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群糟老头,烦得很。原本下午是要去商讨西北营中要事的,也就军中和州府要员。谁承想推门一进,里头塞满了一众大官小官,什么州刺史,防御使监察使,见过的没见过的七七八八一群人。正事聊完,还不忘再过问我前几日做了何事,去了何地,更过分的还要灌我酒喝。我打着去如厕的借口溜了,半路又差点被人发现端倪,我就赶忙往你这边来了。”
“慌不择路。”林师披上刚卸下的外袍,微微俯身,同他对视,顺着他的说辞往下,轻声道,“夜闯私宅,怎就不怕被人发现了?”
“不会的。”刘景珉眯眼一笑,“他们寻不到这处。”
他转眼瞧见屏风后的浴桶和林师方才披上的外衣:“你是要沐浴休息了?我可是打扰到你了?”
林师叹了口气,回了句“无碍”,又觉得再等下去水要冷了,还得找店家再换,于是犹豫了再三,还是道:“我…且去收拾一下。”
刘景珉坐在床边,嘴上说着抱歉打扰,行动上却丝毫没有体现出来,他摇着扇子,有一搭没一搭地问:“今日那酒家的饭菜,可还合胃口?”
林师在屏风后慢条斯理地解下腰封,心道,有人未来得及点餐就匆匆离去,饭菜口味如何,我又怎知晓?
他又卸去外衣,动作缓慢,眼神盯着屏风后的纹案瞧,口不达心意,像是喃喃自语:“送来的那壶酒,有些太烈了,喝不习惯……”
刘景珉像是才想起来自己走得匆忙,没来得及叫人上菜,原以为他会自己叫些,如此看来可能是只叫了一壶酒,忙问:“你莫不是,一直未用膳罢?”
林师给了他一段默认般的沉默。
他的心头忽然涌上一阵自责,心说不会是自己晌午不告而别,教人心里生了闷气?于是连忙起身,要往屋外走去叫人:“想吃什么,我叫后堂给你做一碗。”
林师忙阻止他,声音从屏风后传来:“时候不早了,伙房应是早熄火了,这时去岂不是麻烦人?此事与你无干系,是我自己觉不得饿,只吃了两块桂花糕垫垫肚子。再者说我这样大一个人了,饿了不会自己找吃的么?”
刘景珉听着林师讲的一番话,起身往外,正要坚持叫后堂送饭菜来,忽然一阵轻微的“哗啦”声。
入水声入耳,他蓦地止住脚步,不知怎的,忽然僵在了那里,不敢动了。
僵了两秒,又情不自禁往屏风那处看去。
奈何屏风做工太好,也不是风月地那种薄纱质地的。那板板正正的木料,别说人影,光都透不过来。
水声依旧不绝,那不透光的屏风似乎让这声音更引人遐想,他咽了咽口水,似是莫名生出些紧张,本想坚持的话语就硬生生转了调:“那,那好。”
他做贼心虚似的坐回床上,“唰”地打开扇子,以往拿来装腔作势的扇子竟忽然有了实质性的作用,扇动间带来了一丝清凉,解了心火。
那水声持续了好一会儿。
林师抱膝将自己浸在水中,水没过下额,他脑子里翻江倒海,顺着下午的思绪想了许多,又回忆起下午翻的那本书来。
讲的什么来的...?
直到水冷得教人受不了,他才擦干发尾,自屏风走出。
这才见刘景珉正靠在床栏边拼命摇扇子,吹得额边发丝都扬起来。
何至于这样热?林师不解,于是走至窗边拉开窗扇。
深秋的风携着寒气卷进屋内,激得他打了个寒战。
刘景珉似是猛地回了神,快几步走上前来,啪地将窗扇合上,阻绝了冷风,佯怒道:“你风寒刚好,头发又湿着,这样吹冷风,是又想病上一遭?”
林师指了指他手中的扇子,心中疑惑,便问了:“我见你扇子摇得剧烈,难不是我这里太热?”
