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主要集中在另一个通道出口,这边成了人少的安全区。经纪人顺着白毛的视线看过去,说:“这些是接机的粉丝。”
她说:“这次和你一个剧组的楚明原有印象吗?接的就是他。”
楚明原,《繁花录》的制片钦定的主演,前不久又斩下国内影帝奖项,虽然和他好朋友许斯年仍然不是一个量级,但已经算是圈里少有的商业价值和演技都在线的演员,粉丝遍布大江南北,稳居一线演员地位。
这种量级的艺人的行程很难瞒得住,有时候工作室也会公开通告,粉丝会自发组织接机。这次应该是后者,好为电影开机做宣传。
毕竟主演,还需要扛票房扛人气。
今天在路上的时候老许同志提起过这个人,陈一白记得,点头表示了解,顺带感慨道:“当主角还挺不容易。”
粉丝也挺不容易,这大雨天还跑来机场,明明这种天气最适合待家里。
还是男配好,男配不用扛票房。
经纪人转头看了他一眼,说:“你早晚也有这么一天。”
话音刚落,远处人群响起叫声,轻易覆盖其他声音。
应该是人出来了。大多人的视线都被远处另一个出口吸引,趁着这个时间,经纪人带着身边的人迅速出了机场。
剧组的车已经在外边等着,出去后就能直接上车。
和北方不同,南方湿润,只从机场门口到车门口这么一段距离,身上没沾雨水,衣服和皮肤却已经很显然能感受到湿意,浅薄的一层,感觉不太出来,却又真实存在。
进车里后,陈一白终于能摘下帽子,顺带笑着和司机打了声招呼。
大概是没想到他会主动打招呼,原本准备打招呼的司机愣了下,反应过来后也一打招呼。
车辆启动,从机场到暂时住的酒店,是很倒反天罡的一路。平时都是司机主动和乘客说话找话题,这次的人不同,比他还能唠还自来熟,唠得他反倒老脸一红。
等车开到酒店地下停车场,司机和白毛已经变成了老哥老弟的关系,一向能说的经纪人在他俩这都显得沉默寡言了些。
好在司机还有其他人需要接,这两个人下车后就分开。
地下停车场没有粉丝蹲,剧组的负责接应的工作人员在半路的时候已经得到消息,在上酒店的电梯边等着,带他们先去了住的房间。
剧组安排的是套房,四室两厅,刚好装下他们一个小团队,方便。
简单把行李安置了,距离通告上说的下去和剧组汇合的时间还早,几个人终于有了点休息的时间。
陈一白往沙发上安详一躺,拿起手机随手对着房间一拍,发给好邻居表示已经安全落地。
那边应该是有事,没有立即回消息。他把手机放下,想起了什么,又一支棱,转过头问自己搞钱伙伴:“楚明原是有什么事吗?”
他这个问题来得猝不及防,搞钱伙伴一愣,说:“怎么?”
陈白说:“今天老许……我朋友在车上给我说尽量少和楚明原接触。”
房间里没有外人,只剩下小团队几个人,他说话也不用太顾忌,想说什么就能说。
“楚明原?”
