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迢迢—— by牛角弓
牛角弓  发于:2024年07月0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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蛊雕虽然体型不大,但牙齿和爪子都非常锋利。当夜在石雀城外的小院里,虽然有秦时调配的药水做了阻挡,但架不住蛊雕太多,到后来药水的效用减弱,蛊雕更是不管不顾地往院子里扑,在那种情况下,哪怕他们手中有刀,受伤也是难免的。
袖子卷了起来,火光跳跃在秦时的手臂上。
年轻男人的手臂线条流畅,肌肉紧致,充满了力量的美感。可惜手臂上纵横交错的抓痕将这种美感完全破坏了。有些伤痕已经结痂,有些伤痕在地洞之中又泡了水,边缘处发白翻起,看上去更显狰狞。
周围顿时一静。
云从盛的目光也有一瞬间的呆滞,“这……这……”
“妖兽太多,防不胜防。”贺知年说着,也挽起袖子给他们看自己手臂上的伤,“这一群妖兽在楼兰城附近作乱多时了,石雀城也深受其害。”
云琼身旁的一个年轻人揉揉眼睛,凑近了看,嘴里喃喃说道:“不就是抓伤么……这跟妖怪有什么关系?”
他抬头看看贺知年,再看看秦时,眼神中充满了怀疑。
“妖怪的一种,”贺知年神情淡淡,丝毫没有被怀疑的不悦,“幼年时形如狸猫,头上生角,有翼。凶猛弑杀。成年之后,灵体强大,可以随意幻化人形。”
年轻人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其实妖怪修炼都是这个路子,淬炼肉身,待精神体发育成熟,便可以如水关山一般随意幻化出人类的样子。从他们的外形是很难分辨出有什么差异的,除非有的人对能量的波动反应较为敏锐。
秦时一开始接触这些知识的时候曾经非常困惑,后来接触多了,也慢慢理解了这里头的道理。他开始试着把妖理解为另外一种形式的生命体:它们的身体与精神同样强大,尤其是精神体,可以衍生出无限的可能。
精神体幻化的人形与人类的身体结构是一样的,区别只在于人体的最小单位是细胞,而妖的身体最小单位是能量团。
细胞不具备变形的能力,而能量团是可以的——这就决定了妖族具有许多人类所不具备的能力。
秦时一直觉得道教中的修炼自身,其实与妖族的修炼是有一定的相通之处的。修行的道士主张引入天地间的“灵力”来洗涤肉\体中的污秽,让肉\体吸纳更多的灵力,直至身体由内而外都充满了灵力,变成了所谓的“纯灵体”。
实际上这也是一个将自身的细胞通过修炼变成能量团的过程。
但妖族的识海中有妖核,这是天生的优势。人类的身体却没有一个可以充分容纳能量的容器,因此人类想要修炼成灵体是非常困难的一个过程。
困难到……几乎不可能。
这个时代的人类对妖族的研究和理解还没有这么精确,这就导致了民间百姓对妖族的理解存在许多幻想与猜测的成分。
于是,体能强悍、具备各种超自然的能力,都被他们理解成了神通。
就在秦时走神的这么一会儿工夫,云从盛已经收起了脸上一瞬间出现的失态。
他掩饰地低头抿了一口小酒,再抬起头的时候,眼神已经沉了下来,“你们遇见的这种东西……很多?”
