看到前面那个山洞了吗?进去就没风了。”
两人迎着风缓缓挪到山洞里,走进去,虽然依旧还是冷,但好在总算没有裹挟着冰粒子往脸上拍的狂风了。
岑丹溪这才冒出头来:“这是哪里?”
“是兖州最东北。”殷云度目光望向山洞最东方那条路:“从这里走出去,再往东就是白桐林,白桐林外,就是汤谷。”
岑丹溪望望他,又将目光转向了山洞通往的方向:“我们是要去汤谷吗?”
“不,不去。”殷云度收回目光,缓缓垂眸:“那里已经没什么好看的了,凤凰一族湮灭后,那里就成了一片雪原,与北界连通了。”
短暂的失落后,殷云度重新笑起来,朝山洞的一处转弯走去:“跟我过来这里。”
岑丹溪闻言跟上,和他一起转过几道弯,回头看一眼来时路,脑袋有些晕,不太确定一会儿还能不能找到回去的路。
走到后面岑丹溪已经放弃考虑别的了,只一味的跟着殷云度走。
这路比他想象中还要长,最后一面石门出现在眼前。
“我上次来这里,还是我六岁时,我娘将我赶出汤谷的那天。”殷云度一边说着,一边划破手指按上石门:“他说以后再也不用把我挂在白桐林了,这伞留着也是闹心,就把东西封在了这里。他还说若是日后我没有合适的剑可用,就来把它取走。”
石门散发出璀璨的金光,缓缓打开。
“后来我爹将惊霜剑送给了我,于是我渐渐便忘了这里还有把剑。”殷云度语气没什么情绪,似乎很平静:“再后来汤谷就没了,我反复在梦里记起这里,却一次也没敢来过……我不知道该怎么见他的剑,这把剑跟了他那么多年,肯定有灵气了。万一它能给我娘告状,告诉他我有多不成器……我不敢想。”
岑丹溪神色担忧去握殷云度的手,殷云度摇摇头:“我没事,因为自己的无能而愧疚到底没什么用,不如把剑拿来砍到幕后之人身上来的实在。”
他笑笑,牵着岑丹溪走进去。
石室最中央是一处高台,上面陈着一把与殷云度的扇子同样质地的玉色伞。
“阿圆,去将它取下来吧。”殷云度轻声道:“它的主人,不会有人比你更合适了。”
第56章 第 56 章
岑丹溪走上前, 指尖触及的那一刻眼前画面忽然变得扭曲。他没忍住闭了闭眼,再睁眼时周遭环境重新凝实,甜腻浓郁的花香扑入口鼻。
身下草地柔软, 头顶树梢上缀满了紫色的桐花。
岑丹溪从草地上坐起,将身上落的桐花抖落下来。
是幻境。
这种幻境,一般都是法器前任主人所设下的,用来考校来者是否有资格成为法器的新主人。
岑丹溪不曾见过凤珏, 他只从殷云度的回忆里听说过他。
“霜入幕, 风度林。”
“朱灯灭,朱颜寻。”
有孩子欢快地唱着什么。
“体君歌,逐君音。”
“不贵声,贵意深。”
五六岁的孩子一蹦一跳地来到他面前, 仰起头看他,一笑露出两颗可爱的小虎牙来。
“哥哥,你真好看, 你是哪里来的?”孩子眉间有一簇焰火般热烈惹眼的印记:“我从前怎么没有见过你?”
岑丹溪蹲下来看他,有些不确定的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阿弥。”凤弥始终笑得灿烂:“哥哥叫什么?”
