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狗与恶犬by晏双笙
晏双笙  发于:2024年07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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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殊一脸真诚,“明天不是有一个座谈会,是抽到我跟孙哥去,我是想——”
“知道了,替你去是吧?”赵果翻个白眼,“小学弟,你这一谈恋爱,怎么人设都崩了,之前那个天天泡图书馆的人呢?丢了?”
程殊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脸,没接话。
“你之前替我去了一次,这次不是帮你,是还你。”赵果擦擦嘴,“明天好好去接你的人去吧。”
程殊不忘跟她说谢谢,心想他这不知道是惊喜还是惊吓。
回到家已经不早了,陪着五福玩了会,程殊就回了房间,自己去洗了澡,出来捧着手机坐在床上,预约明天去机场的车。
今晚梁慎言那边没什么空,飞了两次,合作谈得差不多了,就等着后面走合同流程,那边尽地主之谊,邀请他们参加聚餐。
他一边看书一边等到十一点,才等到梁慎言回他消息。
还给他打了一个语音电话。
“言哥!”
梁慎言才回酒店洗完澡,这会儿靠在床头,听到程殊这一声,嘴角自然地上扬,“乐什么?”
程殊一直都知道怎么让梁慎言高兴,放下书,“今天图过了,进度又拉了不少。”
梁慎言“嗯”了声,“恭喜。”
程殊往窗外看了眼,“还有就是,明天你回来了。”
梁慎言很轻地笑了声,抬手揉了揉眉心,这几天谈得够累,主要是对方一直想要多两个点,有点狮子大开口了。
“那你早点休息,等你回来!”程殊十分体贴地没有多聊。
梁慎言喝了酒,酒劲儿没缓过来,也没多想,让他当心腿,就挂了电话。
航班是下午三点多落地,落地还得等行礼,出来至少得快四点。
程殊预约的是两点半的车,到机场那会儿才刚三点一刻。对着航班信息找到了出站口。
他杵着拐杖,旁边人看了,都纷纷让开,怕碰到他。
慢慢有人出来,程殊一会儿低头看手机,一会儿抬头去看人,生怕错过了。
他没什么接机的经验,担心会找错,昨晚还连夜搜了下怎么在机场接人。
抬头伸长脖子往里看时,手机忽然震了震,他仓促地瞥了眼,是梁慎言发的。
说要先去公司一趟,晚点回家。
程殊看完,立刻又抬头看向往外走的人群。
心里暗暗庆幸,还好来了,不然还得等好几个小时才能见。
过了快十分钟,程殊额头都出了汗,腿倒是不疼,但这么杵拐一条腿站着是有些费劲。
忽然,他看见了人群里的梁慎言。
梁慎言从拐角走来,拖着行李,正低头看手机。
程殊正想开口喊他,想到什么,往通道尽头那边走,一边走一边给梁慎言打电话,看见梁慎言很快接了,努力平复着呼吸,让自己声音听上去没那么喘。
不知道为什么,他紧张得手心都是汗,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梁慎言,“言哥,你抬头。”
梁慎言在原地愣了有两秒,才猛地抬头,几乎没有偏差,一眼就看到了程殊。
隔了不到五米的距离,程殊站在那里,一手杵着拐,一手拿着手机,看上去有些狼狈和滑稽,却正对他笑,眼睛都眯缝了,只看到一排白白的牙。
他脑子少有的一片空白,没时间去思考、分析,甚至在想清楚是要教训程殊一顿,还是先问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前,身体已经做出了判断,迈着步子朝着程殊走去。
程殊还握着手机,抿抿唇,没了刚才大咧咧的笑,有些羞赧,“我来接你了。”
说完挂断电话,没给梁慎言反应时间,在他走到面前的下一秒,一下扑上去抱住他。
“谢谢你,还愿意让我等你。”
那年他失信于梁慎言,落荒而逃。
现在,他终于等到了梁慎言。
还好还好,梁慎言还愿意让他等,再等久一点都没关系,他不怕等。
梁慎言呼吸停滞了一般,直到心口发胀,才垂眼看着程殊,没有说话,只是抬起手,轻轻地搂住他肩膀。
这是他们重逢以来,第一次拥抱。

机场空调开得很大,待久了胳膊都是凉的。
程殊胳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却没觉得冷。脸贴在梁慎言胸口,轻轻地蹭了下,没敢抬头、也没说话,怕一开口就暴露了这会儿的脆弱。
好没出息,不就是分开三天,接个机都鼻子酸酸的。
梁慎言听他吸鼻子的动静,原本只是轻轻搂着他的手,收紧了些,抚着他的背。
笑着低声问:“不会要哭了吧?”