贺知年点点头,“我们是在石雀城外遇见它们的。当时是夜里,它们成群结队地扑上来,根本看不清楚到底有多少只。”
秦时回忆起那一夜的情形,脸色也不禁变了。他不怕跟敌人正面交锋,血战到底。但陷入妖兽的海洋,被敌人包围在其中一点一点耗干生命力,完全看不到希望的处境,一想起来还是会让他感到心有余悸。
“后来呢?”云琼对于他们是如何脱身的更感兴趣。知道有可能会遇到妖怪有什么用,如何安全地脱身才是最重要的事情啊。
“天快亮的时候,妖兽们开始撤退。”贺知年说:“它们好像收到了首领的命令。不过我们并没有亲眼看到它们的首领。”
秦时在一边补充道:“那个时候,我们已经离开石雀城很远了。同伴们也都不知跑去了哪里,说不定……”
秦时说不下去了。
他不后悔把院子里的那些人带出石雀城,因为当时的情形,留在那里就是活活等死。他只是没想到他们的运气会那么差,折腾来折腾去也还是逃不开一个又一个的死局。
云从盛又抿了一口小酒。
他已经从这两位年轻人的对话中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当初遇见赵百福的车队也是很偶然的一件事,双方不熟,见面只是打了个招呼。他也没有留意对方手下都有些什么人。但要说这两个人会不会是土匪假冒赵百福的手下……
好像也没什么必要。
商队过了楼兰、石雀城,再往前走顶多十天半个月就能赶到阳关关城了,那里有大唐的驻军,军队会定期在关外巡查,清剿土匪流寇。
所以那些在大漠里找饭吃的匪徒基本上都是在楼兰城以西的荒漠里行动,很少有人会跑到石雀城这边来——少劫一票对他们来说并没有什么损失,但招惹了大唐的驻军,麻烦可就大了。
云从盛见手下的年轻人还是一脸不服气的表情,忍不住就叹了口气,心想没怎么出过门的小孩子就是这么心浮气躁,像云琼,跟着他到处跑了几年,明显的就历练出来了,听了别人这些匪夷所思的经历,也仍然能端得住。
“云琼好好招呼这两位小兄弟,”云从盛和蔼的嘱咐道:“有你们在,我们也算是多了向导。这一路上要是想起什么,小兄弟可要记得提醒我们呐。”
他的话说得漂亮,贺知年和秦时自然也客客气气的跟他周旋。
旁边的年轻人看到这一幕,不服气的哼唧两声。他以前没少听人讲大漠上土匪的故事,说土匪有时盯上了某个商队,会派人混入商队,摸清底细再动手。因此他对这几个来历不明的人始终抱有很大的戒心。
年轻人正要说几句揶揄的话,就感觉自己的手腕被云琼攥住了。他有些诧异的侧头去看云琼,却见他一眼扫了过来,目光中隐含警告。
云琼是云从盛的侄子,很得云从盛的看重,在商队里也算是很有分量的一号人物。有什么事云从盛也都是推着云琼出头,因此在年轻一辈的云家子弟当中,云琼也是很有些威望的。被他这么一盯着,年轻人的气焰顿时就矮了。
秦时和贺知年假装没有注意到这一幕。
对他们来说,这些人怎么看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能搭着他们的顺风车去石雀城看一看。那天夜里蛊雕袭城,在他们那里吃了亏,事后只怕不肯善罢甘休。
在这种情况下,他们跑散的那些同伴要是被石雀城的卫兵给抓了回去,怕是也会遭遇危险。
秦时想到这里,脑子里忽然就打了一个结:他们队伍里还有一个姓云的呢,不会跟这些人是一家吧?!
他脚步一顿,就感觉胸前口袋里毛茸茸的一团打了个滚。
小黄豆醒了。
小黄豆吃了睡,睡了吃,小身体肉眼可见的比刚孵出来的时候圆了一圈,秦时的口袋对它来说有些小了。它费力地从口袋里探出头来,响亮的叫了一声:“啾!”
云琼之前见过它一次,见秦时走到哪儿都揣着它也没觉得意外。他身旁的年轻人眼睛都直了:就说这些人有问题啊,说不定他们的寨子就在这附近……否则这荒沙大漠的,寻常人到哪里去搞来这般鲜嫩的小鸡?!

