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正好,我爸知道的估计也不多。”陆崇说,“可能没有你想要的信息,先做好心理准备。”
“好。”林雪河有心理准备。
他推测林流应该不在血族的控制里。最近没有情绪波动剧烈的时候,他也没有感受到另一个心跳的变化,或许可以称得上是令人欣慰的消息——林流应该处于没有动荡的安全环境里。
今天周六,陆崇没课,就在家里看下一部戏的剧本。是一部不常见的古装武侠片。
这点他跟所有年轻男人一样,都有飞檐走壁的英雄情节。只是类似题材的电影很少,他接这个剧本是冒着风险的。
经纪人劝了他好几回。但他确实拥有只看剧本质量,不考虑商业性的底气。大不了自己投,别说带资进组,他自己当资方也行。
林雪河看着他一整天都钻研着那些拗口的戏剧台词,做各种笔记,专注的目光奕奕有神。
他很想做好这件事。
林雪河也略略扫了几眼,没觉得剧本多有趣。但觉得他认真对待剧本的样子很有观赏性,于是津津有味地看了整个下午。
等到吃过晚饭,陆崇带他回去自家在龙江市的宅邸。
是座小巧精致的中式别墅,只有三层,院子也不太大,做了假山池塘的造景。从他高中搬出去独居之后,这里平时就只有陆明灯在住。
现在住家阿姨只有两位。其中一位刘阿姨是陆崇熟悉的,今天来之前联系的也是她。
司机把车停进地库。陆崇下车时瞥了一眼,发现除了往返公司通勤用的商务车,陆明灯其他车都在,“我爸还不在家吗?没说什么时候回来?”
“估计是公司有事要加班,我已经告诉过他今天晚上你要回来了。”刘阿姨忍不住瞥他身后的林雪河,用眼神问这是哪位。“你们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先上去休息吧。房间已经收拾好了,不过只有一间。”
“好吧。”陆崇假装没看到她眨眼的暗示,把林雪河带回了自己二楼的房间。
房间里布置一切如旧,连他初中毕业时用过的中考资料都还摆在书架上。
陆崇说,“我爸他一直就这样,好像不怎么愿意见我。”
他从小就在这种诡异的状况里长大,在家里遇到时面对面几乎没有交流,但是在电话里,陆明灯又总是很亲热地跟他说话。叫人搞不明白。
“我也不确定他什么时候回来,今天可能得在这儿住一晚上。”
林雪河点了点头,看到书架上放着他的相册,颇有兴致地伸手去拿。
陆崇来不及检查里面有没有自己的黑历史丑照,又被刘阿姨敲门叫出去,“外面有人找你。”
刘阿姨接连吃瓜,看这个小少爷的眼神都多了几分佩服,“又来了两个美女哟。”
陆崇:“……”
这个“又”字用的很灵性。他想起林雪河今天没有束发,估计是长发被阿姨误会了,只是暂时来不及解释,“她们在一楼会客厅?”
“对的对的。”
陆崇下楼去见。
会客厅里坐着两个与他素未谋面的金发少女。看上去是双胞胎,一个穿红裙,一个穿绿裙,洋娃娃般精致的脸蛋上妆容很浓。
和她们视线接触时,陆崇汗毛直接起立。
狼族对危险的直觉反应在发生作用。
见他现身,少女同步站起来,一模一样的身高体型仿佛复制粘贴,连头顶发箍的高度算上也没到他胸口。
抹掉脸上夸张的妆容,就只是两个没长开的小女孩。
“请问,你是陆崇先生吗?”她们出乎意料的礼貌。
陆崇说,“我是。”
“太好喽!爸爸说你和林雪河在一起。”她们说。“请问,林雪河先生在吗?”
陆崇皱了下眉,心知来者不善,但并没有从她们身上嗅到血族特有的气味。
“你们找林雪河干什么?”他问。
“我们是来杀死他的。”双胞胎异口同声,开朗道,“抽光他的血,带给爸爸!”
“……”
陆崇没忍住一人弹一个脑瓜蹦,“你说杀就杀?你说抽就抽?”
