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小区时安保正好在巡逻,跟他们打了声招呼。陆崇最近回来的次数明显变多,安保队长脸熟他,还提了一句,“刚才有个很帅的神经病来找你。”
这小区里住着许多户明星。安保队长也是见过世面的,很淡定地八卦,“不会是你的粉丝吧。穿得跟个外国人似的,是玩cosplay的么?看他那样子,以为这整个楼盘都是你的,还把我当你的门房呢。挺入戏啊。”
“……”
陆崇听得云里雾里,礼貌性地客气了两句。
林雪河没出声,倒是觉得这形容有点耳熟。很快,他心里的猜测还没等走到楼下,就被证实了。
秦宴在花园凉亭里坐着等他,身后两名血仆随行侍奉。
看到他们出现,其中一名血仆把手里拎着的东西恭敬地交给主人。
“你让我等了很久。”
秦宴拎着包朝他们走来,一身中世纪贵族打扮,风度翩翩的身影在夜色中逐渐清晰。
林雪河的注意力落在他手上。
那是一只精致的黑色蕾丝刺绣缎布包,沉甸甸的,像装着颗篮球,随着靠近透出浓重的腥气。
陆崇汗毛直立,往前半步挡住。但他歪了下头,直接把包扔在林雪河面前。
包口敞开着,一颗圆溜溜的脑袋滚了出来。
“这是你转化的孩子?”秦宴评价道,“真丑啊。你怎么会选择他?”
林雪河无声地垂落视线,和地上的头颅对视。
大概动手的速度很快,楚河还没来得及闭上眼睛,就被斩断了脑袋。
从前楚河还问过他。其实吸血鬼的致命伤并不在心脏,而是脖颈。
即使心脏被挖空,也能再挣扎一会儿。但是被拧断脖子的吸血鬼,没有复活的机会。
秦宴一直都知道他在哪,只是在等。直到他这几天忽然人间蒸发,等他自己回去的耐心终于到了极限。
因为怀疑他换了更高明的方法躲起来,所以杀掉这个由他亲自转化的血仆,以为他会有感应。
但林雪河什么都没感觉到。
他并没有通过初拥仪式去转化楚河。这个人类之所以变成他的孩子,只是因为一句诅咒。
这是他拥有的第一个血仆,现在也已经为他而死了。
“你好像不怎么在意这个人类。”秦宴满意道。“很多血族都会对自己转化的第一个人类有特殊情感,我还担心你也会是那样呢。还好不是。”
“还是说——”
“你更在意身边的那个,混血的杂种吗?”
第50章
他也不想对自己的未婚妻太苛刻,只是实在等得有点不耐烦了,不得不采取些必要的手段来提醒一下。
“怎么不说话?”秦宴从容地微笑,看着林雪河说,“是打算诅咒我们的伴生能力全部失效吗?还是直接诅咒我死在这里呢?”
林雪河沉默了一下,转头对陆崇说,“快跑。”
“……”
话音刚落,一枚麻醉针射中了他的脖子。
意识迅速消散。倒下时他并不意外,但脑袋里还剩最后一个想法——
怎么才挨一下就晕。
他真的也太脆了吧。
夜幕中繁星闪烁。
高塔之上的房间里,每一处细节都装饰得精致华贵。
空气里弥漫着奇异的腥香味。林雪河银白长发散落,安静地坐在窗边,看着碗里冒热气的调味血羹。
雕刻繁复的房门朝两边打开。秦宴脚步顿了一下,驻足在门口欣赏。
眼前的景象和他小时候第一次见到林雪河的印象很接近了。孤独而美丽的公主,像投射在窗台的月光。
看似遥远不可得。但实际上,只要关起窗户就能独享。
所以他建筑了一模一样的高塔。
公主就应该居住在云端之上。
“为什么不反抗?”
