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狗与恶犬by晏双笙
晏双笙  发于:2024年07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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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殊没再说什么,低头专心做饭。
梁慎言也不再多问,转身打算回房间待着。刚到房门口,放在口袋里的手机就震了震。
关了快两天的手机,要不是为了买东西,估计还关着。
他拿出来,滑开通知栏,点开未接电话拨了回去。
“有事?”
“没事不能找你?不过我说,你为了跟家里置气,真把自己流放了?”
梁慎言进房间后关上门,走到椅子旁坐下,“没有的事。就不想回去,这边挺好。”
“挺好?你逗呢。你什么性格自己不知道?能待住一月我跟你信。”
他听着电话里着急的声音,偏过头看向窗外,正好瞥见程殊给院里小孩递了个西红柿。
“风景好。”
“人也挺好。”

程冬爷爷奶奶是天黑尽了才过来接人的。老两口身子骨还硬朗,打着手电找来的。
还没进院子,手电就照进来,朝里面喊。
“小殊,冬冬在你这啊?”
正坐在堂屋凳子上玩橡皮泥的程冬,一听到声音,立即爬下凳子,满脸开心朝外跑,差点让门槛绊一跤。
“奶、奶!”
程冬跑着扑进院子里的老人怀里,揪着她身上的围裙,“哥哥好,哥哥给好吃的。”
程冬奶奶摸摸他的头,看向程殊,“又麻烦你了,我们出门的时候说了让他在家看电视,他自己跑出来,这……”
老人面露难色,多少有点不好意思。
程殊端了桌上一碗西红柿,塞到程冬怀里,“不碍事,反正周末我不上学,他喜欢来就让他来呗。”
“哟,这不能要!你留着自己吃。”程冬奶奶连忙要把碗递回去,结果没拿着,被程冬护在怀里紧紧的。
“这孩子,你看看护食得很。”
边上程冬爷爷从口袋里摸了几个山上摘的杨桃,“给你吃,刚才山上摘的,新鲜。”
程殊接过来,笑着说:“我小时候也护食,哪有小孩不护食的,除非有得分,知道分了还有。”
“您回吧,这多晚了,你们才从山里下来,赶紧去歇着。”
“那我们回了,你进屋去吧,今年高三了,可别耽误了。”程冬奶奶叹了一声,想说什么,发现堂屋里又出来一人,有点惊讶。
他们家跟程殊家亲戚,就算是远了点,但总归是知根知底,走出来的人一看就是生人。
“家里有客啊?”
程殊回头,看见梁慎言,解释说:“城里来玩的,被我爸捡了个便宜,住一段时间。”
程冬奶奶一听,脸上没了担心,点点头,“现在城里人就喜欢往乡下跑,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玩的。”
程殊笑:“图个新鲜、清净,还有空气好。”
程冬爷爷背着手,握着一根老式烟斗,“走了走了,你问起来没完没了的,小殊心里有谱,啰里啰嗦,赶紧回家。”
程冬奶奶瞪他一眼,正要弯腰把程冬抱起来,就被老头拉开,烟斗塞她手里,自个把小孩背起来。
“你那腰不要了?抱回去能在床上躺一天。”
“你行你行,这辈子除了嘴硬一点本事没有。”程冬奶奶乐呵一笑,跟程殊挥手,“进屋去吧,夜里外面凉,我们回了。”
她拍了下程冬胳膊,“跟哥哥说再见。”
程冬趴在爷爷背上,胳膊环着脖子,笑眯眯跟程殊说:“哥哥再见。”
说完,看见梁慎言还在院子里,努力挥胳膊,“大哥哥也再见。”
谁也没想到程冬会跟梁慎言也说再见,程殊瞥了一眼,正打算说话,就听梁慎言给了回应。
“再见,下回来玩。”
梁慎言说得自然,谁也没觉出不对劲,他跟程殊说了声,“我回房了。”
等两老一小离开,程殊在院子里站着消食,琢磨了下才反应过来,梁慎言这话听着怎么跟主人一样。
当事人已经回了房间,他想追责也没办法,只能隔着衣服揉了揉肚子,伸了个懒腰,钻进厨房里收拾。
等收拾完出来,直接进了房间。
他虽然学习成果不怎么样,但该做的事他从来不偷懒,完成老师布置的作业,多一点都不再学。
手机放一边,埋头写作业到十一点,进度条百分之七十,就物理是一道大题都没写,属于是看了答案都写不出解题过程,看了过程公式也理解不了怎么就能那么推算。
一头黑亮细软的头发,被抓得炸了毛,跟鸟窝一样。
草稿纸又作废了一页,心里的烦躁在听到外面传来程三顺骂骂咧咧声音时,达到了巅峰。
他探身拉开窗帘朝外喊,“你回来的时候动静能不能小点?我怎么写作业。”
程三顺输了牌,正心烦,站在院子里叉着腰就开骂,“你还学习呢?学了半天连大学都考不上,当初让你去打工养家,张叔杨婶非得劝我让你上高中,就你这成绩,还不如去打工。”
“你还知道大学?别是麻将大学吧,你这学得也不怎么样,今晚又送了多少给别人?”