第40章 幼鸟
小黄豆就像一个刚睡醒的小娃娃, 一睁开眼就需要家长的亲亲抱抱举高高。虽然周围多了很多陌生人,还有一些小黄豆没见过的景象:火堆、马车之类的。但对它来说最重要的还是秦时在不在它身边。
秦时把它从口袋里掏出来,倒了点儿清水在手心里喂它喝。
小黄豆喝了两口水, 整只鸟都清醒过来, 开始好奇的东张西望。它从孵出来还没见过这么多人,一时间新鲜的不得了, 嘴里也啾啾叫个没完。
秦时把刚才省下的肉干和烤饼子撕碎了喂它。小黄豆对什么都好奇,也不挑食, 吃的头也不抬。
旁边的人看的有趣,先前怀疑他们是土匪的年轻人也两眼放光地凑过来看热闹,忍不住问他,“秦兄弟,这么小的鸡崽, 你那里找来的?”
秦时,“……”
贺知年扭过头憋笑。
秦时深吸一口气, 心想人家好歹也是个瑞祥啊, 虽然长得比较朴实接地气……
唉, 这些以貌取人的浅薄之人哟。
“我们逃跑的路上遇到一只怪鸟, 蛋就是它丢下的。”秦时觉得这些事可能也不需要隐瞒,毕竟昌马城就在那里,姑获鸟和巨蜥把那里当窝的日子也不算短了, 总会被人探听到一些风声。
云琼和他身边的年轻人都露出好奇的表情, 催着秦时讲一讲那头怪鸟。他们正值叛逆的年龄, 对大漠上口口相传的妖怪传闻都持怀疑态度,但对各种奇奇怪怪的野兽什么的, 则抱有十分强烈的好奇心。
对他们来说,稀奇古怪的猎物是最能彰显他们能力的战利品。
秦时给他们讲怪鸟和巨蜥, 也没提昌马城的名字,只说是一座废墟。周围一群年轻人听的津津有味,秦时却觉得哪里有些不对。他悄悄与贺知年对视,却见他不动声色的朝着云从盛的方向使了个眼色。
云从盛也在听故事,但比起他的这些手下,他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秦时注意到他讲到怪鸟丢下鸟蛋逃走之后,云从盛的脸上流露出一丝古怪的神色,有些惋惜,又仿佛有些庆幸。
秦时觉得,他似乎猜到了小黄豆的底细。别人看着它都是“哎呀命不错,这么小的鸟竟然在大漠里活了下来”,唯独云从盛看着它的时候,目光带了一丝遗憾——若是不知道小黄豆的底细,又有什么好遗憾的呢?
一直到篝火晚会结束,商队的年轻人排好班,该睡觉的找地方睡觉,该值夜的去上岗,云从盛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看向秦时的目光有些意味深长。
秦时忍不住怀疑这人是想把小黄豆抢走——他真要抢的话,水关山估计也不会管,她的任务只是跟着小黄豆,不要让它受伤而已。至于这小东西在谁手里,她想来也不在意。
反正无论哪一个人类,在她神出鬼没的手段之下,都不是对手。
等两个人回到原来的地方,找了个安静的角落躺下来休息的时候,秦时忍不住悄悄把这个猜想告诉了贺知年。
贺知年动了动身体,靠秦时近一些。大漠上昼夜温差大,太阳一落山就开始变冷。他们初来乍到,轮不到去睡靠近火堆的好位置,虽然也勉强分到了一张羊皮,但还是靠在一起更暖和一些。
小黄豆刚睡醒,这会儿还不困,像个淘气的小孩子似的,在两个大人身上爬来爬去,偶尔绊一跤,从秦时的肩膀上摔下来,还会开开心心的叫两声。
秦时揉了揉它的小软毛,稍稍有些发愁。这么小,又傻乎乎的,不会被人用好吃的骗走吧?!