刘景珉看了看手中的扇子,突然间被他戳破,尴尬干咳两声,出言掩饰:“是有点。”
“但要开窗,先要把头发晾晾干,你这般发梢还滴水,定要感冒。”
林师捻着发丝,反驳:“我已擦过了。”
说是擦过了,也就囫囵擦了擦,一点也不仔细,发梢还在滴水,浸出衣领一片水渍。
刘景珉拉着他坐至床边,自己盘腿在他身后,随手扯来悬挂的发巾。
林师慌忙站起身来:“我自己来。”
刘景珉手里捧着发巾,仰头望着他,笑道:“何不心安理得享受一番?快快坐下,就当我为下午匆匆而别赔罪了。”
好说歹说,把人劝着坐下。
刘景珉捧过他乌黑柔顺的长发,发丝划过指尖,带来皂角的香气与难以言喻的触感。此番摸得这般名正言顺,心安理得,教人心情都好了不少,便不自觉哼起不知从哪处听来的小调。
夜色好,夜色好,月下捻花笑......
林师垂着眼睛,半晌都未再言语,待身后人的指尖离开自己的发梢,他终于扶着床无奈开口道:“你今日来借宿,倒是熟得自然了。”
刘景珉乐道:“常言道,熟能生巧。”
他竟顺着杆子往上爬了。
有人道一句熟能生巧,耍赖的本事便愈发娴熟了,几乎要把这房间当作自己的住处,赖着不走了。床宽屋大,林师虽心有无奈,但也随着他去了。
下场的比试在两天后,几天的比试下来,已是到了定胜者的时候。最后一场,刘景珉站在场上,对面李自离手握长枪。
是丝毫不叫人意外的对局。
叶语安站在看台上,扒着阑干,手作喇叭状喊,话语间全是私人恩怨:“喂!木头,给我狠狠揍他!”
台上两人皆寻着声音看过来。
李自离:“……”
刘景珉拿手朝她一指,仰头高喝:“你盼我点好!!”
“就不!”
林师按下叶语安雀跃的肩膀:“安静。”
场上,一人横枪,一人竖剑,一招一式间,刘景珉似乎感觉到对方并未使出全力,甚至比那日对上叶语安时还收敛了半分。他猜李自离是那日打伤了人,过意不去;或者实在是想把那把胡人兵刃送出去;亦或是碍于身份,放了水。
他不是那般正义凛然的人,也不是赛场上的愣头青,既然李自离有心收力,自然有他自己的道理,他也没心思点破。最终看准时机,一剑破了李自离的防守,剑锋指中胸甲心尖,停住了。
李自离收枪抱拳,称赞:“好武功。”
刘景珉回礼:“将军谬赞。”
李自离叫人去取了短剑来,郑重其事地递给他。刘景珉接过来,摸了摸又瞧了瞧,抬起手,扬扬短刀,朝林师对口型:“送你,要不要?”
不少人顺着他的目光朝林师的方向看过来,惹得一旁的颜欢抓着衣角躲在林师身后。
林师回他口型:“你赢来的,是你的。”
他不要,刘景珉又收回目光,曲起指尖敲敲刀鞘,忽然觉得此物件大红大绿,重鎏重金,瞧着俗气,不是个稀罕物,难怪他不喜欢。
于是随手挂在腰上。
他原本也意不在此,多个添头罢了。
他无视了看台上爆发出的掌声,马尾扬起,三步并作两步下了场。
西北军借着演武大会的由头收了不少新鲜血液。今夜入营的新兵围坐在篝火前喝酒庆贺,廿信自会参加,李自离因公务繁忙离开了,叶语安住在营内,以她的性子,免不了凑凑热闹,凑热闹还嫌不够,还要拉上林师,如此一来,刘景珉也跟来了。
篝火前不少人在大声喝酒划拳,喊闹声划破天际。几个人坐在一边,廿信烤了羊肉分给大家,解释道:“是有点太吵了。”
另一端合时宜地爆发一阵大喝声,几乎把他的声音盖过去,廿信不得不提高嗓门:“也就吵这一回,他们趁着这一晚好好享乐,明日就得加紧投入训练,过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的生活了。”
几人接过羊肉,刘景珉道了声理解。
作者有话说
快了快了,你们再拉扯一下(瘫倒)(蠕动)(蠕动)
羊肉烤得老,入口有些柴,加上来自胡地的香辛料,林师不大能吃得惯,便搁置了。
叶语安凑上前来,探头探脑,指着刘景珉腰间悬挂的那把金胡刀,朝林师小声道:“我还是好奇得很,那把刀切起手把羊肉来是什么样子。”
林师:“……”
她竟还惦记着这茬。
远处有人吃了酒,半醉,大笑着跳起了舞。
军营里的糙汉子们的舞当然不能同那拨弄琵琶,舞着胡旋的美姬相比。放眼瞧去,一个个只看出来了手舞足蹈,四肢并用,还有胆大的往这边跑过来,朝廿信喊:“廿副将,来一起哇!”