经纪人略微思考,然后点头,说:“他实力行,但感情方面不太行。”
感情方面不太行,指在这方面就是个单纯的渣,经常因戏生情,和剧组里演员谈在一起,杀青后火速分手,一点情面不留。
喜欢和演员谈,但是是和女演员谈,对这个人倒是没什么影响,好像也没有什么特别的需要少接触的理由。经纪人再一思考,之后一点头,肯定道:“你朋友应该是不想你跟他学坏。”
他一摆手,又说:“那我肯定不会。”
他对这方面比任何人都自信,已经打算单身一辈子的人无所畏惧。
经纪人觉得也是。这个人对剧组的人的划分只有两种,一种是朋友,另一种是同事,无论如何也划不出第三种关系来。
从严格意义上来说,这人身边唯一一个超脱了这两个身份的只有许斯年,已经成了更高一层的好朋友的存在。
长着一张好脸但决心单身,两个助理多看了眼白毛,心里觉得可惜。
可惜本惜倒没有其他感受,趁着休息时间从某方面浅浅了解了主角,发出了果然是自己见识太少的声音。
休息时间没多久,眼瞅着接近去和剧组汇合的点,两个助理连带着经纪人帮着陈某白打理了下乱毛。
这人发质软,发量又多,头发根本定不住,风一吹手一薅就乱,三个人三双手给人理顺了,经纪人收回劳累的手,说:“等这电影结束你的造型师就该在路上了。”
也必定得在路上,她已经受够了这头不出几分钟就必乱的头发。
接近去大厅的点,门外有工作人员敲门,陈一白顶着三个人的劳动成果出门了。
明天的开机仪式,今天剧组已经开始在酒店布景,电影的大海报也已经做好,中间横着看着气势十足的【繁花录】三个毛笔大字。
经纪人在圈里待久了,认识不少人,趁着这个时候带他也认识了一下。
一部电影,无论从经费还是从其他方面考虑,注定不会有太多名气盛的演员,《繁花录》也一样,除了男女主,外加一个男二,算是在圈外来说挺有名,其余演员大多是老戏骨,不怎么知名,但参演的剧不少,演技也在线。
除此之外还有零星两个新人,担了戏份不轻不重的角色,一眼能看出来是刚进这个圈子。
白毛连圈外知名的人都不一定认识,更别说只在圈内有名的演员,经纪人站在一边,试图悄摸带人认人。
陈一白意外地给力,用不着她介绍,除开两个新人,已经能把演员名字和脸对上号。
经纪人睁眼,小声问:“你什么时候记住的?”
演员名单是在他们在飞机上的时候出的,那个时候这个人睡得跟死了一样,醒来之后也没怎么碰过手机,很难想是什么时候去认识这些人的。
陈一白点了下自己揣兜里的手机,说:“刚等电梯的时候强记了一下。”
已经进组,多少得了解一下自己的同事们,刚好有时间,他于是看了一下。
刚好有时间,指等电梯的那几分钟。
酒店他们房间这边有两部电梯,一部在维修,另一部从最底层上来,每层都给停一下,耗了点时间。
那点时间正常情况下,客观上来说也就够记个名字和扫一眼照片。
“……”
经纪人没忍住转头看了眼身边的人,发出了发自内心的声音:“你每天熬大夜,怎么还没把脑子熬坏?”
陈一白谦虚道:“父母基因给得好。”
今天是开机仪式前一天,这次主要是剧组间的人互相熟悉认识,外加浅浅彩排。
参加过两次开机仪式,他对流程已经算是熟悉,助理在一边待命,经纪人放心地去和人社交。
彩排没有在原本预定的时间开始,因为男主楚明原在酒店楼下被堵住,花了些时间才脱身,等人到了后才正式开始。
陈一白这下终于见到了传说中感情方面不太行的人。
人一进来,身后就跟着浩浩荡荡一群人。
七八个助理,还有造型师和经纪人还有经纪助理之类的一堆人,至少从视觉上来看冲击感十足。
走在人群中心的人穿着身黑上衣,笑着和一边的导演说话,眼尾下垂,自带漫不经心的味道,但又不会让人感到不受尊重。
气质有些类似张什么,但又比张什么正经些。
陈白看了两眼,觉着这人能跟那么多女演员谈确实不是没有原因。
他对这些无感,也不多在意,但也依稀能察觉出这人脸应该算是长挺好。
最后的主角一到,现场动起来,浅浅地迅速走了个流程。
演员站一起拍合照的时候,陈一白顺带和自己旁边的饰演男四的演员换了个位置,往边上移了个位。
位置原本默认按角色定位排的,在他旁边的演男四的是个四五十岁的老演员,秉持着最基本的礼貌和尊重,他于是主动跟人换了。
两个人换得无声无息,没惊动周围其他人。
彩排结束,莫名十分讨长辈喜欢的陈一白和演男四的演员愉快地交换了联系方式,互相多了个微信好友。
等到社交完的经纪人回来的时候,天生的社交天才陈一白也刚社交完,手机里已经多出了几个微信好友,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社交效率和到达率比她还高。
经纪人一时无言,只能说:“不愧是你。”
她再看了眼人手机上一串的新联系人,之后又问:“没加楚明原?”