“传说中,重明鸟是非常恋家的,”贺知年轻声说:“有人请了它们来驱邪,到了夜幕降临的时候,它一定会跑回家。所以才会有人用木头、铜器做成重明鸟的样子,摆放在家里,代替它来驱邪。”
这一点秦时也是听说过的,据说逢年过节巧手娘用红纸剪成重明鸟的样子贴在门窗上的习俗也是由此而来。因为重明鸟长得像鸡,后来还演化出了各种鸡的图案。
“不对,”秦时发散了一下思维才反应过来贺知年在说什么,“你说它恋家是什么意思?”
贺知年抬手在小黄豆脑袋上轻轻弹了一下,看它傻呆呆的从秦时胸前滑下去,摔在羊皮垫子上,翘着小脚丫半天爬不起来,忍不住一笑,“意思就是,小重明鸟会把刚出壳时见到的活物认作家人。别人偷走也是没用的,因为它一定会想办法回家去。”
秦时,“……”
秦时傻眼了。
秦时低头看看这个不知疲倦在他身上跑酷的小毛团,心想这还真是捡了一个娃养了……亲生父母不会回来跟他拼命吗?!
“你别瞎说啊。”秦时有些心虚的扫一眼躺在另一边也不知睡着没睡着的水关山。人家亲爹妈派来的保镖还在这里呢。
贺知年一笑,在小毛球身上揉了一把,轻声说:“所以云掌柜就算认出了小重明鸟也不会动什么心思的。幼鸟已经出壳,他抢走也没什么用。不过有重明鸟跟着他的商队,一些不好的东西大约不会靠近,倒是让他占了小毛球的便宜。”
贺知年停顿了一下,补充道:“有些江湖人士专门捕捉奇奇怪怪的东西拿出去卖。你听说过琼花楼吗?”
秦时摇摇头。
“琼花楼最初是长安的一家当铺,”贺知年解释说:“后来生意做大,在各地都开了分店。他们除了寻常的珠宝田地,还做其他物品的抵押与售卖:珍稀药材、奇花异草、妖兽……等等,在他们家的名单上,重明鸟的鸟蛋可是很值钱的。”
秦时,“……”
这可真是涨了姿势了。
“朝廷不管吗?!”秦时心中惊怒,“寻常物品还好说……”
话没说完,他的嘴唇就被贺知年的手指按住了。贺知年眼睛瞟向周围,他们距离其他的人有一段距离,但秦时刚才的声音有些大,已经有巡逻的人朝他们这边看了过来。
秦时冷静下来,开始觉得这个姿势实在别扭,好像被贺知年给控制住了似的。他不自在地动了动,示意对方不用继续按着了。
贺知年似乎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动作有点儿不合适,放下手之后继续说道:“有些妖兽的牙齿、皮毛、骨骼都是很珍稀的药材,还有一些可以抵御妖法……镇妖司也是琼花楼的大客户。”
秦时明白过来朝廷为什么不管了。就好比第六组,管理妖怪,收拾妖怪留下的烂摊子就是他们存在的意义。对于这个时代来说,能收拾妖怪的人除了镇妖司就只有这些散装的民间术士。
这些人是变相的在为朝廷解决麻烦。或者说,他们在某种程度上来说,也算是镇妖司的帮手。
“但偷窃售卖重明鸟的鸟蛋,也没人管吗?”秦时压低了声音反问他,“重明鸟,与石雀城外面的那些妖怪是不同的。”
贺知年摇摇头,露出一点儿无奈的神色。
其实秦时冷静下来之后,自己也能想到。朝廷默许了琼花楼的行径,这里面必然会夹带一些对琼花楼自己有利的事情。
商人逐利,琼花楼不是福利机构,在缺乏监管的情况下,这些事情都是难以避免的。
贺知年大约是觉得秦时垂头丧气的表情有些可怜,忍不住就安慰了他一下,“其实镇妖司也是有规定的,比如跟四大神兽有关的物品就只能作为家族秘藏,不允许在市面上买卖。”
秦时抬头扫了他一眼,怀疑贺知年已经对自己的身份有所怀疑。
贺知年微微一笑,“重明鸟蛋这样的物品也属于禁止捕猎的范围,只可惜镇妖司目前腹背受敌,很多事管不过来了。”
秦时悄悄松了口气。有政策就好,等管理机构恢复元气,这些好的政策总会实施下去的。怕的就是现在的人只看到了利益,连保护自己友军的意识都没有。
人类的缉妖师本来就势单力薄,再没有友军的协助,在面对那些成了气候的大妖时,只会更加被动。
秦时在小黄豆身上揉了两把。
小黄豆抬头,乖巧地在他掌心里蹭了蹭,两只圆豆眼懵懵懂懂的,带着孩婴孩儿一般的清澈。
秦时稍稍有些心虚,因为小黄豆看他的眼神仿佛真的当他是家长……但他实际上并不是啊。除了从地上把它捡起来揣进口袋里,他什么都没做。甚至孵化的工作都是那个不靠谱的姑获鸟完成的。
这种捡了大便宜的感觉……
难道这就是老天爷给他的补偿?
