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谢星珩,这辈子安危无忧。
谢星珩应下,又问:“婚配之事呢?”
沈钦言早想过:“让他自己做主吧。”
谢星珩回望皇城,感觉这辈子见不到沈钦言了。
有些话,他选择坦荡荡说。
“师叔,感谢你多年照拂。从前恩怨,也谢你高抬贵手。”
向坤尚且能斗一斗,跟沈钦言,他还嫩着。若为寻仇,死的不知是谁。
沈钦言摇头:“我关照你几年,你还到墨尘身上,便算你我恩怨两清。”
谢星珩应下,临走前,收了沈钦言最后一句提点:“不要下水,淹死的都是会水的。 ”
谢星珩怔住,莫名红了眼眶。
他上京赶考之前,为官途忧虑。临走前,才想通。跟恩师孟培德说,他生自水乡,发大水都没淹了他,又何惧水沟溪流。
如今为官一场,才发现很多事身不由己。
那些青年时的意气,到如今都收敛。
他依然想狂妄的说狠话,下狠手。
别人不给他的,不给他们的,他自己去拿。
可他知道了,有些东西,他拿了,就要付出代价。
犹如海底龙宫的宝珠,水性好的人才会潜游去拿。可一路过关斩将,又能有几分气力,不使自己沉入海底,成为虾兵蟹将里的一员?
谢星珩贪心,求沈钦言再多说一句。
“师叔,纯臣之道,在于什么?”
沈钦言笑得很古怪:“没有纯臣,没有贤臣,没有忠臣,也没有奸臣。”
谢星珩暂时不能懂,他牢记心里,深深作揖,跟沈钦言告辞。
江知与在马车边劝了很久,才让墨尘过来跟沈钦言告辞。
家中几个孩子都挺高兴,能回家,比什么都好。谢星珩的官职变动,没能影响到他们心情。
谢川已有秀才功名,今年都下场考了乡试,没能取中。这没关系,他才十四岁。
十四岁的秀才,足够他光耀门楣。
岚哥儿满八岁就不去顾老爷家上课了,但会常去探望恩师。
用他的话来说,顾爷爷是个很寂寞的人。
庭哥儿去了尚书房以后,很少跟顾家的小郎君们碰面。小小年纪,已经明白没什么是长久的。所以他把几个皇子的同窗情谊看得很淡。此行离开京城,还为以后可以睡懒觉而开心。
顾慎行和霍叔玉在旁等着谢星珩跟沈钦言说完话,才凑过来。
霍叔玉没什么好说的,给谢星珩递了一本书。
“我缠着我父兄出的题目,他们看过你家侄儿的卷子,问题不大,下回考试时,摸摸主考官喜好,大概率能取中。”
霍叔玉在都察院升职很快,有首辅爹做靠山,家里兄弟和睦,愿意为他出力,霍钧又跟沈钦言达成了默契,他如今已经是都察院的二把手了。
顾慎行也调离翰林院了,如今在礼部任职。因谢星珩推行商务令时,有个人才培养计划,他编写的书籍陆续发行,名声大噪。升职之路,有顾家叔伯力保,也挺顺当。
他俩看谢星珩,都有点同情。
谢星珩苦就苦在,背后没有家族。
沈钦言再厉害,也就一个人。保不了他。
成为众矢之的,只能避其锋芒,远离京城了。
只是这份同情的浓度不同,霍叔玉的眼神里有几分服气和祝福。顾慎行则满是忧虑。
“你怎么就不会服软?你一个个的处理也好啊,这下好了,你哪一个贪官都不能收拾了。”
贬官的人到了地方会受委屈,沿海城市,非一般家族能跻身立足的。顾慎行帮不了他什么。
谢星珩来一趟京城,能交他们两个朋友,有个真心提点他的师叔,已值回票价。
他说:“放心吧,等我下次回来的时候,三品官可坐不住我。”
顾慎行恨不能给他两拳头。
“怎么这么能吹?”
