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迢迢—— by牛角弓
牛角弓  发于:2024年07月0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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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时恍然大悟。从昨天夜里一直困扰着他的那个问题,此时此刻,也终于有了答案:关城周围的阵法,运转所需要的能量原来正是来自妖族自己的妖丹。
秦时一瞬间想通了很多事。
他在后世见过的封妖阵,之所以能够顺顺当当地运行千百年,是因为被困在大阵里的大妖在源源不断地吸纳天地之间散逸的能量。它们通过吸纳自然界的能量来修炼,提升自己的修为,但大阵却从它们的妖核里抽取这些能量,用来维系大阵的运转。
妖族越是想要修炼到更高层次,大阵通过它们能够抽取的能量也就更多。这是封妖阵里的大妖们无法摆脱的一个死循环。
而阳关城外这个只有防御功能的阵法,运行的机制是与封妖阵同源的:它们依靠的能源都是妖力。
秦时到了现在终于可以肯定的说,创立封妖阵和防御阵法的纵然不是同一个人,也一定是同一个门派里的人。他们对妖族的能量有足够的了解,并且可以投入到实用中去。他们所掌握的有关能量的知识已经远远地超出了这个时代的科技水平。
而魏舟,很显然就是这些人当中的一个。
秦时在第六组的时候上过课,也听老教授们讲过封妖阵运行的原理——这东西运行了上千年,历朝历代的研究资料堆起来怕是比城门楼子还要高。但真正搞懂它的人其实不多,无他,实在是道门秘术这东西没有一个完整的传承。
最初设立大阵的人相传是唐初的术士袁天罡,历史上传下来的著作、以及他学生的著作都被人翻烂了,但这里头并没专门提及封妖阵。
从常理上讲,他们设立大阵是为了保护人类社会正常的秩序,这没什么不能让人知道的。所以第六组的教授认为在封妖阵设立的最初,类似的文献资料一定是有的。但极有可能在历史上的某一个时期,有人(或者非人)专门将这些著作集中起来销毁了。
秦时自己也比较倾向于这一种假设。
虽然他并不怎么想干这一行,但人么,都是有好奇心的。对于心里的疑惑有了答案,总归会有一些惊喜。
秦时品了品自己的感觉,确实是惊喜没错了。一想到有朝一日穿回去,他都能给那个总是冲着他吹胡子瞪眼睛,说他态度不端正的老教授上上课……
甭管他能不能回去吧,这种联想都是令人愉快的。因此魏舟接下来的举动,他看的比谁都仔细。要知道,现在他们这些人一个习惯性的小动作,到了后世,都有可能成了千古谜题。
魏舟没有注意到秦时这一刹那间脑子里跑了这么多事儿,他本想喊贺知年给他拎包袱,一见秦时肩膀上架着小重明鸟,一脸殷切地跟在他身边,随手就将包袱递给了秦时。
秦时跟着他朝着大阵边缘走去。这个时候天光大亮,按理说夜里那一点儿微弱的荧光早就看不见了,但魏舟就好像能看见别人看不见的东西,一边掐着指诀默算着什么,一边招呼贺知年过来给他挖坑。
贺知年扛着另外两个包袱也跟了上来,樊锵跟在他身后,手里拎着一把铲子。比起秦时和贺知年,樊锵显然更清楚他们接下来要做什么。
魏舟沿着一条不存在的弧线往前走,走几步会用脚尖随意点一个位置让樊锵挖坑。坑也并不深,一尺左右,然后魏舟会指挥秦时把包袱里的妖核扔进去,有时候扔一两个,有时候则要扔进去一把。
奇怪的是,这样浅的坑仿佛连着无底洞一般,妖核扔下去眨眼的功夫就消失不见了。
秦时好奇地抢过樊锵手里的铲子往下挖,下面却只见沙土,并没有多余的东西。
秦时迷惑了,这,这又是什么原理?!
