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边的气候本来就容易变化,主办方临时又搭了棚,一旦刮风下雨红毯就马上挪到棚里继续。
林雪河在这天气出门倒是挺舒服的。他没有撑伞,只戴着防晒的帽子和墨镜,长袖长裤,把头发也塞进外套里免得被晒焦。
陆崇没想到他会出门,没跟他说红毯在哪里举行。他就自己乱走,躺了几天除了吃喝就是□□,偶尔也想呼吸一下外面的空气。
反正他被标记过,走丢了陆崇也能找到。
他走到了一个不太眼熟的码头。下飞机之后他们是坐船来的,海岛上有好几个码头,他不记得当时上岸的码头长什么样子,反正不太像眼前这个。
海浪一波接着一波地涌上来。他注视着波浪起伏的海面,很难不想起陆崇端着他往水里丢的那天晚上,记了一会儿仇之后居然有点想游泳。
他都不记得上一次自己主动想游泳是什么时候了。
林雪河在沙滩坐下,有点惆怅地望着蔚蓝无垠的大海,听到身后有人在对他吹口哨。
他从长长的袖子里露出半截手指,迅速的朝身后比了个中指,还是被不明朗的阳光灼痛了一下。
心情不是很愉快。
他想转身瞥一眼,再顺口不小心说出句诅咒,忽然听到天空中传来直升机螺旋桨的嗡鸣声,由远及近。气流带起了海滩上的细沙,迷得人睁不开眼睛。
身后的声音变成了大叫,是听不懂的海岛方言。但林雪河莫名能理解一些,似乎是在提醒他快躲开,直升机要降落了。
林雪河撤回了一句诅咒。
但他并没有躲开。区区一架直升机,他戴着墨镜仰头看,一副视死如归无所畏惧的态度,看到底驾驶员敢不敢在他身上降落。
他和陆崇都是坐船来的。这谁啊,在装什么。
离地面还有十来米时,直升机舱门打开了,阔别许久的身影毫无预兆地出现在他视线里。
林礼穿着一身度假风印花套装,脖子里挂着紫罗兰花环,单手悬在机舱门上探出身体,摘下墨镜热情洋溢地朝他挥手打招呼,“Aloha!”
“……”
见他没有回应,林礼也完全不感到尴尬,拿起一件长风衣把自己从头裹到脚,潇洒地从直升机里跳了下来。
然后就地一滚,滚到他面前。
“……”
林雪河按住帽子往后挪了挪,看上去很有些想假装不认识并试图立刻离开现场的意思。
“好久不见了小雪河,怎么不看我呀见到我不高兴吗?我给你带了很多礼物!还有一个惊喜你绝对猜不到!”
林礼从沙滩上弹跳起来,抖落长外套的沙子,“唉,我还是喜欢寒冷的地方,来热带岛屿真像是进了火炉。你怎么会愿意来这种地方呢?是为了陪你对象?我都听家主说了天呐真是想象不到你居然爱上了一个人类我都觉得你还是个孩子呢blablabla……”
林雪河打断他,“什么礼物?”
“哦哦,差点忘了。”
直升机在身后降落,林礼绅士地欠身让路,“看看这是谁?你一定会喜欢她的。”
舱门再次打开。穿着比基尼的女人身材高挑而火辣,皮肤被晒成美丽的小麦色,银白色齐肩短发被气流吹开,露出一张精致而熟悉的脸庞。
林雪河错愕地望着她。
她光脚踩着沙子,站立时和林雪河几乎一样高,步伐的节奏却截然不同,雀跃般连蹦带跳地走近。
她在林雪河面前蹲下,双手搭在膝盖上歪着头认真打量,仿佛在观察刚刚发现的新物种,口中却说,“哥哥!你比我想象中还要可爱呢,初次见面……啊,不对。”
林流朝他眨眨眼,爽朗地笑了起来,说,“应该是,好久不见。对吧?”
林雪河完全没有被感动到。
他从没想过会在这种情景下和妹妹见面,惊吓远多过惊喜。更何况,他想象中的妹妹还是个小女孩——跟自己幼年体形态差不多的那种。
而实际上林流的形象,肉眼可见的跟他的心理预期出入巨大。
“你怎么啦?”看他不说话,林流双手兜了兜自己沉甸甸的胸,善良道,“是晕奶吗哥哥?我这个可以调小的。”
“……”
何止是晕奶。
林雪河瞳孔颤抖,觉得现在可能还是直接晕过去更好,“你为什么不用躲避阳光?”