离别再不舍,也有上路的时候。
各处说话的人,差不多就停了。
江知与跟苏冉抱抱,让他照顾好自己。
“做人别太累,银子是挣不完的。你夫君已熬出头,你在后宅有了话语权,这就够了。”
苏冉擦擦眼睛,十分不舍。
他闺中友人不少,但这般契合,不论家里家外、夫君孩子都能聊上话,还能说到心坎的,就江知与一个。
他让江知与拘着点谢星珩:“当官哪有这般刚烈的?这几年好好冷静冷静,等回京城,可要仔细点。”
江知与只是笑。
别人求而不得的入阁大臣之位,是他们的烫手山芋。
他们终于能扔出去,简直想放鞭炮庆祝。
顾家好些孩子跟来送,顾思勉也是其中之一。
他说话做事已有世家公子风范,话没变多,但面部表情和煦,不再是个小古板样,在端方守礼和自我个性之间,找到了平衡点,一言一行,都让人赏心悦目。
江岚跟江庭这些年过来,还是爱缠着他叫哥哥,这回送行,顾思勉给他们带来了礼物。
都是他俩从前想要的奖励,但课间作业无法达标,没能拿到的。
给岚哥儿的是一支花里胡哨的笔。
这是顾老爷的友人送的,琉璃做的笔身,在阳光上煜煜生辉,十分漂亮。非常合岚哥儿的眼缘。
他拿到后就捧着盒子,爱不释手:“谢谢思勉哥哥。我在顾爷爷的书房养了两盆花,他一盆,你一盆。你要让顾爷爷先挑。”
给庭哥儿的是一只会说话的鹦鹉。
这是顾思勉后来买的,他那只已经养出感情,不合适送人。
庭哥儿有点话痨属性,这鹦鹉他喜欢。
他给顾思勉回礼了一本书。
“我找二皇子拿的,他说是好书,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反正他看不下去。
沈钦言跟墨尘那处早早散了,很不起眼,小孩子这里黏糊结束,车马就上路南下,朝着丰州县走去。
谢星珩心情畅快,刚出城这阵,他也骑马。
一家人比赛,看谁跑得快。
江知与赢得轻轻松松,还在远处等着与人汇合。
谢星珩不负老父亲的威名,赶在了第二名。
他全当没看见小孩子们的窃窃私语和偷笑,他凭本事赢的。
立新九年,十一月初四,谢星珩携夫带子,抵达丰州县。
时隔七年,再回来这座县城,他心中万分感慨。
车马从南城门进,沿路往东边,回江府。
十一月的县城,很有朝气。
正是农闲时节,气温已降,可街上人影憧憧,很是热闹。
商铺门口的伙计、小摊后的老板,都十分卖力的叫喊。
所喊之话,都让谢星珩失笑。
“谢大人吃过的饼子!”
“谢大人买过的席子!”
“谢大人用过的笔墨!”
还有谢大人给夫郎、给孩子买过的同款,甚至谢大人强推的一二三事物。
广告做到这份上,不给他一点代言费,实在说不过去。
几个孩子听着惊讶连连,目光跟着叫卖声转移,两个眼睛都看不过来。
他们问谢星珩:“这是真的吗?”
谢星珩让他们猜。
家中小孩都有点零花钱,进了城,就等于回了家,他们乐意在街上买点东西,都随他们去。
他们买东西时,问一句是不是真的,街上过路的人都要笑:“当然是假的了,谢大人还用亲自上街买东西啊?”
谢星珩侧目看向江知与,对此很疑惑:“我没有上街买过东西吗?”
假的吧。
他真的上街买过饼子。
他好爱吃肉夹馍。
路人说这是假的,沿路的伙计和摊贩们都不服气,纷纷说起谢大人当年刚进丰州县时,什么都是亲力亲为,怎么可能没买过东西?
小孩子里,只有谢川知道当年的苦处,岚哥儿跟庭哥儿都睁大眼睛,听人说当年事。
能如此言说的人,都有些年纪了。
算算日子,谢星珩穿越已有十二年,和丰州县的羁绊也有十二年。
物是人非,县里很多老人逝去,换来青壮年接班。
有人是当年亲闻过,有人则是从父辈、从街坊的嘴里听说过。
谢星珩跟江知与下马,让何义回带人先回府上通报一声,他们过会儿回家。
夫夫俩在路边,隔着几步看家中小辈被百姓们围着,听或是夸张,或是真实的往事。才发现他们已经走了很远的路。
谢星珩跟江知与的长相很有辨识度,两人样貌出挑,江知与早年有丰州县第一美人的称号,谢星珩在县里又被称为“俏赘婿”,夫夫俩站一块儿极为惹眼。
有些百姓越看他们越是眼熟,试探着问一句,发现是他们回乡了,都欣喜大喊:“谢大人回来了!谢大人一家回来了!”