廿信被迫不得已架着胳膊站起来,一面笑骂道“你们胆子真是肥了”,一面也跟着跳起来,还不忘拉人下水:“就挑我好说话,有本事去找你们李将军跳去!”
一众人揽着肩哄笑一团:“那我们可不敢。”
有年纪大些,资历久些的士兵笑道:
“李将军虽然不常生气,但平时一副不苟言笑的模样,看着就骇人!”
廿信记得他,是个姓张的,老家在蜀地一带,入营有些年头了,刚刚被派去做这群新兵的指导。
廿信大笑:“李将军看着严肃了点,他就生的那副样子,实际上那是比我好讲话多了!”
一群人边哄闹着“不信不信,怎会怎会”,一边吵闹着远去了。
叶语安鼓鼓的腮帮子塞满了羊肉,这味道她倒是接受得来。
颜欢抱着廿信新给她打的那杆枪,坐在叶语安一侧,默默地往嘴里塞吃的。她是个姑娘,那群胡子拉碴的糙兵汉子也不大好意思带着她乱混,她就坐在了这里默不作声地,吃那张比她脸还大上一圈的饼。
她此时年纪尚小,还没到入队的年纪,只在后勤部做了个伙夫。得闲时廿信再教她几招几试,等往后若是能寻着任个一官半职,也好有身本事。
叶语安歪头对她说:“你离着伙房近,半夜饿了偷吃个馒头多方便,能不能分我一半?”
说完就被走回来的廿信敲了脑袋,按着头教育了半天:“军中有纪,不可胡来。”
人群散去时,已有人酩酊大醉。
刘景珉也被拉着吃了不少酒,此时看上去晕头晃脑,有些发懵,望过来的眼神都迷蒙了些。林师梳洗回来时,见他已经抱着被子,躺在床外侧睡着了。
这般瞧去,能发现他着实生了一副好皮相,眉眼深邃,剑眉上挑,骨相优越。林师心道,也难怪几乎每每上街,总少不了姑娘朝他丢花,扔手帕。
恐光线太亮,扰人清梦,林师便吹了烛火。四下蓦地陷入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待人适应了夜色,眼前的一切又浮现了原本的轮廓。
今夜无月。
他此时没有什么睡意,于是半蹲在床前,托着腮,看着床边睡梦正酣的人,后尾衣摆拖在了地上,也不留神。
他的视线扫过刘景珉颈边垂下的发梢,下额,嘴唇,鼻梁,最后轻飘飘地停在额头间。
睡得急,发冠还未卸去。
他没由来地想起,小时在山上,入睡前,师父会给两个孩子每人额间一个浅浅的亲吻。
轻轻一吻,便会一夜安睡。
后来渐渐长大了,入睡前的那一吻便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声好梦。
他就这么看着熟睡的刘景珉,看了许久,似乎在犹豫,似乎在挣扎,又似乎在试图说服自己,说服自己这也只是如小时师父那般,送他一晚好梦。
但骗得了他人,却着着实实说服不了自己,他哪怕翻来覆去想了又想,心里也毅然明白,此时他这般心境,与小时师父那般,到底是不同的。
香燃了半炷,林师似是觉得想得已经太多了,看得也已经够久了,于是支撑着床沿站起来。忽然间瞧着刘景珉发顶的那一撮翘起的发尖,鬼使神差地,拂了下。
心也随着那发梢,轻颤了几分。
他还睡着。
他没有醒。
他睡得正沉。
于是林师挽着鬓间垂发,俯下身,就像是常人哄孩子那样,在刘景珉额间轻轻一吻。
似羽毛缓落,又如蜻蜓点水。
他又怕将人吵醒,于是离开时压低声音,用气音喃喃一句。
“好睡。”
他直起身,轻轻舒了一口气,打算悄步至庭院小坐一会,透透气去。
步子还未迈开,忽然右手腕一沉!林师还未来得及惊慌,随即一阵天旋地转,叠陷入一处柔软地方。
再回过神来的时候,方才那被他细细描摹的,那双剑眉星目正于上方,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
眼底澄澈分明,哪里还有先前的半分醉意?
