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鸣本就生得极美,此情此景下更显清绝。饶是江行看了三年,现在再借屋里暖光看着这张脸时,他依旧恍惚了一瞬。
老天爷,他感觉他的心疯狂跃动着,几乎要蹦出来了。
时鸣不明所以,又问: “你来干什么的?”
江行支支吾吾了半天,脑子又迟钝着不会思考了。卡壳良久,江行不尴不尬地吐出一句: “没事,我就是来看看你。”
话一说出口,他就恨不得扇自己一个耳光。这算什么?大晚上跑到人家姑娘屋里,对方不会以为他是什么变态吧?
时鸣听了他的解释,愣了愣。
外面一道雷劈下来,江行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被吓了一激灵。缓过神来时,又听时鸣道: “一会儿雨又要大起来了。进来坐坐?”
江行下意识就想拒绝,低头看到时鸣不着寸缕的脚,他像是被刺到一般移开了眼睛,出口的话就变成了: “……你怎么不穿鞋。”
江行眼珠子移到了自己脚上,见自己一脚踩着湿透的鞋,一脚也是光溜溜的,顿时没话说了,心想自己不也是光脚,怎么还好意思说别人。
时鸣却答: “啊呀,我急着给你开门,忘记了。你遮遮掩掩不肯说来意,我只好光着脚站这么久啦。”
被她这么一说,江行内心颇感自责,道: “我这便走了,不打扰你。”
他理了理自己被打湿的衣服,要撑伞走。不料那把伞一路在风雨中飘摇,早就烂了。江行懊恼地拼着断裂的伞骨,道: “伞断了。”
“那么大的雨,伞不断才不正常吧。”
时鸣笑话他,又侧了侧身子,道: “你确定不进来坐坐吗?雨还要下一阵子,你怎么回去?”
江行叹气,有些后悔跑了这么一趟。
来便来了,来了就要走,自己今晚真是莫名其妙的。江行心乱如麻,糊里糊涂跟着进了屋,心想坐一会儿就马上走。
“玉竹被我赶去休息了,这里没有旁人。现在,哥哥,你总该告诉我,你为什么顶着大雨跑过来了吧?”
时鸣两手撑在床边,一双脚晃来晃去,晃得江行有些眼花。
又一道雷声响起,江行神志不清地说了一句: “我担心你会害怕。”
我担心你,所以我来了。
时鸣的脚不晃了,歪着头问他: “所以你觉得我害怕打雷吗?”
“现在不觉得了。”
江行支着下巴,有些脸热。
时鸣好像有意逗他: “不,我害怕。”
嘴上说着害怕,但脸上一点害怕的表情也没有。江行心想小瞎子自己看不见,怎么把别人也当瞎子;还用无所谓的表情说这种话,鬼来了都不会信吧。
江行没戳穿他,憋笑道: “你别害怕,有我在。”
时鸣也笑: “好吧,那我不害怕。”
一会儿害怕一会儿不害怕,真是难办。江行知道她在瞎说,觉得有点好笑。但反正没什么大不了的,顺着她也无妨。
屋外雨越下越大,好半晌都没要停的意思。一声雷响劈开天幕,门外响起敲门声。
“今夜我这里可真热闹啊。”
时鸣没头没尾说了一句,倒没急着去开门,反而摸索着床下的鞋子慢悠悠穿上。敲门声愈发急促,江行站起身,道: “我去开吧。”
时鸣点点头,没推辞,道: “嗯,毕竟是你妹妹。”
江行开门的动作一顿,不合时宜地想:她是怎么知道的?
其实门外是谁不难看出来。既在时家,这个时候敲门的也就只有时先生或者阿摇。时先生体形高大,而外面的那道身影娇小,显然不是先生,是阿摇。
问题在于,时鸣又看不见,她怎么分辨出来的?难道是听脚步声?
可是外面雨下得那么急,脚步声早就被盖得听不见什么了。若真是靠脚步声,那阿鸣的听力,恐怕比他想的还要灵敏。
那……同样是没有出声,只有脚步声,在游船上那次,是怎么回事?
这么说的话,当时阿鸣在江行进入船舱的时候,应该就已经听出是他了。
那为什么还是一副凶巴巴的样子……
江行晃了晃脑袋,觉得自己多虑了。当时阿鸣又惊又怒,听不出来也很正常,自己干嘛要瞎想?