程殊知道他故意这么说的,“啊”了声,没跟以前一样嘴硬反驳,“嗯啊,要掉金豆豆了。”
梁慎言失笑,觉得程殊这些年一点没变,“还金豆豆?顶多是玻璃珠子。”
这一两句玩笑话,给了他心里层层堆叠着的情绪一个出口。太复杂了,高兴、释然,还有爱和恨。
交织在一起,从见到程殊那刻就堵在心口,直到这会儿才终于卸下绷紧的情绪。
程殊缓了会儿,情绪压下去了才抬起头,勾住拐杖的手指发酸,免不得揉了揉,嘟哝说:“玻璃珠子就玻璃珠子吧,赚一个好看。”
迟来的心虚跟羞耻心,让他往周围瞥了眼,得,幸亏他们不是明星,不然高低得在热搜榜一待几小时。
梁慎言瞥眼他蹭得乱七八糟的头发,红了的眼眶,眼里笑意深了些,“走了。”
这个点机场人不少,光这几分钟的时间,不少人都在悄悄打量他们。
他俩外形都挺亮眼,一个腿还伤着,随随便便脑补就是一出大戏。
不过程殊和梁慎言都不是在意这些的人,抱也抱完了,一起往停车场走。
刚走了几步,就被人叫住。
“我说两位,你们是卿卿我我、搂搂抱抱过了,也好歹在乎一下我这个大活人吧。”
“还有我。”
程殊和梁慎言一起转头,一个满脸不解,一个皱起了眉。
程殊跟杨丁打了个招呼,才看向另一个人,脑子还没转过来,小声问梁慎言:“这人谁啊?下雨还戴墨镜。”
梁慎言嘴角往上扬起个不明显的弧度,“沈歧,这次去谈的项目负责人。”
沈歧摘了墨镜,一点没生气,笑眯眯地对着程殊伸手,“你好,我沈歧,他留学时的同学。”
程殊尴尬地伸出手,祈祷沈歧没听到刚才的话,“你好,我是程殊。”
那他是梁慎言什么人?
现在还没确定关系,总不能说是前男友。
“是复安的设计师。”
沈歧瞥一眼梁慎言,眼里满是促狭,对方没理他也不在意,“厉害,还没毕业吧?”
程殊摇头,“没呢,才研一。”
沈歧没再说什么,又掏出墨镜戴上,“下雨天才要戴墨镜,显得帅。”
他丢下一句话,和杨丁一起走了,程殊整个愣在原地,尴尬地脚趾抠地。
怕什么来什么,还真给人听见了。
梁慎言抬手,揉了一把他乱糟糟的头发,“还想呢,走了。”
程殊“哦”了声,跟上梁慎言。
梁慎言顾着程殊的腿,走得慢,“腿没事?”
程殊连忙说“没事”,其实现在只要不刻意去碰到,都不怎么能感觉到。
他们走得慢,出航站楼的时候,沈歧已经坐车里有一会儿了。
“你先上车。”梁慎言拿行李去后备箱,跟程殊说了句。
程殊没动,站着问:“你不是先去公司吗?我就不去了,自己打个车回去等你。”
梁慎言关了后备箱,走回来拍拍手,“上车,等会儿一起回。”
程殊惊讶地看他,没再拒绝,利索地上了车。
系安全带时,往旁边瞥了眼,低头笑了,还跟以前也一样嘛。
从机场去远禾的总部,得开一个多小时车程。
团队其他的人先坐其他车走了,这边只有梁慎言跟沈歧。程殊腿不方便,沈歧自觉坐的最后一排,杨丁在副驾,车里的前排让给他俩了。
飞了趟国际航班,又打了一场硬仗,前前后后双方飞来飞去好几趟,拿下来合作,过了兴奋劲儿,这会儿在车里都闭着眼眯觉。
梁慎言往后看了眼,放低声音,“来了多久?”