“呜,你是想要保护他吗?那……”她们动作默契地捂着额头对视一眼,又同时伸出手指,露出毫无城府的笑容。
“那,也杀了你。”
“你们在说什么?”林雪河抱着相册出现在楼梯转角。
他看照片就像读书,翻得很快,因为发现了些有意思的细节,饶有兴致地下楼找陆崇。
但在陆崇之前,他先看到的是一对双马尾的背影。
不能怪陆崇不够显眼,只能说那金灿灿的双马尾实在太亮了,再配上一身红色蓬蓬裙,宛如一盘番茄炒蛋成精。
感受到他的出现,番茄炒蛋精蓦然转身,视线直直地投射过来。
林雪河没能避免对视,被她双眼锁定的瞬间,世界开始旋转。光怪陆离的漩涡从那双眼睛里展开,无限扩充,像是时间之外,一个独立的小世界。
倏忽间他手中的相册不见踪影,脚下的楼梯也消失了。一片纯白的空间里,出现了成千上万条形似相机胶卷的记忆轴,环绕他飘浮着。
“欢迎来到红安妮和绿安妮的世界。”两道甜美的嗓音重叠在一起,响彻他的脑海。
林雪河才注意到她们是两个人。除了番茄炒蛋精,还有一个青椒炒蛋精,只是都以小幽灵的形态飘在半空中,一看就不是实体。
这意味着任何物理攻击都没有用。被困在这里的人,无法通过直接击倒她们离开。
“你有三次选择的机会。”红安妮说。
“选择什么?”林雪河问。
绿安妮开朗地笑,“濒死体验。”
“想离开这里,你就要在这漫长的人生胶卷中,选出主角离死亡最近的时刻。”
红安妮说,“选择正确,红安妮会带你去回到现实的出口。”
“选择失败,你会代替主角进入濒死体验。”
绿安妮说,“一遍又一遍,直到你的意识毁灭在这里,融化成我们力量的一部分。”
“哦!虽然你是[神谕],但是不要妄想可以使用伴生能力哦。在我们的世界里,我们才是创世神。”红安妮说。
“没错!”绿安妮说,“你要按照真正的神创造的规则,来玩这个游戏。”
在她们的世界里,红安妮负责诞生,绿安妮负责毁灭。
“如果你的意识毁灭在这里,身体就归我们了!”红安妮说。
“没错!”绿安妮兴奋道,“把你的血抽干,带给爸爸!”
“爸爸是谁?”林雪河不悦地说,“你们的血才要被抽干。”
红安妮和绿安妮对视一眼,哈哈大笑:“看!我们的血一滴都没少!都说过了,你的[神谕]在这个世界里不起效!”
怪就怪楼梯上多看那一眼。
林雪河叹气,“好吧,给我看看。”
规则很好懂,只是从这千万级的人生瞬间中盲选一条,别说三次机会,三百次也不够用。
“首先,你需要选择主角的身份。”红安妮说,“只有两个条件。第一,主角不能是你。他可以是这世上除你之外的任何一个人。但是,第二,他的人生必须和你产生过关联。”
林雪河微微一笑,毫不犹豫道,“我希望那个人是陆崇。”
“叮叮叮,符合条件!”
画面更新。一条胶卷主动飘到他面前,他目光向下一扫,来了些兴趣。
但紧接着,绿安妮说,“哇塞,那个人类也选择了你呢。”
“……”
林雪河想。
不出意外的话,恐怕要出意外了。
那个笨蛋人类是哪里来的自信,敢拿他的人生做选择题?
陆崇……
是不可能选对的。
“怎么样?第一个要去哪里呢?”红安妮说,“是这个嘛?还是那个呢?到底会是哪一个呢?”
绿安妮兴奋得乱飞,“我已经迫不及待了!”