再说了,阿鸣听力灵敏,那么大的雷声,一定很难熬吧?
江行回头看了看时鸣风轻云淡的模样,总觉得自己漏掉了什么。他决定先不管这些,开门把江舟摇放进来了。
江舟摇抹了一把被打湿的头发,毫不见外地找了个位置坐下,道: “哎呀,阿鸣,你不知道,外面雨下得有多狠!哎等等……”
江舟摇后知后觉地感觉到不对劲,转头便看到自家哥哥愣愣地杵在原地,不知在想些什么。她上去给了江行一下,惊奇道: “哥哥?哥哥!”
“啊?”
江行后背挨了妹妹一巴掌,这才回神,问: “怎么了?”
“不对劲,”江舟摇绕着江行看了一圈,最终得出结论, “太不对劲了。我还要问你呢,哥哥,你怎么在阿鸣这里?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江行欲盖弥彰道: “我们能有什么事情瞒着你。倒是你,大晚上不睡觉来打扰人家,像什么话?”
江舟摇脑子转得飞快,咋咋呼呼道: “你还说我?你不也大晚上不睡觉?”
时鸣一时没忍住,笑出了声。
江行有点尴尬地摸了摸鼻子,问: “你来干什么的?”
江舟摇理直气壮答: “我来找阿鸣一块睡觉。”
时鸣举起双手,澄清道: “哎,我可没让她过来。再说了,往常一块睡觉,都是她睡大床我睡小床,忒不客气。”
江舟摇一跺脚: “阿鸣,你怎么可以这么说我?哎呀哎呀,我睡小床,你别赶我走嘛。”
江行心下了然。
江舟摇睡觉活脱脱孙猴子在世,一晚上能翻七八个筋斗。或许时鸣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干脆把大床留给阿摇滚来滚去,她自己一边清净了。
今晚雨下得急,雷也密,这么晚了,恐怕江舟摇不是单纯地想跟时鸣一块儿玩,而是怕打雷,又嘴硬地不肯说出口,这才非要和阿鸣挤挤挨挨睡一间屋子。
再看时鸣的反应,显然是习以为常,甚至已经卷好了被子打算睡到小床上。
这么说来,其实今晚的不速之客只有他一个。
江行顿时感觉自己多余了起来,又坐着聊了会儿天,看外面雨终于小些,他拿着江舟摇的伞便回去了。
飓风吹了十天半个月总算停了。又过了几日,院试放榜,几人凑在一块儿玩牌时,时家派去看榜的小厮飞奔回来,跑到几人面前时已经上气不接下气,话都说不全了: “中……中了!”
时溪午点点头,没多大反应。江行也是意料之中,眼睛还没离牌。时鸣同样波澜不惊,就是多嘴问了一句: “第几名?”
小厮大着舌头: “院案首。”
院案首,也就是院试第一名。
时溪午: “好事情。”
江行: “意料之中。”
时鸣: “不错。”
小厮傻眼了:怎么这几人都不激动的?
还是江舟摇表现得正常很多,先是圈着江行的脖子夸他厉害,又手舞足蹈地想凑上前恭喜几句,眼睛不自觉地乱瞟,果然被江行识破意图,按着脑袋推了回去。
江行说出的话令她心碎: “小兔崽子,别想偷看我的牌。”
江舟摇被揭穿,狡辩道: “我才没有。”
时溪午给了小厮赏银,打发人回去了。江行把手里的牌一扔,笑嘻嘻道: “我赢啦。”
“哎呀哎呀,不玩了。每次都是哥哥赢,太没意思了。”
江舟摇扔了牌,撅着嘴嘟哝。时鸣却笑: “不是每次,我和玉竹也赢了好几次。”
时鸣看不见,一切都由玉竹转述,竟赢了几次。算下来,这一桌上,貌似只有江舟摇从来没赢过,当然会叽叽咕咕发牢骚。
发牢骚归发牢骚,又不是不玩。横竖无事,几人玩到兴起,又开了几局,好不快活。
第18章 入学段臭气相投(修)
高学段需要的书总是多一些。书籍在古代可是紧俏货,一本要不少钱。如果全买来的话,江行的钱包有一点遭不住。
再说了,解试书籍与院试用的书籍,有一部分是重合的,可以接着用,不需要再买,只需要把缺的一部分补上就可以。但即使如此,这个数目依旧不算小。
其中厚一些的,江行打算从别人那里淘淘些二手三手的;薄一些的干脆就借旁人的来手抄一本。
毕竟有的书籍,光是看一遍江行就已经脑子发昏,更别说抄了。要是让他抄一遍,他能立马原地飞升。
哎,等等。
江行好像忽略了一点。
他把系统叫出来,问: “统子哥,你这里的书籍,是免费开放的吗?”