秦宴欣慰道,“你对我的态度似乎温和了不少呢。”
林雪河疲倦地闭上眼睛,没有理会。强效麻醉剂的副作用仍在让他头脑昏沉。
知道血族血清的存在后,他也明白了为什么小时候对秦宴的诅咒会失效。
在送走林流之前,他们就提前储存了足够的[祝福]血清。既然小时候秦宴就能用上,同理,今天也不可能毫无准备地去找他。
看那样子,他就算说出诅咒也会被消掉。干嘛还要浪费力量做无用的挣扎。
这里不是林氏庄园。虽然塔的高度,卧室里的装饰都和他从小生活的那里一模一样,但从窗户望出去,能看到外面是片陌生的古城堡。
如果家主知道他被囚禁在这里,会不会来救一下?林雪河面无表情地想。
也不是完全没可能吧。
成天张口闭口家族利益,就算不关心他的死活,也得为家族尊严考虑。[神谕]双生子都死了,他们家在血族中最后一点地位也会动摇呢。
“对了。我让小卡西占卜,选出了很不错的日子。”
秦宴迈着优雅的步伐来到他对面,落座时欣然宣布,“我们的婚礼在下个月举行。”
林雪河:“……”
还有这事。差点忘记了。
好好好,这下肯定不会有家族成员来救他了,来吃席倒是有可能。
“不想跟我说话?”秦宴看着他,“连那个人类的下落也不问问么。”
“杀都杀了,我问多一句人还能活过来?”林雪河冷淡地说,“你真的很无聊。”
越是避而不提,就越证明心里在意。
秦宴笑了,“你明知道我说的人类是哪一个。叫陆什么,陆崇?”
他倒不是故意这样问。只是因为刻在基因里的傲慢,看待所有人类都是同样轻视。
就像他也不会记得花园里的每一棵树叫什么名字。
“和他有婚约的是林流,对了,你应该也知道她还活着吧?只有那帮愚蠢的老古董才会被伴生火种骗过去。”
秦宴悠闲道,“我倒是有办法把她找回来。如果你喜欢的话,我允许他们的婚礼和我们同时举行。怎么样,开心吗?亲爱的未婚妻。”
“……”
林雪河扫了他一眼,眉毛微微皱起来,好像有点反胃。
“我还是第一次在你脸上看到这么有趣的表情呢。”
秦宴莫名被取悦,连笑声都很有磁性,“放心。只要你想要,我允许你留下陆崇。”
“但人类总是卑劣狡猾,为了防止他做出让你伤心的事情,我们还需要采取一点保险的措施。”
他理所当然地说,“我会亲自转化陆崇,让他成为我的血仆,在婚礼结束后,当成新婚礼物送给你。这样你总该高兴了吧?”
他对这安排颇为满意,觉得自己已经很大程度地尊重并考虑了林雪河的喜好——
虽然无法理解陆崇有什么特别之处,值得他的未婚妻这样在意,但他是不会和一个人类争宠的,实在很掉价。
至于楚河,那个阴差阳错丢掉性命的倒霉鬼,就更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了。
他允许陆崇活着的前提,也是作为血仆活着,而非人类。
“婚礼举行之前,你就住在这里。”秦宴说,“我们还有很多东西需要准备呢,你喜欢的……”
“让他走。”林雪河忽然打断。
“嗯?”秦宴不悦地挑眉。
“你想说什么?”
“让陆崇离开。”他一字一句地重复,“作为人类离开。”
“你不过是想要[神谕]。抽我的血拿去做血清,再找到伴生能力是[复制]的血族,要多少有多少。”
林雪河说,“纯血的家族又不止有姓林的,你没必要非和我结婚。”
“你和别的纯血当然不同。”秦宴道,“我喜欢你。”
他理所当然地说出荒唐的话。
林雪河便也理所当然地回答,“可我不喜欢你。”
“你的身材太差了,一点像样的肌肉都没有。和你做.爱的血仆应该也只是不得不服从你吧,他们真的会对你有性.欲吗?”
“……”
他用露骨的目光上下扫视秦宴,意味深长地停顿了一下,说,“反正我不会。”
“……”
无论是人类还是血族,只要是雄性都很难接受这样的挑衅。
他终于肯开口说话,却毫无柔顺和感激,只有违逆。
为一个人类求情,违逆他即将宣誓结合的伴侣。
秦宴眼神黯了下来,伸手掐住他的下巴,迫使他看向自己,“看来你真的很喜欢那个人类。释放他,这是和我结婚的条件吗?”