“我是……阿圆。”
“阿圆哥哥。”凤弥看向他手里的花:“你的花好漂亮。”
岑丹溪这才发现自己手中还握着一朵足有半个巴掌大的桐花, 浅紫的颜色,香味浓而甜腻。
“你喜欢这个?”岑丹溪想到了殷云度喜欢花,于是递给他:“送给你。”
孩子将花接过,不远处传来声音。
“阿弥, 过来。”
凤弥马上转身朝声音来源跑去,岑丹溪也抬头去看,只一眼, 他就确定了眼前这位就是凤珏。
无他, 太像了。
殷云度的相貌与他几乎有六七分相像,若是将眼睛遮住, 这两张脸能有九成的相似。
脸虽然相像,气质却是天差地别。
凤珏的眼睛不同于殷云度的温柔多情,那是一双天生就带着三分冷郁气质的凤眼,眉目一敛,似乎世间万般无一能入他的眼。
岑丹溪知道为什么殷云度从没说过凤珏的长相了,这神采风姿完全是零碎的言语所拼凑不出的。
不同于长相的冷淡,凤珏语气很温柔。他问凤弥:“拿到你的花了吗?”
“嗯!”凤弥点头,举着花给凤珏看:“花很漂亮,这个哥哥很好,阿弥很喜欢他。”
“我知道了。”凤珏目光落到岑丹溪身上,对他露出了一丝笑来。
下一瞬岑丹溪眼前朦胧起来,很快场景变换,桐花没有了,凤弥也不见了,偌大的空间里只剩下了岑丹溪和凤珏。
“如你所见,这个幻境没有什么很困难的试炼。”凤珏神色平和:“我知道阿弥不一定用得到这把剑,所以留了一缕他的灵识在这里。我所求不多,只要来者对阿弥心存善念,阿弥的灵识也亲近接受他,就能带走这把剑。”
“不过,能被他带来这里赠剑,必然关系非同一般。你们是同门?还是挚友?亦或者……”
岑丹溪郑重道:“是道侣。”
“意料之内的答案。”凤珏眉目舒展,笑意更深了些:“我的剑,他应该不会送给别人。他现在怎么样了呢?长大后的样子,更像我还是更像他父亲?”
像是意识到自己的问题有点多:“抱歉……是不是问得太多了?在我留下这缕灵识的时候,我只见过他六岁之前的样子,忍不住有些好奇以后的事。”
“他很好,特别好。”岑丹溪有些苦闷于自己嘴笨,努力描述着:“是很温柔善良的人,长相除了眼睛,其他地方都和前辈一模一样。”
“是么,那很好。还好不像殷桓,那副相貌太风流容易让人觉得轻佻,会把你这样乖的孩子吓跑的吧?”凤珏又问道:“他现在,和我的关系如何?他……可有怨我?”
凤珏……并不知道自己十几年后就已经不在了。
岑丹溪被问住,哪怕面前的只是一缕灵识,他也有些不忍。他犹豫着要不要编一个完满的故事出来,可最终还是做不到对凤珏说谎。
“他从来没有怨过前辈,他知道前辈有不得已的苦衷,他……”岑丹溪停顿片刻,最后还是如实道:“前辈走后,他一直很思念您。”
说完这句,岑丹溪抬眸看向眼前的人:“前辈,玄玑七百六十六年,仙盟围攻汤谷,凤凰一族全族湮灭。他一直在查其中真相,前辈可有什么线索?”
“全族?”让岑丹溪意外的是凤珏惊愕过后既没有问殷云度,也没有问殷桓,而是问:“汤谷外的那两棵巨树可还在?”
岑丹溪记得殷云度提过汤谷外曾有两棵纠缠而生的巨树,但却在汤谷被围那日为凤凰火所毁。于是他摇头:“被凤凰火焚毁了。”
“那,北界是不是……不对,你们现在还活着,北界还没有彻底崩坏。”凤珏像是想通了什么:“我死后,是不是没有找到我的尸身?”