当地出来一个厉害官员,惠及家族,惠及当地百姓。他推行的东西,当地县官不会轻易妄动。
他不倒台,丰州县会一直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不论县城百姓还是乡镇百姓,多年奋斗之下,他们早已不用江家来“扶贫”。
他们真正过上了可以吃饱穿暖的日子,积攒起了家资。
他们很感谢江家,也很感谢谢星珩。
百姓们夹路相迎,一路送他们回家。
早年谢星珩打出口号,百姓们是他的衣食父母。如今他是百姓们的父母官。
沿路走来,少有百姓怕他。
他们听说过,谢大人在户部主理商务令的推行。
何为商务令?
就是让别的县城,跟丰州县一样发展起来。
让别处的百姓,也过上吃饱穿暖的日子。
谢星珩初心不改,他们当然不怕。
像一场巨型的亲子关系。
他们在谢星珩微末之时愿意信任、帮扶,谢星珩成长起来,回以供养。
越往东走,路途越是拥挤,但不论夹路的百姓如何增加,街道中心,一直都留着能过人的路,让他们一家人能继续朝着家的方向前行。
谢星珩性格未变,连江知与都外向了,他们走在路上,还能跟百姓们说说话。
都是些家常话,吃了没,吃了什么。
百姓们答话朴实,有些还气恼自家今天吃的菜不好,让他们看笑话。
多数家里都沾了荤腥,要么是蛋配菜,要么是肉配菜,少数人家更是喝了汤。
百姓们轻易不会过奢侈日子,他们祖祖辈辈苦过来的,如今好过了,也习惯攒钱,只是手头松泛些。能每天沾荤腥,是他们从前不敢想的好日子。
喝汤更不是农闲时节能做出来的事,这是真真富裕了。
走着说着,路上的熟面孔越来越多。
一些合伙商、家中伙计都先沿街冒头,再是家里来迎的人。
管家来喜带着四个家仆来接。
他们行礼已经先跟着马车回府,现在手上有的,都是沿路百姓们塞的吃喝。
都是些小玩意儿,盛情难却,每个人都抱了满怀。
来喜他们五个过来,还说帮着拿点,结果百姓们看他们是一家的,又给他们怀里塞满了。
满载而归的走到家门口,谢星珩停步张望。
他是官身,府门再不用受限于商户体量,可以光明正大的扩充,做个体面门户。
进士门楼当街耸立,侧面的大石头上刻写给谢星珩的赋文。
往后才是江府的大门。
江承海跟宋明晖是长辈,不好出街迎孩子,就在大门口远远等着。
在他们身侧,宋威、谢根、江致微三家人都在这里。
他们返乡的消息前几天就传回来了,家里做好了准备,没在县里宣扬。
没成想,在回来当天,还是热闹成这样。
江承海说江府宴客,“今天劳烦父老乡亲相送,明天府上摆流水席,届时请大家来捧个人场!”
今天没空招待,也请多多担待。
府中家宴摆了五桌,给他们接风洗尘。
谢星珩跟江知辈分最小,夫夫俩领着孩子们,先拜两个爹,再拜舅爷,然后平辈行礼,见过堂哥、大哥、表哥们。
他们再坐上椅子,等各家小辈给他们磕头见礼。
自家家宴,没那么多讲究,小辈没分桌,爱跟谁一块儿坐,就跟谁一块儿坐。
大人桌上,四处穿插着放小凳子。有些小孩还趁人不备,偷喝一杯酒,呛得眼泪横流,惹得满桌笑声不断。
家宴是接风洗尘,宴后散席,各家都不久留,让人好好歇歇,改日再会。
听风轩收拾出来了,格局未改。
家里另外修建了两间小院,给两个孩子住。但孩子们今晚在主院睡。
一夜无话,次日流水席开宴。
府中另开席,宴请亲朋。
有谢星珩原来交好的书生,以朱聿和许行之为主。
也有逛小集的主要合伙人,以黄、白、王、杨、郑五家为主。
余下还有其他亲近的商户、手艺人。
孙知县叫儿子孙达前来送礼,留江府喝一杯。
县城卫所的几位千户亦来拜会,略送薄礼,留座喝酒。
府外流水席,赶着好天气,好些乡镇的百姓听说,大老远过来看看。
于他们来说,这一顿饭已算不上什么。但都想来凑个热闹,捧个人场。
连着三天,品不尽美酒佳肴,宴不尽高朋满座,至夜方散。
初八这天,江府久久没开府门,从上至下,都懒懒睡到日上三竿才起。
江知与从被窝里爬出来,随意披一件外袍,到窗边推开一道缝。
院里的柿子树长得越发好了,果子很多。等落一场大雪,又是一番美景。
他就近在窗下榻上坐着,捧过香炉,拿来香料,细细慢慢点一盘香。
他在京城,好久没这个闲情逸致,如今手生了,香粉不齐整。
等合上盖子,望着缕缕香烟往上升起,江知与才眉眼弯弯轻轻笑。
盖上了,就看不见了。
味道确实好闻。
浓而不腻,清而不凉,有提神之效。
谢星珩比他晚起一会儿,起来边闭眼摇头,边拿衣裳来穿,一不注意,盘扣没对准,从上至下,全歪了。
他捏着多出来的扣眼,愣了愣,低头一看,张口就喊老婆。
“小鱼,快来帮帮我,我被衣服绑架了!”