“亲爱的,你让我有点生气。”
作为血族,林雪河喜欢玩弄人类和喜欢人类的差别是很大的。
秦宴对前者完全不介意,对后者则完全不接受。
他甚至会因此质疑林雪河的品味。
释放陆崇是不可能的。他既然把人带回来,就没想过再让陆崇活着离开这座城堡。
更别说作为情敌看待。他愿意纡尊降贵地把陆崇转化成血仆留下,已经是极大的让步了。
可惜他的未婚妻并不懂得领情。
幽深长廊的尽头。秦宴面露嫌恶,走进阴湿昏暗的地下室。
他没有折磨血仆的癖好。只有对待最不听话或是犯了大错的人类,才会把他们囚禁在这里给予惩罚。
房间一侧摆放着各种式样的刑具,还有一座做工精良的立式刑架。
陆崇被固定其上,像赤/裸受刑的耶稣,头顶的花洒不间断喷出高浓度盐水,冲刷他的身体。
盐水浸渍伤口的疼痛都没有将他从昏迷中唤醒。秦宴信步上前,绕着刑架打量这具伤痕累累的身体。
各种鞭打切割,灼烧烙烫的痕迹纵横交错。皮开肉绽,鲜血淋漓。惨烈得几乎看不出原本的轮廓。
林雪河喜欢这样的身体?
血型倒确实是稀有。秦宴鼻尖动了动,并不满意地下室里陈旧的血腥味,随手拾起一柄尖刀,插/进他的小腹,缓慢而优雅地切割他的肌肉束。
新鲜的血液香味从伤口溢出,但因为失血过多,流动速度缓慢。
陆崇在这道新增的伤口中痛醒。
眼前有模糊的人影在晃动,还有模糊的声音说话。他看不清也听不明白,唯一能做的事情,大概只有保持呼吸。
他严重怀疑自己身上的麻醉剂是给牲口用的,剂量肯定还翻了倍。
他没能把林雪河带出围捕。
死吸血鬼,出个门仆人倒是带得不少。招招手绿化带里冒出一堆,都赶上皇帝微服出巡了。
唯一让他欣慰的,就是林雪河倒下之前对他说的那句“快跑”。
虽然他肯定是跑不掉了,但是挨刀子的时候还可以在脑子里回想一下那会儿林雪河紧张他的语气。
感觉尸体暖暖的。
面前的声音听起来像是秦宴,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陆崇疲惫地闭上眼睛,被打湿的头发里雪白的盐粒融化又结晶。掉在他血迹斑驳的睫毛里,眼前像下了场小雪。
他想,林雪河是被抓回来结婚的,安全应该不成问题。
现在他就担心这死吸血鬼给林雪河用的麻醉剂跟他一样,后劲儿太大了。
连他都这样,说不定林雪河醒来之后脑子得给麻糊涂了。
本来就只有脑子是机灵的……连这唯一的优势都没了指不定怎么被欺负呢。
恢复听力的第一句,他听见秦宴说,“你不是人。”
陆崇:“……”
他就知道。狗嘴里吐不出好话。
秦宴不是没有见过普通人类重伤的身体。
没有哪个人类拥有像他一样的自愈能力。他身体上的伤痕都不深刻,并不是行刑者手下留情,而是在被切开的同时就开始愈合。
差点忘了,他不仅是人类,还是个杂种。
秦宴问,“你混了狼族的血脉?”
陆崇笑了一下,嘴角的伤口裂得更深,声带嘶哑难听,“混你大爷。”
他承认喜欢林雪河的时候,就想过会有这么一天。只是来得比想象中还快,这吸血鬼也太会卡时间了,他告白也就是今晚才发生的事。
——但他也并不能确认是同一个晚上。
地下室里没有窗户,没有能够判断时间的阳光。他不知道现在是白天还是黑夜,也不知道自己被带到这里后昏迷了多久才醒来。
比起被绑起来受刑,他身体里麻醉剂的效力迟迟不散是更严重的事。
除了脑子能费劲地转动起来,他全身上下就只有手还能动。内脏被震碎像锅粥暂且不提,他不能失去对身体行动的控制,否则就算被松绑,也够呛能站稳自己走出去,连跳广场舞的大爷都能一脚把他扫倒在地。
秦宴继续打量着他,“真不明白,我的未婚妻为什么会喜欢你。”
尸体又暖了一下。
就算林雪河自己没有说出过类似的明确的话,但这种从第三方口中得到认证的心理满足感,也是别有一番滋味。
虽然但是,并没有让他觉得面前的吸血鬼更顺眼一些。
陆崇吐出一口血沫,“未婚妻你大爷。”
搞霸凌的小学鸡一辈子不配有老婆。
在另一个世界里,年幼相识的陆崇和林雪河都已经结完婚了。那才是从青梅竹马到婚姻的正常流程。
而这个世界里,占尽了条件优势的是秦宴。
他还得庆幸秦宴的愚蠢和无耻。明明跟林雪河认识得那么早,却只会用欺辱和威胁来表达占有欲。这么多年都没点变化。
但凡这死吸血鬼的脑子里带点情商,现在哪还轮得到他跟林雪河当苦命鸳鸯。
“你想表现得不惧死亡吗?很可惜,他看不到。”秦宴加重语气,“还是说,你以为我不敢杀你?”