这个人把周围一圈人都加了个遍,连新人的好友申请都通过了,就是没加楚明原。
这个圈子挺讲人脉,要发展肯定是向上发展,这种能加高位的人的联系方式的机会不多,一般情况下能把握就把握。
陈一白划拉了一下列表,说:“这些就够了。”
联系人里已经有了一个张什么,如果没有必要,就不需要再出现一个张什么2.0。
经纪人不太明白但点了下头。
彩排当晚是剧本围读,第二天是开机仪式。开机仪式有几个大资方的人到场,陈一白看了两眼,发现没一个眼熟的,也没瞅出是哪方推荐的他,于是又收回视线。
经纪人也在看,也问了,没问出什么名堂,最后觉得应该是公司这边找的什么人。
剧组的时间珍贵,每一分钟都有真金白银流逝,在酒店待了两天,在开机仪式的第二天早上,剧组正式前往拍摄地。
这在市区的为期两天的豪华酒店的住宿从结果上来说,就是狂风暴雨前的一点小小的慰藉。
开机仪式在市区的酒店举行纯纯是面子工程,并不代表他们住这。
早上六点起床,外边飘着小雨,剧组的车辆排成长串,接连从市区驶离。
从市到县再到镇,车窗外的高楼逐渐消失在雨幕里,最终变成街道上的半高不低的楼房。
镇上果然没有酒店,能住的只有宾馆。剧组人多,一个宾馆装不下,于是分散在好几个宾馆。
其他暂时不说,至少当地的宾馆的老板是开心了,老板连带着员工一起来帮忙搬东西。
男一男二男三三个团队和部分主创住一个宾馆。
车辆停下,经纪人转头看向坐在窗边低头看手上剧本的人,说:“到地方了。”
窗外雨滴斜落在车窗上,听到一侧传来声音,陈白抬起头,往外边看了眼,麻溜收起剧本。
他身上没有能放剧本的地方,前边的助理转过头,伸手接过了剧本保管好。
车门打开。车外下着雨,不算大,也就几步路的距离,撑伞倒还麻烦,包括演员在内的下车的人都没撑伞,直接抬脚走进雨里,往前再走两步就进了宾馆大门。
搬东西有司机和助理,已经规划好,这个时候去帮忙反倒碍事,陈白站宾馆不挡路的一侧,支着自己行李箱拉杆,略微抬起帽檐看向小镇街景。
小镇依稀还保持着上个世纪的模样,有青石板小巷还有灰朴墙面和青瓦,但保存得不好,间杂了新建的建筑,整体上成了城乡结合部的风格。
除了结婚,镇上当地人还没见过这种车辆排了一条街的阵仗,下雨也挡不住凑热闹的心,撑着伞站在对面街道往这边看。
陈一白又把帽檐压低了。
东西少,搬得快,助理和司机很快过来,走进宾馆里边。之后进来的是楚明原的团队,人一进来,不大的大厅瞬间显得拥挤了不少,老板娘于是带着他们先上了楼。
宾馆没有电梯,一共三楼,楼上房间大些,陈白被安排在顶楼,住挺宽敞的一间双床房。双床房,只住他一个,一个床睡,一个床用来放东西。
先进房间的是经纪人和助理,他站门口往里看了眼。
没瞅见书桌类似物,他没带电脑果然是正确的。
走廊一边响起脚步声,已经在房间里检查了一圈的经纪人刚好招手让他进房间,他于是推着自己行李箱进去了,顺带带上门。
刚上三楼的楚明原看到的就是一闪而过的白色碎发,之后就是房门关上的声音。
一边的他经纪人也看到了,一边打开这边房间门一边说:“原来是陈白住隔壁。”
不需要看到人,只要看到标志性的白发他们就能知道这是谁。
楚明原进房间,应了声。
经纪人说:“虽然是投资商那边介绍的人,但我听导演说人演技还行,天赋不错,应该没问题。”
导演和制片这边也有自己的考量,要是人实在不行,就算是资方推荐也不一定能定下。
