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郎家的咸鱼翻身了by羽春
羽春  发于:2024年07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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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是什么壮丁,谢星珩透露了一点功课本的事。
“人人有份,人人有份,各位大人不要着急。”
功课本的样式,谢星珩拿给他们看过,当时出题是照着样式来写,弄完直接装订。
这东西好,方便直观,收录的题目也多。方便根据题目评分来查漏补缺,迅速找题重刷。
这年头,谁家不培养几个书生?听着都乐呵呵的。
沈钦言家没有培养的人,他就不要了。
谢星珩看他这孤家寡人的样,真的很好奇。
“师叔,你连个徒弟都不收吗?”
沈钦言回话冷冰冰:“徒弟太亲了。”
清算时稍稍株连一点,全玩完。
谢星珩就发现他这个人清醒得可怕,时刻记得自己不会有好下场,又能做好分内事,照常过日子。根本不会为未来焦虑。
什么内耗情绪都没有,还能怼人。
谢星珩转话题,跟沈钦言聊学问。
他还没从沈钦言这里薅到过一根羊毛。
一道题都不出。
说多了,沈钦言还会骂他。
真正的学问,从来不在书里。
“这方面你差远了,我师兄也差远了。如果我恩师还在人世,今天见到我们,会说我师兄不如我。”
谢星珩无言以对。
看来当年被孟培德比下去,沈钦言是真的意难平。一辈子都到头了,每每说起来,胜负欲都这么强。
谢星珩想着,这样有胜负欲,学问里不都是杂质?
沈钦言回以一个“夏虫不可语冰”的眼神,不跟他聊了。
不聊算了。
谢星珩摸鱼到下班,去接孩子放学。
国子监就在京城,但京中子弟住宿多,走读少。
像谢川这种上下学都有家长来接送的,更是只此一个。
谢星珩甚至不是他亲爹。
不都说做官的人很忙吗?怎么谢星珩就天天有空接孩子?
这是很多国子监学生们的疑惑,也是他们对谢川的微妙敌意的来源。
这个养鸡娃,有他们得不到的疼爱。
夏季来临,他们一家都不再坐轿子、马车,都是骑自行车。
百姓们看了几年,还是羡慕。
这车子也太方便了,又敞亮,能吹风,能在街上走,速度也快。
可惜,现在好多贵人想买,都没有地方买。他们更是不用想。
另一边,江知与也骑车接孩子们下学。
一家五口前后脚进家门。家仆们准备好了水、帕子,给他们洗脸洗手。
桌上照着谢星珩的安排,熬煮好了绿豆沙,下午冰镇过,成了绿豆沙冰。
饭前喝一口,消暑解渴,口齿生津,胃口都好了。
江知与跟谢星珩说:“表哥应该快来了,他带着宋游一块儿,我让人收拾两间屋子出来,就让他们住家里,不在仓库那边住。”
谢星珩没意见。
“表哥真是舍得,愣是带着儿子吃了几年的苦头,换我我是干不来。”
所以宋游成才了。
岚哥儿很热情的跟谢星珩说:“爹,我能吃苦,你要舍得我!”
这个甜样,谢星珩哪能舍得他?
他看向庭哥儿。
江庭看样子很不想吃苦,但被父亲的视线望着,又有哥哥领头,他只好勉为其难道:“爹,我只能吃一点点苦,你要仔细点。”
谢星珩:“……”
给你吃苦瓜。

第166章 弹劾圣体
大表哥宋原于五月初三来到京城,这回带来了一批果浆,送到京城附近的糖厂,在这里加工,做成水果软糖。
这是第一批成熟的果子,抓紧弄完就送来了,就近加工,软糖会比往年上市早。
他各处交接完成,才带着长子宋游来江府。被江知与留下小住。
宋原这回有事跟江知与说。这几年他在糖厂表现不错,上下人手都培养结束,他被林庚调任,去秦将军手下任职,暂时做后勤。
他等的机会来了,以后会常在南地,难得来京城。怕江知与有不方便办的事,给江知与交接些人手。
“都是自家兄弟,信得过,你放心使唤。”
江知与办事老练了,会来事儿,银子不会少,再送几坛子酒,不怕人不尽心。
这是好事,但因徐诚提醒的话,江知与高兴之余,又为宋原担心。
当天给他们父子接风洗尘,隔天,江知与借着巡厂的名义,跟宋原去糖厂转转。
兄弟俩在路上,骑马并行,找了个荒野空地说话。
江知与想确定商务令的事。
南地的联络点,他告诉宋原了。往来经商,可以带一些消息。
宋家又在做皮料、香料生意,这些都是长线运货。更别提糖厂这条线,经过的府县极多。
宋原给了确切答案。
“是,商务令不是好事。之前我想给你们说的,林大人不让,他说你们位卑官小,知道了也改变不了结果,徒增烦扰,还会因此招惹祸事。”
如今形势变了,知晓真相,多个准备。
江知与把这事藏在心底许久,始终放不下。确认过真相,他沉寂许久的怒意再次上涌。
太过分了。
百姓何辜?
