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这种夸赞做什么。
不如说他是个懒鬼馋货。
今天过来,谢星珩捡到了一个“活体教材”。
问:“谁说我勾搭小哥儿小姐儿?”
答:“许行之。”
问:“谁说我骗财?”
答:“许行之。”
问:“谁说我有旧相识、老相好?”
还是许行之。
谢星珩目光横扫:“许行之呢?”
五个书生齐声回话:“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还不忘扣锅:“可能是去给你造谣了!”
谢星珩:“……”
当我傻呢?
江知与听到这里,眉头皱起。
这些人也太不仗义了。玉昭姐姐明明是跟好几个书生比对了信息,哪能只有一个许行之?
许行之人品怎样另说,这五个人的人品绝对不好。
谢星珩带着江知与气哼哼走人,说要去找许行之算账。
江知与给他面子,走远了才劝他再看看。
谢星珩应下。
“小鱼,你也长个心眼,以后多人共事,你不在,也得有个亲信在,别让人给坑了。”
江知与怔怔点头,他早知道。
不过他学会的方式,是在家里。
三叔家的孩子总合伙欺负他,乱七八糟的跟他说消息。
一群孩子在一起,他不是穿错了衣服就是说错了话,更有别人出错,大家一起指责他的时候。
经商的命贱,家里长辈都拉偏架。
他手心都要被打烂了,膝盖跪得失去知觉。
从最初的倔强,到后来的熟稔认错,也算成长。
后边常黏着大堂哥江致微,这情况才好转,所以一个场子里,没有向着他的人,他就不去。
很多事,都是他自个儿吃亏了摸索出来的。听见谢星珩教他,他心里很受用。
和父亲、和爹爹给他的感觉不一样。
他问:“那还找许行之算账吗?”
当然不用。
可怜的背锅侠,放过他吧。
谢星珩不是标准意义上的好人,但他也不愿意得罪小人。
目前而言,只是小摩擦。加上正在赈灾期间,为牌匾,能忍则忍,以免节外生枝。
他算着他们几个的日薪,再算算去京都的盘缠花销,问江知与:“你有承诺过会给他们盘缠,送他们去考乡试吗?”
江知与摇头:“没呢。”
给封红包、生活上给点便利,是最基础的善意,也是最浅层的投资。
说难听点,那是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
这是不指望回报的。
正经的在一个书生身上押宝,则是多方考量。除却知根知底、家逢变故这种特殊情况,其他都要检视人品,看看才学。
人品差,不记恩情,还算好的。更有自尊心强的白眼狼,当时不说,拿了银钱又要脸,翻身以后回来报复,说被看不起了。
才学就不用说,没才学,想扶都扶不起。
所以他家最通常的投资,都只在浅层,结个善缘罢了。
别的方面,他家极少出手。
有江致微在,结交书生的事,可以委婉着来。
外人也不知道三叔跟他们家的关系闹僵了,示好的不在少数,不用他们上赶着去。
谢星珩说:“有资格考的,到时捎带一趟。”
到了京都,能夸一句江家的好,就算不亏。
若说坏话——大势所趋,谅他们也不敢。
不是每个秀才都有乡试机会,秀才也有考试,和院试同期,三年两考,一次评级,一次科试。
评级,通俗理解为“福利等级”,谢星珩排名高,是廪生。
廪生不是终生制,按期考校,重新排名。也对不思进取的秀才,褫夺功名。
据他记忆,月俸一两至三两不等,多数情况是保底一两银子,其他都用米面做补。
最多的一次,领了一百七十多斤陈米。
科试,通俗理解为“乡试入场券”。有点像现代的预考。
他也拿到资格了。
嗯,原身拿到的。
沾了大光。
回头给大哥大嫂捣鼓套大房子。
正在农庄的六个书生里,有三个能乡试,包括许行之。
谢星珩不找许行之麻烦,给他们提供了内讧机会。
夏天日头长,江知与带他巡庄。
农庄很大,只巡了核心区。
酱油坊和厂房之外,他们还去看了养殖鸭子的池塘,里边还有鱼苗。
再看近处菜园、农田,就近看了试养殖的鸡苗。
“养殖场还在划地,刚开始养,我想近一点,有事好照应,就没让他们过去。”江知与说。
最后一站是豆制品加工厂。
一个四面挂满长竹帘的临时工坊,里边磨盘十个,驴三只,人有七个。
纯天然石磨,老远就闻得见豆香。
到夕阳斜下的日头,农庄里的人相继下工。
不论是本土佃户,还是枫江乡亲,都有十几个人来排队。
豆制品加工厂需要再锻炼锻炼手艺,也等着铺面弄好,现有产品,农庄里都不够卖。
最最脱销的产品是豆腐脑。
豆腐脑加了糖水,甜味淡淡的,可这是糖啊!