樊锵从他手里接过铲子,带着一种像是看土包子的神气懒洋洋的解释了一句,“这地下埋着大妖的骸骨。”
秦时听的更迷糊了,骸骨?那又是做什么用的?!
但樊锵显然没有给他上课的意思,追着魏舟过去,继续挖下一个坑了。贺知年提着两个包袱走了过来,有些好笑的对他说:“先干活,回头问老魏。”
秦时连忙点点头。他想他这会儿还记恨着这位樊将军呢,竟然想着要听他给自己上课,简直脑子有病!
挖坑埋珠听起来是一个非常简单的活儿,但难度就在于每一个埋妖核的地点都要靠魏舟来确定。
因此这一圈走下来,大家都累得够呛。
要不是干活儿干到一半儿的时候,樊锵手下给他们送了干粮,秦时这种青壮年的身胚子都不一定走得下来。
远处战场上熊熊燃烧的火堆已经熄灭了,只留下一道细烟在半空中袅袅盘旋,被派去打扫战场的士兵也已经列队返回关城。一队人马在城门外与他们擦肩而过,朝着远处一片树林的方向疾驰而去。
秦时猜测他们是在做例行的巡逻。城关之外虽然爆发了夜战,但白天里该做的工作还是要做的。
秦时从渐行渐远的骑兵身上收回视线,再扫一眼在魏舟脑袋上飞来飞去的拂尘,朝着贺知年走了过去。
阵法维护的工作已经做完,魏舟有王命在身,估计也要离开了。
秦时这个时候已经可以确定贺知年的态度了。于公,他是镇妖司的人,维护封妖大阵,是他的职责。于私,他与魏舟口中的“端王”似乎交情还不错,端王把任务交给了魏舟,贺知年既然知道了,总不能袖手旁观。
秦时想问的是,自己跟着他们一起去办事,会不会犯什么忌讳。
走到近处,就听魏舟正跟樊锵说这事儿。
“我就不回去了。”魏舟揉着自己的肩膀,懒洋洋的说:“你让人把我的行囊送出来。哦,再给我几匹马。这两个小子,要跟我一起去。”
樊锵微微侧头,视线在两人身上扫了一眼,提醒魏舟,“老贺是道长的旧人,樊某无话可说。但这一位,连自己的身世也说不清……道长可要想好了。”
秦时,“……”
秦时怒从心中起,暗骂一句:老子说不清碍着谁了?!碍着你了?!
贺知年也有些不满他的措辞,上前一步正要开口辩解,就被秦时抓住手臂,往后拽了拽。贺知年回头,就见秦时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里怒火直跳,但他脸上偏又挤出了一副明显的、不怕人看破的假笑。
“樊将军真是个爱操心的人。”秦时说:“还没入关的人竟然也管头管脚,咋的,你是觉得你比魏神仙还能耐?谁都想不到的事,就你能想到?!”
秦时在心里补充一句:这么能耐,你咋不上天?!
樊锵大约也没想到秦时会突然间发作这么一通。他愣了一下,眼里反倒流露出一点儿兴味的表情,“是啊,樊某就是这么爱操心的人。把守着入关要道,什么妖魔鬼怪都见得到,不操心一点儿也不行啊。”
秦时,“……”
好,好像被怼回来了。
秦时有种落了下风的憋屈感,他还在想要怎么怼回去,樊锵却已经从他身上收回了视线,转头对魏舟说:“老黄还说要跟随道长多多学习,不知道长此行……”
魏舟摆了摆手,“他不能跟我走。你这关城外面阵法重要,也要留一个懂行的人看着才行。我这里不要紧,有他们两个就够了。你且去忙你的,不用管我。”
樊锵应了声是,转身走了。
秦时憋着一肚子的火气,忿忿盯着樊锵一路扬长而去。
贺知年抬手在他肩膀上拍了拍,有些好笑的说:“这小子以后也是要调回长安的……等我找个机会再跟他打一架,给你出出气。”
秦时,“……”
秦时有一种似乎被安慰到了,但细想又有种哪里都不对劲的感觉。
他与贺知年对视片刻,见他目光诚恳,显然是看出了他心里的不爽,真心实意的承诺要给他找回场子。
“算了,算了,”秦时悻悻地把小黄豆捞进怀里揉了两把,“我一介流民,跟当官的找茬……听着就像是脑子有病似的。再说你跟他已经打了一架,也算给我出气了。”
小黄豆正站在他肩膀上津津有味地看着半空中乱飞的拂尘,冷不防被秦时抱住,顿时不乐意了,啾啾叫着拿小翅膀拍打他的手。
秦时捏捏它的小爪子,讨好的哄它,“哎呀,给爹摸两把怎么啦?”