086很奇怪: “我没说吗?是免费开放的呀。”
江行: “……”
有金手指但不用,他真是古往今来第一人。
金手指就是要狠狠使用!
他问: “那你能变出来实体书籍吗?”
如果能的话,他这还用买什么,他直接找系统要就行了呀。
086道: “当然可以。你要什么书?”
江行道: “解试的资料和习题册,要全套的。”
086道: “你等着。”
话毕,桌子上发出一阵金光,一本一本的书整整齐齐地码在了桌上。解试书籍繁多,这阵金光持续了半天,直到整个书桌都堆不下了,086才道: “好了,都在这里啦。是免费开放的哦。”
江行叹为观止,心中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统子哥,我要是拿你去开书店,我岂不是能挣得盆满钵满?”
086: “……”
它罕见地咆哮了: “不可以!不可以拿系统做奇奇怪怪的事情!这些书只对宿主开放,别人没法在上面做笔记,也没法看见宿主写的笔记!而且一人限量一份,你再要也没有了!”
江行嘴欠道: “啊,这样啊。切,好没用。”
他并没有真的觉得系统没用,只是犯个贱而已。系统自然知道江行想看它破防,没上他的当,道: “呵呵,你还是好好学习吧。高学段卧虎藏龙,你可不能当咸鱼了。”
江行不当回事,倒是想起了时先生的嘱托。
时先生只说“高学段人多且杂,希望你坚守本心。得失荣辱,自有定数。”
高学段这几日入学,他还没来及去拜见那位梅夫子。时先生之前提醒他梅夫子性格有些古板,但为人清正,还让他不要较真。
原话是什么来着?好像是“若你与他见解不同,莫要较真。”
江行汗颜。
他拜时先生的时候说的那番话可谓大逆不道。也就是先生不欲同他计较,或者觉得有意思,才收他为徒。但若换个古板的先生,肯定要破口大骂,叫他滚出去。
不巧了,这位梅先生就是个古板的。时先生知他的尿性,耳提面命让他不要较真,估计也是担心他被赶出去。
对此,江行只能说,时先生的担心不无道理。
他是个什么货色,他自己可太清楚了。一个不高兴,和先生吵起来完全有可能。
几日后,高学段照常开学。
江行考了院案首,这次的高学段,书院特意免了他的学费,江行也因此省下一大笔钱。
明思书院人山人海,都是慕名前来求学的人。江行拿了要用的书,正想去拜见那位梅夫子,转头却撞上了一个白胖的身躯。
那人满脸肥肉,表情怯懦畏缩,不是他表弟江年还能是谁?
江行心说晦气,转身就要走。
“表哥。”
江行没想到这家伙居然开口叫住自己,脚步下意识一顿。这么停顿的工夫里,江年已经追赶上来,拉着他道: “表哥,之前的事是我娘不对,我给你道歉。”
江行悚然,连连后退几步,心想歹竹居然能出好笋。
他可没那么大的肚量,都不想正眼看江年,脚步一移,想趁机溜走。
岂料江年身躯肥大,怎么能让他钻到空子?况且人来人往,也不好挤出去。江行找不到地方钻,逃脱不得,无奈道: “你想干什么。”
江年低头: “我来道歉。”
江行偷偷翻了个白眼,道: “我不接受。”
冤有头债有主。要道歉也是江家大伯和伯母来道歉,让一个小孩来算怎么回事?再说了,就算那夫妻俩来道歉,他也没权利替江家父母接受。
江家父母当年逃荒颠沛流离,就算是好好的人,过了几年朝不保夕的日子,也要被拖垮了。
这才导致日子好不容易安定下来,没过多少安生日子,就驾鹤西去了。
若不是江大伯一家当初敲骨吸髓赶尽杀绝,江家父母何至于这么早就撒手人寰?