三文钱一碗,豆腐给得多多的,家里人少,可以一家合吃一碗。
谢星珩弄过浇头,江知与跟他们说了,他们也弄了咸口和辣口的豆腐脑,很多人都拿这个当汤喝。
一口馒头窝窝头,再喝完豆腐脑,那滋味别提了。
明明没有吃上肉,肚子里也暖暖的,人身上倍有劲儿。
有人家节省,想攒着钱,为安家落户做准备,在庄上待了一阵后,在四周飘散的食物香气里,也会买块豆腐,回家就着野菜、白天攒下的肉片,炖菜吃。
江知与没拖欠工钱,都是日结的。要对工时、对账,也是次日核对,相当于先从账上支出,风险给到了自家。
时日虽浅,各家手里都攒起了几分银子。
遥遥看去,那一排长龙般的棚屋外边,升起了一缕缕炊烟,邻近的几家聊天,东家的说菜,西家的说羹,烟火气满满。
风吹麦浪,落日融金,这画面美极了。
谢星珩由衷夸赞:“你真的做得很好。”
江知与唇角扬笑。
很可惜,不能带小谢进豆制品加工厂看看,也不能带他去族长家瞅瞅晒大酱。
这些分给族亲的营生,他不能插手太多。
小谢是赘婿,跟着一起过去,还得看人脸色。
他舍不得。
他带谢星珩去买豆腐脑吃。
钱袋里是谢星珩今天送给他的一袋小金鱼,份额太大。
谢星珩就拿了小银鱼给钱,给江致微带了一份。
一枚小银鱼是一钱银子,合算七十文钱。
能找开,但没必要。
余下的银钱,都换成豆制品,叫陈管事来拿。
农庄管事,人人有份。
谢星珩再抓几条小银鱼,把今天的豆腐都给包圆了。
两人踩着夕阳往回走,江知与本想问问谢星珩累不累。这都走半天了。
想起谢星珩是从枫江县翻山越岭来的,在这之前,他已经走了很远的路,又闭上嘴巴,心间泛疼。
过了会儿,他跟谢星珩说:“现在生活还算安定,已经有很多人自家生火做饭了。等到收割后,大锅饭就散了,米面给到各家,想吃什么,自己做。日子也有滋味。”
大锅饭味道不好,没有家的感觉,还要排队等待救济,总有吃不上的危机感,也时刻提醒他们是难民。
谢星珩捏捏他手。
江知与比他想象中优秀得多。
还以为是涉世不深的小哥儿,会管家、会算账,摊上大事则经验浅薄,会两眼抓瞎。
可他把场子撑起来了,连日写信,他没一句抱怨,也未曾想放弃。
委屈固然是有的,累也是真累。
今天运气好,没有琐事找上来,只他俩闲聊说话,嗓子眼儿都干得冒烟。
还未见到真正难缠的亲族。
谢星珩心口堵得慌。
“你辛苦了,我为你骄傲。”
老气横秋的。
江知与听了直笑。
“你怎么跟我爹一样?”
谢星珩:“……”
他俩今天的悠闲,是江致微累成狗换来的。
汪汪没有狗绳,庄上人多,谢星珩怕它跑出去被人抓了吃肉,留在家里没带。
不知道江致微怎么带的狗,两个都一脸菜色。
抗压能力也太弱了,还不如他家小鱼。
谢星珩心里腹诽大堂哥,殷勤送上豆腐脑。
都是琐事,不用细说。
饭菜上桌,江知与满桌倒冰酒,等江致微缓过劲儿,他才小声问:“堂哥,你要回家休息吗?”