小黄豆推开他的手,两只圆豆眼仍然顶着魏舟头顶上方的拂尘。
魏舟看的有趣,冲着小黄豆招招手,“来,我让李飞天带你飞两圈,怎么样?”
小黄豆也不知是真的听懂了,还是从他的神情、肢体语言里揣摩出了他的意思,一下子兴奋起来,拍着小短翅膀就要往他那里飞。无奈身量太小,翅膀上的翎毛都还没有长出来,高高跳起,还没扑腾出去二尺远,就像个铅球似的从半空中垂直掉了下来。
秦时正要扑过去接它,就见眼前有什么东西闪着银光,几乎紧擦着他的脸颊飞了过去。下一秒,秦时就听头顶上方传来了小黄豆惊喜交加的叫声。
原来是李飞天从半空中飞掠过来,驮着小黄豆飞走了。
秦时目瞪口呆地看过去,就见小黄豆奶黄的一小团,紧抓着拂尘的拂子,随着它在半空中飘来荡去,简直像马尾巴上沾了一枚奶黄包子。
魏舟哈哈笑道:“灵物之间自有感应。让它们去玩吧。”
很快,樊锵答应了魏舟的东西就都送来了。
魏舟意气风发地翻身上马,对着半空中玩的不亦乐乎的两小只吼道:“出发了!李飞天!你玩归玩,要是敢耽误道爷的大事,老子拆了你的毛尾巴!你听到没有?!”
拂尘也不知听到他的威胁没有,怡然自得地甩甩尾巴,在半空中拔高,又紧接着来了一个俯冲,惹得小黄豆兴奋不已,啾啾叫个不停。
“走啦!”魏舟没有得到爱宠的回应,气急败坏地一拉马缰,率先冲了出去。
贺知年也上了马,略有些不好意思的对秦时说:“原本说好了带你入关,如今……”
秦时摆了摆手,“这不算什么。再说,关外的封妖阵,我也想要亲眼见一见呢。”
尤其这还是一个有可能被毁坏、没有流传下去的封妖阵。等他以后回去,后半辈子吹牛的本钱都有了好么?!
