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妈。”结婚那天舒琬就改了口,不过还没叫习惯。
可能是因为在自己家,方书雅完全放下了端庄的架子,穿着身家居服,头发也只用了个发夹草草夹住,随意的样子与舒琬印象中当家主母该有的形象彻底割裂。
她坐在沙发上,冲雪球招了招手,雪球欢快地跑过来,扒在方书雅身上撒娇。
“我听恒章说了,你有些怕狗,但剧组还要拍戏。雪球脾气很乖,长得也算和善?你试着和它接触看看吧,其实如果不行,你去找导演说不能用狗,也不是什么大事。”方书雅抱起雪球,捏着它的两个肥爪子对舒琬挥了挥,“有害怕的东西是人之常情,出现这种情况不是你的错,不用给自己太大压力。”
舒琬没想到郁恒章真的因为他说了句怕狗,就想办法给他解决这个问题。
他还以为郁恒章就是来看母亲的。
他惊讶地转过头,郁恒章揉了揉他的发顶:“去吧,试试看。”
方舒雅松开雪球,雪球立马跑过来,也仰头望着郁恒章,意思是你怎么摸他不摸我。
郁恒章面对面前的一大一小,更加确信了舒琬的确很像雪球,简直一模一样。
“你陪着小琬吧,雪球高兴起来喜欢扑人,再吓到他。”方舒雅道,“你们慢慢玩,晚上留下来吃饭。正好我很久没做饭了,给你们做顿好的。”
郁恒章有些无语地看了方书雅一眼,方书雅笑了笑:“怎么,你就不能玩了?”
别墅里专门给雪球准备了一间玩具房,郁恒章抛出一只网球,雪球乐颠颠地跑出去,再把球叼回来。它仰着头大尾巴甩啊甩,等着郁恒章拿球。
郁恒章示意舒琬去接。
看着雪球尖锐的犬齿,舒琬咽了咽口水,再郁恒章鼓励的眼神下,试着伸出手。
雪球一松口,网球掉在了手心,沉甸甸的一份重量,是他和小狗重新组成的链接。
这时舒琬才恍然想起来,小时候爹爹也给他缝了只沙包,和小狗丢着玩。
那是好久好久前的事了,舒琬以为自己已经忘了,原来只是被掩藏在记忆的长河里,等着他今天再记起来。
曾经的他会抱着小狗,和爹爹睡在一起。
屋外有点儿动静,小狗就会支起耳朵,戒备地守护着他和爹爹,让幼小的他觉得夜晚也能很安全。
萨摩耶的治愈效果名不虚传,舒琬没一会儿就能和雪球玩到一块去了。只要雪球不扑他,他就没那么害怕。
郁恒章抱住过度兴奋的雪球,让舒琬摸了摸雪球的耳朵,软软的,果然像一团棉花。
见舒琬和雪球相处融洽,郁恒章悄悄退出房间。
他在厨房找到了方书雅,方书雅笑道:“我看你和小琬关系不错。”
郁恒章摇摇头:“他还是孩子心性。”
“那不正好,你总装老成,平衡一下。”方书雅说完,脸上的笑意又淡了下去,“爷爷说你休息够久了,让你赶紧回公司。”
郁恒章望向台案上刚烤好的曲奇饼干,淡淡道:“嗯,我知道。”
方书雅也看了过去:“快到六月了呀……”
“……那个。”
二人回头,就见舒琬站在厨房门口,雪球远远的从后面跑过来,舒琬赶紧站到了郁恒章身边。他难为情地小声道:“您一走,留我一个人在房间里,我又有点儿害怕了。”
郁恒章牵过舒琬绞在一起的手指,摸了摸,手心全是汗,他温声道:“抱歉,下次离开我会告诉你一声。”
舒琬摇了摇头,又高兴地说:“但是郁先生,您的方法很管用,等回到剧组,如果只是和狼狗拍戏的话,我应该没问题!”