林师被钳着双手压在床上,被打了个措不及防,气势倒也不甘示弱,亦盯着刘景珉的眼睛,他沉下气,出语先发制人:“你装醉。”
陈述句,装得是沉着冷静,有条不紊,但尾音透露出的颤抖夹杂着心虚,任谁听都听得出来。
刘景珉直视着林师的眼睛,却教人看不出一点情绪,他一字一句道:“我、真、醉。”
“但是现在醒了。”
他的一改往日嬉笑神情,严肃得叫人有些害怕,林师听见他在耳边问:“你这是何意?”
他竟是一点也不拐弯抹角!
林师那先发制人的气势蓦地便弱了下去,他眼皮颤了颤,神情便飘忽了许多,又想逃开这令人尴尬的境地,于是整个人往下缩。奈何刘景珉像是预料到了,抓他手腕抓得太紧,令人动弹不得。
抬手作势挣了几下,都没有挣开。
林师慌得很,缩着脖子:“我并未……我并无它意,只是…只是……”
刘景珉像是非要教人承认些什么似的:“何为他意?”
林师原本便答得支支吾吾的,说了一半,被他直言一问,又噤了声,他叹了口气,有些自暴自弃地躲开刘景珉那般直勾勾的视线:“你何必醒。”
“......我何必醒?”
刘景珉反问的语气并不大好,像是想不通他到底在说些什么一样,甚至笑了起来。
林师想,完了,他瞧上去着实有些生气了。
刘景珉又直言问:“那装睡下去便罢了,你说我何必醒?”
林师这下不躲着他的视线了。
因为他瞬间看过来,睁大双眼,像是不懂他此言是何意,一脸不解地望着他:“你……”
刘景珉心想,聪明如他,不会不懂,不能不懂。
只道是不敢认,不敢应罢了。
“我何必醒?我何必硬要拉住你要讨回答?”他朝林师凑近了近,话中意思更加直截了当了些,“我像是自讨没趣的人么?”
此番近得几乎要鼻尖对上鼻尖,刘景珉不仅能嗅到林师身上的一丝香味,就连鼻息都要交叠起来。
林师不答。
刘景珉更进一步,又问:“先前说一直拿我当朋友,还算话?”
林师犹豫了一下,试探着问:“你想听我作何回答?”
“答你真心。”
林师踟蹰片刻,小声喃喃:“……我当你为知己。”
刘景珉眉头并未舒展,手上的力道也并未放松,林师被他压着,紧张得心脏砰砰乱撞。
他这番何意?他想听自己如何答?
他紧闭着双眼,忽然听得刘景珉一声笑,紧接着传来一句:“甚好。”
林师心觉他如此这般,也是时候松开自己的手腕了。
那腕处的力道确实松了一松,林师正起身想要挣开。谁知下一秒,唇边一软,温热即触,他瞠目怔了少顷,才意识到,与方才轻点额头不同,这是一点结结实实的吻。
林师大惊!
他伸手去推刘景珉的肩膀,别开面颊,慌乱中口不择言道:“这是作何!这,男子之间,成何体统!”
“你方才亲了我,不允许我找补回来?”刘景珉撇着嘴,歪头去找他的目光,“真是不讲道理,你亲我可以,我亲你就是不成体统?”
林师被他的一番诡辩弄得哑口无言:“你,这怎么能一样?我只是,只是想起小时候大人哄睡,常留额间一吻,只是…只是……”
他嘴上这样说着,心里却隐隐泛出酸意,虽自己不愿言不由心,但被人撞破的窘迫,还是能促使他这般辩解。
刘景珉脸色蓦地消沉下去:“是么,那看来是我误会了。我去另开一间房,身上酒气重,不打扰你休息了……”
嘴上这么说着,倒也没动。
刘景珉的神色不似方才那般明朗,教林师反而过意不去起来。哪怕是手腕处的力道着实松了,他也没有再挣开,只是眼巴巴地看着刘景珉,瞧见他目光不似方才那般炽烈,竟然也有一丝慌神。
于是林师也不再推他肩膀了,他扯住刘景珉大臂处的衣袖,踟蹰了两声,轻声道:“其实…并非误会……”
刘景珉静待他言。
“我是……”林师深吸一口气,又长长舒出来,却丝毫平不了心跳,他恐刘景珉能听见,又想,听见也好,他也便不再需要解释了。
刘景珉等了半天等不到他的后话:“好,你不愿说,那我替你说,若我说得不对,你尽管把我推开。”
林师正想答一声好,忽然又听得他最后一句话生疑,问:“什么…唔!”
