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狗与恶犬by晏双笙
晏双笙  发于:2024年07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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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怪我?”
“怪我。”
程殊现在可比以前更服软得快,以前还跟没熟的石榴一样,吃了辣嘴,现在熟透了,籽都是软的。
“学习小组群里大家都考上大学了,周明越差点点过一本线,不过也挺好,文科选择不多,他进学校后自己申请了转专业。”
程殊两只手贴一块,微微偏过头看他,“感觉真好,跨年那会儿说的都成真了。”
大家都有在变得更好,哪怕和预想的有一些偏差,可也不赖。
梁慎言余光扫了一眼,墨镜后的眼里带了笑意,“那你算是逆袭?”
“哈!”程殊诧异看他,小声嘟囔,“我还以为你一直陪读,就是想我学完本科,再继续考研来着。”
“是有这个想法。”梁慎言倒没否认,能有条件往上读,为什么不呢?
程殊“嘿嘿”笑两声,选好了歌单,点开播放,“那我现在这样,还算满意吗?”
梁慎言挺认真地想了想,“算吧。”
没什么不满意的。
他对程殊的感情,不是用这个来衡量。
那一晚他只是单纯睡不着,倒不是因为想事。
对他来说,想这些花不了多少时间,心结是他自己不想过去。
他哥那次说的话不全对,但也有对的地方。那会儿程殊才多大年纪,没经历过什么事,况且知道跟自己经历两码事。
人是他招惹的,也确实不是他养的。他对程殊好,可程殊也不是只索取没给付出。
所以他给了他们的感情机会吗?要真想不到这些,那他根本不会去管那件衣服。
一件衣服,再买就行。
从市区开出去,到了郊区,原本就蓝的天更蓝了,尤其到了山里,这个季节,外面鸟叫不停,说不出名的花草树木香味一阵一阵进来。
去民宿的路比较窄,就双向车道,车速慢下来,车窗打开,风吹来,再烦心的事,都能吹散。
哪怕重新修了路,还是窄。
从山脚上去,就两公里,开了十分钟都还没到。
他俩正说着话,电话就打进来了。
梁慎言开车没手接,让程殊拿了自己手机接了,“多半是关一河,就说快到了。”
程殊拿了他手机,也没问解锁密码,直接按了几个数字,就解开了。
“你俩什么时候才到?就差你们了,要是说才出门,那不得罚你们一瓶。”
程殊都没来得及说话,对面噼里啪啦开了口,他只好等人说完了,“快到了,大概还有几分钟,这边碰到掉头挪车的。”
“哎——?程殊接的啊,那我就不罚一瓶,改成一杯了。”关一河揶揄地笑着说:“得了,那你们开车慢点,别一会儿刮蹭,还赔了。”
梁慎言被前面那辆掉头磨磨蹭蹭,一点一点挪的车弄得不耐烦了,听见关一河的话,皱起了眉,“闭嘴,挂了。”
什么乌鸦嘴,一会儿真刮蹭了,他得让关一河下来给车道个歉。
程殊瞄一眼梁慎言表情,飞快给关一河说了句“拜拜”,没等关一河说什么,立即挂了电话。
梁慎言拧着眉,没明白那男的看上去才四十几岁,开个车怎么还没他爸开得利索。
“别气了,他都开成那样了,让让他呗。”程殊伸手碰碰他胳膊,给他拧开瓶盖,“喝水吗?”
梁慎言转头看他,接过来喝了口,又递回他手里,再看挡风玻璃外,可算掉好头了,“考驾照了吗?”
程殊把水放回去,“没呢,没时间考,光念书了。”
梁慎言这会儿是真的没心思气了,瞥了瞥他,“一门心思念书啊?”
程殊一听就知道他什么意思,“啊”了声,“怎么,我还不能当个努力的优等生了?我可拿过两年奖学金。”
梁慎言说:“那漏了两年,你还挺骄傲?”