郁恒章笑了笑:“有效果就好。”
“雪球,过来。”方书雅摇了摇手里的特制狗饼干,把想要往郁恒章身上扒的雪球叫了过来。
她揉了揉雪球的狗脑袋,小声笑道:“你呀,就别当电灯泡了。”
离开方书雅家前,舒琬拍了张雪球的照片发在微博上。
当初舒琬的那个新建号徐才茂没让他用,从公司找了个平常只发些风景照的小号,包装了一下拿来给舒琬,僵尸粉几千个,还没有实名认证。
早在结婚前,徐才茂就让舒琬在这个号上发一些日常,有郁家老宅的庭院景,有他自己做的糕点,也有打了码的剧本。
有些是舒琬自己想发的,有些是徐才茂安排的。
总之这个号上没有舒琬的露脸照片,却处处透露着舒琬的信息。
这次遇上黑热搜,徐才茂趁机以路人的身份把舒琬岁月静好的号推了出去。
根据这个号发过的草坪婚礼布景图,还有些片场日常,网友们很快确定这就是舒琬的个人生活号。
抱着挖黑料目的人进来自然什么都挖不到,其他人一看这个账号的氛围,更加确定了舒琬不会是什么坏人。
短短几日,账号的粉丝涨了近十万,评论区里全在求舒琬发自拍。
雪球的照片一发出去,立马有人评论。
「老婆出院了吗!」
「宝宝快发张自拍!别逼跪!!」
「好可爱的耶耶,和老婆一样可爱~」
「你们都当泥塑粉,我就不一样了,宝宝快和你老公出来秀恩爱!让我嗑一口吧!就一口!」
后台的消息太多,舒琬这几天没怎么看微博。这还是他第一次注意到评论区不少人都叫他“老婆”“宝贝”。
坐在回家的车上,舒琬抱着手机反应不能,只能求助郁恒章:“为什么她们都叫我‘老婆’……”
舒琬把评论区展示给郁恒章,疑惑道:“我不应该郁先生您的老婆吗?”
郁恒章瞥了眼手机屏幕:“……”
老婆真可爱,抱住老婆亲一口?
亲谁?亲舒琬?
郁恒章抬手把舒琬的手机摁灭,目光扫过那张在车窗外霓虹灯下明明灭灭的唇,很快又转开视线,声音微沉道:“少看微博。”
两天后舒琬重回剧组,葛瑞秋狠狠揉了把他的头,说道:“光担心那个谁会欺负你了,没料到你还没火,就被人针对,早知道当时多叮嘱你几句。”
舒琬摸了摸被揉乱的头发,听得似懂非懂,回答道:“郁先生说过我了,他让我下次有问题就马上说出来,我已经记下了。”
葛瑞秋无语凝噎:“……嗯,你家先生说得对。”
刘玥还有其他和舒琬关系不错的工作人员也都过来问候过他,给他塞了不少小零食,小助理找了个袋子都没装下。
导演忙得脚不沾地,舒琬做完妆造到片场才见到他。
春末夏初,室外的紫外线渐强,孟辉远拉着舒琬到天幕底下,给他搬了个小马扎,道:“舒琬,那天也是我太急了,想着先把戏拍完。当时应该再多关注一下你的情况,对不起啊。”
舒琬闻言都不好意思坐下了:“没有,导演,是我说没关系可以继续拍的……我才该说对不起,耽误了拍摄进度,给剧组添了不少麻烦。”
“没事,剧组就是会出现这样那样的状况,问题不大。”孟辉远没说郁恒章又给剧组加了一部分投资,他拉着舒琬坐下,道,“下午要接着拍初见的戏,你可以吗?”
舒琬点点头:“我可以的导演,我现在没那么怕狗了。”
等到下午同一个时间,环境光差不多的时候,舒琬和葛瑞秋再次站在巷子里,继续拍没拍完的剧情。
狼犬和萨摩耶的威慑力截然不同,舒琬经过一下午的接触,不怎么怕雪球了,却依然会怕给他留下过极深恐惧的狼犬。
只是这次面对这只站起来有半人高的大狗时,舒琬的心态轻松许多。因为他知道,如果他拍不下去,可以随时喊停。
郁恒章和方书雅都告诉过他,他的身后有退路。
这次的拍摄进行得很顺利。
这场戏过后舒琬剩下的戏份也不多了。
《盛世安》的主线剧情是各国联合抗衡大宣暴.政,开创太平盛世。颜无尘在这场博弈里只是一颗小小的棋子,虽然在扳倒洛王的过程中起到了关键性的作用,可实际上他的剧情加起来可能还没有四十分钟,大部分时间还都在做背景板。
不过他的戏份全都集中在影视城,倒是方便了舒琬,不用再跟着剧组换场地。
对颜无尘来说最重的一场戏,导演留到了在影视城的最后几天拍。在此之前舒琬除了拍他的戏份,要开始陆续拍摄宣传照,还有录制配乐。
除了他的戏份里用到曲子,孟辉远正式邀请舒琬加入《盛世安》ost的制作。舒琬将要和另外两位音乐制作人碰面,核对一下当前的进度,再进行分工。
除开剧组拍戏,其它的行程徐才茂都跟着舒琬,协助他熟悉工作流程。他还带了助理在一旁给舒琬拍短视频存物料,就等着将来《盛世安》播了做宣传。
在剧组拍摄期间舒琬真的把他的琴带去了片场,当然几场打戏里用的都是剧组的道具琴。舒琬的琴太贵了,道具老师不敢乱碰,舒琬也不放心放在剧组,都是每天带回家,第二天再带过来,由小助理负责看管。
去录ost的时候,舒琬也带上了他的琴。
本来两位老师对突然加进来舒琬颇有微词,毕竟在此之前舒琬没有任何拿得出手的作品,他大学学得还是钢琴,和传统音乐和影视配乐创作完全是不同的赛道。
孟辉远给他们发了舒琬现场弹琴的几个片段,群里安静了一会儿,两位老师决定先见见本人。
于是舒琬抱着琴去录音室的那天,两位老师先围着他的琴品鉴了半晌,而后让舒琬现场弹一段看看。
舒琬弹完,抬头等二位老师发言。
二位老师:“……”
老师之一:“你大学真的不是学古琴的??”