贺知年不知道他想的那么远,见他眉眼之间神情爽朗,知道他确实不在意自己半道上改变主意,便也一笑,打马追了上去。

第60章 眼睛
大漠地广人稀, 如果没有向导带路,极有可能会迷失方向。在没有水和食物,自然环境又极为严苛的情况下, 正常人类是无法生存太长时间的。
这一点, 秦时和贺知年都深有体会。这也是他们在楼兰遇见云家商队之后,执意要跟随他们一起行动的主要原因。
这一次他们陪同魏舟去查看位于关外的封妖阵, 秦时起初还有些担心有没有帮手的问题,但走了一天之后, 他也放下心来。
有魏舟在,向导的问题确实不必担心。他自有一套通过星象来确定方向的本领,另外还有李飞天这样一个功能上类似于无人机,却比无人机更智能的帮手,基本上方圆数里之内有什么异动, 它都能发现。
因此对秦时来说,这一段时日虽然赶路辛苦, 却是他穿越以来心理上最为放松的一段悠闲时光。
魏舟也会一边走一边给他们介绍一些野外行走的知识。
“从这里往西南走, ”魏舟说:“有一片沙漠, 听当地人说, 常有人摸进去就再也回不来的。当地人都叫它魔鬼居住的地方。”
大漠里一望无际,无论朝哪一个方向张望,景色都差不多。
秦时在方向上也有些晕头晕脑, 听他说起“魔鬼居住的地方”, 心里隐约想起了有许多诡异传说的罗布泊无人区。后世的人只知道那里条件极为艰苦, 还发生了许多诡异事件,但从他们的角度来看, 搞不好里面真的盘踞着什么凶残的大妖怪。
这一路上,他们有李飞天这个法器打前哨, 队伍里还有小重明鸟,一般二般的小妖怪轻易不敢上来挑衅。因此一路上十分顺利,终于在第七天的黄昏时分,赶到了魏舟所说的封妖阵的外围。
秦时激动了一路的心,也终于平静了下来——现实容不得他不平静,因为他们的前方除了一望无际的荒原,什么都没有。
秦时转头去看贺知年和魏舟,却见魏舟老神在在地下了马,正从马背上解开他的行李,拿出一块看上去挺花哨的毯子,打算铺在地上休息一会儿。
秦时又去看贺知年,“这会儿……休息?”
贺知年一笑,“封妖阵现在还没露面,咱们歇一歇,等时间到了再进去。”
秦时听糊涂了。怎么他把封妖阵说的好像一个人一样?还露面?那它不露面的时候又在干什么?藏在戈壁滩的深处睡大觉?!
当然,比起这些匪夷所思的想法,秦时心里更关心另外一个问题,“你好像知道不少内情啊?”
贺知年十分利落地翻身下马,笑着过来拉住他的马缰绳,仰着头反问他,“你忘了我是做什么的?”
对哦,人家是镇妖司的人。
秦时悻悻,“那露面又是啥意思?”
贺知年解释说:“封妖阵的选址是要综合很多因素的,不是说找个人少的地方就行。比如这里,虽然荒凉,但最初设立的时候,附近偶尔也会有商队经过。为了防止这些人误入大阵,所以一些障眼法还是很有必要的。”
他指了指他们前方的荒地,“如果有人从这里经过,是不会发现什么的,只有到了特定的时间,它才会显露出来。哪怕镇妖司有公务,也只能在这个时间进出大阵。”
秦时似懂非懂。他对尧洲的封妖大阵是非常熟悉的,但也没见它忽隐忽现……这么大一块地方,到底是通过什么办法把自己给隐身的呢?!
贺知年看懂了他眼里的疑问,摊手,“这是老魏他们的看家本领,不外传的。镇妖司的人也不会轻易去问人家师门里的事。”
秦时明白古时候的人是有着很重的宗门意识的,所谓师傅徒弟,师门传承,不相干的人确实不好多问什么。
也就是说,封妖阵的建立、维护,至少在现在这个时期,都是依靠袁神仙的弟子们来负责的。而神仙的弟子们肯定是不会拿着宗门秘术给别人科普的。
秦时下了马,抬头见李飞天还驮着小黄豆在半空中飞来飞去,玩的不亦乐乎,不由得突发奇想,“我看前面就是荒地,我要是走过去了会怎么样?”
贺知年还没吭声,就听魏舟淡淡说了句,“走过去了,或者遇见鬼打墙,绕回原路。若是运气不好陷入了封妖阵,再想出来就不那么容易了。”
秦时身上一冷,忽然就想起了那些网上关于无人区探险的种种传闻,什么研究人员迷失在大漠里,救援队几番勘察都找不到线索之类的。还有人猜测罗布泊地区磁场异常,是连通其他平行世界的出入口。
这些猜测现在看来,只能说无风不起浪,多少都是跟真相挨点儿边的。
秦时没有随身带着小毯子,也不好去蹭魏舟那个一看就很讲究的小毯子,这一路上都是席地而坐。还好现在时节已经入了夏,夜里虽然温度比白天低,但他们为了警示荒原上夜行的野兽都会生起火堆,靠着火堆轮流睡觉也不会觉得冷。
秦时从包袱里取出干粮,抬起头冲着头顶上飞来飞去的两小只招招手,“吃饭啦!”