程殊一下瞪大眼,反驳说:“你知道连拿四年奖学金的含金量吗?本来就能骄傲么,我以前还不及格呢。”
不及格。
一晃眼多久以前的事了。
梁慎言想起那会儿给程殊改卷子,是真够头疼,“那是应该骄傲。”
程殊一听,嘴角立即往上翘,还没等他高兴多会儿呢,又听梁慎言下一句,立即扭头看窗外,不理人了。
“我拿了四年。”
梁慎言补充,“读硕也拿了三年。”
了不起。
会读书是了不起,人还是不能互相比,跟自己比就好了。
到这一片规划的集中停车场时,程殊都没跟梁慎言再说一句话,正郁闷呢。
从停车场到民宿要不了多久,这边开发得早,所以什么都有,也挺方便,不想露营还得自己带东西。
他俩就带了两瓶酒,别的要么其他人带,要么直接就在这儿买了。
梁慎言扶了扶墨镜,看旁边还郁闷的程殊,问:“这么不经说,小气了哈。”
程殊看他,“才没,就琢磨你脑子是怎么长的。”
做什么都那么厉害。
梁慎言笑了,“那以后做脑CT,给你看看。”
程殊眼睛瞪大,急了,“呸呸呸,能不能别瞎说,哪有人无缘无故去做脑CT的。”
梁慎言一怔,收起了玩笑,“嗯”了声,“不乱说。”
他俩看着对方,还没再说什么,一个人从旁边直接冲了过来,直接扑到程殊身上。
程殊往后退了一步,伸手去抓梁慎言。
他腿才能走,可不想又折了。
“可算又见面了!”关一河抱着程殊,“哎,听说你在复安啊,可厉害了,复安可是关系都进不去的地方,不错嘛!”
梁慎言扯着关一河胳膊,皱着眉把人拉开,“你是不是也想腿折?”
关一河还想反驳,听到这句立即退开,“对不起对不起,太高兴忘了。”
程殊摆摆手,被梁慎言扶着,“没事没事,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关一河笑着站那儿,江昀跟严颂也出来了,他说:“欢迎你来啊,太好了,可算都见着了。”
程殊愣了愣,下意识抓紧了梁慎言的手,看向他们,笑着点点头。
“好久不见啊。”

第102章
高楼大厦、车水马龙的城市里待久了,人就会开始向往山里的日子,说不上是为了逃避多一点,还是为了放松多一点。
反正哪怕不是周末,只要在山里的民宿生意都挺火的。
在院子里打了招呼,几个人都往屋里去了。
大中午的,就站这么一会儿头皮都给晒烫了,站不住。
江昀是寿星,又是攒局的人,招呼大家一块进去,到他们包下来的那个主题间坐下。
从三十出头的高温室外进到小厅里,人一下就舒服了。
木屋风格的空间,用了大面积落地窗,从这儿望出去,正好可以看到两山中间的溪谷,半山一层一层的往下,不是开了花的树,就是结了果的。
难怪会选这里,太治愈了。
哪怕什么都不干,光坐在这里,心情都会慢慢变好。
“这里可以玩桌游,下边溪谷能玩水,有一小段可以漂流。”江昀跟店员那边说了,再送两杯饮料过来,在关一河旁边坐下,“晚点没这么热了,去旁边烧烤,店里还有冷餐自助跟篝火节目。”
关一河拿着手里的宣传单看,“这上面说还有小型音乐节,可以啊,这家店老板生意头脑真不错。”
“那我们来得正时候。”严颂端着饮料,猛喝了一口,“江昀,你这生日排场可以啊。”
江昀笑了,是一点都不客气,说:“那可不咋的,你昀哥什么人,专门挑的日子。”
说着往那边梁慎言跟程殊那边瞥去,抬抬下巴,示意其他两人也看。
“碰着腿没有?”梁慎言坐的位置靠外,接过店员递来的两杯饮料,把西柚那杯放程殊面前。
程殊小声说“没”,不想大家都关注他腿,一个是不好意思,另一个是怕扫兴。
伸手去拿杯子,放了不少冰块,玻璃杯都冻手,笑了一下,手往桌下面伸,碰了碰梁慎言的手背。
梁慎言挑眉,看他一眼,反手拍了一下,“瞎闹。”
程殊一点不在意,咬着吸管喝起来。
“哎哟,我们要不去下边玩水得了,给人挪挪地方。”关一河最能起哄,拿宣传单扇着风,“开着空调呢,怎么还这么热呢。”
“脸热吧,我反正脸臊得慌。”
江昀比关一河要稳重一点,但不多,“玩游戏的话先说好,不能让他俩上下家,当心人家联手。”
严颂在旁边笑,不发表意见。
程殊耳朵有点热,心里不好意思,人却大大方方地给人打趣。
那本来嘛,他俩就是关系不单纯,扭捏了就能否认么。
梁慎言擦了擦桌面,又擦了擦吸管跟杯子,才喝了口解暑,“你以为我是你,作弊都输。”
关一河玩游戏菜得惊人,人菜瘾还大,“不带这样人身攻击的,来来来,先玩会儿,一会儿再去溪谷。”
从茶几抽屉里翻出桌游的牌,问程殊,“掘金这个,平时你玩吗?规则很简单的。”
程殊放下杯子,摇了摇头,“有游戏规则吗?听着有意思。”
关一河正想给他介绍,被旁边江昀碰了碰胳膊,抢在他前面开口。
江昀招呼店员,拿几罐酒跟玻璃杯来,“你身边坐着的那位,我们里面游戏玩得最好的,你不跟他取点经啊。”
得,算是明白了。
这话题不管怎么绕,都能绕到他们俩身上。
“那你和我说好了。”程殊扭头看梁慎言,笑着说:“现在我动脑子可能比动腿要容易点。”
不止梁慎言愣了,其他三个人也是一怔。
程殊坐在那儿,玻璃在他旁边,没能被屋檐挡住的太阳照了进来,落在他身侧。
过去那几年发生的一切,几乎没在他身上留下痕迹。
梁慎言伸手按了一下他脑门,“伤了腿,连脑子都不好了?”