江知与回头看一眼,笑得不行:“你怎么拿我衣服穿上了?”
谢星珩的衣服没有这么复杂的,他不喜欢打理,如今最爱的款式是圆领袍。内搭都照着他的要求统一用白色,外头就随便套袍服。
反正官袍也是圆领。
江知与的衣服式样多一些,现在谢星珩穿的这件,是常夫人给他送来的。说是成衣铺子里最紧俏的样式。
圆领对襟的样式,做了一排盘扣,是个直袖中长款夹袄。下头配襦裙。
整体看起来很松垮,不显身段。适合妇人夫郎出门会友来穿。
江知与不喜欢这种样式的衣裳,以他眼光而言,这款式也更加适合妇人,但穿起来很舒服,也很暖和。他便留着在家穿了。
他过来帮谢星珩解扣子,谢星珩理直气壮:“这衣裳难看,我打眼一瞧,觉着它配不上你,所以我就穿了。”
不过再难看的衣裳,也得看是谁穿。
江知与这张脸,套麻袋都好看。也难怪会因为舒适度妥协。
他俩慢吞吞收拾着,出来一看,反而是家里起得最早的人。
来喜安排了午饭,跟他们说:“两个小少爷昨晚玩得尽兴,天蒙蒙亮才睡觉,一时半会儿醒不了。”
两孩子精神好,玩起来不知时辰,把江承海跟宋明晖都熬睡了,还躲在被窝里夜话,今天起来,嗓子也得哑。
夫夫俩起都起了,照着人情往来的顺序。先挑上几样礼,结伴去孙知县府上,再拜会了几个千户。
大启朝的千户有个五品官职,虽文武不同列,人家来了,谢星珩得回个礼。
知县是七品官。谢星珩贬官后,还有五品,照理可以不用去,不过两家早有情谊,这是私交。也得过去转转。
官场客套只一会儿,回来路上,再去宋家坐坐。
宋家几个小孩子早早出门,跟着宋游去庄上扎靶子练射箭。
今年的冬季活动添了新花样,有个冬季狩猎活动。由养殖场提供鸡鸭兔子,牧场提供牛、驴子、骡子,限五岁以上,二十岁以下的人,参与狩猎。
鸡鸭兔子是能吃的,会划一块地,自由捕猎。
牛、驴子、骡子不能吃,这个就是彩头了。
口号都喊出去了,少年强则家富,要各家多多培养孩子们。
因着年年活动的集体性、全民性,又有江知与跟徐诚合作的糖厂在前做榜样,县里对小哥儿小姐儿的培养没落下,万一有个孩子厉害、出息,给家里挣的可不止那点学费。
这个发展趋势,是谢星珩想要的。
宋威嗓门还是大,笑起来声如洪钟,“老二还想带队,结果射箭没比过我大孙子,哈哈哈哈!没出息的东西!”