他来自那个和血族联姻的人类家族,是有些麻烦。
但他并不是家族中受重视的不可或缺的成员,就算死在这也不是大事,想摆平办法很多。
“你完全可以杀了我啊。”陆崇艰难地抬眼,透过朦胧的血色看着面前的吸血鬼,语气笃定,“这对我是件好事。”
“让我死在他最爱我的时候,就是让我永远都活在他心里。”
“……”
不过是在花言巧语地欺骗,拖延时间。
秦宴差点被逗笑了,面上的厌恶加深一层,把刀刃深深地插/入他的胸口,搅动一圈才拔/出来,“爱?一个人类,你想要他的爱?你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
“什么东西,哈……哈哈,你又是什么东西?”
他断断续续咳得快要散架了,唇边吐出腥甜的血块,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眼底暴露出可怖的狂热。
虽然一时半刻还不了手,但戳中秦宴的心窝肺管子也算让他爽到了。相比之下,被真正的刀子捅进胸口的痛都不算什么。
“无论如何,比起你,他更爱我。你只要知道这点就行了。”陆崇说。
他可不是胡编乱造的。
林雪河都愿意跟他开房了,这肯定是带点爱在身上啊。
还是第一次谈恋爱没经验。早知道他就跟着林雪河去酒店了,还矜持纯情个屁啊。否则他现在正在体验生命的大和谐,也不至于被弄到这儿来挨刀子。
果然还是那句老话,听老婆的话才会发达。
“……”
秦宴好像觉得,跟一个疯疯癫癫的人类当情敌很掉价,看他的眼神已经像在看一具真正的尸体。
只是这样就受不了了?
陆崇辛苦自己竖起中指,心机展示旁边无名指上套着的铂金戒圈,“你懂什么是爱吗?”
比跟人类当情敌更可怕的,是输给自己眼中无比轻贱的人类。彻彻底底。
万一今天真要交代在这,他临死之前也必须得装个大的。
“林雪河没告诉你吗?这可是他亲手买了非要给我戴上的。他爱我都爱惨了。”
陆崇说,“你懂个屁。”
一缕夕阳投射在窗台上。
送来的食物一动不动,林雪河还靠在桌边,托腮犯困。看着橘黄的光斑移动到桌面,百无聊赖地伸出手指去按。
阳光穿透他的指甲,血肉冒起了烟。他瞬间就疼醒了,甩甩手,又忍不住叹气。
也不知道那个笨蛋跑出去没有。
用在陆崇身上的麻醉剂肯定比他身上的剂量重很多。虽然是狼族混血,但除了特别皮实之外,对上血族的伴生能力也没有什么显著优势。
他一开始还想岔了。
秦宴那种高傲得要死的血族,从骨子里就看不起人类,也默认所有血族都看不起人类。拿陆崇来试探挑衅,不过是觉得有趣。
因此,如果他表现得无动于衷,秦宴正好就顺理成章地随意处置陆崇,像处置其他普通人类一样,随意地予夺生杀。那样是行不通的。
相反,他对陆崇表现出特别的态度,反而会让秦宴重视起这个人类,想要探究陆崇身上到底有什么与众不同的地方。
虽然他也能想到,那探究的方式估计会很血腥折磨,但只要秦宴的兴趣还在,陆崇至少就还不会死,正好也能利用起狼族的种族优势。拥有那样强大的自愈能力,只要还剩一口气,就有机会跑出去。
他才不会亲自去救陆崇,考虑到这一步就够费心的了。
如果陆崇连这点伤痛都承受不住,这种地方都跑不出去,怎么还好意思说喜欢他呢。
想完了那边,林雪河顺便抽空操心一下自己。
按照预言,[诅咒]有可能死在今年的任何一天。
他之前还觉得,就算能活到年底的最后一天也没剩多长时间了,早死晚死都得死的,何必在意。
但自从被关进这个房间里,他只待了一天就觉得,还是再多活活吧,起码别死在这憋闷的地方。
万一传出去,他是被秦宴关小黑屋关死的,未免也太丢脸了。
林雪河垂眼把玩着手中的骨簪,默不作声地思索。
他的伴生能力很宝贵,又不能无限使用,不能随便浪费在秦宴身上,跟那种可以批量复制的血清玩消消乐。
早知如此,在和平行世界的林雪河相遇时他就应该问得更清楚些,起码得知道血清注射后的有效时间,或者有什么能克制的条件。
连他都不了解的血清,除了秦宴,城堡里其他血族和血仆应该也没有资格使用吧。
正常情况下,其他血仆根本挡不住他。只要秦宴不在,或者他能确定秦宴身上没有[祝福]生效的时间点,就能离开这里了。
但也说不准。如果秦宴财大气粗,把[祝福]复制了无数份发遍整个城堡呢?