小黄豆是个吃货,听见吃饭两个字,顾不上琢磨自己到底会不会飞这个事实,直接从拂尘上蹦了下来,笔直朝着秦时砸了下来。
秦时,“……”
我的个亲娘啊。
秦时一下子跳了起来,一个健步飞过去,接住了毛乎乎的一枚小炮\弹。等手心里传来了暖乎乎毛茸茸的触感,他才注意到自己吓出了一身的白毛汗。
小黄豆丝毫没觉得刚才的举动有什么问题,对于一只鸟来说,飞翔是与生俱来的本\能,哪怕是垂直落下的速度,也不会让它们感到害怕。反而它爹这么灵敏地接住了它让它感到十分兴奋,拍着小翅膀啾啾叫个不停,还拿小脑袋蹭他的手指头。
秦时想叹气了。他不知道该怎么批评它,再说也不舍得,只能在心里哀叹养孩子果然是个操心的差事。
李飞天刚才也被小黄豆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就那么看着它从半空中跳了下去。等它回过神来,发现小黄豆已经落进了秦时的手心里。
拂尘为自己的失误感到愧疚,它在半空中扭捏地划了一道歪歪扭扭的弧线,小心翼翼地落在了秦时的肩膀上,然后顺着肩膀往下滑了滑,就势靠在了他的肩膀上。银色的毛尾巴甩了甩,从他的肩膀上飞了过去,搭在了他的背后。
秦时,“……”
在科技社会可没有法器灵器这种东西。秦时对这小东西还是挺好奇的。说实话,没见到李飞天之前,他很难想象一件有形有质的东西,是怎么修炼出人,或者说类似于“人”的情绪和反应来的。
他看着李飞天的举动,能察觉它想要传递的情绪,简直稀奇得不得了。他觉得比起法器这样的说法,李飞天更像是传说故事里的那种器灵。
秦时觉得这个问题不涉及什么宗门秘密,就问出了自己的疑问。
魏舟也答得痛快,“这小货确实是器灵。不过就是修炼的时间长,灵体强大,所以可以操控本体……你看普通的拂尘哪里有它这般皮实。”
秦时点头,他觉得问题终于又回到了他所熟悉的方向:这也是另外一种形式的妖修。或者是附加在拂尘上的历任主人的意念滋养了它,这些意念最终凝合成了它的精神体,而精神体反过来又滋养了它的本体拂尘。
拂尘本质上是被人拿在手中的物件,所以成了精的李飞天才会那么喜欢脱离人的掌控,自由自在的在天空中飞翔吧。
秦时猜测拂尘的精神体大约是一个类似于人类青春期的小少年,所以性格才会这么跳脱,跟什么都不懂的小黄豆也能玩到一起去。
秦时摸了摸拂尘冰凉如玉的身体,“没怪你,孩子淘气,不好带,让你费心了。”
拂尘晃了两下,乖乖躺在他肩上不动了。
魏舟看着这一幕,哼了一声,“这小东西,皮猴子一样,在你面前倒是乖。”
秦时心想这能一样么,在魏舟面前,它是那个被包容的宠物,在小黄豆面前,它可是一个带着它玩的大哥哥呀。
“很乖啊,”秦时夸它,“又很能打,有本领还这么好看……才貌双全。”
拂尘又扭捏了一下,银色的拂子却像小狗狗的尾巴似的,欢快的在他背后甩来甩去。
魏舟,“……”
他好像知道秦时为什么这么讨小萌物的喜欢了。
夜幕降临,月亮升上天空,一条明亮的星河横过天穹,闪闪烁烁的星星像好奇的眼睛,居高临下打量着这片广褒的土地。
没有工业化污染,没有雾气和乌云的遮挡,每一颗星星都明亮得像精准切割的宝石。
秦时这样想的时候,就觉得空气里似乎多了点儿什么东西。
类似于静电的感觉,沉甸甸的从远处推了过来。或者说,有一团无形的气体,以一个秦时看不见的点为中心,朝着周围膨胀开来。
这一刹间,仿佛月光都变得黯淡下来。
马匹躁动,不安地刨着蹄子,发出仿佛是在报警一样短促又惊恐的嘶鸣。