但一如林庚所说,他们什么都改变不了。
宋原这回来京城送货,还有林庚委派的差事。
他不用直接跟人接触,交一本书给谢星珩,再由谢星珩转交给霍叔玉。让霍叔玉想办法跟人传递消息。
货送完,书带到,宋原的差事就结束了。
他要去找秦将军上任,带着儿子不方便,返程时,会把儿子送回丰州县,让宋威跟孟秋教养。
再大一点,等十五六岁了,他再接走。
离京时,又是一桌酒。
谢川是大孩子,搭着喝了两杯。
宋游变化好大,身上野性十足,说话做事都豪放着,跟他爹沉稳的性情完全不一样,仔细看来,更像宋威一些。
岚哥儿爱听他说外头的事,庭哥儿也搭着听,看眼神都是心驰神往。
宋游说以后有机会带他们出去玩,听着两个小宝叠声喊哥哥,叫得可甜可亲热。
谢川说:“等我考上秀才,我也出去看看。”
都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考上秀才,他就可以放个小长假了。
大人们看着一堆小孩说话,嘴角都压不住笑意。
江知与跟宋原说了岚哥儿要学骑马的事,让宋原帮忙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小马。
驯服一匹烈马,对小孩子的信心增长很大。但做爹爹的,心里难免担忧。
同样是烈马,小马比大马的危险性低。若有小马,就最合适了。
宋游现在骑的马就是,还是小马的时候,就不让人骑,养了一阵才驯服。
这么多年,庄上没有引进新的马匹。自家农庄繁育出来的小马,自幼被人养着,性情都比较温驯。
宋原问:“庭哥儿呢?”
说起江庭,江知与跟谢星珩都露出无奈的笑。
谢星珩更是自嘲:“他应该是像我吧。”
但谢星珩是死了一回才知道咸鱼的好,庭哥儿可不一样,一步到位了。这点小,就有咸鱼梦。
江知与说:“性子懒,小时候看着乖乖的,长大了,要学的东西多了,这性子就很让人发愁。再聪明,手上工夫不能少,让他好好写功课都喊累。原说跟岚哥儿一起习武,倒是坚持了,每天在院子里划水一样,比划的几个姿势我都没眼看。”
宋原:“……你们不管管啊?”
江庭是儿子,这年代,儿子才是撑起门户的人。往后总得出息点。不然就要跟江知与一样,往后给岚哥儿招婿,赌夫婿的人品。哪有那么多好人给他们碰上?
等九月份,俩孩子就满六岁了,虚岁七岁。这个年纪不小了,再不抓紧点学好,以后难说。
谢星珩看了眼哈哈大笑的宋游,又看看对他们夫夫俩溺爱孩子很不赞同的大表哥,突然福临心至。
天选严师,这不就来了吗。
宋原无语。
“我连我自己儿子都没空教了,你俩要是舍得让他跟我去南地,那也行。”
谢星珩:“……”
逆子总会让老父亲降智,是他不严谨了。
宋原看他俩同时露出不舍模样,真是忍了又忍,实在忍不住。
他想了想,问:“他不是在读书吗?他老师怎么说?”