他又没有一身腱子肉,能像陆崇一样不靠伴生能力跟身高两米的血仆近身搏斗。
想来想去烦躁得很。
他并没有立刻脱困的紧迫感,连在这种时候都会想白天太晒了,等到太阳完全熄灭时再去外面逛逛看。
但他不喜欢自己总是因为[祝福]吃瘪——仿佛作为[神谕]的另一面,天生就是要被克制的。
他也有许久没感受到林流的心绪波动了。除了能确认她活着,双生子的感应也没什么用。
骨簪在手指间转动了几圈,林雪河反手将头发拨到一边,插了进去。
他身上没有任何联络工具。就算有,这种时候也没有什么能求救的对象。
或许大家对他的防备从一开始就都是对的。
他现在越来越不想当好哥哥了,甚至觉得[祝福]消失会更合他心意。
等一下……
林雪河恍然。
他不会是个反派吧!
马上就要被正义消灭的那种,所以占卜才说他活不过今年?
不会吧。
虽然偶尔心里阴暗了点,但是他只是个没出过远门的可怜的小吸血鬼,他能干出什么坏事呢。
他需要缓缓。
事已至此,还是先躺会儿。林雪河起身往床边走,还没等坐下,房门又被推开。
“听说你一整天都没有进食。”
秦宴亲自端着金光闪闪的食物托盘走进来,温柔道,“没有一个好身体,怎么能在婚礼上容光焕发呢?我希望所有宾客都能看到你最美丽的样子。”
林雪河悄悄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看向他手里的托盘。那碗黏糊糊的血羮看起来很倒胃口。
明明只有鲜血才是唯一合胃口的食物,却非要浪费食材的新鲜度烹饪成这种人类食物的模样。
一边轻视人类,一边又模仿人类的进食习惯。真是搞不懂。
“不喜欢?”秦宴说,“没关系,我为你带了一点小礼物,或许可以当做开胃的前菜。”
林雪河还没来得及说恶心,看见他把一根戴着铂金戒圈的无名指扔进血羮里。
残肢像陷入沼泽一样缓慢地沉下去。倾斜的指根露了一点在外面,还有一角闪光的金属光感。
林雪河一眼就认出,那是他亲自挑选的铂金戒指。
那是陆崇的手。
秦宴仔细观察他的表情变化,嘴角不自觉的微微翘起,似乎享受其中。优雅的皮囊下包裹着恶劣的本性。
就像幼时看着手下把林雪河一遍遍按进水里,对他而言,这只是恶作剧般的行为,只是无伤大雅的游戏。
他喜欢林雪河,才会花时间做这些游戏。可惜林雪河总是不懂他,也不爱配合他的乐趣。
林雪河平静地注视着面前的那碗血羮,半晌,亲手把那枚铂金戒指从断肢里摘了下来,擦干黏糊的血迹。
戒面上原本暗光粼粼的水纹嵌进擦不掉的鲜红,像喝饱了血,变成另一种妖冶的美丽。
林雪河把戒指戴到了自己手上。
“这也能算是送给我的礼物吗?”
林雪河说,“这是你从别人那里偷来的。”
秦宴看着他的一举一动,恶作剧的快意在心里迅速蒸发消失。
“亲爱的,你总是知道怎么让我生气。”他咬牙切齿地微笑。
“我怎么会干偷窃那种没有格调的事情?但它出现在我的城堡里。只要主人死掉,我就可以随意处置,对吧?”