舒琬挠了挠脸颊,心虚道:“……我是比较喜欢古琴。”
老师又问:“除了古琴你还会其他乐器吗?传统乐器。”
舒琬想了想:“应该……都会一点儿吧?”
大梁的哥儿都追求风雅,琴棋书画要样样精通,舒琬在乐器方面尚算有天赋,舒家给他请来的教习便将能教的都教给了他。
老师拿来古筝,舒琬太久没弹,熟悉了一会,便将之前弹的曲子现场改调弹了出来。
老师又换了扬琴,舒琬也没什么压力。
最后现场有的乐器舒琬都试了个遍,西洋乐他一窍不通,传统乐器,他还真的都会一点儿。
这个一点儿已经很了不起了,舒琬不是光会音调,而是能把曲子完整地表达出来。
试到后面两名制作人不是在考察能力,而是纯粹是好奇舒琬到底会多少乐器。等舒琬弹完琵琶,录音室里围了不少看热闹的人。制作人之一佩服道:“你是真的有天赋,钢琴就不用试了,这个你最熟。”
舒琬:“……”
这个还真不熟。
满足了众人的好奇心,最终分给舒琬的工作还是完成古琴部分的编曲,主要就是洛王的片段。
不会用到钢琴,这让舒琬很是舒了口气。
接下来的日子里舒琬就是在剧组和录音室两头跑,这期间还有件小事,是小助理告诉舒琬的。
当初在片场打了舒琬的那几个群演都被行政拘留了。
舒琬不太熟悉现代的公安部门,但也知道抓人要讲证据。
小助理八卦道:“听说是因为上家给的钱分配不均,其中一个人直接反水投案自首了。”
原来这几个群演除了领头的那个,其他人连舒琬是谁都不知道,只当他是个普通的小演员,得罪了人,要教训一顿。
一人分到几千块钱,借着拍戏下个黑手而已,他们都当天上掉馅饼,赚个外快。
结果没想到最后到手只有一千,还被剧组开除了。奇怪的是,他们再去其他剧组跑龙套,也没人要他们。连猎头都把他们拉黑了。
这时候他们已经知道舒琬的身份不简单,再去找当时牵头的人时,人早都跑回老家,明显是干完这一票就不当群演了。
其他群演还要吃饭,一千块钱很快花完,还找不到新的剧组能进,其中一人一怒之下就投案自首了。
这事儿荒唐又让人无语,牵头的那位因为在外地,垮了省,还在抓。不过没有造成严重伤害,抓了也就是拘留几日。
舒琬作为受害者,没过几天收到了一份联合道歉书。
道歉书里几名群演纷纷恳求舒琬大人有大量,放他们一条生路,他们还想演戏。
当时郁恒章也在一旁,他像关掉舒琬的手机禁止他看微博评论一样,伸手收走那份写了整整三页的道歉书,淡淡道:“全是废话,不用看了。”
舒琬很听话地点头:“那就不看了。”
郁恒章看了他一会儿,嘴角扬了扬,揉了揉舒琬的头:“乖。”
舒琬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什么。
他将郁恒章的手从头顶上取下来,困惑道:“郁先生,为什么我觉得您像是在摸雪球。”
郁恒章:“……”
郁恒章默默移开眼,手指噼里啪啦敲电脑,一副很忙的样子。
随着影视城的拍摄进入尾声,舒琬的编曲也进行的差不多了。
这日他从录音室出来,像往常一样和小助理一起下楼,去了停车场,大楼拐角处突然走出来一个带着鸭舌帽的人。
那人径直走到舒琬面前,小助理警觉地挡住舒琬:“请问您有什么事?”