要道歉,那就下去亲自跟江家父母道歉,绝没有让小孩代劳的道理。
再者,江年此番道歉,也不见得就是他那伯父伯母指使的。就他们两夫妻死性不改的样子,怎么可能心怀歉意?估计他们心里,巴不得江行也死了才好呢。
江年声音怯怯: “表哥,当初是我爹娘做得不对,对不起你们家。但这些年来,我们再没有打扰过你。我……”
“真好笑,你们不打扰我们家,能是因为什么?”
江行寸步不让,反问道: “你们是不想来吗?你们不过是看我家没什么油水了,啃得还费劲,嫌麻烦而已。你娘天天说你以后能当青天大老爷,我一个穷秀才,哪里高攀得起。我们这点亲啊,不如彻底断了才好。”
“就是就是!”
人群里窜出一道咋咋呼呼的身影,正是徐樵。这家伙毫不客气地把下巴抵在江行肩膀上,一手又揽着江行的肩膀。江行身体一僵,不动声色地拉远了同他的距离,问: “你从哪冒出来的?”
徐樵嘻嘻哈哈: “事情办完了,正好看到你在这儿。这谁啊?长得真寒碜。”
二人皆是被他的直白惊了一瞬。江行拽他的袖子,示意他慎言;江年则像是被狠狠伤害到了,头低得更低,说话也没那么有底气: “表哥……”
江行一见这样,一个头变两个大。他无奈地同徐樵耳语: “不能这么攻击别人的外貌。”
徐樵也耳语道: “我就是实话实说。这谁啊?长这么丑。”
江行面露难色: “这我表弟。”
徐樵: “和你一点都不像。你长得不错,怎么会有这么丑的表弟?”
江行用胳膊肘捣他: “别说了,再说他要哭了。”
徐樵顺着江年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江年脸上横肉一抖一抖,被肉挤出来一条缝的眼睛悄悄往外掉着眼泪。
江行扶额,解释道: “他爹娘……他爹娘同我家有点恩怨。本来算不到他头上,他非要来道歉,我总不可能轻飘飘替我爹娘原谅。”
徐樵还没说话,一道尖利的惊叫划破了熙熙攘攘的人声。江伯母见了鬼似的搂着江年;江大伯也来了,眼神阴鸷地盯着江行二人。
江行被盯得发毛,还不忘对徐樵道: “……这两个就是他爹娘。”
江伯母搂着自家儿子开始哭丧: “我的儿啊!这才入学第一天,怎么就受你表哥欺负了啊!我儿命苦啊!”
江行: “……”
徐樵: “……”
徐樵震惊,徐樵摇头,徐樵不可置信: “这是你伯母?”
江行一言难尽: “对。”
徐樵一语中的: “泼妇。”
围观的人聚了一圈,对着江行几人指指点点。有好事者冷不丁冒出一句: “原来第一名居然是个不孝不悌、欺辱同窗的人。”
一石激起千层浪,周遭窃窃私语声更甚。江行指了指自己,问: “我?你说我啊?”
那好事者直截了当地被这么一问,不自在地哼了一声,不说话了。
江行没理会那些议论的人群,心中暗忖:这人说的“同窗”,想必就是江年。但就凭江年的实力,考上秀才实在不可思议。
这么一看,他这表弟好像也不全是废物。
徐樵眼见周围人议论声更甚,气得不行,大喊: “你们说什么呢!慎言!慎言!”
江行扶额,倒是没想到有生之年,居然能从徐樵嘴里听到“慎言”二字。
江行道: “我一没有揍他,二没有骂他,我离他还这么远,我上哪欺负他?”
江伯母胡搅蛮缠: “我儿哭成这样,你说你没有欺负他?”
徐樵不服气: “谁能管他哭不哭啊?要是我现在哭一场,是不是说明我也受欺负了?来,江行,哭一个!”
江行: “?”
不是,为什么不是你自己哭?
江伯母被这话怼得哑口无言,抬头看了看江大伯。江大伯会意,撸起袖子就要上前。
打又打不过,江行打算抛开形象,学着江伯母坐地上大哭大闹一番;谁料在江大伯的拳头离两人还有几米远时,徐樵就率先往地上一躺,鬼哭狼嚎道: “哎呀!打人啦!救命啊!入学第一天就要打人啦!光天化日之下还有没有王法啊!”
众人: “?”
江行: “啊?”