“……”
林雪河闭了闭眼,平静的表情没有丝毫裂痕。
但他忽然问起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我听说,一针剂的血清只能使用一次伴生能力,对吧?”
他们彼此都很清楚,他口中的“血清”是什么东西。
秦宴神色微变,听到他又问,“你来见我之前,注射了多少[祝福]的血清?”
“……”
“你好像真的以为,自己有能力把我困在这里。”
林雪河忽然抬头,眼角眉梢都带着笑弧,明媚灿烂不可方物。语气却只有入骨的凌厉寒意。
“要试一试吗?亲爱的。”
理智上,林雪河知道他在说谎。陆崇还没死。
杀了陆崇,就意味着他把这个人类正式当做情敌看待。他会认为这是抬高了人类的身份,把人类和自己相提并论。
以秦宴的性格,绝不屑做这样的事。
但那确实是陆崇的手指。暴露在空气中的血管端口凝结着熟悉的气味。
林雪河缓慢地摩挲中指上的戒圈,明白自己正在体验的感受,实际上名为心疼。
这和他想的不一样。
他明知道陆崇会被折磨——甚至这就是他有意引导的结果,可亲眼看到这根手指时,竟然觉得喘不过气来,胸膛里塞满了密密麻麻的抽痛。
他的心脏在为另一个人疼痛。
除了林流,他从没有被任何人这样影响过。
这感觉让他难以理解,眼眶发酸,甚至感到惶惑,随之而来的暴戾情绪完全无法由理智掌控,迫切地需要弄坏些什么东西寻求发泄。
“你的手指也应该全部断掉。”他对秦宴说。
话音消散在空气中。秦宴的双手上出现了一层温和的金色光芒,如同保护罩,在抵消诅咒的同时无声破碎。
林雪河早有所料,注视他的眼底浮起浓郁的血红,毫不停顿地继续道,“你的脚也应该断掉。”
“……”
“还有你的骨头,每一根都应该断掉。你的眼睛,鼻子,嘴巴,耳朵,都不应该存在。你的心脏,肝脏,肠胃都应该变成恶心的血糊。你的血液应该像早晨的露水一样被蒸干。”
“……”
他的诅咒一句句说出口,秦宴身上但金色的光芒不停闪烁着,一层又一层地碎掉。
就像在一层层破盾。他并不直接诅咒秦宴死亡——那会一次性使用太多力量。而是用小的诅咒累积次数,消耗秦宴事先注射的血清。
他在赌。赌他和[祝福]哪一个先坚持不住。
数不清说到第几句,他看着秦宴的表情逐渐失去控制,嘴唇发干。那金色的保护罩依然没有破完。
他的喉咙里涌起一团腥热,强行咽下去之后莫名地笑出了声,“你真的很怕我诶。”
他的脑海里浮现出这个吸血鬼一支接着一支注射血清的场面。注视着秦宴的血眸像清亮透彻的红宝石熠熠生辉,仿佛透过骨架看穿一个空有自尊,内里却狼狈懦弱的灵魂。
他忽然分外想念陆崇。
那个几乎不敢跟他大声说话,被他咬着脖子吸血都不反抗的人类,却又从来都无惧他的诅咒,对他不设任何防备,追到另一个平行世界也要说喜欢他,不管不顾地给他炽热的吻。
他喜欢的是那种喜欢。
“你知道吗?在某一个平行世界里,你被我用打年糕的锤子打了三十七下。”
他露出怀念的表情,没头没尾地对秦宴感慨,“当时那个你都被锤成肉泥了诶。我每次想起来都觉得好恶心,又好好笑。”
“……”
“有些事情,果然是要亲手做过才会明白的。”林雪河说。
“我原来是这么想杀你的啊,从小时候到现在,一直都是。只是隔太久,差点连自己都忘记了。”
他咳出一口鲜血,语气温柔地说,“你死掉吧。我希望你今天就死在这。”
“……”
最后一层金色光芒消散,他还没有停手的意思。
现在离开还有一线生机,但或许是出于自尊,秦宴并没有逃离,身体里的伴生能力也随血液流转,手臂的肌肉膨胀成数倍的粗壮,青筋暴涨,“你疯了,林雪河。”
他自己也没干多正常的事,却还在对另一个疯子表示不理解,“你想为了一个人类跟我同归于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