但他其实并不是很想要这样的补偿啊。他自己吃饱肚子都很困难了。团子都还被他压在意识里沉睡呢。
秦时叹了口气,又觉得小黄豆毛茸茸的样子实在可爱,忍不住再上手揉了揉。
他现在有些能体会现代社会里那些年轻女孩子为什么会在背包上挂一个小毛绒玩具了。因为没事儿揉两把,确实挺治愈的。
“它爹妈不会找我拼命吗?”这是秦时最头痛的点。
被瑞祥追着打什么的,一听就很悲催。
“这个我也不知道。”贺知年忍笑道:“我只听说被人类高价收走的那些重明鸟的蛋很少有顺利孵化的。”
秦时吃了一惊,随后又觉得正常。这个时代没有那么精密的仪器可以模拟孵化环境,达不到鸟蛋孵化的条件也正常。重明鸟既然被称为瑞祥,说不定孵化条件会有一些特殊的要求,像鸡崽那样一孵就孵出一窝来估计是不可能的。
“知道很难孵化,这些人竟然还偷?”秦时忿忿,“简直不可理喻。”
“不光是鸟蛋。”贺知年说:“还有人出高价悬赏幼鸟,想用幼鸟做饵来捕获成年重明鸟……为了生蛋。”
“简直丧心病狂!”
贺知年道:“贪求异宝,也是有钱人惯爱做的事。”
秦时深以为然,“希望镇妖司早点儿恢复元气,把这些烂事儿都管理起来。”
贺知年没有出声。良久之后,他轻轻叹了口气,喃喃说道:“哪有那么容易……”

大约是听说前方有妖怪出没, 云从盛干脆安排大家在楼兰城里休养两天。
年长一些的人都忙着抓紧时间休息,或者做各种应对突变的准备。年轻人则撒了欢,轮到他们休息的时候, 干脆组团跑到城外去打猎。
这种行为云从盛并不阻止。小孩子们是关不住的, 他们跑到外面去撒欢,还能顺带查一查这附近的情况, 对他没有丝毫坏处。
秦时对于这种活动也是赞成的。在野地里打猎,到处跑的时候, 秦时还能捎带脚地找一找他需要的东西:公主螺、灰矿以及配药需要的一些矿石。
这些东西专门去找的话,不一定能找到,只能随时留意。
秦时把找到的东西都小心地收藏在了包袱里。这条路上危机重重,谁知道哪一天就能用得到了呢。
在荒原上打猎,秦时的暗器功夫也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大漠里虽然条件艰苦, 但也并不是毫无生命痕迹的死地。狐狸、野羊之类的动物还是有的,只不过更加警觉一些。再加上周围环境开阔, 想要捕猎十分不易。这种情况下, 秦时的飞镖暗器反而更有用。
秦时自己也觉得这一路行来, 简直好比一场高规格的野外生存训练。虽然受了不少伤, 但身体却锻炼得比原来更结实,力气也大了许多,有时候一粒石子扔出去, 能直接放翻一头小兽。
这天出门去打猎的人很走运的遇到了一群黄羊。
黄羊行动灵敏, 跑得也快, 就这也架不住猎人们团伙作案,给它们设下了周密的陷阱。虽然大部分都跑掉了, 但他们猎到的几头羊也足够让所有的人都美滋滋的饱餐一顿了。
傍晚返回城里的时候,他们是带着猎到的六七头野羊一起回去的。