林雪河淡定地望了一圈,伸手指指,“那个。”
在那一小段胶卷里流动放映的是八岁的陆崇。穿着小小绅士的燕尾服,去林氏庄园参加宴会,却被恶意捉弄关进地窖里的那天。
“OKOK!”红安妮选中那一段记忆,以此为坐标轴创建世界,“让我们直接降落到最精彩的……”
“不。”林雪河打断道,“往前倒一点。”
他选择的片段并不是规则里所说的濒死时刻,而是自己想看的。
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那一天陆崇去参加的宴会,是为了庆祝新任家主的继位。
有史以来,血族每个家族的掌权者都会在上一任家主确认死亡时才举行交接仪式。只有林雪河的父亲是例外。
就像现任林氏家主曾说过,原本该掌管这整个家族的是他的父亲。
可惜,因为他的一句诅咒,本该成为家主的吸血鬼变成了蝴蝶。
没有林流,诅咒就无法解除。大家默认这个可悲可怜,被亲生儿子诅咒的吸血鬼不可能再变回来了,就这样选择了别的继任者。确定了家主的正选。
宴会那一天,林雪河在高塔之上也能听到庭院中传来的音乐,和酒杯相撞的清脆响声。
他的父亲也能听见。
最可悲的就是这个。变成蝴蝶后,他的父亲依然保留着吸血鬼的敏锐听觉,也保留着无法接触阳光的致命弱点。
他的房间里,窗户每天都紧锁着。只有在那一天,他亲手推开窗户,亲眼看着蝴蝶飞出了窗台。
那是他的父亲的选择。
继续等待下去,或许还有一天能等到女儿的解救。但那有什么意义呢?它的存在已经被盖棺定论为“死亡”,终日囚于暗室的生命漫长而虚无。
林雪河想知道,那只蝴蝶是不是真的被陆崇看到过,化为灰烬时又是什么样的情景。
可红安妮太过吝啬地使用力量,他只能看到陆崇被推进地窖之前的一小段。
彼时的陆崇浑身都已经湿透,被推倒在地上,一脸倔强地看着为首的血族少年。
那是少年时的秦宴。
林雪河走到他们身边,面不改色地朝秦宴身上踹了一脚,果然踹空了。
陆崇被独自关在这里四个小时。狭小的地窖里氧气稀薄,他被大人发现时几乎陷入窒息。
“可怜的孩子。”红安妮说。“你要选择这一段吗?”
“不要。”林雪河说,“换第二个。我想看他知道自己要和血族联姻的那一天。”
“你确定?”绿安妮露出古怪的表情。“你这是在浪费机会。”
濒死体验至少是在陷入危险的时刻才会发生,林雪河的思路和其他人截然不同。
“确定。”他的思路当然不同,“跟你们的规则没关系啦,只是因为我想看这段。”
“……”
绿安妮说,“好嚣张的吸血鬼,怪不得大家都讨厌你。”
“别管他啦,就给他看嘛。”红安妮说,“这样对我们更有好处。”
陆崇是高三那年才知道,自己必须要和一只吸血鬼结婚的。
难得聚齐了父子两人的晚餐桌上,陆明灯忽然提起这件事,用的还是“惊不惊喜意不意外”的语气。
陆崇脾气上来,把晚餐全掀翻了。
碗盆都被摔碎,餐桌和地上一片狼藉。虽然知道这里的一切都不是实体,林雪河还是忍不住躲了一下飞溅的汤汁。
“对不住了儿子。”陆明灯讨好地说,“都怪爸爸没本事呀,跟你那几个堂叔堂伯不一样,没有话语权。其实血族跟人类也没多大差别,大不了结了婚分居。咱乖乖听话,以后继承家业日子照样过嘛。”
“哈。你说出这种话都不觉得自己荒谬吗?”
正是心浮气躁的年纪,陆崇拳头都捏硬了,望着他的眼神愤怒又悲哀,“身为父亲,你从没想过为我争取一下吗?!”
他几乎独自长大,陆明灯没有应酬的时候也很少回家。问起来就是公司事务繁忙,家族里的长辈让他去干什么他就干什么,身为旁支没有继承权就免不了多讨好些,仰人鼻息地过日子。
陆崇早慧,表面上看起来是个不好接近的高冷小少爷,其实内向又心思敏感,一直期待着和父亲多联络感情,渴望促膝长谈,彼此敞开心扉增进关系。
好不容易在家里碰一次面,陆明灯却总是油腔滑调地敷衍。他们几乎没有过面对面说心里话的时候,陆明灯还没有保姆阿姨对他了解得多。
他对父亲的失望,就在得知这个婚约时达到了顶峰。
仗着无论做什么都不会影响记忆的播放,林雪河大胆往前,几乎贴着陆崇的脸在看。
这个十八岁的人类少年眼中有深埋的痛苦,隐忍的泪水闪烁了几回,倔强地不愿落下。
“有一天你会明白的,儿子。”陆明灯意味不明地说。“对不起,但我希望你能晚一点明白。”
回答他的是陆崇转身离开的背影。
这天后,他对父子关系彻底寒心,从家里搬出去住,并且改了高考志愿。
陆明灯为了分得家族产业一直在公司里经营,他偏不。早就规划好的金融系被他重重划掉。他宁愿去学习母亲的专业,哪怕是他完全不了解的专业,只要想做,他就能做好。
陆崇失望离席后,林雪河转向另一边,站在陆明灯面前又观察了很久。
抛开父子感情不论。从旁观者的角度,他能看出陆明灯并不只是为了讨好主家,才献出自己的儿子去跟吸血鬼联姻。
但陆崇身在其中,是抛不开的。再加上父亲有意在隐瞒,他到现在都没想通也很正常。
林雪河说,“你们知道有句话叫哀莫大于心死吗?”