说到一半的话被堵回嘴里。
唇齿再一次相接,起初是于唇瓣蜻蜓点水,尔后似又不满足一般,重了许多,直至撬开牙关,探入几分缠绵。
吻得深了,急了,耳朵甚至能听见二人交叠的水声,夹杂着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几乎要震出来。
这哪是替他说……
这哪能推得开……
此时不觉时间流逝,只觉过了百年千年那般长,直到林师才觉气短,微睁开眼睛,向后缩着退却:“够…够了……”
说着别过头去。
刘景珉由着他,分开时眼中又带着几分不舍,几分眷恋。令林师看得,那亲昵时本就占满双耳的通红,唰地晕满了整片脸颊。
方才不知,此时才觉脸上热得厉害。
身下人嘴唇软软的,甚是好亲。
刘景珉喜不自胜,又拿虎口把住他的下巴,将那别过去的一张姣好的面孔正回来,仔细瞧着。一举一动间,不禁带着些自己都不曾察觉的压制。
左瞧右瞧,瞧着欢喜,则又偏头深深向下吻去。
林师轻轻哼喃一声,亦遂了他的意,并未躲开,只是眼睛又眯起来,眯到闭了上。
刘景珉瞧着他可爱。
“长兮,我说得合你心意么?”
林师眼眸中还含着波光,口中还喘着粗气,吐字便断断续续的:“我……”
刘景珉继续乘胜追击:“现在可还是拿我当知己?”
林师闭上眼,平复了气息,开口仍有些颤抖:“我本想,心悦你,乃我个人事,我不愿告知你,也不知你何心待我,所以也想求你方才不要醒。”
“我心悦一人,便要贴上去,教人怎也甩不掉的。你讲,若我不是见你欢喜,怎会处处寻着你一道?”刘景珉问,“什么不成体统,我管什么是体统,我之前就明了,礼数是人定的,天下哪有阻拦人谈情说爱的礼数?即使有,也有违人伦。”
“我知。”林师看着他的眼睛,终于还是认了,“我心里有你,不若知己,是想与你交好的。”
刘景珉那微蹙的眉眼顿时舒展开来,方才那般严肃的神色眨眼间又被含笑所取代,似乎是得到了他期待的答案,熟悉的,令人安心的那副神情又回来了。
“是了,你又说说,哪有朋友知己如我这般,说这些话,做这些事的。”
又一吻毕,这厮像是方才几下就上瘾了的。得完趣儿,尽完兴,见林师气短欲要起身缓缓,偏偏又作出一副可怜姿态来:“你不会表白了心意后,就想走罢?”
他此时又作出一副委屈相,浓眉微微下撇,瞧着同方才质问时判若两人。
“我没有。”林师驳道,又想起方才他严肃的神情来,不免有些自责,“你方才,是我教你生气了?”
“一开始我那样说了,你偏装傻不认,我便是气了。”刘景珉不满道,“但是亲你那一刻,就只想怎么哄着撬开这副丁嘴铁舌了。”
林师也放松下来,笑他这形容:“哪有这般夸张?”
“是是,你所言极是,是我形容得错了,哪是什么丁嘴铁舌,分明很软的。”
林师被他臊得耳廓飞红,瞠目结舌:“你…”
刘景珉于是低下头,与他两额相贴。发丝垂下时,他满眼含笑,不正经调笑一句:
“亲了不认,小郎君真真是个负心汉。”
作者有话说
思考了很久还是决定就这样写了)
新年快乐,祝大家新的一年身体!健康万事如意!学业进步!事业有成!(作揖)
月从乌云里探出来,攀上了枝头,枝上乌啼,啾啾扰人好眠。
身边有人閤着眼,显然不曾被任何事影响,已然睡熟了。
林师将他搭在自己腰上的手拿开,坐起身,望向窗外。觉得这枝头乌啼实在是吵,又想怨不得那鸟,是身边这厮,以往每每前来都要闹得自己思东想西,睡不好觉。
今日更甚,他闭着眼睛躺了半宿,也毫无睡意。
于是披了外衣,推开房门,于庭中小逛。
不出两步,见庭中寒兰好开。白日里来来往往未觉得稀奇,眼下趁着些稀疏的月光,倒品出些独上西楼的意境来。
为何?明明该是圆满的。
他俯下身,想取一株,可又心觉若是取下,美则美矣,但不日便会凋落,无法维持此般。
于是又收了手。
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喜爱兰花?”