江致微无神的双眼,立刻爆发出灼目的高光。
“不,我不用休息。我要看大丰收。”
谢星珩:“……”
真是个三农好苗子,想抓去搞扶贫。
江致微说:“我也不是很累,都是这条狗,下午死命往外跑,你俩太宝贝它,没人敢抓,只能我上。给我跑得……”两腿颤颤。
江知与尴尬:“下次我会带着汪汪的。”
汪汪也委屈,吃饭之前挨着蹭,蹭完江知与又来蹭谢星珩。
它呜呜咽咽的毛病改不了,配合着一脸菜色,真跟受虐待了一样。
江致微:“……它是不是在告状?”
江知与睁眼说瞎话:“没有,它是想我们了。”
他举杯,“堂哥,喝酒。”
谢星珩差点笑死。
晚饭散场,夫夫俩带狗回房,一顿揉搓过后,汪汪满血复活。
江知与酒量差,席间陪了几杯就上脸。
谢星珩让他先泡澡,“我也给汪汪洗个澡。”
江知与抬头,愣愣看他一会儿,突然道:“你怎么不给我洗?”
“啊?”
谢星珩侧耳,“什么?”
江知与一有酒劲儿就任性,还倔。
问他,他还真的重新说一遍。
院子里没外人,谢星珩望着他眼睛,试探醉度。
他指着左边脸颊道:“收费洗澡,你亲一下看看实力。”
亲亲罢了。
江知与照办。
谢星珩侧脸,换右边:“好事成双,再来。”
两下也不是不可以。
江知与亲了。
谢星珩挑眉。
数字成语可多得很呐。
可他老婆会算账。
“我亲了你两下,你要帮我洗两次澡。”
谢星珩对醉鬼的逻辑很感兴趣。
“哪两次?”
江知与一本正经道:“事前一次,事后一次。”
谢星珩早发现了,他老婆的荤话储备很丰富。
具体表现为,亲密时,有很多心照不宣的时刻。
他又害羞,很难得直白的往外讲。
同时,谢星珩也做了反思。
“我没给你洗澡,你是不是很生气,很委屈,觉得我很没有眼力劲儿?”
江知与听得清他在说什么,理智又软绵绵的提不起精神,摊成一块面团,跟他一起听嘴巴张合,说着了不得的话。
“我没有,是你自己说的。”
真有意思。
谢星珩笑得不行。
“江小鱼,你不讲理啊?是谁说送水过来,大家就都知道了,你不要洗澡的?”
江知与隐有羞愧,眼睛眨动的速度都变快了,嘴巴硬。
“你这么听话,我让你出去的时候,你也没听我的。”
出去……
谢星珩被他说得脸红。
事关夜-生活的质量与和谐。
他厚着脸皮问小醉鱼:“哦,你是真让我出去,不是说反话?”
江知与的别扭在此刻展露无遗。
“你都不懂我吗?”
谢星珩:?
他不问多,这就要带江知与去洗澡。
江知与被他扶着起来,蹲久了腿麻,站着“哎哟哎哟”。
以他的性格而言,“哎哟”属于小醉鱼的限定语音。
谢星珩故意戳他腿,戳一下他“哎哟”一声。
玩一会儿,在腿麻缓解后,江知与的酒劲儿也缓了七七八八。
江知与不跟他玩了。
谢星珩追上去,“不是要洗澡吗?”
江知与不理他。
谢星珩跟着他当小尾巴,恶魔低语:“事前一次,事后一次?”
江知与站柜子前,抱着换洗衣服,仰头看他。
大醉没有,小醉余留。
他说:“你怎么这么坏?”
这话说的。
“不对着你坏,我留一肚子坏水做什么?”
江知与没忍住,伸手摸了摸谢星珩的肚子。
送出去的手,拿回来就难。
谢星珩压着他手,让他再说一遍:“要不要我帮你洗?”
江知与呼吸急促,找到了点智商:“也没有水啊?”
谢星珩低笑:“用坏水洗。”
坏水泡小醉鱼。
农庄待两天,赶在初八下午,江知与跟谢星珩回城。
夜色降临时抵达江府。
初九是李家李玉阳幼子的周岁酒,他们两家往来多,不论感情如何,礼数得周到。
江知与备了礼单。
金福寿长命锁两把,银吉祥如意手镯、脚镯各两对。小孩穿的锦衣两套、小帽两顶、鞋袜两双。
两抬寿包、两抬状元红。另封三十两礼金。
谢星珩跟着学:“常规礼金是多少?”