程殊一怔,下意识地想说没多久,但一对上梁慎言的眼神,就老实了,声音跟蚊子叫差不多,“就差不多半个小时吧。”
梁慎言听了,话都懒得说,“你可真行啊。”
程殊连忙解释:“我就是想见你。”
那是真的想了,所以才会提前来接人,而且也考虑过腿的问题。
“那下次别想了。”梁慎言回了他一句。
程殊撇撇嘴,觉得梁慎言口是心非的,刚不还抱了他吗?总不能是为了怕他摔倒吧。
拐杖还他自己拿的呢。
梁慎言看他又要顾着腿,又要挨着自己坐,“腿往那边搭。”
程殊“啊”了声,一脸不解地看他。
梁慎言被他表情逗笑,问:“现在这么坐你不累?靠着歇会儿吧,还有一小时才到公司。”
程殊眨眨眼,盯着闭眼靠在椅背上休息的梁慎言,眼珠转了转,立即往他肩上靠去。
靠了就靠了,脸还在上面蹭了蹭,“嘿嘿”了一声。
梁慎言不止眼神软了,连语气都跟着柔软了很多,睁开眼瞥他,说了句“傻不傻”又闭上。
出了趟远差回来,堆了不少事要他最后拍板,而且还得跟团队这边开个会。
不过都才落地,当天怎么都要让大家回去休息。
车直接开到地下停车场,梁慎言跟沈歧交代了下项目组会的事,就带着程殊去了办公室。
“总经理,严先生来了。”
梁慎言正偏着头和程殊说话,问他后天是多久去拆线,最好主治医生在的时候去,看了再拆。
听到办公室秘书提醒,“嗯”了声,抬手给程殊随意捋平了后脑勺乱糟糟的头发。
程殊听到是“严先生”,试着问:“是之前没能去家里玩的那个朋友吗?”
梁慎言诧异地看他,见他表情太乖了,伸手刮了一下他的脸,“嗯,是严颂。”
“那我要怎么称呼?”程殊回想了一下那会儿关一河、江昀来的时候,他好像都没怎么叫过人家名字。
“严颂哥和严哥,你挑一个叫。”梁慎言领着他往办公室走,让杨丁先去沟通下这几天要处理的事情,按紧急顺序来,又让秘书送两杯水进来。
推开办公室的门,梁慎言把着门,等程殊进去了,才走了进去,关上门。
严颂正在沙发那儿看杂志,听到他们进来的动静,抬起头。
“还好提前问了,卡着时间来的,不然真得等你几小时。”严颂放了杂志站起来,朝梁慎言抬了抬下巴,“不介绍一下?”
梁慎言看他一眼,扶程殊在沙发坐好,“别装。”
严颂笑笑,正打算自我介绍的时候,被梁慎言打断了。
“严颂,我发小。”梁慎言边说边给程殊拿了个抱枕,“这是程殊,现在是复安的设计师,研一。”
程殊等梁慎言说完,才朝严颂点点头,“严颂哥好。”
“难怪一河回来后就一直跟我念叨想去,多乖一小孩,谁不想跟他一起玩。”严颂说完坐下,“我正好也才回来,路过来打一趟,正好跟你说个事,别忘了下周江昀生日。”
梁慎言已经把领带解了,放到抽屉里,“地点定了?”
严颂“嗯”了声,“定了,年年都那些个老地方,今年他想去山里玩一玩,就那种山野酒店。”
“行,地址发我。”梁慎言坐下,打开电脑,“专门跑一趟就为了这个事?”
严颂挑眉,往坐在那儿捧着杯子喝水的程殊看了眼,“不然呢?我是来看热闹还是凑热闹?”
就是来看热闹的。
梁慎言以前不怎么跟沉迷酒色,从镇上回来后也一样,一心投入到工作里。
没什么圈子,一些场合碰到了,也就点头之交。
但说他的感情生活没人关注也不现实,至少有想介绍的人会关注。
不过严颂这几个知道了,那想都不想,就是他哥说出去的。
“那没别的事,您请早。”梁慎言都懒得理他,接收了几份文件。
严颂一点不介意,转身时,跟程殊看过来的眼神对上,见他差点呛着,笑了一下,“下周跟慎言一起来?江昀可不止邀请了他,还有你呢。”
程殊错愕地睁大眼,他没想到梁慎言的朋友还愿意接纳自己,其实就算排斥他也很正常,他自己都觉得该。
“……邀请我吗?”