程殊呛回去,“别改天让人找到家里来,让我去麻将馆赎人,丢不丢人,一把年纪几十岁了。”
“你个兔崽子,就这么跟你老子说话?”程三顺抄起鞋,抬手往程殊房间窗户扔,“老子给你吃给你喝,说你几句你还不乐意。”
“砸坏了要钱修。”程殊拉上帘子,坐回椅子上,看了眼作业题目,想了几秒,草稿纸一扔,关了房间灯,脱衣服躺床上。
写不了一点,爱怎么怎么样吧。
院子里程三顺还站在那儿骂骂咧咧,连隔壁家的狗都被他吵醒,叫了几声,又给他骂了几句。
一人一狗,半夜吵得不分上下。
等清净了,程殊心里那股闷气也散了。
他和程三顺的父子关系,估计这辈子都和谐不了,能说上三句话不吵起来,那是烧了高香。
听了一会儿,听到洗手间那边有动静,然后关门进门,过了十几分钟终于安静下来。
程殊玩了会儿手机,没一会儿就困。
他不怎么喜欢玩手机,如果不是真没事做,都不怎么刷。班里那些男生喜欢打的游戏,他也不怎么玩,所以跟他们没话题。
手机放枕头边,他翻了个身,正好对着隔断,突然才想起来,隔壁房间还住了个人。
但也就想起来这件事,没别的心思。
毕竟人都住进来了,他跟程三顺父子不和的事想瞒也不瞒不住,还不如早点知道有个心理准备,万一哪天打起来了,不至于吓到。
但隔壁的动静,也太安静了。
程殊没想太多,心想梁慎言说不定是感情受挫,被人横刀夺爱,或者是被父母拆散,出门散心来的。
躲债,怎么不能是躲情债了。
周末连隔壁家养的公鸡打鸣都知道放个假,偏偏程三顺一门心思在麻将桌上,起了个大早。
他自己起了不要紧,穿了件新买的短袖,换了条干净的裤子,端着大茶缸敲开程殊的门。
“起来,老子饿了。”
程殊周末习惯睡个懒觉,所以闹钟关了没响,听到嘭嘭嘭的敲门声,起床气大得半点藏不住。
“锅碗瓢盆就在那里,你自己有手有脚,不会弄啊?”
“你小子上个高三了不起,你就是上天了也得先给你老子做饭。”程三顺扯着嗓子说:“弄了吃的再去睡。”
程殊那点睡意被吵得半点全无,一脸郁闷爬起来,拖鞋在地上踩得啪啪啪的,“吃吃吃,煮碗面那么费劲儿,我没出生前你怎么活的?”
“那不还有你妈。”程三顺说得自然,看了眼程殊,从口袋里摸出几张钱,“该交书本费了吧?拿去交了。”
程殊打了个哈欠,接过来揣口袋里,“你怎么知道?”
“昨天打牌的时候你杨六叔说的,他家树苗周五回家就要钱了。”程三顺端着茶缸溜达到院里那颗石榴树下坐着,藤椅是以前程殊爷爷编的,结实耐用,都快二十年了还没见坏。
“你要考上大学,我就加盖一层,留着给你娶媳妇用。”
“得了吧,还加盖,你少抽点烟,省点烟酒钱,留着养老吧。”程殊走到厨房,“吃面?”