江行没躺成,震惊之余拉着徐樵的后领子,想把人给拉起来。他尬得头皮发麻,小声道: “你起来,你起来啊。”
徐樵死猪不怕开水烫: “不起不起!”
闹了这么一出,眼看着收不了场了。江行这边应付江大伯,那边还要看着徐樵丢人,真是分身乏术。就在此事闹得不可开交时,一个衣着讲究的中年人围了过来,低喝道: “徐樵,你在干什么?”
徐樵浑身一震,居然慢悠悠爬了起来,喊了一声: “爹……”
众人又发出一阵窃窃私语: “原来这人竟是城北徐员外家的公子。”
第19章 再临祸事事事休(修)
“徐员外家财万贯,城里有一半商铺都是他们家的,怎么教出这么个没脸没皮的……”
“哎,别提了。徐员外就这么一个孩子,宠得不行,养得放纵些又算得了什么?”
“嘘,别说了,接下来有好戏看了。”
徐员外扫了一眼在场几人,问: “这是怎么回事?”
江行生怕徐樵再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来,连忙解释了一通,并在徐爹面前说了徐樵不少好话。徐员外面色稍稍缓和,把江大伯拉到一边,好一通交涉。
远远还能看见江大伯由怒转喜,面上带了些谄媚之色。徐樵颇不屑道: “原来是个势利眼。”
江行心想就凭你爹在城里的关系,江大伯想硬气也硬气不起来。再说了,江大伯夫妻两人这几年做生意赚了点小钱,这才给江年又是打点又是疏通关系的。既在这番城里做生意,哪里能避开你徐家?
这事儿只能由江大伯夫妻二人退一步海阔天空。不过本来也就是他俩的错,看见江年哭就急得跟什么似的,活像一条咬人的疯狗。
想到这儿,江行忽然心有戚戚。懦弱如江年,跳脱如徐樵,无论做出什么都有父母护着。就是同样无父无母的阿鸣,也有个靠谱的叔父不嫌她眼盲,锦衣玉食地养着。
而他遇到什么事情,没钱也好受欺负也罢,大多只能自己扛。
穿越前如此,没想到穿越后亦是如此。两辈子加起来,他得到父母之爱的日子也不过短短几年。
徐樵见他脸色不对,连忙拍了拍胸脯,道: “你怎么了?哎呀,不就是被极品亲戚缠上嘛,没事,小爷我帮你啊!”
江行一愣,想起方才他躺地上的壮举,牙疼道: “……那倒也不必。”
但仔细想想,果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江行当时不也想躺地上打滚撒泼?只不过被徐樵抢先了。说到底,他俩半斤对八两,谁都别笑谁。
等了有一会儿,周围的人越聚越多。不知徐员外同江大伯一家说了什么,这一家子居然悻悻离开了,也没有找江行麻烦。围观众人一见事情如此展开,顿时唏嘘一片,很快就散了。
徐樵一副“你看吧”的得意表情,却冷不丁被徐员外一掌拍在后脑勺。徐樵夸张地“哎哟”了两声,眼神幽怨。
徐员外佯怒道: “一天天的,净给我惹事。”
江行忙道: “此事因我而起,徐樵也是好心。”
徐员外看向江行,不动声色地打量了几眼,这才笑道: “你就是我家小樵经常提起的那个院案首吧?当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啊。”
小樵……
这什么鬼称呼啊喂!
“徐伯伯过誉了。”江行答得滴水不漏, “今日之事因我而起,让您见笑了。”
徐员外点点头,几人又聊了些书院的事儿。其间欢笑融融,江行临走前想了想,还是问: “徐伯伯,您方才……”
话没说完,就见徐樵对他挤眉弄眼,拉着他直往书院中走。江行看懂他的暗示,适时缄口。
待两人走远后,徐樵与他一同在书院中漫步,悄悄说: “方才你大伯一看就是冲你来的。我要是不躺地上,一口咬定他要打我,我爹估计不会管的。所以你也不用太感激啦。”
“而且,”徐樵又激动道, “你可以啊江行兄!我原本只以为你知识渊博,没想到你居然直接考了个案首!我爹听说了,一直让我跟你学习呢!”
江行微笑道: “你也很好。你不也考了秀才吗?所以相信你自己啦。”
徐樵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连忙摆手道: “哪里哪里,考了三次,也该考上啦。对了,你拜的哪位夫子啊?”