那人抬了抬鸭舌帽,露出一张舒琬曾经见过的脸。
一头灰色板寸的青年神色颇为复杂的看了舒琬一会儿,开口道:“舒琬,好久不见。”
“您的咖啡,请慢用。”
商业楼附近的一家小咖啡厅,舒琬和小助理,以及那位神秘的灰发寸头男青年,三个人坐在隐蔽的角落处,大眼瞪小眼。
灰头男青年用一种“你难道不该说些什么吗”的眼神注视着舒琬,舒琬则岿然不动。
小助理看看舒琬,再看看男青年,越看越心惊,心道这莫不是舒琬的旧情债。
毕竟对面的人怎么看都像是有千言万语在心间,望着舒琬的眼神里隐隐透着幽怨,欲言又止。
见舒琬端起咖啡,慢慢啜饮一口,寸头哥终于忍不住了,率先打破沉默:“舒琬,我没想到你连说都不说一声就把账号全换了。”
舒琬放下咖啡杯,没有答话,看似淡然,实则心中全是慌乱。
他见过这个人,在电脑上。
“舒琬”的电脑屏保就是他和这个人,还有另外两个人的合照。四个人勾肩搭背,一起对着镜头大笑,看起来曾经关系很好。
为什么说曾经?因为舒琬找到了“舒琬”电脑的密码。
他在万能的猫爪软件里搜索出一般人常用的密码类型,按照提示一个个试过去,还真用身份证上的出生日期,打开了“舒琬”的电脑。
电脑里有很多“舒琬”和屏保上三个人的合照,舒琬辨认出他们是一个乐队,经常在一起玩,似乎还一起参加过演出。
留下了那么多美好的回忆,他们的照片却是舒琬在垃圾站里翻出来的。舒琬由此推断,原来的“舒琬”和这几个人应该已经不再是朋友了。
替换“舒琬”这个身份的两个多月里,一直没有人找过他。舒琬还以为包括这些照片在内的、他不了解的那些过往都会渐渐淡化,彻底和现在的他切割。
没想到刚放下心不久,就有人找上了门。
舒琬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只能保持沉默,先弄清楚对方来找他的目的。
“你真的和过去完全不一样了。”寸头哥怅然道,又自嘲一声,“……也可能是我们真的从来都没有认清过你。”
“舒琬,如果可以的话,我也不想再来见你,我知道你和我们已经是完全不同的、两个阶层的人。”寸头哥猛灌了半杯咖啡,从包里取出一份材料,递给舒琬,“但如果你的心里还有一点儿我们的乐队,还有一点点怀念我们曾经一起去地下酒吧驻唱的日子,请你,给长风破一次机会。我们很需要这次机会,尤其是明灏,你知道他有多想登上舞台。”
放在桌子上的是一份协约,上面写着几个大字,《闪耀舞台》节目组。
“你还记得当时我们一起签了《闪耀舞台》的报名表和节目组协约吧。”
小助理见舒琬不动,就自己翻开协约,上面果然有舒琬的报名信息和他本人的签名,虽然字体和现在的舒琬好像有些不一样。
“你可能没有再关注过这样一个小节目,但长风破通过海选,成功晋级了。”寸头哥咬牙道,“然而节目组在团队资料里看到了你的信息。”
“你最近的热度有多高你也明白。节目组几乎已经是明着告诉我们,如果长风破还想参加后续的比赛,就必须要让你也参加节目,否则就算团队人员不齐,取消长风破的晋级资格。”
《闪耀舞台》是一档选秀类节目,旨在给所有梦想登上舞台的舞蹈人和音乐人一次展现自己的机会。前期筛选条件很宽泛,个人和团队都能报名,团队人数也不做限制,稍微大点儿的团有人员变动很正常,其它小团也该一视同仁。
而且当初签协约节目组也没明确表示,最终的参赛人员要和报名时完全一致。
现在这么说,完全是节目组看准了舒琬最近的热度高,想要借此蹭一把。
反正就算舒琬不来,他们也没什么损失。不过是用规则的漏洞,提前淘汰掉一个没有热度的小乐队而已。
“节目组这么做已经失去了公平,哪一队晋级哪一队淘汰,全凭节目组一句话,很可能最后的冠军也是早就定好的,你们还要继续参加这个节目吗?”舒琬大致了解了寸头哥的需求,他提出疑问。
“呵。”寸头哥轻嘲,“果然是有钱人家的少爷。”
“忘记当初我们为什么吵架了吗?舒琬,对你来说随随便便就能得到的东西,对我们来说都是可遇不可求。就算有黑幕又怎么样?那也是我们好不容易才能有的一次机会,当然要牢牢抓住。”
寸头哥又露出那副仿佛被舒琬背叛了的受伤表情,他道:“知道你不想再加入长风破,我们和节目组商量过,只要你参加,长风破就能晋级。你可以单独成一队,也可以和别人合作。只要你去一次,哪怕一轮就被淘汰。”
舒琬还没说话,小助理先忍不住道:“节目组巴不得舒琬一轮就被淘汰吧?反正正着反着都能炒,反着说不定效果还更好。他们这是明晃晃要吸舒琬的血,你们还真就乖乖配合节目组来道德绑架啊?”