“随便弄点,今天约好了去玩点别的。”程三顺那点正经维持不到三分钟,立即露出原型。
程殊听完皱起眉,扭头看他爸一眼,“我去麻将馆赎人已经很不像话,别过几天我要去镇上派出所看你。”
乡镇人少地方小,但有些人胆子一点不小。
沾点钱的事,有的人什么都做得出来,前几年就有一男的赌输了,一把火烧了别人家。
“小兔崽子,盼你老子一点好。”程三顺瞪他一眼,揭开茶缸盖子喝了口,“就是打牌,你以为我能干什么?”
程殊一听还是打牌,没再多说,“最好是。”
打就打吧,输了就能老实在家里待几天。
吃过早饭,程三顺溜达着要出门,见程殊要回房间,眼睛往隔壁房间看了眼,凑过去拉住他。
“他虽然给了房租,但没给别的,他住他的,吃的你可别太讲究。”
程殊哈欠打了一半,听出他爸的意思,笑了,“那你收了人多少房租,之前那么客气,今天就转性了?”
“一码归一码,人家又不缺那几个钱,咱们家可缺呢。”程三顺压低声音,“人傻钱多,不然能住我们这里?”
程殊觉得他爸现在比较像人傻钱多,牌桌上输的,要攒起来,他们家也能脱贫了。
“你管那么多,人家是租客,给了钱,该怎么样怎么样。”
说完懒得管程三顺的嘟哝,进房间关上门,往床上一倒,谁也不想理。
过了半小时,他听到有人敲门,以为是程三顺去而复返,不耐烦道:“你烦不烦?都说我知道了,一天你要敲几遍门,他就一房客,花钱住着,能有什么——”
“打扰一下,是我。”
梁慎言站在门外,手里拿了一个盒子。
程殊差点咬到舌头,飞快爬下床走到门口,拉开门对上梁慎言平静的眼神,有点哽,“我以为是我爸。”
梁慎言轻摇头,把手里的盒子递上去,“之前看你桌上没台灯,正好我用不上,给你用。”
程殊愣了愣,没接,“谢谢,但我——”
梁慎言没让他拒绝,“是昨天你陪我去买东西的谢礼。”
“你不收,那我再想想换别的。”
程殊有种被人逼到悬崖边上的难受劲儿,纠结了下伸手,“那我借用一阵,等你走的时候还你。”
这回梁慎言没再坚持,“嗯”了一声,“你加油写,争取几天少锤几下桌子。”
程殊:“……”
靠,就说了他爸不靠谱,隔断的隔音效果跟纸糊的一样。
别下回他换个衣服,梁慎言都能听到吧。

接下来一整天,程殊忙着补作业,没去管梁慎言做什么,到了晚上也是做完饭在院子里喊了他一声,就端着碗回房间吃。
写完的作业和本子被他一块塞进书包,搁在书桌上。
炒得土豆丝和藕片用大碗装着,一样一半码在米饭上面,像外面卖的盖饭。
手机架在桌上,正在放一部古装悬疑探案剧,整部剧情过半,破案过程紧张、刺激又诡异。
他平时不怎么看电视,但偶尔看看解解压还不错。
更新看完,他碗里的饭正好吃完。
虽然有点意犹未尽,但已经快九点,收拾一下洗个澡,差不多就该睡觉,不然明天早上起不来。
程殊没洁癖,但比起他爸要爱干净很多,平时床单被罩至少也是半个月会换洗一次,衣服也是天气好就在水池那儿洗了挂着,厨房碗是吃了就会洗,绝对不攒着一起洗。
天气热,碗里油味重,饿的时候觉得香,吃饱了就觉得腻。
他连手机都顾不上关,拿着碗走出房间,门大开着透气,几步就钻进了厨房,却没想到里面有人。
“你怎么在这?”程殊吓了跳,说话声都比平时大。
梁慎言站在灶台旁,手里拿着碗筷,盘子里的菜规规整整地少了一小半,也被程殊动静弄得一怔。
回过神来,举了举碗,“吃饭?”