“是啊,你是程殊吧?当初还让他们在你家白吃白喝了好几天吧?是的话那就没错。”严颂看他点头,笑着跟梁慎言打了声招呼,准备要走了。
走到门口,忽然回头看程殊,“上次你让他们带的特产挺好吃的,我爸妈还总研究怎么做的。”
程殊握着杯子,眼神有一瞬间暗了下去,很快笑着说:“我爸自己做的,他厨艺好,我没学会。”
严颂表情没一点怔然,只是点点头,然后走了。
梁慎言打字的动作顿了顿,等严颂离开办公室,也没有去看程殊,只是问他,要是无聊的话,旁边休息室有台电脑可以用,要么就睡会儿。
程殊想了想,说去睡会儿好了。
这几天养成午睡习惯,突然不睡,是挺困的。
梁慎言点头,等程殊进去后,才接着处理工作上的事。
才看了两页,心里忽然浮起一股烦躁,不由往休息室看去,闭了闭眼,往椅背靠去。
期间杨丁和秘书都进来了一趟,不过知道程殊在睡觉,动静都很小。
事太多了,堆了几天的工作,就算不全部今天处理完,也有不少。
忙起来时间就过得特别快,等梁慎言抬头,已经八点多钟。
看看时间,又看了看剩下的事儿,给他哥发了条信息,起身进了休息室。
这一觉程殊睡得太久了,算算时间,睡了三个多小时。
梁慎言没开灯,走到床边,打量着睡着的程殊,一看就睡得踏实,眉头都皱着。
弯腰轻轻拍了拍被子,小声喊他,“醒了,得回家了。”
程殊皱了皱眉,慢慢地睁开眼。休息室没开灯,光线有点暗,一时间大脑没转过来,嗓子黏糊地问:“回家了?我睡过头了?”
梁慎言沉默地伸手扶他起来,“没睡过头,是我忙过头忘了时间,一会儿在外面吃了再回去。”
程殊“哦”了声,接过拐杖,才站起来就“啊”了声,着急忙慌地去拉梁慎言的手,“不在外面吃可不可以?”
梁慎言正抻开被子铺好,被他动静弄得一怔,“怎么了?不喜欢在外面吃?”
程殊摇头,却没撒手,“不是,是……”
“反正能回家吃吗?”
梁慎言盯着他,看他微微别开脸的样,没再问,“那行,从这开车过去也近。”
程殊松了口气,低头时发现自己还抓着他手,连忙收回来。
从公司回公寓的确要不了多久,何况这个点也不算晚高峰了,顶多算个次晚高峰。
梁慎言有车停在公司,自己就能开回去了,二十多分钟他俩就到了公寓。
程殊一条腿不好用,进了门,还特地走到梁慎言前面,直接拐进了厨房。
再迟钝的人都知道这什么意思了,更别说梁慎言这里,程殊一向瞒不住什么。
他刻意放慢了动作,等程殊在那边捣鼓好了,才跟过去。
“中午我跟王阿姨一起弄的,请她帮了点忙,就、就是想欢迎你回来。”
程殊从冰箱里把菜拿出来,拐杖放一边,人靠着台面,“都是按照这段时间你口味弄的,可能没饭店里好吃,但应该更合口味一点,我也挺会做菜的。”
梁慎言停在厨房门口,直直地看程殊,等他说完话才走过去,“做了多久?”
程殊很少这么局促,手指贴着台面边缘,一下一下地抠着,“没多久,王阿姨帮了大忙,就一两个小时弄完了。”
“程殊。”
梁慎言忽然喊了他名字。
程殊一个激灵,猛地抬起头,每回梁慎言叫他大名的时候,都是要训他,要么就是被他气到了。
“你别生气,真不影响我腿,我都一只脚站的,这厨房也好用,都挺智能——”
梁慎言忽然伸手,抓起他贴着台面的手,右手食指那儿有条口子,“就为了这个,给自己弄伤了,你是真知道怎么拿捏我,觉着我这样心软了是不是?”