夸聪明呗,还能怎么说。
不过庭哥儿肚子里是有点坏水的,遇事不出风头,好事从没落下,小惩罚他讲义气,大惩罚捞不着他。顾家孩子们还个个都夸。
也是长得好,三岁不到就送过去读书,一直喊着“哥哥”,招人疼。直到现在,顾家又有小孩子入学,他也当哥哥了,但之前入学的小郎君们,还是哥哥。
竹马情谊,又是无伤大雅的日常相处,对他都好着。
前阵子谢星珩盯他功课盯得紧,居然还有人愿意帮他代写。
宋原听着直笑:“那说什么懒?这不是在动脑子吗?你俩别急,脑子好就赢了一半,他又吃不了苦头,以后会为此钻研的。不想吃苦就要上进,总有个‘苦头’追着他跑,这两年懒就懒了。”
脑子聪明,晚几年起步没关系。
宋游九岁多才被带出家门,不影响他学本事。
夫夫俩是当局者迷,又怕顾老爷跟他们客气,得表哥说一句中肯评价,两人心里放松不少。
养孩子真是操心啊。
送走宋原父子,谢星珩攒了一批“功课本”,抽空送去翰林院。给霍叔玉的那本,藏着林庚的信件,内容不同。
顾慎行眼尖,他看见了。
他问谢星珩:“为什么他的书厚一些?”
谢星珩直言道:“我的贿赂,我想请霍首辅出几道题。”
顾慎行哑声,周围的热闹都降低了一点,过了会儿好些人说要沾沾光。
压力给到霍叔玉。
霍叔玉笑呵呵,快速翻动书本看了一遍,情绪流畅自然,半点没有传递密信差点被发现的紧张,甚至有种想看乐子的期待感。
“抛砖引玉。你既然拿文章请教,我爹说不准会看看。”
顾慎行不要“说不准”,他让霍叔玉加把劲。
“能否请阁老出几道时政、策问?这类题目实在少,你努力努力,实在不行撒撒娇啊。”
霍叔玉都三十了,他爹须发皆白,这般年纪的父子,还撒什么娇?
“我要撒娇了,你们一伙人全得被弹劾。”
被霍首辅亲自弹劾,也是官场浓墨重彩的一笔。
大家都不想要。
谢星珩跃跃欲试:“只是弹劾一下吗?那你去撒娇吧。”
反正他有师叔罩着。
霍叔玉:“……”
你有事吗。
官场没有秘密,翰林院的事又是公开说的。
霍叔玉回家,还没藏书,就被他爹叫去书房问话。
霍钧自然不是叫儿子来撒娇的。
他要看看谢星珩抛砖引玉的文章。
霍叔玉静静看着他父亲。
这位三朝首辅,日渐衰老了。尤其是向坤倒台以后,他似乎有兔死狐悲之感,又或是承受了太多来自文官们的压力,原来还有几根黑发,如今一片银白。
本就浑浊的双眼,更加看不清情绪。脸上的皱纹越发深、越发多,它们凌乱无规则。
霍叔玉常觉得这些皱纹,就是一个人的心。
他爹的心是乱的,眼睛也蒙上了尘土。看不清时事了。
霍叔玉轻笑一声,恭敬递上书册。
书房里仅有父子二人,他把书本奉上,又拿小铜剪剪灯芯,让室内的光线更加明亮。
他放下铜剪,又倒茶,再研墨,安安静静作陪,对此没有一句解释。
霍钧翻开书,首页写着“功课本”的书,翻开以后,有几页正经的习题,往后则是一本游记。
霍钧看得认真。
他手边有个放大镜,是他看不清字时常会用到的。
他拿着细细看,嘴里说着模棱两可的话。
“孟培德教了个好学生,文风浩荡。字字不提百姓,又字字都是百姓。写得好啊。”
林庚也是孟培德的学生。
霍叔玉点头应是:“儿子与他相识多年,对他这点真心佩服。”
霍钧合上书本,放下放大镜,整个人懒懒靠在椅背上。他说话慢悠悠的,每一句都要斟酌半晌,跟儿子讲话也不能交心一般。
明明暗暗的烛影落在他脸上,让那双眼睛像个无底窟窿,有几分可怖。
他说:“这文章实好,你让他誊录一份,我明日交给皇上看看。”
霍叔玉应下。
父子俩交谈对象无缝切换,双方心知肚明。
半晌过后,霍钧又说:“你是我最聪明的一个孩子,也是最不听我话的孩子。你两个哥哥如今都是朝廷重臣,只有你,还在翰林院耗着。你交朋友,我不管。为父只劝你一句,看他做了什么事。”