连林礼下飞机都裹了身防晒长风衣。她却穿着三点式的比基尼,任由身体沐浴在不太明媚的海岛日光里——最重要的是,毫发无伤。
“哦,看这个。”她大方地拨开短发,露出颈后不明显的切口。被切开过的皮肤底下,深埋着半透明的木偶线。
她抽动后颈的木偶线,身体奇异地缩小,变成少女的身形。看上去跟林卡西差别不多大。
“我现在不算是血族……哎呀,其实我都不完全算是活的啦。”
她朝着林雪河笑,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开朗道,“我拜托一个好朋友用伴生能力,把我做成了人偶。你也见过他的呀,之前你还杀过他一次的嘛。”
“……”
“我知道,是他先去惹你的,所以肯定不能怪你。”
她很通情达理地说,“不过他是我的好朋友嘛,所以我还是救了他。你不要生气哦,他们以后不会再来打扰你了。”
林雪河无言以对,看着那张和自己相似度极高的脸上露出各种陌生的表情,非常不适地又往后挪了挪,屁股都快被沙滩磨疼了。
“唉。”林流看破并说破,“哥哥,你见到我好像不太高兴。”
忽然搞空降这么一出,谁都高兴不起来。
但她忽然提起了木偶师。林雪河脑海中的线索正在飞速联系紧密,“那个叫冯喜的女猎人,也是你的人吗?”
“对啊,她是我的‘妈妈’。”
林流说,“当然啦,不是生下我们的那个。有个母女身份行走比较方便嘛。”
血族双生子不仅稀有,生产代价也是巨大的。几乎没有母亲能平安产下一对双胞胎,他们的母亲也不例外。
林雪河说,“她不属于这个世界。”
“怎么能这样说?她只是没有在这个世界里诞生,并不表示她就不属于这里。”
林流不赞同道,“她选择了留在这个世界,陪伴我一起游历了很多地方,也是很有意义的人生啊。我们很有感情呢。”
林雪河没有争论这个问题。
他只是顺口一提,对那个人类女人并不真的关心。只是现在看来,他之前经历过的那些奇怪的事都能和林流联系到一起,“那对红绿双胞胎也是你的同伴吗?”
“是的,哥哥。木偶师说你毁掉了她们。她们惹你生气了吗?”
林流叹气,“你该把这一切都怪到我头上的。他们都是为了我。”
林雪河审视着她真诚的脸,语气逐渐平静而清晰,“你很恨我吗?”
她在猎人中长大,被当作某种“和平共处”的象征,从血族手中送了出去。她的思维是被人类的教育中长大的——那些是会猎杀血族人类,把她教成什么样都不奇怪。
“恨?”林流惊讶道,“当然不是了。我怎么会恨你呢。”
“那是因为什么?”
“因为爱,他们对我的爱。”林流说。
“你占卜过命运吗,哥哥?星宿们预言,[祝福]很快就会被[诅咒]毁灭了。他们是在试图保护我。”
作为双生子中被送走的那一个,林流几乎没有对血族的记忆。
她在猎人群体中长大,倒也没因为特殊的身份而被人类苛待过。但拥有一副易受伤生病的孱弱躯体,本身就让她吃尽了苦头。
[祝福]是很厉害的伴生能力,她也的确因此受到欢迎。小时候她一度以为自己的名字就叫“祝福”,再大些才搞清楚自己叫林流。
这种认知错位从一开始就有所预示,作为她痛苦的根源,在年岁中逐渐厚重,泥沼般淹没了她。
她明明都无法正常行走在阳光下,为什么却还有那么多人称她为纯洁善良的天使,请求她的帮助?
她该救所有人,还是只救好人?可她根本不了解面前恳求的是谁,做过什么事。
如果她救的这个人活下来,导致更多的人死去,那她究竟是做了好事还是办了坏事?