程殊撇嘴,躲开他的手,“好着呢,等会儿就赢你。”
梁慎言瞥他,“规则还听不听?”
程殊抿着嘴笑,拿了关一河递过来的说明书,“自己能看。”
游戏玩法简单,就是一个拼图的游戏,通过卡片拼接出一个通道,可以拿到最后的黄金。
所有玩家里,会藏有一个人的身份是捣蛋鬼,专门破坏掘金矿工的通道,让他们没办法拿到黄金。
玩了几局,程殊还津津有味,关一河先不干了,直接耍赖不玩了。
“不玩了不玩了,你们是不是合伙起来,专门坑我一个啊!”关一河都没赢过,结算时候,就他手里的黄金最少,有时候还挂零。
“又来了。”严颂习惯了,放下卡牌,“下次有关一河在,我建议是别玩游戏,比吃他肯定第一。”
江昀拿起关一河手里的身份牌,隐藏身份是捣蛋鬼,笑得不行,“嗳,你怎么连玩捣蛋鬼都玩不好?你这游戏是真菜,程殊才学都比你玩得好。”
程殊还没玩过瘾呢,听到江昀的话,连忙摇头,“没,我这是新手保护期。”
关一河听了,赞同地点头,“就是就是,我们还是去玩水吧。”
梁慎言往后靠,手横在程殊背后的沙发靠背上,“玩游戏这事,以后禁止关一河参与。”
不过桌游也玩了一个多小时了,去溪谷玩也行。反正都是出来玩,玩什么都一样,只要不工作。
其他人说回房间去换衣服,把房卡扔给他们,一人一张,房间挨着的。
去房间路上,程殊还悄悄问梁慎言,再上一把他是怎么玩的,被梁慎言掐着脸,刷卡推进了房间。
“别的时候没见你这么好学。”
梁慎言无语了,玩游戏还挺上进。
程殊挠头,拎着自己的背包去换衣服。
其实也没什么好换的,就是换了身更方便的短袖、短裤,穿了拖鞋。
他还玩不了漂流,顶多踩踩水。
才换好,房门就被敲响了。
程殊听到声音,一下就知道外面的是梁慎言,鞋都没穿好,耷着往外走,开了门,都不看一眼又折回去收拾床,“你这么快啊?”
梁慎言跟着进去,“知道是我?”
程殊回头看他,笑起来,“一听敲门声就知道是你,哪还能用得着问。”
梁慎言笑了声,靠在柜子上看他的床,“你学校宿舍也这样?”
程殊心虚地摸摸鼻子,“没,我有收拾,就忙的时候顾不上。”
真忙起来,连饭都能忘记吃,能分开脏衣服就不错了,哪还有收拾。
眼一闭就能睡着。
“走吧,去踩踩水,摸会儿鱼跟螃蟹。”
梁慎言晃了晃手里的小黄桶,“店员给的,你用正合适。”
程殊胡乱收了下床上的衣服,走过来接了,往里瞥一眼,还有把塑料小铲子,笑着凑到他面前问:“那我是不是戴个小圆帽更搭点?”