程殊尴尬笑了下,把碗放在水池,“那你吃,碗放着就行,等老程回来一起洗。”
来厨房除了吃饭还能干嘛,他也是脑子抽了才会那么问。
洗了洗手,程殊往外走,想到什么停下来交代,“周一到周五我都回来得晚,你要吃什么自己弄,后面的菜园有菜,肉就只有腊肉腊肠,新鲜肉之前吃完忘了买。”
人都在家里住下,该交代得还是得交代。
“那个,外卖的话基本没有。”
梁慎言认真听程殊说话,等他说完点点头,“知道了,我有手有脚,饿不着自己。”
程殊“嗯”了声,往外走,“我去洗澡了,你等会儿再去,怕水温不够。”
走出去一截,快到房门口,他忽然停下,扭头看了眼厨房。
就说刚才那句话很耳熟,原来早上他们父子俩的话,梁慎言听见了啊。
回房间拿了件旧T恤和短裤,反正都是当睡衣穿,干净就行,又不穿出门。
男生洗澡快,进去十几分钟,程殊就顶着一张毛巾、踩着人字拖,一路啪嗒啪嗒地出来,在地上留下一串脚印。
他一边擦头发一边抬头,就看见梁慎言从厨房出来,心想这人吃饭细嚼慢咽的,他要不看电视,一碗饭几分钟就吃完了。
正想要不要打个招呼,就见梁慎言袖子挽起,手上还有水。
愣了愣,问:“你把碗洗了?”
梁慎言在他一脸吃惊的表情里点头,语气自然地像是干了这种活千八百回,“顺手的事,不麻烦。”
程殊到嘴边的“碎了几个”咽了回去,心虚地别开眼,用毛巾胡乱擦着头发。
“啊,其实搁那儿也没事,不过洗了还是谢谢你啊,还以为你不会做这些事。”
梁慎言对这句话很受用,嘴比脑子快,“我会的不少。”
说完反应过来,手指蜷了蜷,依旧脸不红心不跳。
程殊敷衍地答应一声,拿开毛巾,甩甩头发,半干的头发没了平时的蓬松,清秀的五官在水气氤氲下,反而显得有点冷。
“那我睡了,你也早点睡,院里的灯不用管,是给老程留的。”
梁慎言扫了程殊一眼,T恤已经旧得有点发白,领口也没了弹性,松松垮垮地露出锁骨,短裤下面两条腿又白又直,跟腱长,应该经常运动。
他发现,程殊在这个环境下,长得太纯粹了,也太没防备心了。
像那天递给他的藕。
“晚安。”梁慎言跟着程殊一起走到房门口,两扇门隔了不到一米。
程殊捏着毛巾,没感觉到梁慎言在打量自己,听到这句自然地接了句,“晚安。”
房门一关,院子又变得静悄悄的,只听得到青蛙在叫。
巷子里偶尔有摩托车引擎声响起,引得各家的狗汪汪叫嚷。
程殊一觉睡得沉,睡眠质量好到夜里程三顺回来都不知道。一早六点多醒来,随便蒸了个馒头,吃了两口叼在嘴里强自行车就去学校。
高三早自习七点二十就开始,六点五十出门,到学校正好赶上。
他这个点出门,路上碰见不少同年级的学生,尤其是学校外松林那条道,这个点全都是学生。
学校没硬性要求穿校服,穿什么的都有,头发也是,什么颜色的都有。
按了车铃,中间自动开一条道,他一阵风似的传过去,什么说话声和八卦都被抛到身后,进了校门,车往车棚那儿一锁,直奔三楼。
学校是初中跟高中一块,不过分开两栋楼。
一个年级三个班,从一楼往上数,高年级在楼上,老师办公室就在中间楼梯旁边,四楼是各种实验教室跟多媒体教室。
踩着七点十分的点进教室,一股各种各样早餐混在一起的味飘进来。
程殊坐在窗边,推开窗户透气,顺便把今天早读的课本拿出来。
“上周五你、杨少威是不是找你麻烦了?”
穿着校服扎了马尾的女生是他前桌,回过头来小声问:“我不知道他会去找你麻烦,对不起啊。”
“不关你事,他自己脑子有病。”程殊摇头,“你别担心了,一会儿早读了。”
杨少威跟他小学就认识,没龙芸芸跟他告白的事,也一样跟他过不去。
龙芸芸点头,没再继续问:“今天我领读,你忘了?是英语。”
她是班里的英语课代表,物理和化学全靠刷题量维持着,学得不轻松。但家里人非得说理科好报学校、找工作,分班那会儿,就选了理科。
二班是文科班,一班和三班是理科。
“是忘了。”程殊把拿错的书放回抽屉里,翻出英语课本,“作业早读完了收?”