而不是听他说了什么话。
一步踏错,合族性命都交付了。但霍钧没拦着。
霍叔玉由这个态度,领会到了父亲的意思——狡兔三窟。
这位当朝首辅,在思退了。
霍叔玉是他的一个赌注。
赌败了,他会大义灭亲。
赌成了,霍家再延续百年不是问题。
霍叔玉轻笑,给霍钧递笔:“他想请父亲出题,我们院里的人,想看看父亲出的政题和策问。”
霍钧闭目不语,霍叔玉就这么保持姿势候着。
笔尖凝墨,滴滴落下,在桌上点开一颗颗的墨点。
父子俩无声对峙,霍叔玉分毫不让,就在这里硬等。
他等到了霍钧睁眼起身,等到了霍钧接过毛笔重新蘸墨。
这位看着垂垂老矣,行动都不方便的阁老,落笔如刀,笔走游龙。看不出丝毫老态。
霍叔玉见好就收,拿着首辅爹的墨宝,又拿上被看过的功课本,行礼退下。
次日清早,他让人把题目给谢星珩送去。里面还有一个嘱咐,让谢星珩把他写的文章抄录一遍,给皇上看看。
谢星珩看过那本书,民生是他在行的命题,欣然应下。
因题目是送到了家里,谢星珩谨慎起见,多了个心眼儿,命题定下以后,让江知与帮他看看有没有遗漏。
江知与组织了几天的语言,再看这命题,有所明悟。他跟谢星珩耳语,简单说了商务令的事。
谢星珩之前有所猜测,现在只是无言。
他知道他的折子要写什么了,也知道应该写什么东西给天子看。
他应该为民请命。
这件事他不能几年都不知晓。
他也不能装聋作哑。
这跟他的“人设”不符合。
但他是要对天子表衷心的,所以言语里,不能指责,宣泄愤怒。
他要和煦一些。不提百姓之苦,又全是民生之难。请天子体恤臣民不易。
谢星珩在心里起草,上班摸鱼玩着,差不多到时辰下值,才铺纸作文。
文章在心里构思了一天,他落笔有章法,踩点写完,赶着去翰林院交给霍叔玉。
出都察院的路上,他刚好跟沈钦言一路走,谢星珩又炫宝一样,给沈钦言看他的文章。
“霍首辅说帮我呈给皇上看看,师叔你要看吗?”
沈钦言侧目打量他,鼻孔里哼出几个字:“小人得志。”
谢星珩:“……”招你惹你了。
过两天,谢星珩就知道“小人得志”的含金量了。
他升职了。
都察院官职不变,兼任户部侍郎。
户部侍郎,正三品的官。
这个圣旨颁发,满朝文武皆是震惊,早上的反对声音比雷声还大。
皇帝一概不听,执意下旨。
下朝以后,好些官员还去求见皇帝。其中以户部职官为首,多不胜数。
这些人面圣以后,又都笑呵呵出来。对部里空降一个三品侍郎,毫无意见。
朝廷大臣们,有少数人参与过商务令的执行与下发。谢星珩的名字保密,但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
此次面圣,皇帝只说了一句话,就让整个户部欣然接受。
“让他去推广商务令,你们只等财库充盈。”
差事谢星珩去办,功劳整个户部领。
商务令推行不当,也是谢星珩一个人领罪。
有福同享,有罪一人当。还不用做牛马,好事啊。
谢星珩这个升职速度,让人羡慕不已。还有人议论,是不是沈钦言传授了特殊的升官技巧,不然实在说不过去。
江知与则满心疑惑。
怎么还升官了呢?
谢星珩觉得这个皇帝有点病。
他交字典,升调都察院经历。
他写封为民请命的折子,升职户部侍郎。
上奏就升职?
那他要试试,浅浅做个死。
三品官,可以上朝了。
谢星珩老早就去沈家门口候着,让沈钦言带带他。
他头一次上朝,想着说错话不至于拖出去砍头,大不了撤职,便写了一封弹劾折子,弹劾某些官员,领了商务令,在当地胡作非为,祸害一方。
沈钦言看了他的折子,嗤笑:“你在教我怎么升官?”
谢星珩:?