因为其中有两头羊是被秦时扔出的暗器给撂倒的, 云从盛慷慨地分了他们半扇嫩羊肉。他早看出这几个年轻人能从妖怪手下逃命,都是有点儿身手的,但秦时暗器使得这么好,还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就拿他手下的年轻人来说,除了从外面请来的几位镖师武艺不错,其余的人也不过就是长得结实一些,有一把子干活儿的好力气。
真正身手出众的人,也不是大白菜,随处都能找到。
云从盛也因此对这几个来路不明的青年更加客气起来。到了吃晚饭的时候,不但让手下给他们单独开了一个灶,还吩咐云琼送来一个手脚勤快厨艺也不错的手下。
秦时来到这个世界这么久,这是吃的最好的一餐。不但有香喷喷的烤羊肉,还有一锅骨头汤,汤里还加了一种沙漠里特产的野菜,不但能祛除羊肉的腥膻气,还给给肉汤增添一种奇异的鲜美。
小黄豆从未吃过这样的大餐,激动得翎毛直抖,小肚子都撑得溜圆还不肯停下来。后来还是秦时看不下去了,许诺要把羊肉给它烤成肉干,带着路上吃,这才将它爪子下面的羊肉给拽了出来,放回了烤架上。
小黄豆在秦时的袖子上蹭了蹭嘴巴上的油,一双圆溜溜的黑豆眼始终一眨不眨地盯着烤架上的肉。生怕一不留神,自己看中的肉就被别人给夹走了。
秦时,“……”
贺知年说过重明鸟也是上古凶禽,但秦时很难把这样一个软乎乎的小毛球样子跟凶禽两个字联系到一起。如今看它护食的架势,倒真品出了几分凶禽的意思。
帮他们做烤肉的就是当初那个跟云琼一起听他们讲故事的年轻人。他对秦时这几个人的来历虽然抱有疑心,但对小黄豆还是很友好的——这一路上他们可没什么机会见到这般活泼可爱的小动物。
“我给你少放点儿盐。”名叫云起良的年轻人笑呵呵的对小黄豆说:“听说你这样的小东西吃多了盐会掉毛的。”
他这样说的时候其实心里也在犯嘀咕,谁家鸡崽吃肉吃得这样猛啊?顶多啄啄小虫子什么的。不过云琼也提醒过他,说这小东西可能不是寻常鸡崽。但到底是个啥,恐怕只有跟它同来的人才能知道。
小黄豆啾的叫了一声,也不知是不是听懂了云起良的话。
秦时按捺不住心里的好奇心,忍不住开始套他的话,“云这个姓氏可不多见,你们都是一家人吗?”
云起良点点头,“我和琼哥是隔房的堂兄弟。大掌柜是我堂伯父。”
“我听云琼管大掌柜叫三叔。”
云起良笑道:“他们是亲叔侄。大掌柜兄弟三人,到琼哥这一辈有六七个兄弟姐妹呢。”
“这么多啊,”秦时与贺知年碰了一下视线,转头问他,“不知云家年轻一辈里,有没有一个叫云杉的人?”
云起良愣了一下,不确定的看着他,“云杉?”
秦时点点头。他记得跟在沐夜身边的那个清秀文弱的青年自称叫这个名字。但他身上破衣烂衫的,看不出曾是富家子弟,而且人也瘦弱得很,脸上都快饿的脱相了,秦时也看不出他跟云琼之间到底有没有相似之处。
云起良的反应并不像是惊喜,反而有些不知所措。他愣了一会儿,手忙脚乱地放下手里的东西,掉头就跑,一边跑一边扯着嗓子喊,“琼哥!琼哥!”