江知与看他,想了想,说:“家底差不多的,礼金都封得低。差不多数目,看得过眼就行,互相体面,还礼轻松。我们经商的,一年到头送礼多,省一点算一点。礼单得像样。往上送礼,礼金就得多多的。看交情,一百两起步,千两不嫌多,万两也送得。”
往下送礼,就随心意来,看主家要不要体面。
照顾颜面,就照着礼数来,哪怕礼单降级。
若照顾日子,花里胡哨的东西少少的,礼金封得厚厚的。
若是关系不好,随便抬两笼馒头也送得。
给李家的三十两礼金,要换成铜钱,装了满箱,黄铜色亮,金灿灿一片可晃眼。
酒席都在中午开席,入睡前,江知与还把衣服搭好了。
去别人家,穿着低调素雅就好。免得碰上常知县,落人话柄。
次日,他俩又睡了懒觉。
起来换衣打扮,吃了早饭垫肚子,踩着时辰出门。
去李家,不带汪汪,叫来喜照看。
夫夫俩上了马车,江知与跟谢星珩说:“宾客会分桌,我到时会去‘内室’那边坐,商户家没太多讲究,丰州也小,互相都认识,中间不会隔屏风,你有事就叫我。”
他知道谢星珩厉害,就怕他不习惯商户家的酒宴,被人刁难。
谢星珩记着了。
李家富贵,府宅大。
和江家一样,是联排三套宅院打通了做府邸,门庭比江家小一半,进屋没有影壁,直通二门。
木梁石柱寡淡,半分雕饰也无。
过后院,才见了几盆花、几棵树。
青瓦白墙,两眼就看腻了。隐约可从门窗窥见室内,摆件花瓶都是素瓷,老远看光泽,就不是好货。
家里低调,没什么看头,人却一个个穿得华贵。
江知与识得料子,就连府中丫鬟小厮都穿着绸缎,发带更是锦缎。
锦缎价贵,边角料都能用来做鞋面,一般舍不得往下赏。
布料形制开放年限短,主家都不敢常穿,丫鬟们再配点带绣样的衣物,就难以分辨。
再者,家仆穿戴锦缎,以奴身而言,就过了。一告一个准。
他轻轻皱眉,李家不正常。
他的成亲酒就上个月,上个月老李头来吃酒,穿的还是绸缎衣服。
前院跟着唱礼,李家办事不厚道,人多可以轮着来,他偏不,非要叫两个小厮对着唱,让送礼的两家隔空打擂台。
江家的礼单,就跟布庄黄老爷家的一起念,你一声我一声,有来有往。
好在黄家落魄后,一向规矩谨慎,礼单跟江家差不多。多一枚白玉平安扣,少四对银镯。礼金一样。
院子里摆了八桌酒,后边堂屋摆了四桌。统共十二桌。
江知与粗略认人,跟谢星珩说:“丰州叫得上号的商人都来了。”
而救济灾民这事儿,只有江家吃上了肉骨头。
鸿门宴啊。
谢星珩点头,“没事,小问题。”
江知与年岁小,往年都是由他爹爹带着。
成亲以后,他就独立出来,论资排辈。他是招婿,以江家的资历算,能坐上主桌,和主家的人在同桌。
李家是一个主母,带三个儿媳妇。李玉阳是大少爷,今天周岁酒的主角是他幼子,据说是房里小妾生的,孩子暂时没抱出来。
一桌八个人,李家四个人打散坐,内室每桌占一位。
江知与这桌,是李家主母金秋兰坐主位,沿左排开,是黄家主母武若君带着长媳梁青。他挨着梁青,再往左,是王家主君梁定文。
黄家和王家,都娶了梁家的小哥儿,间接有了亲戚关系。
梁定文跟江知与的爹爹交好,入座后,对他友善笑了笑,却不言语。
李家来者不善,谁递话头,都讨不了好。
他们是一边的,就先静观其变。
梁青同样隔空递了个眼神。
他的态度,表明黄家今天是向着江家的。
江知与定了心。
李家热闹,叫了六个唱的,两男两女两哥儿。
现有两个姐儿在下面弹曲儿,其他四个,跟着府里丫鬟上菜,笑眼带媚,人娇声甜。
细腰软得很,躬身上菜,弯出的弧度几乎要贴到男客脸上。似是只让人闻个香,差不多要挨着,就笑吟吟退场。
绕桌一圈儿,哪个也没落下。
菜式上桌,酒酿倒满。
吉庆话两巡后,就进了主题。
李家主母金秋兰,遥遥举杯,敬江知与:“江家小哥儿厉害,最近很辛苦吧?要我说,招婿就这点不好,男人靠不住,办不成事儿。你看看谁家男人在家卧懒躲闲,招鸡逗狗,放夫郎出去操劳忙活的?”