“不知道。但是心死不算死。”红安妮说,“你又选错了一次。”
只剩最后一次机会了,他半点害怕的神情都没流露出来。绿安妮不解道,“你是不是没听明白规则啊?只要第三次也选错,你就真的会死在这里的哦。”
“嗯嗯。”林雪河微笑道,“但我怎么会选错呢?从一开始就知道呀。”
还要感谢小陆崇,听从了心理医生的建议,把每张照片背面都写满感言,他才能把相册看。
一直到十八岁的大陆崇,都还保留着这个习惯。
红安妮和绿安妮不安地对视,看着他微笑的脸,仿佛在看不知名的怪物。
“我选择,他的性征分化成alpha的那天。”林雪河淡定道。
“也就是第一次发情期到来时,他独自度过的那天。”
在番茄炒蛋和青椒炒蛋两只小幽灵分/身的带领下,陆崇进入了另一个独立空间。
他当然不乐意玩这么离谱的游戏,但从另一个角度想,能看到林雪河的过去确实也很有吸引力。
从小到大,跟他产生过关联的人或许很多,但真正有了解的没几个,更别说选择人家的濒死时刻了。
与其如此,他更想知道林雪河都经历过什么。哪怕这只吸血鬼足不出户,很可能日常都在无聊中度过,他也觉得那些无聊中,有神秘的不同寻常的部分。
他一直都想知道。
只是以他的性格,现阶段是张不开嘴去问的。毕竟从小情感的需求都被他爸拒绝,要么就是已读乱回,他对主动提出要谈心这种事已经有心理阴影了。
更何况,林雪河嘴里也不一定有实话,“我选择……他第一次过度使用力量的那天。”
陆崇说,“我说的是林雪河,别搞错了。”
“……”
或许是错觉,他看到红安妮和绿安妮同时翻了个白眼。
人生胶卷的画面在他眼前扩大,填充成实景。他察觉自己站在一间普通儿童房里,窗外就是绿油油的草地。这个时期的林雪河,还没有被放到高塔之上单独关押。
但他看起来过得已经很不好了。
陆崇深深地皱眉。
这细胳膊细腿儿……他打从娘胎里出来就没这么瘦弱过。
真的是三岁。林雪河第一次透支力量是在这个年纪,所以之后每次耗尽自己,都会回到这个形态。
父母亲人都不在,甚至连个保姆阿姨都没来安慰,房间里只有这个柔弱的孩子,坐在自己的小床上嘤嘤地哭,猩红的泪水不断地从眼角落下。
他怀里抱着小狗玩偶,给自己擦脸时发现泪水也变成了血色。不想把小狗弄脏,他把玩偶扔到了一边,缩着肩膀靠在角落里害怕地发抖,断断续续咳嗽,“疼,疼死了……我要死了。”
陆崇整颗心都被绞紧,忍不住地弯下腰去想要抱他,双手却直接穿过了他的身体。
“叮叮叮,猜错喽。”绿安妮满意道,“你还剩下两次机会。”
画面被抹去。陆崇直起身,第二次选择了林雪河父亲去世的那天。
他第二次的选择和林雪河重合了。红安妮和绿安妮默契地对视,心照不宣地笑开。
好耶!他也浪费了一次机会。
同样是那一天。陆崇这次以林雪河的视角看清楚了,暗暗地磨牙,“骗子。”
高塔上的公主果然是他!