楚明原摘下口罩,说了声:“大概。”
他态度不咸不淡,经纪人大概也能猜到原因。
入行这么多年,他们算是见过不少带资进组或者背靠大山进组的演员,出于其他方面的考量,导演收了人,又得收得名正言顺,于是大多时候都习惯说人有天赋。
天赋这事没个定论,是最好扯的大旗,实际情况是怎样得另说。
不确定的事没有再说,经纪人看向已经摘下帽子随手把头发往后抓的人,说:“你这次悠着点,不要再整那些幺蛾子,不要跑去跟人谈了又分。”
已经认识将近十年,他说话也不悠着,有什么就说。
楚明原“嗯”了声,态度极其敷衍。
经纪人心梗,连拍自己胸口。
下雨,但并不耽误工作,将近中午的时候到的宾馆,休整结束后剧组后就开始运作,下午就直接开始正式拍摄。
工作人员套了件雨衣,开车去拍摄地踩点,宾馆里的化妆间也腾了出来,稍显简陋但能用。
条件有限,陈一白和男二共用一个化妆间。
他们两个都不能喝酒,有过在开机仪式上一起喝果汁的情谊,从昨天到今天,关系已经由同事突飞猛进为朋友。
男二叫钱进,入行有几年,但依旧够不太上这部电影的角色,好在家里能提供物质上的支持。
简单来说就是人如其名,十分有钱,带资进组,他爸是电影大资方之一。
一个有演员梦的大少爷逐梦演艺圈,陈一白对此表示鼓励和支持,并默默咽下哽住喉咙的一口老血。
有的人花钱演戏,有的人演戏还钱,现在两个人排排坐,任由造型师摆弄。
和之前拍电视剧的讲究大众意义上的美观不同,电影更讲究真,真到镜头怼脸也觉得真实,妆造需要花不少时间。
剑子长央原本是高门大户的骄子,最意气风发的时候家门败落,他没能护住自己的家。踏上逃亡路后被一客栈掌柜之女所救,为躲追查,掌柜女和他结为夫妻,后来掌柜女被人掳走杀害,他又没能护住自己名义上的妻子实际上的恩人。
一夜白发,心中空茫,孑然一身无处归依,他最终自我放逐,成了徘徊在世间的一抹活幽魂。
电影一开始,他就已经是放逐后的状态,蓬头垢面,衣着褴褛。
褴褛是真褴褛,字面意义上的破烂,陈一白坐椅子上看了眼镜子里的自己,总觉着直接走出宾馆往大街上一躺,转换职业和乞丐当同行完全可行。
他的白毛顺带也被加长了,变成乱毛加长版,乱糟糟一团,只能说乱得很有个性。
也就看两眼,造型师小声说:“陈老师,麻烦闭一下眼睛。”
陈一白于是闭上了眼睛,睫毛在光下投下不规则的一抹弧度。
后面的造型师拿出一条麻布条遮在他眼上,缠绕了两圈,最后不紧不松地固定在了脑后。
“好了。”
耳朵边传来造型师的声音,陈白再一睁眼,眼前一黑。
物理意义上的眼前一黑。麻织的布条,特制的,麻线间的空隙大,依稀能够看到从外面透进的光和隐约的物品轮廓,但再多的就不能看清。
能看到一点轮廓就已经足够,拍戏够用,再清楚些就不像是个瞎子了。
透光度还算行,没有要他一直戴着的意思,造型师又把麻布条取下了,重新把光明还给他,说等到正式拍摄的时候再给他戴上。
钱进造型没他那么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的复杂,已经搞好一切,坐在一边看着造型师手上的麻布条,看着有些后怕,说:“幸好我不是长央。”
他最初想要的角色就是长央,结果被导演回绝了,回绝得很坚定,说他演不好这个角色,最后给了他这个男二。
戏份多了,但并不是自己一早想要的角色,他原本不乐意,现在突然想开。