龙芸芸说:“嗯,对了,我上周去补课,老师给我重新拿了套英语周报,一会儿你要不要拿去复印一份。”
又怕程殊误会,立即说:“小柳她们昨天去我家就拿去复印了。”
程殊反射弧长,这会儿才说:“你别想那么多,我都没想。”
龙芸芸“啊”了一声,反应过来说的是她告白那事,脸上有点红,“你别说了,我就是头脑一热。”
“我也没想了。”
“嗯啊,同学挺好的。”程殊对龙芸芸印象就是成绩挺好的同学,脾气好人好,交集不多。
上周告白的事,没几个人知道。
他一开始也挺懵的,后来才想起来他上学期帮龙芸芸教训过几个混社会的小混混。
他们俩刚说完话,杨少威那几个人就进了教室。
黄毛、胖子跟瘦高个都跟在他后面。
“哟,这不是程大少爷吗?听说你爸都傍上大老板了,出手阔绰得天天请客吃饭,怎么你这一早还吃馒头?”
杨少威两手插兜,头发吹得像鸟窝,“小野种也能翻身,要不说人还是得会巴结才行呢。”
班上几十个人,不都是他们那条街的,还有不少别的村的。
听到杨少威的话,埋头做题当没听到,头都不抬一下。
谁也不想惹上麻烦,尤其是这种狗皮膏药一样的,你这会儿说一句,接下来都别想有好日子过。
程殊早习惯了,自从他妈离开后,从小就这么过来的。
翻开单词表,打算多背两个词。
“你他妈又聋了?是不是还没被打够——”
“早读了,大家快把书拿出来。”龙芸芸拿书敲了敲桌子,站起来到讲台上,“这周要听写一单元,大家抓紧背。”
杨少威说话被打断,再不爽看见是龙芸芸也得忍下来。
一是他对人家有心思,二是龙芸芸家里有亲戚在派出所上班。
踹了一脚桌子,走到最后排差生专用位坐下,书包没背,书也没拿,趴着开始睡觉。
身上的烟味不用闻都知道在网吧里熬了一宿。
程殊上了两节课,课间操的时候走了神,想到家里那位“大老板”,应该能自力更生吧。
此刻已经从程家出来,快走到街上的梁慎言,不紧不慢地朝一家粉面店走去。
十点多,高峰期已经过去,店里人少。
他坐下后,老板娘走过来,指了指墙上挂的牌子,“肠旺面、辣鸡面、牛肉粉、素粉这些都有,吃什么?”
梁慎言不怎么吃粉面,更分不清这几个有什么区别,想了想说:“没那么辣的就行。”
老板娘说:“那就原汤牛肉粉。”
梁慎言说那就这个,等老板娘要走的时候,又叫住她,“我想问下您,这附近有卖碗的店吗?”
老板娘愣住,差点没反应过来,说:“小伙子你要买碗啊?什么样的啊,好几家都有卖。”
梁慎言从外套口袋拿出一片东西,放在桌上,“这种花色的。”
碗是昨天晚上打碎的,碎片是今早他拿出去扔的。
现在主要是想弥补。
最重要的原因是,他想买一模一样的放回去,就当这件事没发生过。

有粉面店老板娘的指路,梁慎言成功买到三个一模一样的碗,拎在黑色塑料袋里回了程家。
路上还遇见了程冬奶奶,对方看到他后,匆忙把手里的几张纸塞进衣服口袋。
“你是住小殊家里那个吧?”程冬奶奶才六十多,但看着显年纪,“等柿子熟了,跟他一块去我家地里摘柿子。”
梁慎言没想到对方记得自己,站着等她说完,“嗯,有机会跟他一起去。”
“小殊那孩子从小懂事,又长得乖,三顺那个爹不像爹,小小年纪当家,还好孩子长大了。”
程冬奶奶叹了一声,说:“你住小殊家里,有什么事只管跟他说,他那人嘴硬心软,人好着呢。”
“哎哟,我家冬冬还屋里,我走了哈。”
老人家喜欢唠嗑,平时见着谁都能说上话,也不怕梁慎言不爱听,唠完了又自己走了。
梁慎言觉得新鲜,也不厌烦。
等他回到程家,程三顺已经出门去打牌,房子静悄悄的,没点声音,倒是外面水渠热闹起来。
上午凉快,乡下干活都会选这个时候。
趁早把活干完,中午就能休息,等下午五六点再去一趟,一天就结束了。
梁慎言到厨房把碗放回去,看了一眼,还算满意。
花色一样,应该看不出来。
从厨房出来,他回房间拿了手机,拖了张椅子坐在院子里晒太阳。
程家的院子跟水渠有一米多的斜坡高差,中间只隔了一条三米宽的路。他坐在院子里,矮墙外的世界,一目了然。
椅子不大,以他的身高腿长来说,坐得不算舒服。
太阳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吹来的风里,带着连片荷叶的清香。
梁慎言闭着眼快睡着的时候,手机在口袋里震了震。
手机和卡都是新买的,知道号码的就只有那两三个,都是一两岁就认识的发小。
他看眼来电显示,戴上耳机接了。
“也没见其他人跟你一样烦,一天一个电话。”
电话那边的关一河听到这话,立即炸了,“你是一点良心没有,我们三为了你这事,急得上火,你倒是拍拍屁股走人,自己躲清闲。”
“上火的只有你一个人。”梁慎言戳穿他的话,“说了这边挺好,清净。”
尽管才待了没几天,但他挺自在的,连鸡飞狗跳的房东父子,都比家里可爱。
“你这是乐不思蜀?乡下地方你能待得住?玩几天新鲜劲儿过去了,你就得回来。”关一河一点不信梁慎言的话,“我们可是打了赌,一个月顶天了,到时候你回来,给你接风,我们去岛上玩。”
梁慎言笑了声,“那你赌我能待多久?”