如果她真的像人们所说,是承载祝福的天使,上天又为什么会给她好像随时都会断气的身体?她用[祝福]赐予过无数人健康,唯独对自己不起作用。
更何况,这个世界里有太多诅咒,祝福永远都不够用的。
她只要活着,就带着拯救的使命。只要还背负着祝福的责任,她就永远都无法为林流而活。
“小的时候我看过一本画册,《一百天环游世界》。主角是个很可爱的短发女孩。”
林流说,“知道占卜结果的时候,我就想好要去旅行了,哥哥,你是我的最后一站。”
她并不在乎自己会死于谁手,只是觉得没有亲眼见过林雪河有点遗憾,所以在旅行的最后,想来跟孪生哥哥碰个面。
恰好在北欧遇到林礼,她就跟着一起来了。
林雪河听她说话时,目光一直停留在她的肢体关节上。其实仔细看还是能看出接缝的,“你的伴生火种熄灭,就是为了做这个吗?”
他伸出手。林流会意,积极地抬起胳膊给他摸。
皮肤依然是柔软的质感,比他的体温还高一些,应该是随着外界温度变化的。“很痛吗?”
“一点都不痛。”林流亲昵地拉住他的手,“为我开心吧哥哥,我以后都不会再痛了。”
被做成人偶的第一个步骤是抽空身体里的全部血液,她的伴生火种就是在那时候熄灭的。那之后,她的血液又被全部注回了身体里,只是无法再生。
身体里的血液总量是有限的,会随着她使用伴生能力的次数逐渐减少。当血液耗干,她就会变成真正的人偶。
她亲手为自己的生命设下了倒计时。
还真别说,日子有盼头多了。
连带着整个精神状态都美丽了好多倍,她畅快地玩了三个月,旅途中遇到需要帮助的人就用伴生能力,不再想这么做对不对,会导致什么样的后果。只按照先后顺序,遇上谁她就帮谁。
这三个月,比她前二十年都活得自在。
“我身体里剩下的血液不多了。”她说,“血液耗尽的那天,我会变成一只漂亮玩具。到时候你可以把我摆在床头柜上,哥哥。”
“我不喜欢人形玩具。”林雪河消化了一下,不太理解但尽量尊重。
“我也不想杀你。你确定占卜的内容没有出错吗?”
林流不在意地说,“都没关系啦。”
照她这种“先到先得”的作风,即使故意避开林雪河不接触,她也会很快地因为使用伴生能力把自己用死。
她本来也没打算活很久。
逃避虽然可耻,但爽得很呢。拯救世界的任务就交给别的[祝福]去做吧。
在命运预言的“毁灭”到来之前,她都只想做林流。
“你呢哥哥?”她兴冲冲地问,“听说你离家出走还跟一个人类坠入爱河了!是真的吗?可以带我看看他吗?”
“……我没有坠入爱河。”林雪河别扭道。“但是我确实拥有一个人类。”
林礼用慈爱的眼神望着他,一直没打断他们兄妹对话,这会儿才说,“是真的!他是个人类明星,今天下午有红毯活动……诶,你怎么不去看呢?小雪河,是不想看吗?还是迷路了?”
“……”
林雪河:“你们两个好吵。”
“那就是迷路了。”林流热心道,“没关系!我们会带你找到他的,对吧林礼叔叔?”
“是的是的。”林礼连连点头,又压低声音对她说,“没怎么出过家门的小吸血鬼,是会这样的。他去过的地方可没你多。”
林流:“嘻嘻。”
林雪河:“……”不嘻嘻。
红毯场地也在沙滩上,其实不难找,被摄像机包围的地方就是。
活动才刚开始。傍晚光线不佳,所有补光灯全都打开了,照得整条红毯之路白昼般明亮。
扇形区域的座位席上都标着名牌,坐了大半衣着光鲜的人类。林雪河出门是临时起意,也没提前告诉过陆崇,估计没位置可坐,就没往前凑。
林流从最后一排细细观察,挨个念名字,“哪个是你的人类啊哥哥,是这个吗?还是这个?”