就知道会是这样。
陆崇想到他们在庄园夜里的对话。林雪河无比自然地说“那不是我”,真是毫无破绽的语气。
他却有种奇怪的直觉,就觉得自己跟林雪河曾经是见过面的。虽然也不算完全见过,但他的直觉的确应验了,也算给了他一点信心。
那只在他手背上化为灰烬的蝴蝶是林雪河的父亲。他心里震撼了一下,但想到自己的意识估计也快灰飞烟灭了,他的注意力又回到当下,“看第三段。”
陆崇从那些线团般飞舞缠绕的人生胶卷中,指出了第三段。
和林雪河提前知道答案不同,他毫无头绪,只能靠运气,或者说靠直觉盲选——这么说都太好听了。其实他就是在赌博。
“你确定要选择这一天吗?”绿安妮语气兴奋到诡异。
“快!快打开这段时间!”
红安妮选中那随机得令人绝望的一段,时间被展开成立体的场景。
陆崇刚想要踏进去,扭曲的空间漩涡中伸出一只手,一把扯住了他。
熟悉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笨蛋!不是那一天。”
脱离独立空间的刹那,林雪河恢复了使用[神谕]的自由。
他原本可以直接把这两盘炒蛋干掉。但他也好奇自己的人生胶卷长什么样子,索性钻进来看看。
刚进来就撞见陆崇往错误的答案里钻,他一点都不意外,眼疾手快地抓住手臂往外拖。
陆崇被他扯得向后踉跄,晕头转向看不明白,“你怎么在这?我靠,我能摸到你了!”
“……”
红安妮与绿安妮同时发出尖锐的爆鸣声,“你为什么可以出现在这里?!”
“很简单啊,只要诅咒你们的世界不堪一击,可以被任何人随意进出就够了。”
林雪河好奇地抓住一条胶卷拉下来,看到里面流动的场景是幼年时的自己,独自坐在窗边下国际象棋。
“原来从别人的视角看,我是长这个样子的。”他观察后满意地评价,“比照镜子看到的还要顺眼点嘛。”
“……”
“但是我看记忆里的你和现在就没什么差别。”
“你选的是我的……你选对了?”陆崇一愣,忽然想到什么,分外激动起来,“那你看见,我,你都看见了?!!”
林雪河完全理解他为什么这样激动:“看完喽。”
狼族的初次发情期是猛烈又凶险的成年仪式。他们在分化中要面临精神状况极度不稳定的一段时间,稍有不慎可能会对余生都造成恶劣影响。一般都需要在omega信息素的安抚中进行,必要时还会用到医疗干预手段。
但陆崇是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迎来了发情期。格外生猛的发情期。
那被痛苦折磨的几十个小时,他在持续不断的情/热里纾解过多少次,他自己都不敢回想。
而林雪河说的甚至不是“看到了”,而是“看完了”。
也不用出去了。就在这儿,原地把他埋了得了。
“你们两个,你们……呜哇啊啊啊!”
两个小姑娘不依不饶地哭闹起来,“为什么把我们的世界弄坏了!讨厌!讨厌!”
“都给我安静!”陆崇被羞耻心打击到谷底,刚刚做选择题的紧张情绪都烟消云散,对林雪河说,“你看了我的,那我也要看你的。”
林雪河想想好像是这个道理,就大方地点头,“那好吧,给你看看。”
在他自己的人生胶卷里,离死亡最近的时刻。红安妮包着一兜眼泪,不情不愿地打开了那个片段。
和陆崇第二回选择的时间点很接近。那是在某次血族聚会中,少年秦宴又一次被邀请进入林氏庄园。
他来过不止一次,也听说了不止一次的关于“高塔上的公主”的传闻,自然是要亲眼看看。
他打发走身边簇拥的血仆,和几个血族少年小跟班讨论如何进入高塔。
陆崇和林雪河在他之前先进了房间,看到幼年林雪河在安静的玩拼图,一边玩一边打哈欠。
“我白天很容易犯困。”林雪河观察自己得出结论。
“你在剧组那阵白天也不怎么睡觉。”
“那是因为刚离开家,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抓回去,所以要珍惜每一天在外面的时间。”
林雪河说,“对了,后来我是怎么回家的呢?好像是杀青之后坐你的房车,莫名其妙就到家门口了耶。”
“……”陆崇觉得这茬旧账他能翻到八十岁,但也认了。
幼年林雪河听不到他们的对话,在一片安宁的房间里昏昏欲睡。霎时间,窗户忽然爆炸,玻璃渣直接飞到他脚边。
他惊愕地看向窗户,秦宴骑在具有飞行能力的血族少年身上,从窗户漏洞里大摇大摆地飞进来,降落在他眼前,优雅地合起了手中伞。
幼年林雪河那张小脸肉眼可见地皱成了一团。
“我很讨厌这种爱装的,”成年林雪河在旁边做注释,“越装越讨厌。”
“……”
陆崇头皮一紧。
接下来发生的事似曾相识。他注视着房间里的动向,心底沉寂多年的火又急速燎了起来。
这是比他经历过的更严重的霸凌。
秦宴对眼前的公主显然很感兴趣,但是以恶劣的形式,毫无尊重地撩起他的长发把玩,指使手下的跟班去脱他的裤子,“公主不都是女孩子吗?你到底是不是女孩子?”