他有不妙的预感。
为此,他藏着折子不说。
他不说,沈钦言帮他说。
谢星珩升职,商务令就是明牌。
这次弹劾,户部的人还大帮特帮,就指着他来搞钱。
霍钧站在文官之首,在群臣安静以后,也助力了一把。
“贪官不除,国库不丰。他们为君分忧,却伤了民心。扶农商,却为祸一方。若不严惩,各地效仿。天下则无人敢经商,百姓则无货物可买卖。无买卖,何谈银钱?没银钱,国库名存实亡。”
谢星珩看不清霍钧的样子,背影都只看得见一点衣角。
他不知道霍钧帮他说话做什么,听这话,甚觉有理,微不可察的点点头。
依照这个发展,霍钧说的事,极有可能成为现实。
而皇帝这个时候提拔他亲自来推行商务令,一方面是圣眷天恩,表示亲近信任。一方便也是替谢星珩扬名。
他在商务令这件事上做出成绩,林庚看得见。是阳谋挑拨。
但谢星珩有自己的分析。
为什么是现在提拔他?因为皇帝捞到了足够打仗的军费。
他知道伤了民心,他现在要开始弥补、安抚。
百姓最好哄了,过不了几年,他们就会骂贪官,都是贪官的错。
皇上是惦记着他们的,还是想为他们做实事的。
心里正盘算着,谢星珩听见天子发话了。
“霍阁老这般器重谢卿,就留他在内阁跟你学点本事吧。”
谢星珩:……?
这个谢卿,是不是在说他?
留在内阁是什么意思?入阁了??
这么简单??开玩笑呢???
他表情管理都崩了,茫然无助的拿眼睛去看沈钦言。
沈钦言适时回头,给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谢星珩:“……”
这不是升官的正确展开方式吧?再怎么也得等他把商务令做出成绩啊。
官场出了新的传奇人物,谢敬之谢大人,入翰林不足三年,就升调都察院。
在都察院不足一年,就兼职户部侍郎。
还没到户部点卯过,隔天就入了内阁,做了最年轻的辅臣。
不论服气与否,天恩浩荡,下朝以后,围着他恭贺的人硬控他半个时辰。
他下朝,连家都没顾上回,先去都察院。
沈钦言笑眯眯望着他:“你无政绩,也无功勋,这样子升职于理不合。从今天开始,我要弹劾你了。”
都察院的人都乐呵呵的:“谢大人见谅,这不能怪我等。”
活生生的弹劾圣体,每天一弹劾,降职扣薪远离我。
谢星珩:“……”
他跟着沈钦言去值房。
沈钦言有单独的值房,大大的,空空的,他不爱来,就爱跟其他御史们凑一窝。
因他护犊子,又切实的愿意提拔人,下官们跟他相处不错。
这会儿来值房,沈钦言走走转转,似乎不太习惯,坐都没坐,让谢星珩有话直说。
谢星珩向沈钦言讨要“贬官之法”。
沈钦言言传身教:“简单,贪污就够了。我试过,很有效。向坤也试过,你亲自参与的。”
谢星珩急了:“师叔,我被捧得这般高,我怕摔死,你帮帮我。”
沈钦言已经提点过他了。
“你无政绩,也无功勋,自然地位不稳。爬都爬上来了,你甘心下去?那你科举入仕做什么?”
谢星珩是想出人头地,做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一品大臣。
可他没有想过是这种升官速度,也没想过是这种可笑的升官方式。
他想到两次升官前,沈钦言的阴阳怪气。感觉这位师叔着实老辣,这么离谱的事,都在他的算计里。
谢星珩问:“师叔,我现在再写几封弹劾奏折,还能继续升官吗?”