伸着的腿换了个姿势,脚腕交叠搭一起,一身随意利落,却又不会给人歪七扭八的感觉。
“这能告诉你?告诉你了,你为了让我们输都得硬熬过去。”关一河难得聪明,“不过你爸妈怎么跟没事人一样,昨天遇上,问都没问我。”
梁慎言垂着眼,表情冷下来,“管他们。”
“那要是你哥回来问起呢?”关一河说:“听说那边项目快结束了。”
梁慎言说:“随便。”
“那你有事告诉我们一声。”关一河说完,忍不住骂了一句,“操,又不是什么大事,怎么落你头上就闹得人仰马翻的,你爸也是,还没查清楚就先给你定罪,现在不闻不问的,比我家老头还专制。”
关一河还在念叨,梁慎言已经没了耐心再往下听。
来之前的那一个月,他都听腻了。
找到一个话口,他打算关一河的话,“晒太阳呢,挂了。”
那边才来得及说了个“靠”,电话被他掐断。
梁慎言闭上眼继续晒太阳,但心没了之前的平静。关一河这通电话,跟石头一样扔进水里,溅起一片水花。
怪烦人的。
想着想着,梁慎言也忍不住骂了一声“操”。
两个月前正好是暑假,他跟关一河他们一块出海玩,还叫了几个人。那会儿他才回国不久,还在倒时差,喝了几杯就去房间睡觉,留下他们和其余人继续。
结果一夜过去,出事了。
一个小男生才成年,前一晚被人玩废,进了医院,伤得很严重。
有钱人的圈子什么样的都有,有洁身自好的,也有玩得野的。
这种事不是没出过,一个图钱一个图色,一般是拿钱平息。但这次不巧,他们去的那个码头正好碰到检查。
梁慎言玩车、玩表,但不玩这个。
他醒来那会儿大家都没醒,他找了半天外套没找到,干脆换了身衣服,给关一河发了条消息自己开车回家。
结果人才到家,还没进门警方传讯就到了。
去的路上才知道发生什么事,他以为是常规在场人员的问话,没在意。
到了警局,那男生的同伴一口咬定是他做的,手里还有那件外套作为证物。
这事也没那么复杂,调查清楚也没花太多时间。
监控录像、检查报告出来,男生同伴慌张改口,说他只记得外套,那天晚上进去的人是穿这件外套。
那男的跟关一河他们也没那么好,就是赶上时间,所以叫上。
他在警局里呆了半天,证明和他无关后,就让他回家。
但这事倒霉就倒霉在,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他一回家,迎面就是他爸扔来的杯子。
要不是他闪得快,大概立即得进医院。
梁家早年是做实业,后来虽然发展了别的业务,但他爸还是老一辈实业家的作风。
家风严,规矩多。
人在外面,听到传闻立即赶回来。
然而越传越离谱,说他杀/人的都有,气得血压直升,连家庭医生都叫来候着。
“你这个败家子,学什么不好,学这些歪风邪气的东西,我们养你是让你去祸害人家孩子的?”
梁慎言站在那儿一脸郁色,又想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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