程殊被人抓着手,没法挣脱,也没去想挣开,只是眨了眨眼,无措地看他,“不是,我没有。”
梁慎言拧着眉,眼神在他脸上扫了一圈,最后又盯着他眼睛,“你怎么没有,你最懂了。”
程殊声音都变了,鼻尖一酸,“没有,言哥,我没有,我只是想你高兴一点。”
梁慎言上前一步,抬起另一只手,替他抹掉眼角的湿润,“你知道,我对你最心软了,恨你已经很难了,但现在要我说爱你,也会很难过。”
程殊眼泪不争气地一下掉下来,他望着梁慎言,伸手去抱他,“对不起,对不起,你别难过,我下回不做了,也不提以前的事了,说了重新开始的嘛,就……”
哪能不提,那是把他们俩紧紧绑在一起的几百天,几乎融进了对方的灵魂里。
可提了,那就是一把刀,一碰就疼。
前些天他们那么好,好得像是没发生过什么,那是因为,他们都知道什么不该碰。
梁慎言低头,摸了摸程殊的背,让他别哭了,说自己没那么难过,却也红了眼睛,用脸颊去贴了贴他的额头。
等程殊情绪平复了一点,梁慎言才看向那些菜,“我把菜热了,你在旁边别动,你那腿再折腾下,后天别想拆线。”
程殊不敢反驳,又可怜又老实地站在那儿,脸还跟花猫一样。
哭一通心里倒是舒服了,
吃完饭,梁慎言盯着程殊洗漱、上床躺好了,才回了房间,却没去浴室收拾睡觉,而是拉开了抽屉,从袋子里拿出那对毛线小狗,想了想,放到了床头边上的置物架。

不经意地旧事重提,让他俩躺床上半天了,隔着一条走廊,都没能睡着。
并不是没法说开,那也不是一个死结,扣死了只能剪断。相反,其实那是一个活结,解开的方法就在他们俩手里拽着。
愿意聊吗?
愿意的。
他俩聊过那么多,没什么是不能聊的。
只是太了解对方了,所以知道聊一次就痛一次,没有一次聊清楚的把握前,谁都只能小心翼翼地避开。
没一个太好的时机,聊不彻底,那不如不聊。
程殊腿还没好,工作的事还没完,怎么聊呢?
聊岔了还是聊崩了,那都不一样。
更别说梁慎言现在看程殊,心比平时还软。一个二十几岁的人,还跟十几岁时候一样喜欢你,没什么心眼,为你伤了条腿,换谁都会心软。
这样聊没意义,是因为爱他所以心疼他,也会因为心疼他放低底线。
人不就这样,再怎么理智,也没办法避免被感情左右判断。
不然就没有上头这个词了。
何况,那事不是说误会这么简单,误会你不喜欢我、误会你跟别人在一起,所以我成全你,一走了之。
没什么误会,更不是觉得你不爱了才逃避。
程三顺是个人,是程殊相依为命十几年的亲爸。
爱也好,恨也好,说他们父子关系不好,那是真的,可要说没一点亲情,那就扯淡了。
梁慎言多聪明一人,要不明白这点,那真白住一起那么久。
就是太明白,所以才没办法跟以前一样,逼着程殊开口,难道要他逼着程殊问人死的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是不是林秋云知道了,逼着他不声不响离开,还是别的什么。
那就是真的拿着刀往程殊心口上捅。
再亲密的关系,也不会这样。
他说谈恋爱没程殊那样的,那解开心结的法子,也不会是这样。
别的事都可以那么问,逼着程殊开口,就这事不行。
梁慎言对程三顺的评价,哪怕时至今日,都不会太高,可以说不及格。
但他不是程殊,他怎么想的不重要。
而是在程殊心里,那是他爸,他的亲人。
都说情侣、两口子吵架最好不过夜,伤感情,但真没几个能做到。
程殊和梁慎言第二天起床,在房门口的过道撞见,都愣了愣,程殊先开了口,乖乖喊人“言哥”。
梁慎言答应了声,昨晚的事就当翻过去了。
“要去工作室吗?”梁慎言收走碗,接过程殊递来的纸巾,“去的话,顺道捎你一起。”
程殊抬头,眼神有些惊讶,点点头,“今天要去,图差不多出完了,我们内部再核对一遍,项目上没什么修改建议,就要送审备案了。”
梁慎言顺手把两个碗洗了,擦干手回来,“多久要到?能等半个小时吗?”
程殊说:“能等,没那么着急。”
梁慎言看他一脸欲言又止的表情,伸手勾了勾他头发,“又在瞎想什么?脑补了什么小剧场呢。”
程殊怔住,抬起头,脑袋几乎枕在他手心。
有那么一瞬间,像是回到了那个旧房间,他发着烧,浑浑噩噩的,又难受又委屈,梁慎言就是这么说的。
想象力丰富的人是这样,能自个脑补出一个宇宙。
“没想。”程殊反驳。
梁慎言失笑,“是,没想,就眼睛肿了而已。”
程殊语塞,别开脸不跟他说了。
“图送审,后边能闲一段时间了吧?”梁慎言走到客厅,拿了空调遥控器,“江昀生日他不喊你,我也想带你出去走走。”
程殊在家的时候,已经可以不用拐杖了。
一只脚慢慢挪到客厅,听到这话,不解地“啊”了声,问:“为什么?”