梁慎言抬手,弹了一下他额头,“心里想什么,都写脸上了,走了,研一的小同学。”
一帮人,岁数也不小了。
在溪谷里还跟一群小孩抢地盘,闹归闹,但人是轻松的,就跟十几岁那会儿差不多,一样幼稚。
程殊不能在水里多玩,线还没拆几天,得养养。
一个人在旁边摸了两小只螃蟹,鱼是一条都没摸到。
看见梁慎言被迫加入打水仗的战局,躲得比谁都快,最后被梁慎言勾着脖子抓住,弄得脖子和肩膀全湿了。
玩了一下午,回民宿换衣服,坐在天幕里,一边看落日,一边喝啤酒、吃烧烤,风吹着,心也跟着松了。
“我都三十一了,真不敢相信。”江昀忍不住感慨,“难怪家里最近介绍对象介绍得那么勤。”
关一河吃得脸颊都鼓的,口齿不清,“我也三十了好么,三十而立,多好。”
“那我们这里就程殊年纪最小了,还读书呢。”严颂瞥眼程殊,点到为止,没多提他俩的关系怎么样。
江昀也看过去,不过看的是梁慎言。
平时怎么不喝酒的人,就这一会儿喝得可不少。啤酒罐都好几听了,看来是还没好。
“也不小了。”程殊笑着跟他们说话,余光瞥向梁慎言,“都二十四了。”
不知道为了什么,但梁慎言这会儿有心事。
“听听,二十四,这还不小啊。”江昀往那边正唱歌的乐队看去,“先说好,今天我生日,不醉不归。”
严颂拆穿他,“过零点才是,你这算什么生日。”
江昀反驳,“我特意出来跟你们过,怎么就不算了?这不是明天出不来,得陪二老吗?”
梁慎言没说什么,在他举起啤酒罐的时候,跟他碰了下。
民宿这边气氛挺好的,来玩的人都坐在自己的天幕下边,听着歌、聊着天,一晚上的时间,眨眼的功夫就过了。
外边蚊子多了起来,又到中午的主题厅里待着。
要了两箱酒,还没过零点,一箱就喝没了。
零点那会儿,严颂过去拿的蛋糕,点了蜡烛端过来,“三十一岁了,祝你还跟以前一样吧,什么事儿都顺风顺水的。”
关一河晃晃手机,“昀哥!生日快乐!红包发了哈。”
梁慎言递给江昀一个盒子,“上次你看中的那块表。”
程殊原本注意力都在梁慎言身上,这会儿了才收回来,拿出自己的礼物,“这我自己做的,是个手工模型。”
“江昀哥,生日快乐。”
梁慎言瞥了一眼那个模型,他这几天没那么忙,回家的时候还能看到程殊在拼。
怎么说,就挺上心的。
也挺好。
江昀被他们一人一句话,弄得感动到差点哭出来,直接干了一杯,切蛋糕的时候,每个人的盘子都差点装不下。
这一通感动,剩下大半箱酒也给喝得差不多了。
快凌晨一点,外边热闹结束了,剩下的人在那儿夜观星象,他们这儿才差不多结束,各回各屋休息。
程殊没喝多少,回房的时候,怕梁慎言在房间里摔着,又不知道他一整晚心里装着什么事,放不下心,就先送梁慎言回他房间,打算等他洗漱好了,躺床上再回去。
把房卡插好,程殊一手扶着梁慎言,一手去拿空调遥控器,“言哥,你要不缓会儿再——”
梁慎言挣开他的手,自己到床边坐着,“不用,你回去吧。”
程殊愣在原地,都没反应过来,过了会儿才小心翼翼地走到他面前蹲下,“言哥,你心里是不是难受?能告诉我吗。”
他连手都没敢去碰梁慎言,只是这么蹲着,仰着头看他。
梁慎言皱眉,身上还有酒气,手臂搭在膝盖上俯着身,垂眼盯着他,“挺上心?”
程殊一怔,没明白,“什么?”
梁慎言没醉,单纯就是喝了酒,脑子不愿意想事,“给别人说生日快乐挺开心,礼物也挺用心,就为了哄我开心啊?”
程殊被戳破心思,脸上微热,试探地伸出手去碰他膝盖,“我只是想你开心点。”
梁慎言笑了一声,问:“那你觉得,我现在高兴吗?”