被念到名字的出席嘉宾很多就正在自己的座位上坐着,闻声莫名其妙地回头看。
林雪河被看得有点烦躁,正准备把聒噪的社牛妹妹拉走,忽然听见主持人叫到陆崇的名字。
他松开手,转头望向不远处红毯尽头的人影。
陆崇深呼吸,踩上红毯,对镜头微笑。
和林雪河想象中严肃的正装不太一样。造型师给他挑选的是一套白色休闲西装,内搭是度假风的碎花衬衫,敞开的纽扣下胸肌若隐若现。
量体的剪裁衬得他身材超好,走路的姿势也终于不再是六亲不认,踢着正步坚定得像要入党了。出发前特意请了教t台的老师,还在家里练习走路的努力没有白费。
林雪河静静地站在人群外,看着他走过耀眼的闪光灯之路。
眼前步伐从容的男明星和脑海中在家穿着睡裤练走路的陆崇重合,连他也不由得恍惚了一下。
“那就是你的人类吗?”林流察言观色道。
“你吃得真好啊哥哥。”
第57章
陆崇走到签名板前定点拍照,一抬头瞧见他站在人群后头,瞬间眼睛亮闪闪的,营业微笑也变真实了许多,拍摄的间隙,用口型说等我一下。
他嘴唇的颜色比平时红了点,水润润的,好像是化了妆。林雪河多看两眼,也不由得舔了下嘴唇,点点头。
“你们小孩儿继续玩吧。”林礼说,“我上了年纪得先回酒店休息了,这十来个小时的飞机可真够受的。”
“哦哦。”林流抓住哥哥的胳膊,兴奋道,“我不累!我们可以上去走一圈吗?我还没走过红毯呢!”
“……”
林雪河说,“不可以。”
她有点失望,但还算听话,没有再闹腾了,转头看看又说,“那边的两个人类好像是跟着我们过来的,他们认识你吗?”
从码头到活动会场,那两个打扮得像当地土著的人类一直远远地跟在他们身后暗中观察。看上去不像是朋友,但也没有什么恶意。
林雪河说,“不认识。”
“……哦。”她接收到这样冷淡的态度,声音明显低落下去,但看林雪河退到了更安静的地方,还是跟着一起。
林雪河的态度跟她想象中的哥哥也不一样。
她是听林礼说“你哥哥是个可爱的好孩子”“你哥哥一直很想见你”说了一路,才决定把林雪河当成她的最后一站的。现在难免有种受到欺骗的感觉。
月色初上。林雪河摘掉帽子,脱掉外套,长发流泄满背。她眨了眨眼睛,又觉得还好啦,哥哥这么漂亮是应该有点脾气的。
虽然他们几乎长得一模一样。但是她看着林雪河时并不会联想到自己,或许是因为带了点特别的滤镜。
他们沿着沙滩缓缓行走,不知不觉中已经走出很远。林雪河忽然开口,“你真的是碰巧和林礼遇上的吗?”
“啊?”她茫然地说,“是路上碰到的啊。为什么这么问?”
“只是随便问问。”林雪河浅问辄止。
她沉默了一会儿,“哥哥,你是不是觉得我这样逃避职责,是很自私的行为?”
“没觉得。”林雪河说,“我只是不明白,你为什么会来找我。”
林流逃跑的做法他也考虑过,只不过没那么多朋友会想办法帮他假死脱身。
他自己要强行离开也不难,但难的是离开以后。他得找到足够隐蔽安全的房子居住,还要自己猎食……独自生活要面对太多琐碎麻烦的事,想想就会又觉得还可以再忍一下,继续待在家里。
如果预言都是真的,他和林流离开家的契机其实差不多。都是死期将至,知道自己可能活不了太久了,反而才有勇气动身。
只是林流离开得比他更彻底。
既然能彻底离开,干嘛又出现在他眼前呢?虽然是兄妹,可他们并没有任何情感基础,不存在一定要见面的理由。
潜意识里,林雪河并不相信她的出现只是因为巧遇。
“哥哥……从知道你的存在开始,我就很羡慕你。”林流说。
“[诅咒]是由你来控制的,对吧。但你知道[祝福]有什么样的发生条件吗?”
“我可以[祝福]一个人去死。只要他觉得死亡对自己而言是种解脱,就符合‘祝福’的定义,哪怕连我都不认可那是祝福,它依然会生效。”
林雪河怔了一下。她继续说,“至少你说过的诅咒都是自己真心想说的话,可我的祝福一直都在为别人而活。”
“我不喜欢自己的伴生能力。用起来很痛,心也会痛,头也会痛,会流很多血,要休息好久才能恢复。但除了使用它——为别人使用它,我好像没有任何存在的意义。也没有人会在意我的感受。他们好像觉得,吸血鬼天生是不怕痛,不怕流血的。反正都会恢复,痛一下就能救一条命,有什么关系呢。”
“哥哥你别害怕,其实我不止一次地想过,如果我是你就好了。”
她说,“我想成为诅咒,像你一样,只要一句话就能把讨厌的人全部杀掉。我不想只能为达成别人的心愿,贡献自己的力量。”
“可是,[观测者]帮助我寻找了很多很多个平行世界,居然没有一个世界是我能够拥有诅咒的……没有一个。亲爱的哥哥,你难道不会为我感到不公平吗?我想你会懂我的。”
“你也想念过我吧,哥哥,心跳是不会说谎的。感应到我伤心的时候,你是不是曾经陪我一起哭泣过呢?”