同桌于家主君跟着插话:“你是最规矩的人,从前出来见客,都要蒙着脸,这回跟那么多难民……”
话没说完,他先揶揄着笑,说得像江知与不是帮枫江百姓安定,而是跟他们有了不可描述的关系。
江知与看向他,眼里有无辜的讶异:“这回是常知县任命,官府的人在,我能做什么?”
有本事就说官府的人什么都不干。
看看是想给官差泼脏水,还是指着常知县鼻子骂。
江知与话比较“稀”,多年锻炼,有了“慢悠悠”的节奏。不管她们话过几轮,他照着自己的节奏来,一句句慢慢回。
真找他麻烦、想跟他说话的,急也没用。
他又看向金秋兰,笑容腼腆而疑惑:“我夫君是要科举的,八月的乡试,他不在家读书,难道跟我去农庄种地?”
金秋兰笑脸无瑕:“哎哟,这就会心疼夫婿了?你哥哥还在农庄苦哈哈的熬着呢,回城不见你带来。我家玉阳好久没见着他,前阵子常常上门,回回碰不上。满心以为今天会来吃酒,他爱的琼酒给他备着了,他也不来!”
疼夫婿。
不心疼哥哥。
江知与笑道:“我堂哥书读得够多,现在学以致用。我夫君吃过苦,现在该好好学习了——农庄近,怎么不见李家哥哥去看他?”
梁定文适时接话:“府里小厮也没带信去?”
梁青紧跟着问:“前天还看着他出城,不是去农庄的吗?”
黄家主母武若君假意呵斥,暗里推了一把:“瞎说什么?你在家里待着,去哪儿看李家大郎出城了?”
梁青说日子:“那天常知县也在!”
江知与垂睫,倒茶遮掩情绪。
难怪常知县这阵都没去农庄视察,原来被截胡了。
他们这个圈子,都是一样的家教,就看谁应用得好。
一句落了下风,就是一回合落了下风。
劝酒劝一波,打岔聊聊乱七八糟的琐事。
从酒香菜好,到孩子长得好,再到展望小孩未来,以后送去读书,也出个状元郎。
再回到江家身上。
经商的都精明,这段时间全没打听出消息,结合县内动向,都猜了个七七八八。
江家此次风头大,魄力更大,定然是江老三要个政绩升官儿。他家以后会更红更旺。
李家能暗戳戳怼几句,却不敢得罪死了——江家本也没比他家差多少。
既然给不了下马威,软刺儿扎完,就往高了捧。
他家能接得住,是本事。
接不住,那就摔死吧。
“你夫君年少英才,你俩成亲那阵,满丰州县都在说,他今年下场一定金榜题名!”
“长得好,读书也好,才貌双全,这种好夫婿,别人家是求也求不来,你是眼光好,等着做举人夫郎吧!”
“什么举人夫郎?瞧瞧谢家郎君的模样,只怕进了金殿,有着状元才华,也得因模样俊俏,被点为探花!”
场子热闹,每一桌都有两三个向着李家的人,被他家儿媳带着,轮番吹捧。
想帮江知与的,挡不住这么多口舌。更多的人两头都得罪不起,这还是说的好话,谁敢半途打断,劈头就是一句:“你认为江家赘婿没本事考中?”
谁敢说啊!
内室动静大,传到外边,起哄声一片。
谢星珩听了面色不改,心里乱骂。
你们就吹吧。
牛皮吹破天。
也不怕闪了舌头。
他对八月有了畏惧。
这是丢人的月份。
他脸皮厚,穿越时日浅,早就明白今年绝无可能考上。
可小鱼怎么办?他以后还在不在社交场上混了?
谢星珩自认不是什么天之骄子,可他自上学以来,从未当过差生。
数不清多少次家长会,他家长都是挨夸的、光荣的。哪有丢人挨批的?