程殊摇头,往前靠了点,几乎贴在他膝盖上,“我不知道怎么才能让你高兴点,对不起。”
梁慎言抬手摸了摸他的后脑勺,“对不起这三个字我听腻了,你知道我要听的是什么。你怎么这么倔,你是觉得我不能跟你一起担着,还是想这么用钝刀磨着我俩,一块疼啊。”
借着酒劲儿,梁慎言没平时那么理智跟好说话,没到咄咄逼人的地步,可他这样儿,反而更让程殊不忍心。
程殊没哭,只是鼻尖发酸。
灯光不算亮,梁慎言望向那面墙,过了会儿才开口,“宝宝,你疼,我也疼。”
声音很轻的一句话,就这么砸在了程殊心上,把他砸得粉碎,没办法再维持一点儿体面。
他伏在梁慎言膝上,比任何一次都要狼狈。在街边、在医院、在浴室,他已经很狼狈了,那么低的姿态去讨好、去乞求,可都远不及这一刻,令他无所遁形,还能有一点借口掩饰。
程殊还是哭不出来,他只是在发抖,抖得很厉害,手不敢抓梁慎言,只是紧紧攥着床尾的床单,努力让自己看着没那么可怜。
比起不被梁慎言爱,被他恨,他更害怕在他眼里看到一丝可怜和同情。
所以他努力让自己过得好,就是为了有一天,他遇到梁慎言的时候,是好的,是被期望的。
他知道,哪怕他做得那么过分了,梁慎言一辈子不原谅他,也不会想看到他又回到泥潭里。
那两千多天里,他只敢在梦里想起梁慎言。
“……我爸,他知道了。”
程殊声音控制不住地抖,“我怕,怕他真是被我气的……”
压在他心里的那块石头,让他喘不过气。
可死无对证,他没办法说服自己,也许不是。
他那一晚上都在做梦,梦里梦外都是一片混沌的噩梦,他不知道该醒还是该睡。
最后,他选择逃了。

第103章
那句话说完的瞬间,房间的空气像是被压缩般,一点点收紧,气氛挤压得让人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房间浴室里传来滴水的声音,明明那么轻,却透过紧绷的空气无限放大,一下一下地,如同心脏的跳动频率。
程殊伏在梁慎言膝盖上,不敢抬头。
不是担心会哭,是怕看到他眼里的伤心、难过和痛苦。
明明他是想自己一个人知道就好,哪怕会变成一辈子的心结,永远得不到答案,也不想梁慎言跟自己一起背负。
这事儿不管是不是真的,都成了一个死结。
能给他们答案的人,永远都没法回答了。
程殊一直很害怕去想这事,一度踩在内疚的边缘活着,说不清是被折磨还是主动选择用痛苦让自己清醒。
复读那年,他很少能睡个囫囵觉,梦里醒来就学,学累了再睡。
他没办法了,只能这样才行,不能停,停下来就总会想起那几天的事。
“言哥,你别想。”
程殊鼻音很重,说完吸了吸鼻子,才抬头,“那些事都过去了,我自己也想明白了,不会是那样的。”
对上梁慎言眼神的那瞬间,程殊一愣,闭上了嘴。
伸出去的手停在半空,心脏的位置,漫开一圈疼。
从他开口后,梁慎言一直没有反应,哪怕连搭在他头发上的手,都没动一下。
程殊屏息着呼吸伸手去摸他的脸,不知道是不是外面空调开得太大,贴着是凉的。
他有点害怕,直起身,往前贴在梁慎言怀里,额头靠着他下巴,声音很轻地哄着,“言哥,别想了,好不好?”
梁慎言偏了偏头,脸颊在他手心轻蹭了下,闭了下眼,再睁开时,落在程殊脸上的眼神变得复杂。
错愕、惊讶、纠结,然后变成了难以置信。
眉头皱着,往一边偏去,避开他的手后,盯着他一言不发。
程殊仰起头,几乎是跪在他膝盖中间,用嘴唇贴着他下巴,不是亲,更像是摩挲。
他知道,梁慎言这会儿很生气。
气他怎么连这么大的事都不说,也气他没选择相信他能一起担着。
程殊像小动物,用自己最柔软的一面,去安抚梁慎言,小心翼翼又无比珍惜。
他不想梁慎言难过。
安静的房间里,衣服布料和被子摩擦的声音倏然响起。
梁慎言突然起身,看程殊的眼神变得很凶,不等他反应,一只手握着他手腕,直接把他从地上拽起来,整个人甩到床上。
程殊吓了一跳,这么一摔,一下懵了,下意识地挣扎着爬起来。
明明很狼狈,却一点儿也没生气,跟以前一样,眼里看不到一点防备跟害怕。只是眨眨眼,想要再拉梁慎言的手,让他别去想了。
梁慎言没让他起来,一条腿跪在床上,按住程殊伸过来的手,俯身靠近,几乎把他完全罩在阴影下。
咬牙切齿地开了口,“程殊,你真狠。”
程殊倏然睁圆眼睛,想要否认,又被掐住脸颊,发不出声音,只能呜呜地晃着头。
梁慎言冷哼了声,眼神和表情还是很凶,“你是不是觉得这样,还挺为我着想的?你一个人内疚,一个人伤心,用不着我跟你一起,所以你就走,还觉得我俩的关系就不该发生,后悔了是不是?”