她露出一个令人心碎的微笑,“你就是世界上的另一个我啊,哥哥。每当我想到你在另一个地方,可以自由地使用伴生能力,自己也好像不那么难过了。”
他们从未见过面,却在对彼此的羡慕中长大。甚至听起来,[祝福]对[诅咒]的羡慕还要强烈更多。
被她一声声的哥哥叫着,林雪河被噎住了。
他一直认为,林流就算被人类策反讨厌血族,起码在自身的那个生活圈里,必然过得比他更幸福——她拥有的是听上去就很容易幸福的能力啊。
可她说,作为[祝福]时她也没有一天是为自己而活。
因为曾真情实感地有过同样的念头,他对林流的接受度默默升高了。
“所以我想见见你。至少要在彻底变成人偶之前,亲眼看看,自己羡慕了这么久的诅咒是什么样子。如果这想法也是命运注定的,那就让它发生好了。”林流说。
“现在我已经体会了只当‘林流’的感觉,很快乐。也见到了你,虽然你不怎么愿意跟我说话,但是我能感觉到哦,你不讨厌我。”
她闭上眼睛,巴掌大的小脸上神情安宁,“命运的预言只是最终结果,过程中会发生什么,谁也不知道。或许很快有一天,你会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杀了我,那也没关系的哥哥,为自己而活吧。[祝福]是一定会消失的,只是早晚而已。我不会觉得遗憾,你也别难过。”
两颗相似的心脏,从未在如此近的距离里共振。
注视片刻,林雪河叹了口气,生疏地伸手摸摸她的头。
红毯那边拍完照开始走下一个流程。陆崇在自己座位上象征性地待了两分钟,一寻到机会就溜号,隔得远远的从沙滩另一头跑过来,甩了外套开心地挥手。
林雪河可讨厌大热天的出门了!路都不认识还特意出来看他走红毯,这不是爱是什么!
离会场越远,海滩上的灯光就越暗。昏暗的月色下,他绝佳的视力捕捉到林雪河的身影以及……身边的那个女孩?
林雪河没有发现他。
叹息声被海浪吞没。只有他看着林雪河亲昵地抚摸那女孩的发顶,微微低头,好像下一刻就会亲吻她。
陆崇:“……”
啊啊啊!
他们在干什么!
可恶的吸血鬼,睡完他就要换下一个!爱消失得也太快了!!
他不允许!!
陆崇在开心中转化成狂躁形态:“林雪河!”
一声愤怒的咆哮从他喉咙里往外吼。几乎同时,沙滩后的树林里有两个土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蹿了出来。
林雪河难得正跟妹妹培养感情,被声压吼得手一抖。
他听出了那是陆崇的声音,正要转头去看,猝不及防被两人抬起来就跑。
“……”
林流在开心中转变成惊恐形态,一边追一边尖叫:“啊啊啊!哥哥!!”
那两个土著跑得非常快,又因为熟悉地形,钻进丛林里很快就拉开了大段距离。
她长时间奔跑也不会累,只是速度有限。可惜这明显不是比耐力的时候,再不快点追上就要跟丢了,她正着急,冷不防被迅速追来的陆崇抓起来甩到背上,“抱紧!”
“你是那个人类?”林流反应过来,惊喜道,“那你就是我的……我的嫂子哥!嫂子哥快追!”
陆崇脚下一绊:“哈?你说你是谁?!”
“快追啊哥哥要被抓走啦!”
“……”
明明听到了陆崇的声音。
在丛林中被动穿梭。林雪河有点迷惑,感觉抬着他的四只手哪只都不像是陆崇,于是礼貌地问了一句,“你们要把我带去哪。”
回答他的是口音浓重的部落语:“*&@%你@##*月+%#子&¥#!”