寸头哥脸一黑:“你懂什么。”
“我是不懂,但我看出来你口口声声说舒琬是少爷,不把你们当兄弟,可你看看你现在的所作所为,难道你们就真心把舒琬当朋友了吗?”
“那也是他先骗了我们!”寸头哥大喊一声。
咖啡店里的人纷纷向这边看过来。
寸头哥哽了片刻,喝完剩下的半杯咖啡,强咽下不忿,怒气冲冲地横舒琬一眼,把桌上写的协约又往前推了推,道:“反正长风破唯一的希望就在你身上了,就算节目组要拿你炒热度,郁恒章也可以很轻易帮你摆平,可我们只有这一次机会。”
明明是求人办事,说话全程夹枪带棒。小助理见舒琬还是不回应,就替他回答道:“舒琬已经和公司签约了,他现在的行程安排都由经纪人负责,不是个人能决定的。这位先生,您先请回吧。”
寸头哥看了舒琬很久,一定要舒琬给个态度,舒琬也只能说:“这件事我要问过我的经纪人。”
寸头哥立马拿起包准备走人,走之前他回过头冷冷道:“舒泽说得对,你就是个薄情的人。”
“如果你不来我们自认倒霉。”
等人走了,小助理评价:“神经。”
舒琬:“……”
舒琬不是很清楚事件的全貌,但他毕竟借用了“舒琬”的身份,天然有一份歉疚,自然会更偏向“舒琬”。
舒琬不确定如果是“舒琬”的话,会不会答应帮助长风破乐队。
虽然“舒琬”把长风破的照片都扔进了垃圾站,却没有彻底删除,连屏保都还用的是他们的合照。
舒琬把决定权交给了徐才茂。
说起来就算他愿意帮忙,也得徐才茂点头才可以。
小助理幽幽道:“完了,徐哥肯定又要发飙了。”
舒琬默默喝了一口凉掉的咖啡,被苦得吐了吐舌头。
如小助理预测,徐才茂大发雷霆,甚至当晚就杀到了郁恒章家。
他一进门都顾不上看郁恒章在不在,先劈头盖脸质问给他取拖鞋的舒琬:“你以前在酒吧当过驻唱这么重要的事你居然不向公司报备!?”
舒琬缩了缩肩,小心翼翼把拖鞋递给徐才茂:“您先换鞋,别把地板踩脏了,郁先生有点儿小洁癖。”
徐才茂:“……”
徐才茂要被气晕过去了。
郁恒章从书房开完会出来,就听到徐才茂坐在沙发上言辞严厉道:“老实交代!除了在地下酒吧驻唱,你还有没有参加过其他演出活动?”
客厅地板不久前铺上了一层羊毛地毯,舒琬跪坐在地上,垂着头,眼神飘来飘去无处安放,他不确定道:“应该没有了……吧?”
“‘吧’?‘吧’!你看我像不像‘吧’!”
“你在地下酒吧驻唱?”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舒琬和徐才茂回头,就见郁恒章挑了挑眉,看着舒琬道:“你还去过那种地方?”
徐才茂可算是找到地方告状,阴阳怪气道:“还去过不止一次呢。”
郁恒章却没再说什么,反而路过舒琬时扶了他一把:“地毯是给你坐的,不是让你跪的,膝盖不要了?”