岑丹溪点头。
“我知道了。”凤珏语气冷下来:“那两棵树,是秩序之外的东西。他们原本的职责是镇压北界,凤凰一族的使命是守护他们的同时监管他们。后来他们生出了灵智……”
说到这里,凤珏停下:“更多的我不能说了,我不知道现在外面是什么样子,不知道后来的我有没有做什么谋划,我不能变成那个变数。”
幻境快要撑不住了,周围越来越模糊。
凤珏作为幻境的主人,自然也感受到了。他有些无奈的笑笑:“时间快到了……我想拜托你些事情,可以吗?”
岑丹溪点头:“前辈请讲。”
凤珏笑容苦涩:“他小的时候我没能好好照顾他,殷桓大概也没有时间日日陪着他。自小双亲不在身侧,他性子又亲人怕孤独,大概会因此在交际上吃些苦头。”
“劳你多陪着他,如果他哪里做的不够好,也请你不要马上舍弃他,给他些机会让他改正……他最怕自己一个人了。”
“我于他有愧,今生父子缘浅,若有来世……”
“若有来世……”
凤珏声音越来越混沌,岑丹溪没能听清,就被送出了幻境。
石室内光芒大盛,高台上那柄伞化成了一把剑,被岑丹溪握在手中。
殷云度喃喃道:“认主了。”
怕打扰到岑丹溪,光芒渐熄殷云度才走近过去。岑丹溪神色恍惚睁开眼,看清楚眼前的人后,一把拉住了他的衣袖。
“怎么了。”殷云度握住岑丹溪的手腕,安抚着用指腹摩挲了两下:“是吓到了吗?”
岑丹溪回神,急急忙忙抬头:“我见到了凤珏前辈!”
殷云度微怔,但又想到这是凤珏的剑,里面会有一丝他的灵识再正常不过了。
不知道凤珏见到现在的他,会不会失望。
殷云度有些不太自然的垂眸:“他……说什么了?”
“前辈要我照顾你,陪着你,还说……还说自己有愧于你。”
岑丹溪将自己见到的跟殷云度复述了一遍,殷云度眼睛似乎都亮了起来,他不太确定的问道:“他真的没有怪我吗?他真的……很在意我吗?”
岑丹溪笃定道:“前辈很在意你,不会怪你。”
他又将凤珏提到的汤谷相关的事一字不漏的复述给了殷云度听。
殷云度神色沉寂下来,拧眉深思:“那两棵树生出了灵智?有灵魂才会有灵智,凡是有灵魂之物,都免不了要转世轮回……”
“轰——”
忽然外面天色大变,一声巨雷响彻云霄。乌云聚拢,天色黑沉沉一片,连山洞里也跟着暗下来。
殷云度被这忽然而来的巨响打断了思绪,他叹了口气,跟岑丹溪调笑:“完了,不会是我窥探了天机,天道要降个雷来灭我的口吧。”
岑丹溪拉拉他:“这雷声不太对劲,别开玩笑了,我们出去看看。”
殷云度也正经起来,点头:“好。”
岑丹溪记不得路,于是只能跟在殷云度身后。好在殷云度对这里熟悉,没一会儿两人就来到了洞口。
岑丹溪抬头,只见天边乌云翻滚,雷声降下的同时裹挟着闪电,将天边骤然照得明亮如白昼。
狂风呼啸,刮得比刚来时还要猛烈。殷云度敞开披风将岑丹溪兜住,目光望向远方天边,眉头紧蹙,不解道:“怎么雷一直在劈那一个地方……”
岑丹溪揪着殷云度的衣服,只露双眼睛在外面:“不知道啊……”
雷声愈发猛烈,就在此时,忽听一声龙吟响彻天际。黑色巨龙腾空而起,然后张口,直接将雷吞了下去。
殷云度:?
居然还能这样?殷云度目瞪口呆。
紧接着云消雾散,天重新放晴,连狂风也小了下来。
殷云度若有所思看向缩在他怀里的岑丹溪,还是忍住不住问道:“老婆,刚刚那招,你会不会?”