秦时也跟着紧张起来,他觉得这些马儿的反应好像近距离地感应到了团子的存在,而且还要更加强烈一些。
秦时和贺知年都被这股力量推动着,身不由己向后退开一段距离。连熟睡中的小黄豆都被惊动,躺在秦时的臂弯里啾啾叫唤两声,才又把小脑袋扎进了秦时的臂弯里接着睡。
魏舟的拂尘倒是很警觉,尾巴绷得笔直,浮在魏舟的脑袋上方,好像一根形状奇特的天线。
马儿们终于挣开了绳索,头也不回地冲进了夜色之中,仿佛身后有鬼怪在追着它们一样。但这个时候,秦时他们已经无暇顾及它们会往哪里跑,会不会遇到危险的问题了。
随着这股无形的压力在空气中蔓延开来,秦时觉得视线都有些模糊起来,空气里像是莫名其妙的多了一层细密的浮灰,将后方的景色都遮挡起来了。
浮灰慢慢散开,秦时看清楚眼前的景色,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不过眨眼之间,空气里就多出了一抹朦胧的亮光,浅浅的蓝,像满月之夜如水般的月光。
紧接着,一条狭长的裂缝突兀的出现在了他们面前,并且从他们脚下开始,朝着远处一路延伸出去。
稀薄的光亮从裂缝中弥散开来,仿佛夜色中诡异睁开的一只眼睛。

秦时看着裂缝里星星点点的亮光, 眉头皱了起来,“青蜉蝣?”
一旁魏舟点了点头说:“青蜉蝣,生性奇特, 多在地貌地形异于寻常之地生活。它们发出的亮光会将人引入幻境, 也被人叫做鬼蜉蝣。”
秦时现在有些明白大漠里为什么会与那么多稀奇古怪的传闻了,就好比这一道峡谷, 它确实出现过,但一段时间之后又会消失——忽隐忽现的东西, 最容易在口口相传的过程中被神化,被妖魔化,最终演变成一段真假难辨的传奇。
裂口越张越大。
有青蜉蝣这天然的灯泡照着,秦时也看清楚了裂口下方的景色。
这是一道仿佛被天神用巨力在大地上劈开的裂口,两侧的山岩几乎是直上直下的角度, 山体的缝隙里还有被拉扯开的树根垂挂在那里,砂砾簌簌落下, 落进了下方一团混沌未明的光雾里。
秦时目测了一下峡谷的深度, 发觉站在地面上只能看到下方约莫二十米左右的地方, 再往下笼罩着一团光雾, 里面似乎有影影绰绰的绿色。
再多的,就看不出什么了。
“走吧。”魏舟向前走了几步。
李飞天绕着魏舟转悠两圈,一马当先扎进裂口中去。
贺知年招呼秦时跟上。
走近之后, 秦时才注意到裂谷的边缘竟然有开凿好的台阶, 有些不方便上下的地方还很仔细地铺好了平整的石块——这个地方果然不是天然形成的。
台阶是在岩壁上开凿出来的, 最宽的地方也只有两三人并行的宽度。人走在台阶上,一侧是几乎垂直的岩壁, 另外一侧就是深不可测的峡谷。峡谷中树影憧憧,却又笼罩着一层薄薄的雾气, 让人看不清下方的风景。
阴凉的空气打着旋儿从地下卷上来,湿润润的,夹杂着呛人的土腥气。
这个地方也不知是因为地貌奇特才被镇妖司选作了封妖的地方,还是因为被选中用来封妖,所以对这里进行了改造,变成了如今的这么一副奇特的样子。不管怎么说,至少台阶和一侧的岩壁都残留着十分明显的人工开凿的痕迹。
如果让不明真相的人看到了,肯定会以为这是什么神秘的古迹。
秦时以前在网上看到过有网友爆料,说大漠里哪儿哪儿又发现了古代的建筑遗迹、城堡什么的,等科考队赶过去做考察的时候,又到处都找不到这遗迹了……合着这里头都是有原因的啊。
秦时忍不住就想找魏舟确认一下,“神仙,如果这地缝打开的时候被人看见了呢?”