林师回过身,见刘景珉不知何时醒了,正倚着门框看着他。
看他肩头披着外衣,身影沐浴在月光下。
林师站起身,目光不舍般扫过寒兰:“开得正好,瞧着令人心生愉悦。”
“若是我,喜欢便摘下,移入盆中,方可日日欣赏。”
“还是不了。”林师朝他走来,轻声道,“集市上惹眼的花种类繁多,喜欢便皆可以买下。但偏偏这株野兰在这里开着,瞧着更有意境,比采了去种在盆中更好,不是么?”
他顿了顿,轻声补充道:“并非喜爱的,都要摘下。”
刘景珉眉尾微挑,不置可否。
“是我出门时将你吵醒了?”林师经过他身边时,笑问道,“甚是抱歉。”
说着抱歉的话,眼底却波光流转,瞧不出什么歉意。
“是了。”刘景珉看着他的眼睛,玩笑道,“单单道歉就够了么?”
林师站在那里,不知他何意。
刘景珉朝他伸出手:“我想吃你口袋中的桂花糕。”
林师口袋里常装着打发小孩子的零嘴,有时是乌梅糖,有时是糯米糕,他摸了摸外衣袖袋,里头有三块桂花糕,不知刘景珉是怎么发现的。
他虽有疑,却没问,就怕刘景珉笑一句“方才摸到的。”
刘景珉扬眉看着他,仿佛在问,你给是不给?
林师嘴上说着:“半夜嗜甜要蛀牙。”一边将桂花糕递给了他。
瞧见他迫不及待撕开裹纸,三下五除二吃完,一副心满意足的模样。
紧接着又见他嘿嘿一笑,像做坏事得了逞:“并非是你吵醒的我,我本就没有睡着。”
林师被他这样骗走一块桂花糕,也没了脾气,笑斥了一声:“无聊。”
他侧身向内,刘景珉原以为他要回屋里去了,正要去牵他的手,谁知林师又忽然回身,仰头在他唇上轻啄一下。
转瞬即逝,一触及分。
带着些夜晚的凉意,与兰花的清香。
刘景珉不愧为夺了演武大会头筹的,反应相当迅速,眼疾手快捞过他的后颈,断了他的退路,欺身吻了上来。
“你又是这样,既然想亲,为何只蜻蜓点水,怎能止了心痒?”
这样问了,唇齿间偏偏不给人以回答的机会,林师被他反守为攻,撬开唇齿,欺得后仰,不得已靠在门框上,颤抖的手慌乱中抓着他的衣襟。
“唔……”
方才在床上时不觉得,现在倒觉得这唇齿缠绵不止教人脸红心跳,甚至腿也软下去了。刘景珉察觉出怀里在往下滑,一手撑出门框,一手兜住他的后腰,予他借力。
分开时,断开一细银丝。林师听见他在耳边吐息:“桂花糕味的,甜是不甜?”
是甜的,淡淡的甜渡在唇齿间,甜得教人心花怒放。
“并非喜爱的,都要摘下。”心花怒放的还有刘景珉,他重复了一遍林师方才说过的话,此时连声音都带了笑意:“你方才说着寒兰不采,言行不一,倒是舍得把我采下了?”
他这酸溜溜的话叫林师听得全身一麻,不知他怎得又胡思乱想,联想到一处去的,笑问:“你这又是什么话?又是哪里想来的?你同那寒兰到底是不一样的。”
这话听着哄人,倒是刘景珉爱听的。
躺回豪华上上房的那张大床上,此时刘景珉又能光明正大地揽他入怀了,一手把玩着他脑后的发丝,又贪婪地嗅他颈边的香气。林师此时好不容易困意上头,閤眼正要睡去,迷迷糊糊间听见刘景珉在他耳边说话,不知是对他还是自言自语:“我想……”
想到一半,随即又被狠狠地坚定否定:“不…我不想!”
林师:“?”
疑惑,但实在困意上涌,睁不开眼,也不想睁开眼。只好模模糊糊“嗯?”了一声,等他接下来的话。
半晌没等到,林师半睁开眼,着实好奇:
“……想什么?”
刘景珉竟罕见的踟蹰了一会:“呃…………”
他心一横,眼一闭:“不想!第一天表白就行那种事,和那些骗姑娘上床的登徒子有何区别!”
林师眯着眼,迷迷糊糊间半品出了他此话何意,忽得就醒了过来,当下不知要作何反应。
小王爷此时竟意外的纯情起来,他心一横,眼一闭,拿被子把头一蒙,坚定闷声道,“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