沈钦言点头:“看你弹劾谁。”
如果是林庚,或者是广平王,让他官居一品又何妨?大不了以后慢慢革除实权,让他空有官位,做个无权无职的吉祥物。
要是林庚手下的重要成员,根据情况。往上再升一升,比如让他再回翰林院镀个金,封个大学士什么的,入阁的资历就稳了。
若是继续弹劾各地贪官,那他就是找死。也不顾家族亲人的安危。
各地贪官是什么人?都是皇帝的“贤臣”。
这些人就算要死,也不该死在这个时候,为谢星珩铺路。
沈钦言往门口走去,只留一句:“莫辜负圣意。”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不要圣宠,那就严罚。
前路摆在面前,让他自己选。
谢星珩目送他走远,独自在大而空旷的值房里待了会。
他绕到主桌后面坐下,桌上有沈钦言写的字。
不知哪天写下的,院里打扫的小吏不敢动桌上纸张,都已生尘。
尘埃之下,只有八个字:人心似水,民动如烟。
谢星珩定定看着纸上的字迹,感觉他在官场,至少跟沈钦言比起来,嫩得可以掐出水。
太嫩了。
早在这件事之前,沈钦言就全算到了。
谢星珩闭目凝神,没碰这张纸,就当没有看见。他出了值房,又厚起脸皮,去找沈钦言教教他。
内阁都是老狐狸,他这么嫩的新晋大臣,暂时别打高端局了。
沈钦言有一个提点,不知道谢星珩愿不愿意听。
谢星珩愿闻其详。
沈钦言说:“你去拍霍钧的马屁,别管他变脸不变脸,训斥不训斥,你油盐不进,你见了他就拍。拍到马腿上也拍,死命拍。这一计,可保你在内阁安稳。”
谢星珩在心里简写:沈钦言喜欢被人顶嘴;皇帝喜欢挨骂;霍钧喜欢夸夸。
“好的,师叔。”
谢星珩投其所好,问道:“你怎么知道的?你拍过?”
沈钦言点头:“他脸皮薄,经不住夸。”
谢星珩:“……”
你可真是经验丰富。
谢星珩想到霍钧那个老态龙钟的样子,为求保险,悄悄找霍叔玉打听。
霍叔玉很疑惑:“我爹,脸皮薄?爱听夸赞?”
谢星珩怂恿他回家试试。
“你是他亲儿子,你去试试没关系,但要换了我,我仕途就完了。”
霍叔玉:“……”
前阵子让他跟老父亲撒娇,今天让他拍老父亲彩虹屁。他的老父亲做了什么孽,被谢星珩盯上了。
谢星珩递给他一张纸,上面都是溜须拍马的话。
“我知道你是读书人,一辈子没干过这种事,我都帮你写好了,你有过目不忘的本事,看一遍就能张口说,只有几句话,小意思!”
霍叔玉:“……”
他刚刚是不是被谢星珩拍马屁了?
先捧他的人品,再夸他的本事,然后肯定他的才能。
霍叔玉低头看看纸上的话。
还好,都是这个水平的,可以一试。

霍叔玉回家吃过饭,在院里踱步,将要说的话回忆数遍,然后去敲他父亲的门。
霍钧年老眼花,但每日必读书。年龄越长,读书时间越长。
他的脑子像一个巨大的活体书库,能从天子的言语里,即时找到出处,以此体悟圣意。
家中两个哥哥在他的耳濡目染之下,也有每日看书的习惯。只有霍叔玉,因在翰林院任职,书都看够了,下值回家,从不翻书。
他在书房外边候了会儿,屋里没回音,他好耐心,又叩门等信。
七次过后,书房里才有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
“进来。”
霍叔玉进门,还没开口,就被霍钧截住了话头。
“若为你那好友来,那便不必说了。能保住他的,只有他对皇上的衷心。”
霍叔玉满腹拍须溜马的话都堵住了,他望着霍钧脸上杂乱无律的皱纹,想到谢星珩的话,很不可思议,试探着问:“爹,听说你爱听别人夸赞?”
霍钧抬眸,没为此动怒,反颇感有趣:“沈大人说的?”
能被霍钧称一句沈大人,满朝文武,也就一个沈钦言。
霍叔玉点头。
“应该是他。”
霍钧摇头,话不达意:“人总要有个缺点,叫人钻空子。”
霍叔玉听出弦外之音了。
他爹真的爱听夸赞。
霍叔玉小夸了一句:“父亲英名,儿子受教。”
霍钧定定看他,不知是被小儿子的拍马屁水平逗笑了,还是被他夸笑了。
总之这位常年古井无波的首辅大人,唇角微微扬起,轻轻笑了声。
“我会把你调任到都察院。你要走这条路,只这个水平,是没法在官场混开的。”
以后,没有首辅爹给他撑腰了。送他去都察院,叫沈钦言教一教。
作为回报,霍钧不会为难谢星珩。
霍叔玉向他请教:“沈大人为什么对谢敬之那么好?非亲非故的。投缘吗?”
霍钧起身,收拾桌案。霍叔玉过来帮他,锲而不舍,又追问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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