骂孩子没出息,还笑成这样。江知与跟谢星珩没忍住,也跟着笑起来。
今天在宋家待得久,江知与年后会跟着谢星珩一起去东部海城,早年在宋威这里学过的盐务有了用武之地,这回再聊聊,想要从宋家调几个人用用。
江知与毕竟没有实际操作过,怕有遗漏,有个熟知盐务的人在旁提醒,这些事处理起来,更有把握。
宋威二话没说答应了,等他们上任前,会把人给他们送去。
宋威从宋原那里听说过皇商的事,这回谢星珩又是贬官去海城,他鼓励他俩:“尽人事,听天命。问心无愧就够了。”
夫夫俩应下,看天色晚了,没在宋家留饭,回家去吃。
晚饭时间,一家齐聚,江知与简单说了下今天的行程,侧目看两个小宝乖乖捧着茶杯,只会傻笑的样子,问他们:“嗓子哑了吧?”
两个小宝笑容尴尬,但还在傻乐。
他俩昨晚给爷爷们讲京城的事,岚哥儿说了些顾家学堂的事,庭哥儿说些尚书房的事。
他们俩又说听来的国子监二三事,再讲讲家中杂事。
很有分享欲,乱七八糟说了一晚上。
熬睡了两个大人,他俩还互相聊起来了。
半夜里想一出是一出,说起某些游戏,还要现场演示,拉人陪演,玩得可欢。
话痨小宝安静了,四个大人就能说说话了。
江承海跟他们说:“上个月就开始冬季活动的筹办了,现在寻宝活动不好办,百姓们老早就知道位置,不过占了全民参与的名头,我们没取消,玩个乐子。今年你们也去玩玩?”
岚哥儿很感兴趣。
他还没参加过这么大型的活动!
哥哥要去,庭哥儿就也要去。
虽然他不一定能跟完全程,但重在参与嘛。
回家就是歇歇玩玩,江知与跟谢星珩都答应了。
聊起狩猎活动,岚哥儿更是两眼发光。
他也要玩,要跟宋游哥哥组队。听说同辈里,宋游哥哥的骑射最厉害!
谢星珩说:“那完了,一个王者带一群小趴菜,输定了。”
两个小宝很不服气。
岚哥儿学武认真,小有成绩。
庭哥儿虽不认真,但自认学了很久,不是小趴菜。
所以他俩都气鼓鼓的,非得让谢星珩看好了。
看就看,这又不掉块肉。
江知与还跟他俩说:“到时还有冰雕、堆雪人,可以滑雪、滑冰。”
京城更冷,冬季更适合玩这个,不过他们只在农庄里小范围滑雪,没去湖上滑冰,怕出意外。
那个地方,不可控因素太多了。
聊聊冬季活动,饭也吃完了。
一家人继续在屋里烤火闲谈。
两个爹先确认他们什么时候上任,听说能在家里过年,脸上都露出笑意。
宋明晖说:“山上的温泉馆去年修缮过,你们这些年累着了,抽空过去住几天,孩子留家里,我们照看着。”
泡温泉啊……好诱人。
夫夫俩对视一眼,欣然应下。
次日,家里还是睡到日上三竿。
谢星珩跟江知与又去两位兄长家拜访。
谢根跟陈冬在县里有宅院,养殖场发展到今天,他们终于学会如何做老板,可以把事情交给场里的人去做,夫夫俩只需要不定期巡厂,有空过去看看,无需事事亲力亲为,家业有了,连陪孩子的时间都没有。
两个小豆比两个小宝大一岁,今年十岁了,是大孩子。如今都在朱夫子那里上学。
谢根跟陈冬识些字,学问着实不好,孩子们的功课,就麻烦宋明晖帮忙检查。
家里藏书慢慢丰富了起来,多数是江家送来的,少数是谢星珩在京城寄来的,再有一部分是谢川两次回丰州县带来的手抄本。
其中功课本就有整整一箱子。
今天碰面,谢根跟陈冬都泪眼婆娑,感动到说不出话。
功课本的数目,足以见谢川学习上的认真勤奋。但谢星珩为此付出的人情精力,只会比孩子们看见的更多。
谢星珩今天过来,也要跟他们说一件事。
“我们家根基太浅,我不在京城以后,谢川就留在县里读书,早年我恩师给我留了很多带笔记的书本,我那几年学习的心得也都有记录在册,他底子好,等取中举人,我会再给他找师父教。国子监暂时不去了。”
虽有熟人,但放一个半大孩子在京城,谢星珩始终不放心。
谢根跟陈冬都应好,留他们在家吃午饭。
从谢家出来,夫夫俩再转道去堂哥家。
堂哥一家也是今年回来的,带着卫家三口一起,于今年中秋节前抵达。