这么亮的光,又是在夜里,秦时觉着,二里地之外只怕都能看见。
贺知年摇摇头说:“最初这附近是有商道的,但这一带风暴频发,商队早就不走这边了。附近也没有居民,谁会来?”
走在前面的魏舟头也不回的说:“被选中建封妖阵的地方,都是阴阳失衡之地。你刚才也看到了,寻常马匹感应到这里的情况,早就跑走了。”
秦时,“……”
这也是,要是商队的马匹都这么惊慌失措的,估计商队的人也会警觉起来。
跑生意的人多少都有些迷信,如果见到马儿的异常反应,大约会遵循“老马识途”的古训,远远避开。
秦时就有些发愁,“等我们出来,要怎么回去?”
魏舟就骄傲的回过头,冲着他们露出神棍一般的笑容,“放心。小事情,都不用我出马,李飞天就能给咱们把这事儿办了。”
李飞天在半空中骄傲地甩了甩尾巴,好像知道魏舟是在夸它。
秦时就不好再多问了,再问下去好像又要涉及到人家的宗门秘术了。他只要知道那几匹被吓跑的马儿还能找回来就够了。
李飞天在半空中绕了一圈,大约觉得没有危险,同时又有些没意思,就绕到了秦时的面前,用莹白如玉的手柄小心地碰了碰他的口袋。
秦时知道这是在提醒他,想要让他放出小黄豆来陪它玩。但这个时候正巧是深夜,小黄豆还是幼崽,原本就要比成年的个体需要更多的睡眠。有时候它白天还需要睡一觉呢,何况还是半夜。
秦时小心翼翼地撑开口袋,让拂尘看里面毛茸茸的一团。小黄豆睡得手脚松软,小嘴巴也傻乎乎的张开。也不知它这会儿做了什么美梦,脚丫子还时不时哆嗦一下。
李飞天的尾巴耷拉下来,有些蔫蔫地飞了回去。秦时趁它一转身的功夫,偷偷摸摸的在它的拂子上摸了一把。
李飞天在半空中转过身,手柄一端朝向秦时。秦时顿时觉得那手柄上像是长了一双可爱的大眼睛,正带着疑惑的神情眨巴眨巴的看着他。
秦时一下被萌到,抬起手小心翼翼的在李飞天的手柄上摸了一下,“等小黄豆睡醒了,就让它跟你一起玩。”
说完这句话,他心里又有些怪怪的感觉。这好歹也是法器,少说也有几百年的历史了。怎么会给他一种小孩子的单纯可爱的萌感?
李飞天像是听懂了他的话,晃了晃大尾巴似的拂子,飞回到了魏舟的身边。
这个时候,他们已经沿着台阶走到了将近三四十米深的地方。
岩壁摸上去潮湿微冷,爬满了苔藓,苔藓的缝隙里却又满满都是散发着淡淡的蓝紫色光芒的青蜉蝣,因此越到深处,周围的光线反而越加明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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