“……”
高塔上平时没有别的血仆近身侍奉。林雪河形单影只,这时已经无语到想要使用伴生能力,却被一个血族少年提前道破,“小心!他说的坏话都会变成真的。”
“那有什么可怕的。”少年秦宴说,“让他说不出话,不就好了?”
他们占据了人数上的绝对优势。伴生能力为控水的血族少年在空气中凝结出巨大的水团,另一个力大无穷的血族少年抓住林雪河细瘦的脖颈,用力把他按进水里。
不到一分钟,水团里便往上飘出一串气泡。林雪河奋力挣扎,但在水里说不出话,连续呛了几口,快要失去意识时,猛地被抓出来。
新鲜空气向他涌来,他能做的只有疯狂地呼吸,听着秦宴在他耳边说,“从今天开始,[神谕]就属于我了。我就是你的空气。你说,要不要跟我走?”
“……”
林雪河说,“你去死吧。”
在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后悔这句话只是不想示弱,没有带上真心的诅咒。
秦宴的眼神变了,那些听命于他的血族少年立刻会意,揪住林雪河继续往水里按。
每当他快要窒息时,就松开手给他几秒钟的呼吸时间,然后再按进水里。
穿越时空,林雪河站在幼时的自己面前,冷眼看着自己曾经遭受过的折磨。时隔多年,被水漫进口鼻无法呼吸的窒息感依然清晰。
沉默的注释中,陆崇终于明白他为什么讨厌水。
这是他生命中最难忘的下午,无比漫长的折磨过程一直持续到天黑,秦宴才玩到尽兴。
“要不要跟我走?”秦宴最后问了他一遍。
林雪河浑身无力,水淋淋地软倒在地上,像快被随手丢弃的湿抹布。如果这时候能发出声音,他说的“去死”绝对是真心的。
但他的嗓子已经完全哑了,只能把口水吐到秦宴裤脚上。
“……”
不巧家族里的长辈来催。离开之前,少年秦宴意犹未尽道,“我们还会再见的。高塔上的公主。”
“你勉强配得上我。”
走出这段记忆,陆崇反应比林雪河更大,“操!我杀了他。”
说不清是为了林雪河还是为了他自己,新仇旧恨通通叠加,怒火直往头顶上窜,他恨不得把那小畜生从画面里揪出来拧成两半截。
“我也想啊。”林雪河倒是冷静许多,“可是大家都护着他。”
能报的仇当然要报。
彼时很少有血族知道[神谕]可以跨越空间进行诅咒。所以他恢复行为能力之后,很顺利地诅咒了那天闯入他房间里的所有血族少年的死亡。
除了秦宴,他对其余吸血鬼的诅咒全部应验。也因此一事,[神谕]在血族的恶名威慑更上一层楼,几乎没有吸血鬼敢再招惹他。
他不知道为什么秦宴能逃过一劫,但当然不想放过罪魁祸首,还想再诅咒一次。那时家主告诉他,姓秦的家族只要一句话,就会影响到林流在外面的生存条件——
现在他是知道了,妹妹根本就不在秦家。但当时他年纪小,被这套说辞唬住了,只得忍辱负重。
他真的有在努力当个好哥哥呢。
任务失败,两个小女孩没有拿到自己想要的血液,而被听命赶来的管家捆在椅子上五花大绑。
负责动手的管家显然也很懵逼,虐待儿童可是要坐牢的。但或许只是故意打扮的像幼女而已,这些富豪私下里玩得都挺变.态。他们这些打工的只要干好自己被吩咐的活计就够了。
林雪河再次问她们,“你们说的爸爸是谁?为什么要抽我的血?”
她们一人把头转到一边,侧脸看上去气鼓鼓的,不肯回答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