小鱼不是他家长,是他老婆。
他现在说考不上,就现在给小鱼丢脸。
以后说,就以后给小鱼丢脸。
等考完贴榜,就是官方打脸。
他已经想象得到,李家一定会抄录一份当期的榜,裱起来,贴大门上。
路过的人只要问一句,他们就会贴心解释:“这上面都是举人老爷,可是啊!没有江家的赘婿!”
谢星珩心里大骂一声“草”,拿起酒杯灌了个空杯。
老李头呵呵笑,招呼香姐儿过来给谢星珩斟酒,“这可是明年的探花郎,好好伺候着,他给你作词一首,你在丰州都衣食无忧了!”
谢星珩:“……”
他很有男德,把这酒推开,拿碗装了一碗茶喝。
李玉阳哈哈笑:“怎么了?一杯酒而已,你虽是赘婿,可你也是男人啊!还怕夫郎训你不成?”
谢星珩直白撒谎:“不好意思,我不会喝酒。”
李玉阳跟香姐儿合伙要他喝,一个堵左边,一个堵右边。
谢星珩躲开了来自右边的香姐儿的手,被李玉阳摁在了圆凳上。
肩上五爪用力,谢星珩“嘶”一声,李玉阳还想强灌他一杯酒。
谢星珩展现肢体灵活度,他下滑蹲身,一溜儿的钻桌底,反手扯圆凳,对着李玉阳的脚就砸。
喝喝喝。
喝死你个醉鬼。
李玉阳超大声的“嗷呜”。
这嚎叫声差点给谢星珩听笑了。
他人还在桌子下面蹲着,也没回望,假装这脚不是他砸的。
原想很惊讶的、再给老李头泼一盆脏水,问他为什么要在桌底下,对男人进行骚扰班。
考虑到赈灾大业,忍了。
乱一阵过去,李玉阳重新入座,眼睛红成了兔子。
谢星珩有点诧异。
他的力道不至于把人砸哭吧?
里边江知与早紧张兮兮的往外看,见谢星珩好生坐着,一点事情都没有,提起的心重新放下。
想也是,小谢人精一样,一场酒宴怎么可能应付不来?
两人视线碰撞,谢星珩还遥敬他一杯酒——他真做得出来,一杯好酒倒了,自斟一杯喝的。
江知与忍俊不禁,也有几分羞涩,回敬了一杯。
这杯敬完,打情骂俏的话头就有了,又是一轮新话题。
商户家的教习普遍弱,尤其是年长一些的人。
若非出自书香门第,礼仪习惯都难改。
比方说,京都那头的夫人太太们,说话会更加含蓄,有时挨骂了,自己都没会过意,顺着话题继续说,被她们心照不宣的笑意提醒,才反应过来。
丰州这边,讲话少不了市井气息,却更加直白。
相对而言,这种直白的人,更好应付。一场输了,下回合继续。
外间也继续。
酒宴出差错,不论是谁的错,都有个无关紧要的人出来领错认罚。
香姐儿给谢星珩赔礼道歉,她给谢星珩一包瓜子仁。
用纱巾包着,两手捧起,刚好一捧。
谢星珩刚摆手,这姑娘“砰”一声就给跪下了。那声音,把他震得一激灵。
这可是石板铺的地面。
他想着,是瓜子不是酒,接了就算了。
再叫她走,去给膝盖上上药。
……他应该不用付钱。
付钱会惹出很多事。
也不想把小银鱼给不相干的人。
他这头犹豫,男人们都露出很那个的笑。
谢星珩熟知这种笑,迟疑着没动手。
江知与那边,话题急转,跟着看起了热闹。
家里请来唱的,多半是小院里养着的。除却年岁还小,尚未梳笼的,其他都会接客。
或是各家走动时,留宿几晚;或是被人包下,长居小院等恩客来。
在他们的圈子里,送瓜子是非常暧昧的行为,用于调情、表现心意用。
一般的恩客还得不到,所以常常有人拿着一包瓜子仁四处炫耀,得好多羡慕眼神。
年年都有经典笑话,自己剥了瓜子,对外说是佳人所赠,被揭穿以后,能被人笑话几年。
能引出这么些事,受人追捧的瓜子,自然不是手剥的、随便叫什么人帮忙剥的,这是院里的人用嘴嗑的。
俗话说,美人口水都是香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