江行答: “梅逊白梅夫子。可是我还没……”
徐樵一拍大腿,道: “好!既然是你选的夫子,那一定错不了!我回家就让我爹帮我改到梅夫子门下。”
江行瞠目结舌: “啊,倒也不必如此?”
他甚至没见过这位夫子,又上哪知道这夫子教得如何?
徐樵狡黠一笑,道: “我们拜在一个夫子门下,往后你可要多多关照我。比如课业什么的……嘿嘿。”
江行失笑,道: “一定一定。”
不就是交流一下学习成果嘛,这有什么不能答应的。
徐樵得到回应,当即拍着胸脯,同江行勾肩搭背道: “好,现在你就是我徐樵的好朋友了!”
江行夸张地作西子捧心状: “哇,原来我之前不是吗?”
“之前也是。”徐樵嘿嘿道, “一直都是!你在外面要是受欺负了,说出小爷我的名号,我罩着你呀!”
江行与徐樵认识时间不算长,这话也只当听听便罢,于是笑道: “好啊。”
书院中长廊边植了几株藤花,密密麻麻地绕着往架子上攀援。此时未到花期,这些藤郁郁葱葱长满了藤叶,投下一片阴凉。穿过长廊,忽有一书童上前行礼,问清两人姓名后,便对江行道: “梅夫子请您去一趟。”
江行不解: “不知有何要事?”
今日只是入学,并没有到拜见夫子的时候。但梅夫子提前找他的原因不算难猜:有时先生的信作背书,加上江行优异的成绩,夫子对他格外上心,要提前见他不奇怪。
书童道: “您去了便知。”
江行会意,同徐樵道别,跟着书童在书院中弯弯曲曲走了一阵。穿过一间山水凉亭,面前是一处颇雅致的书房。江行迈过门槛,就见一中年人对他微微颔首。
想来这就是时先生口中“古板但清正”的梅夫子了。这位夫子体态中等,相貌依稀可见年轻时的风采,尤其抓人眼球的便是他那蓄到胸口的胡须。江行行了礼,也不敢先说话,眼观鼻鼻观心地等待梅夫子的指示。
梅夫子不知自己还没见到这位学生,就已经在学生心里留下了“古板”的印象。他微微颔首,示意江行落座;又让书童上了茶。这一切做完,他才道: “学习上可有什么困惑?”
江行没想到梅夫子开口第一句居然是这个,心中微微惊诧,答: “回夫子,一切都好。”
梅逊白喝了一口茶,又道: “不必紧张。今日叫你来不过是随口询问你几句。你先生的来信我已收到,既入了我门下,我不会辜负你先生的嘱托。”
“什么嘱托?”江行一惊,心想, “先生该不会在信里写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吧……”
086适时冒头: “信都给你了,你难道没有拆开看看吗?”
江行汗颜,心说要是拆开了,那里面的信是否被调换过都不知道,再递到梅夫子这边,对方还能相信嘛。再说了,既是推荐信,那时先生爱怎么写怎么写,他也无法干涉呀。
这边他正思忖,又听得那边梅夫子道: “你的文章我已看过,不错。”
江行没想到对方事先看了这么多东西,再想想之前所作的文章,愈发坐立不安。要知道,他之前的文章里可是什么都敢写的,难怪梅夫子只夸了一句“不错”,其实只是场面话吧。
江行道: “谢先生抬爱。”
梅夫子看不出喜怒,又让书童取了一沓纸来,递到江行面前。他捋了捋自己的胡子,道: “这些你拿回去,权当做个测验。明日亥时前交予我便可。”
江行接过那沓不算薄的“测验”,心里已是叫苦不迭。
好啊好啊,原来时先生打的是这个主意。从前跟着时先生学习,先生可从来不拘着他,都是想读便读,不想读便不读的。
由是江行读书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从来没能连续读七天的书。
课业更是随心所欲,想起来了么就布置一些,想不起来便罢。这下好了,时先生给找的这位夫子,还没正式拜过呢,就要让他写测验了!
江行觉得不妙,冥冥中已经看见了被迫当卷王的未来。他心中给自己点了几根蜡,同086道: “……我觉得,我以后会很惨。”
086倒兴奋了,劝他忍忍: “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当卷王而已,你可以的!加油哦。”
江行很悲愤。
有什么是比一条已经风干了的咸鱼被卷起来更痛苦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