宅院还是从前的,江承海一直留着。
卫家三口要另外安置,弟弟妹妹都是嫁娶的年纪,卫父可以留在家中供养,但他要给孩子们一个可以回来的娘家,他往后跟着老三卫民过。
才到丰州县不久,委托媒人说亲的同时,也在找宅院。
□□忙了,就在附近,两家以后有个照应。
今天过来,卫家三口也在这边吃饭,两张方桌拼一起,摆了一大桌。
守孝期结束,江致微递折子到吏部,暂时没得到任命,回信是让他等。
津口县有新的官员上任,他这头没着落,又跟林庚谈过,便决定先回家。
日子往前过,江承海跟宋明晖眼看也老了。他不能一直留在外头。
谢星珩说:“这几年不太平,各地办实事的官员,也难以明哲保身,避一避也是好的。”
江致微的前程卡在了这里。
他从前当过官,后来是守孝停职。之前想往上考,提升一下资历,是用了他原有的政绩和未来南地的发展方向,上奏请示,得了许可。
如今孝期已过,职务未复。朝廷没有说法,他再科举也难。这事着实令人发愁。
谢星珩皱眉,确实难办。
但如果是林庚当皇帝,这就不是问题了。
退一步说,林庚当不了皇帝,等他回京城,又能运作一番,也不是问题。只是这两年不是好时机。
他倒杯酒,跟江致微碰杯:“车到山前必有路。堂哥不必着急,你是有才之人,也愿意为百姓做事。大启江山正需要你这种人来守,埋没一时,埋没不了一世。”
前几年常家儿郎就常常外出兵演,练兵做什么?自然是打仗。
到谢星珩贬官,那些人也该捞够银两,边打仗,边继续捞。
因着这事,这头吃过晚饭,谢星珩还跟江致微去书房密谈了。
皇帝能放他到二月再上任,说明这几个月里,昌和府不会起战事。
但往后若有战事,家中老小,都要让江致微多多看顾。
也就是这段时间,江致微须得跟卫所的几个千户打好关系,往后不说调人调兵,至少能有个安身之所,容人之处。
昌和府是广平王的地盘,这里定是皇帝重点放眼线的地方,说不准哪些人会临时叛变,多一层保障也是好的。
另外,江致微是江家人,这点毋庸置疑。他都回来了,为长辈分忧是必须的。
所以农庄那边,也能让他接手。以“纪律性”为由,做民兵培训。
这要分批次,少量多次,尽量让壮劳力们,有自保之力。
这个皇帝太疯,谢星珩很难不怀疑,万一起战乱,皇帝还会派人杀他家人,然后往林庚头上扣锅,以此挑拨。
为着“刀剑无眼”,家里必得做好准备。
江致微被他一番话砸得脑壳发胀:“什么?”
什么打仗?什么战乱?
他知道津口县的皮料最后都运去做了皮甲,这是保密的。
南地距离边城很近,皮甲送到那里,很正常。
江致微也没受到林庚的拉拢,就是正常办差,他都没有想到大启朝会内乱。
他理所应当的以为,那是加强边防的物资。
他看谢星珩的眼睛都瞪大了,这些年,性情再是沉淀,面临这般家国大事,他都保持不了平静。
“你、你……你胆子也太大了!”
谢星珩听笑了:“堂哥,不是我胆大,我也是夹缝生存,为着一家平安,不得已而为之。”
江致微闭目沉思,将这些年所知的信息、局势在脑子里过了几遍,明白谢星珩所言不假。
他长叹一口气。
“放心吧,家里有我。”
他是经历过兵变的人,他能在兵变里存活,受夏元仪重视,成为三房的主心骨,把这件事交给他,谢星珩再放心不过。
人情关系走动一番,就能好好歇息。
谢星珩没管商铺和庄上的事,一回来就插手,显得不信任两个爹。
再者,他现在是官身,跟人见见面就好,过去关照,反惹人惶恐。
如此一来,他没旁的事,便跟江知与商量去泡温泉的时间。
十一月的丰州县,有些凉爽,还没到最冷的时候。
现在去泡温泉,不会在头上、睫毛上挂白霜。或许会有点热,但整体舒适度高。
江知与想了想,推迟了三天。
他和宋明晖一起,去徐家坐坐。关系到这份上,徐诚不能回家,他总要帮着看顾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