林雪河:“好的。”完全听不懂。
为了建设美丽的生态环境,这海岛上保留着原始森林,里面说不定还有食人族在生活。
是要抓他去开烤肉派对吗?还是生吃?对食材肉质有讲究吧,抓他不抓林流,这土著眼神还怪好的呢。
高速移动中,如果忽然让他们失去行动能力,连同他也会被一起摔下来。
但十分诡异的是,他从自己被抬着的姿势里感受到一丝尊重——这两个土著掳走他似乎并不是为了食物那么简单。
好消息是身后追袭的破空声越来越近。在森林山地这种版图中,陆崇的种族天赋被激发出来,边追边吼:“给我停下!把他放下啊啊!!”
被他一喊,两个土著竟然也被激发了潜力,加速奔跑中破口大骂,“&*%¥人%++)@#%你!^#@!”
陆崇:“……”
丛林中许多叶子都有锋利的边缘,穿梭中在他们身体表面不断划下细小的痕迹。
这种情况稍微挣扎都可能导致意外受伤,林雪河明智地保持姿势不乱动一下,像具情绪稳定的尸体。
很好。刚刚拉近的距离又变了回去。
追也追不上,骂也骂不过。
没用的男人。
“等等,我好像在另一个洲的森林部落里也听过类似的语言。”林流灵光闪现,大声说,“我知道了,他们是荷鲁鲁班布鲁族!”
“他们在骂你不是人!因为你跑得像他们一样快,被当成森林里的野兽呵斥了!他们想大声地吓退你!”
陆崇:“……”
他们土著跑这么快难道就很像正常人类吗?!
其实他并不慢,体力有得是,这样追下去迟早能追到。但原始森林里有蚊虫瘴气,还有各种不知名的危险,比划破皮肤的锋利叶片更严重。时间拖得太久,他担心林雪河身体受不住,光是路上颠簸都要给颠散架了。
“我有办法!”林流说。“我可以帮你。”
“怎么帮?”陆崇抓住粗壮的藤蔓荡过拦路的树根,糊了一手不知名的粘液,“你是祝福对吧,能祝福我闪现到他们面前吗?”
“好像不能,但是我可以祝福你能听懂荷鲁鲁班布鲁族的——不,”她想想又改口,“祝福你能够听懂地球上的所有语言。”
毕竟是嫂子哥,要祝就给祝个大的,当作是见面礼。
她很懂人情世故地说,“这样你就能跟他们对着骂了。”
陆崇来不及阻止。温暖的金色光芒已经笼罩了他。
虽然是出于好心,但林流没想过的是,单方面听懂语言并不能给“对骂”增添多少帮助。只会比听不懂时更容易把他气死。
更何况,她慷慨的祝福还有另一个更为严重的后果——
话音落地的瞬间,陆崇脑海中同时挤进成千上万道声音,连头发都炸了起来。
地球语言并不只限于人类。动物语言和植物语言有各自的波长,而人类的听觉能力有限,大多数信号无法接收到。
而林流为他彻底解除了这种限制,甚至还加了个逆天翻译器。森林里正是生物聚集的群落,陆崇像是被塞到万人广场上,每个人都举着喇叭朝他耳朵里大声说话。
他眼前发黑,脑瓜子嗡嗡响个不停,根本看不清方向,硬生生被打断了脚步。
林流不知道他怎么了,一脸担心,也在他耳边说话。可是无数声音叠加在一起,哪怕离得很近,陆崇根本听不清楚她在说什么,只能艰难地挤出求救信号,“太吵了……”
林流一愣,立刻反应过来,大声说,“那我祝你想听到的时候才能听到,不想听到就关掉!关掉关掉!”
热血从她的鼻子里涌了出来。陆崇耳边声音消失,重重地喘了口气。
“对不起啊。”她脱力般一屁股坐在地上,低头沮丧地擦着鼻血,“祝福并不都是好事。”
“唉……先起来。”陆崇看到她在流血,和林雪河过度使用伴生能力的后遗症一模一样,“你会变成那个,就是,那个小孩儿的形态么?”
林流点了点头,触摸自己后颈的切口,“可以的。你想要多小的小孩儿啊?”
森林里光线昏暗,陆崇没看到那里露出的一截木偶线,闻言震惊,“这都能选,你比你哥还多个技能啊?”
“是不是越小的孩子越好?”林流理解了他的意思,直接把自己变回婴儿模样。一瞬间几乎在他眼前凭空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