秦时一头雾水。贺知年却觉得从云起良的反应来看,这个云杉八成就是云家的人。
小黄豆啾啾直叫,急的直跳脚。
烤肉的人跑了,它的肉干再烤下去就要糊了!
秦时又好气又好笑,连忙起身把烤了一半儿的肉干翻个面。他虽然不怎么会做饭,但烤肉还是会的,毕竟以前也跟自己的同学朋友去夜市撸过串。
小黄豆顿时就放心了。但它刚把小爪爪蜷起来打算睡一会儿,就听一阵轰隆隆的脚步声,顿时又被惊到。
才刚刚消停了那么一会儿,怎么又闹腾起来了?这还让不让人安安静静地消食了?!
秦时和贺知年也吃了一惊,就见一群人朝着他们跑了过来,当先一个中年胖子,手里还拎着小酒壶,竟然比那些年轻随从还跑得快。
秦时觉得这下可以确定了,这些人八成就是云杉的亲戚。
躺在一边装隐形人的水关山也警觉地坐了起来,飞快的扫一眼小黄豆,见它还是一副蠢萌样儿,两只黑豆眼只顾着看烤架上的肉,又若无其事地躺了回去。
秦时,“……”
这可真是个尽职尽责的奶妈。秦时心想,眼睛里就只有娃。
云从盛跑到近处,急吼吼问道:“几位在何处见过我那苦命的侄儿?!”
秦时与贺知年对视一眼,起身拱了拱手说道:“我们见到的云杉,是个二十出头的清瘦青年……”
“对,对,”云从盛比划了一下跟云琼差不多的身高,“这么高,身子骨弱得很……对了,他肩膀上有两粒小痣。”
秦时,“……”
他还真没机会去看云杉打赤膊的样子。
秦时有些遗憾的说:“在石雀城外遇到妖怪,逃跑的时候跟他一起,后来又遇到了怪鸟和巨蜥,不知不觉就跑散了。如今,我也不知道他身在何处。”
云从盛和周围的人都露出遗憾的表情。
遇到秦时这几人的时候,他们就看出他们身上带着伤,也没有什么行李物品,完全就是一副逃难的样子。这番说辞也并没有令人怀疑的地方。
贺知年在旁边补充说:“我记得云兄弟说自己是中原人氏,跟着商队出关,后来因为得罪了大掌柜,被商队丢在了荒漠里。”
秦时在一边点头。他当时就觉得云杉那副文弱的样子不像是底层社会卖力气的苦孩子,更像是富裕人家的少爷。
云从盛在火堆旁边坐下来,苦着脸说:“几位有所不知,云杉也是我的侄儿,半年前他跟家里闹脾气,不满家里给他看好的亲事,留下一封书信就跑了。我大哥大嫂到处打听他的消息,家里老太太眼睛都快哭瞎了……”
他的眼圈也有些发红,“我们在翻越高原的时候遇见其他商队,听他们说起云杉的事,还说有人曾在关外遇见过形似云杉的青年。我们这一路对关内来的商队都格外关注,可惜一直没有打听到他的消息。”
秦时在心里盘算了一下两方人马的行程,感觉云杉的商队一直行动在云从盛的前方,这当中是有一个时间差的,互不碰面很正常。
云琼也有些激动,忍不住问道:“几位是在石雀城附近跑散,也就是说,我三哥很有可能也在这附近?”
秦时与贺知年对视一眼,摇摇头,“当时只顾逃命,自己都无法分辨方向。我们原本是朝着关内的方向跑,结果晕头晕脑来了楼兰城……这会儿,我们也只敢说遇见云杉兄弟的时候是在石雀城的东北方向,至于后来他又跑去哪里,我们就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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