舒琬听话地换了个姿势,盘腿坐在徐才茂面前,弱弱道:“可我真的记不太清了……”
徐才茂一边觉得自己被秀了一脸,一边又道:“你连台词都能全记住,你告诉我你不记得大学期间干过什么兼职了?”
舒琬:“……”
他是真的不知道呀……
“他参加过商场的走秀,海洋馆的演出活动,当过鬼屋npc,剧本杀dm……”郁恒章看舒琬,“你一个都不记得了?”
舒琬:“……”
郁恒章的目光逐渐意味深长。
“你怎么做过这么多兼职?”徐才茂上下打量舒琬,“别的不说,我是完全想不到你在地下酒吧当驻唱的场景。你这样的进酒吧真的不会被人拐跑吗?”
舒琬:“……”
郁恒章看向他的眼神更深了。
徐才茂自觉煽风点火的效果达到,郁恒章肯定不会再让舒琬去一些极易被拍下来当黑料的地方,他道:“下不为例,你给我记住了,以后有任何事都要第一时间告诉我,知道了吗?”
舒琬赶紧点头,又问:“那这次的节目我可以参加吗?”
“你先说说和你那几个朋友到底是怎么回事?”
舒琬歪歪头:“嗯……”
徐才茂一看他的神情,懂了:“又不记得了是吧?”
舒琬:“……嗯。”
徐才茂:“……”
徐才茂:“你就说你还记得什么吧。”
一旁的郁恒章忽然插话:“今天来找你的是谁?”
舒琬:“……”
他现在才明白当初放弃用“舒琬”的账号是个多么错误的决定。
郁恒章见舒琬答不上来,便没再多问,只是他看着舒琬的目光又变了,默默不语,不知是在想些什么。
“你到底是不想说还是真不记得了……”徐才茂也开始狐疑,不过他顾不上纠结这件事,道,“我去了解过了,这个节目前期投资不多,播出了几期的反响倒不错。你要是想参加也可以,他们想借你炒热度,你也可以用这次机会给自己增加曝光。”
“具体的我还要去和他们对接一下,肯定是不能按照你们之前签的协约来定。”
“这件事我会去谈,你先不要把心思放在这儿,专心把最后一场戏拍好,你的第一部 戏就快要杀青了,剧组差不多该放第一波宣传照了。”
这次的宣传照徐才茂有自信让舒琬再出圈一次。
落日如火,灼烧过大半苍穹。狼烟燃至一缕细丝,独留城门下哀嚎遍野,
一袭月白衣袍在脏污的战场上格外突兀,蒙着眼的瞎子抱着一张长琴磕磕绊绊地爬上城楼。
他什么都看不到,不小心踩到一位受伤的士兵,听到对方的痛呼,张了张嘴,也只能道出句无声的“抱歉”。
颜无尘站在城楼之上,闷热的晚风带着浓郁的血腥气扑向他。一如十二年前的那一日,他推开家门,满目深红。
那是洛王即位前的一战,少年储君破城而入,杀尽城内抵死不从的官员,威名远扬。而颜无尘则自此家破人亡,辗转流浪。
洛王暴政十余年,奴役百姓,侵扰他国,如今终是败了。
城楼下有人高声喊道:“洛王死啦!大宣没啦!洛王死啦!大宣没啦!……”
那是城里一个满街跑的疯子,颜无尘还没瞎的时候,他就在这里了。那时他看到洛王的车驾,会高呼“大王万岁!大王千秋不古,万世流芳!”
是以他虽疯,却也没被洛王的近侍一□□死。
没人知道他到底是真疯还是假疯,不过这个时代大概只有他这样疯疯癫癫的人,才能活得幸福。
摸到片空地,颜无尘席地而坐,长琴置于膝头,微颤的手指落于弦上。一音出,是他曾在边陲小镇常弹的曲子。无数人附庸风雅去听他的琴,他们只知道这首曲子听起来悲戚,不明白颜无尘为何而弹。
那日在小巷,洛王救下了险些失去双手的颜无尘。他对他伸出手,问他:“先生一曲,可是想家了。”
凄婉的琴声盘旋于终将归于死寂的城楼,不知从何而来的乌鸦,成群围绕在城楼上,发出嘶哑的叫声。
为洛王弹琴五载,这最后一曲,颜无尘已然分不清是在为谁而弹。
他大约只是有些想家了。
一曲终,夕阳沉入地平线,大风卷倒了写着“宣”字的旗帜。城楼上,一抹白色身影,摇摇晃晃的,也随着散去的天光坠入无尽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