直接把雷吞掉?岑丹溪看着都觉得肚子疼。他直摇头,一个劲儿的往殷云度怀里扎:“那是大龙,我是小龙,我不会。”
殷云度被他的小动作逗笑,又将人又抱紧了些:“好了,知道你不会。”
“雷停了,我们过去看看。”
令岑丹溪意外的是, 北界雪原并不全然是苍白空茫一片。
烟紫色的小花雾一样轻薄,一大片开在一处,被风吹过, 掀起层层叠叠紫色的波。
岑丹溪蹲下身来拨了拨,又看向殷云度:“这个……和之前在扬州时,你养在窗下的是同一种花吗?”
“对。”
殷云度对北界一直存着些芥蒂。
前世意外发生的突然,不同于玄玑七百六十六年那次小打小闹跑只出来几只魔物。一夕之间, 北界的封印彻底破碎, 整个北方全部陷落。
北方宗门全部举宗南迁,或许殷桓也对此有所预料,在他的委托下彼时正四处奔走的殷云度被人直接套麻袋绑到了南雍宗。
整个修真界一片愁云惨淡,人人自危。
他几次想要逃离这里往北去, 去北茫,他迫切希望自己能帮上些忙,哪怕只有一丁点儿也好。
可每次他走不出几步都会被人抓回去, 像是有人一直在监视着他。
殷云度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了,按往常他被人抓住那些人都恨不得把他剥皮削骨, 但现在那些人只是拿怜悯似的眼神看着他,没有人再对他动手了。
他心头越发恐慌,不祥的预感涌上来将他淹没。
他再次离开这里往北去,又被人拦下来后, 他用几乎是自毁般的方式抵抗,终于有人来见他了。
来者是一素衣老妪,正是南雍宗宗主。
“小公子……不要辜负你父亲的苦心。”老妇人苦口婆心劝着他:“只要修真界能平安度过此次大劫, 天地之大可任公子来去, 再无人敢对公子不敬。你父亲是整个修真界的恩人,你是他的孩子, 他身后哀荣……”
“你说什么?”不待她说完,殷云度颤着声质问:“我爹……我爹他怎么了?”
“北界需要人去封印,以一己之力救万万人于水火,是大功德。”老妪缓声道:“殷宗主功德无量,修真界无人不感念。”
“这么大的功德你怎么不去?”殷云度怒吼:“这修真界这么多人,凭什么是他?!”
“是仙盟一致赞同的决定。”老妪道:“修真界没别的路可走了,殷宗主是这世间唯一半步登仙的修士……除了他,没人能做到了。”
殷云度眼前发花,几近晕倒。
“小公子,你父亲去前要仙盟诸人以道心起誓,此生不能伤你分毫,否则身死魂灭,永不超生。”老妪劝慰道:“你且安心留在这里吧,待一切平息了,自有你的一番天地。”
殷云度麻木的听完,忽然笑了两声,一张手将惊霜召了出来。
“不能……伤我分毫?”殷云度红着眼眶看向眼前的人:“也就是说,我把你们都剁了你们也不能还手,对吧?”
老妪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得一时没反应过来,下一刻殷云度挥起剑来,锋锐剑风一扫而过,削掉她一缕头发。
“滚,都滚——”他持剑四顾:“我管你老的小的,谁再拦我,全都杀了!”
再无人敢拦,但殷云度赶到北界时,还是迟了。
殷桓镇压北界,以身殉道。
他到时殷桓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了,可那双眼眸里依旧有光。
从涅槃后的新身份到而今的自由,殷桓为他谋划了许多,他却一样也没好好珍惜。
见他来了,殷桓也没有生气,他居然还在笑:“就知道拦不住你,明知道你用不着,但还是想为你做点什么……”
殷云度的五感都离他远去了,殷桓的声音就想在耳边,可他却怎么都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殷桓从来没有因为任何事怪过他。
他浑浑噩噩的想,为什么不怪他呢,为什么从来都不怪他呢……
“这是最后一次,最后一次替你做些什么了……”殷桓声音断断续续的说着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