梁慎言转过头看他,没有选择委婉的方式跟他说,“以前你没这么爱哭。”
程殊怕他误会,连忙解释,“我没有,我没生病,真的,你信我。”
他有点急了,还没好的那条腿往地上一放,疼得吸口气,还不忘解释,“我就是眼泪浅。”
梁慎言放下遥控器,皱了皱眉,“没说你生病。”
伸手扶他到沙发坐好,拿起桌上的水杯给他。
程殊不明白,捧着杯子问:“那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梁慎言转过头,看着他,“没什么意思,就出去走走,看看更多的世界。”
程殊端着杯子的手抖了抖,几乎被梁慎言的眼神逼得没了退路,又鼓着勇气没移开。
梁慎言收回手,在他旁边坐下,“哪怕我们还有心结,但我也希望你不要被影响,人可以怀念过去,但不能沉浸在过去的痛苦里,去想那些已经发生的事。”
他们俩就这么并肩坐在沙发上,和从前看电影的时候一样,这会儿电视里正在放着一部经典电影。
程殊捧着杯子,慢吞吞地喝了一口,“我没……”
“别反刍痛苦,那不是让你一直有前进的动力。”梁慎言望着电影里的画面。
电影里主角离开后,身边的朋友都来葬礼送他,却意外发现来到了一个音乐现场,这是主角的最后一次人生演出。
程殊垂下眼,没有再反驳。
梁慎言站起身,去书房了,“那不是你的错。”
程殊没有抬头看他,依旧垂着眼,明明水是温的,却熏得他眼热。
梁慎言的一句话,让程殊有几天夜里总是做梦,梦里梦外都很累,总觉得缺觉,可睡着了又被一个接一个的梦困住,哪怕睡十个小时,那股疲惫感半点都摆脱不了。
不过逐渐的,梦里那些总是阴沉沉带着雨的天,变成了一个又一个的夏日。
院子外的山很绿,河水很清,连片的莲叶被风吹成了绿浪。
莲叶的香,也吹进了梦里。
他俩相处还是没变,程殊每天讨好地去哄梁慎言,梁慎言也安心地受着。
偶尔还会捏捏他的脸,说想看看他脸皮是不是刷得比墙厚。
程殊会反驳一两句,实际一点不在意。
拆了线,又交了图纸给施工那边送审,没过几天,江昀生日就到了。
几个人在群里商量,主要是江昀的意思,想去玩个两天一晚。头天早上去,第二天下午回。
这一阵天气好,没什么雨,去山里正好,既凉快了,又不会担心下雨山路难走。
选了一家民宿,旁边有家山野餐厅、露营基地,有山有河,周围还有不少民居,都是老院子,院墙还是石头砌的,一看结构,就有几十年历史。
他们都不住在一起,就各自开车过去汇合。
“导航说得一个半小时才到。”程殊系好安全带,一边打导航一边说:“估计得俩小时。”
梁慎言戴好墨镜,身上穿得休闲,私下里跟以前差不多,“差不多,一路过去得不少红绿灯,还好不是周末,不然得堵。”
这一两年,一到周末,往城外跑的路,没几条是不堵的,从周五晚上到周天晚上,要么堵要么缓行。
程殊看他转过来,伸出手,两根手指一抬,给他把墨镜往上抬了抬,没忍住笑,“刚那样,好像街溜子。”
梁慎言发动车,开出车库后,才搭理他,“见过街溜子啊?”
程殊自己也戴了墨镜,“嗯”了声,“以前上学的时候,可多了。”
那几晚的梦,就像阵痛,过了,好像就真的又过了一遍,反而是过去了,提起从前的事,没那么难受。
“你还记得周明越和芸姐他们吗?”
梁慎言点头,看了眼中控台,车很快出了小区,“嗯,怎么了?”
程殊拿着手机,在选歌单,“上次在酒店拿错衣服,那两天他们正好来这边出差,我们还见了一面,其实也是那之后第一次见他们。”
梁慎言挑了下眉,“那见他们比见我还早?”
程殊眼珠子转了转,拧开一瓶水,“那我去见你了,你没见呀,哦,你在楼上看我了,是我没见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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