程殊想说不是,没这样想过,却只能艰难地发出一个音节,“不。”
他怎么可能后悔和梁慎言在一起,他就是真的一辈子过不去这个坎,也不会后悔。
“那你为什么走?是不是还想过要我没去你家,你就还有爸、还有妈?”梁慎言收了一点力道,已经失去了理智和冷静,他现在甚至想,把程殊绑在自己身边,这辈子哪都不能去。
垂着眼,居高临下看他,见他还摇头,“那你刚才怎么不继续哄我,跟以前一样。你知道,你一哄我就会心软。”
程殊怔然地说“没有”,脸颊已经有了指痕,看着很可怜。
他脸颊很痛,酸得说不好话,还努力解释着,“没那么想过。”
梁慎言笑了声,手指移开,往下按在他颈侧的动脉,见程殊本能一样往后仰,眼神变暗,靠上前,贴着程殊的耳边,发觉他在发抖,几乎维持不住这个姿势,低声问:“谁有你会哄人。”
程殊伸手想去碰他的脸,乖乖地喊他,“言哥……”
手才伸出去,被梁慎言一把抓住,他还来不及想别的,整个人就被按在被子里。
梁慎言力道很大,哪怕隔着被子,这样重重砸到被子里,人晕乎发着懵。
他怕梁慎言走,连忙伸手想要去拉他,挣扎着要支起身。
才刚撑起来一点,梁慎言忽然靠近,整张脸在面前放大,嘴唇被重重咬住,疼的,也是惊的,他猛地睁圆了眼睛。
梁慎言闭着眼,眉头拧着,呼吸声很重。
他不是在亲,是在咬他。
程殊傻愣了半天,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哆嗦着伸手搭在他肩上,手指一下一下地摩挲着他耳侧,想要安抚他。
嘴唇被咬得很痛,渗出的血回到嘴里,一股铁锈味。
疼得他都忍不住皱眉了,却连本能的反抗都没有,像一团棉花,包裹住梁慎言所有的怒火和棱角。
梁慎言很久才从怒火中找回理智,尝到血味的瞬间一怔,退开时,扫过上面带着血的齿印,看了几秒,用指腹给他抹开,起身坐在床沿,背对着程殊。
分不清是疼多一点,还是生气多一点。
他想过可能是林秋云的原因,她太心细了,所以一起住久了总会发现的。
甚至在那之前,他就已经想过,等程殊考完试,找个机会坦白。
对于守旧的他们来说,可能没那么好接受,但一直瞒着也不像话。
梁慎言很少会让事情失控,然而现在程殊告诉他,就那么几天的时间,所有事情都朝着脱轨的方向奔去。
都他妈的什么事。
程殊坐在那儿,眼神还懵的。
嘴上被咬出来的伤口很深,微张着嘴呼吸时,都能感觉到疼。
哪怕就这么坐着,背心出了汗,空调风呼呼地吹,打了个冷噤,才回过神,看向梁慎言的背影。
其实程殊挺怕这样看梁慎言背影的,有一种距离感。
所以几乎在回过神来的第一时间,他就挪了过去,伸手从后面抱住他的腰,然后脸颊贴着他的背。
“可以,别不理我吗?”
梁慎言很少有这么外露的情绪,更别说生气成这样了,连呼吸都是粗的。
感觉到程殊靠过来的瞬间,抬了下眼,看向面前的墙。
到了这会儿,程殊心里是一点负担都没了,什么都说了,就差把他的心挖出来摆到梁慎言面前了。
挪了挪脸,下巴抵着他的背,仰头盯着他后脑勺,“那可以跟我说话吗?”
他说话声音轻轻的,和以前没什么差别。
显得很乖、很听话。
梁慎言转过头,扫了一眼他嘴唇,上下都被咬破了,这会儿血还没干,又红又肿,配上脸颊下颌那儿的指印,根本出不了门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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