顶着这个东西演戏,他别说演好,能走稳就不错。
陈一白笑了下。
这边结束,另一边的拍摄地的搭建也基本结束,准备好就能直接出宾馆上车去拍摄地。
剧组在这边选的拍摄地有好几个,今天去的是最近的一个,就在镇子边上。
小镇边缘有一栋荒废了又没人修缮的楼,当地的政府想把其整美观点,但财政吃紧,一直没搞,于是直接到了剧组手上。
有工人早在开机前两三个月就已经在维修老楼,刚好在开机前结束所有工作,验收完成,剧组来了就能投入使用。
他们到的时候老楼附近已经围起了铁皮,车辆驶进留出的进出口,停在了临时划出的停车点。
下车的时候有助理帮忙撑伞,穿着雨衣的工作人员带他们进了楼。
老楼被改成了客栈,有专门的艺术指导,每个小细节都抠到位。
演员没到齐,设备也还在架设中,今天第一场戏预计在半个小时后,是男主和男二的对手戏。拍摄第一天,统筹没整个猛的,大部分都是文戏,暂时没排打戏。
但这安排对刚好是男二的钱进来说挺猛的。
第一场戏就对上楚明原,虽然入行几年,但一直都在电视剧打转并从来没有和影帝搭过戏,在化妆室里愉快唠嗑的人笑容消失,搬了个板凳坐角落加紧记台词。
电影全程收演员原音,除开眼神动作和走位,台词也重要,错一个字就得从头再来。
人紧张记台词,陈一白没打扰,找了个凳子隔着一段距离在另一边坐下,问自己经纪人:“他怎么这么紧张?”
虽然角色是花钱砸出来的,但对方好歹正经表演院校毕业,也在这行工作了几年,应该犯不着这么紧张才对。
这事助理刘哥有发言权,说:“楚明原不太喜欢带资进组的这类人,要是这些人跟不上拍摄节奏会冷脸。”
他之前跟过的艺人靠经纪人拉皮条上位,有幸和楚明原对过戏,没跟上节奏,被对方一个眼神吓得一天没吃下饭。
陈一白看了眼通告。
挺好,继男二之后,和楚明原的对戏的刚好是自己。
半个小时的时间不快不慢,也就布置个现场的时间,演员台词还没记几遍,第一场戏正式开始。
周围彻底安静,陈白放下剧本,抬眼看过去。
楚明原演的是个拿钱办事的江湖刀客,钱进是靠消息做营生的消息贩子,两个人似友非友,刀客靠消息贩子的消息接活,消息贩子收中介费,更像是合作关系。
这场戏讲的是消息贩子和刀客在平时的客栈接头,介绍新一个工作,替官府抓一个逃亡在外的罪臣之子。
听上去很简单的一场戏,但拍起来并不轻松。
关于压戏这个说法,陈白只听别人提起过,但之前一连待了三个剧组,都没有确切看到或者感受到过。
这次却亲眼看到了。
有的人平时看着不太正经,进入状态后却像是完全换了个人,无论从气质,姿态还是其他。从楚明原饰演的刀客把刀拍桌上开始,现场情况就开始不对。
他就是刀客,落拓,刀尖舔血,气场全开。没什么力气但有脑子的消息贩子原本应该和他是对等的状态,实际上却完全被气氛带动,气势完全矮了一截。
自己也了解再这样下去不行,终于在最后,钱进说台词的声音抖了下。
整条重来。
“……”
和以前的电视剧的拍摄完全不同的氛围。
原来这就是影帝。
压戏分两种,一种是人为故意,一种是演员本身具有压迫感。陈一白抬眼,一时间没认出楚明原这属于哪种。
第一次和影帝就被压了个够呛,好在钱进心理素质比刘哥前东家心理素质好不少,喝了两口水,又能开始第二遍。
这次导演提前找楚明原说了话,再开拍时,可以看出人收敛不少。
这是剧组开拍第一条,开门就NG几次多少不太合适,楚明原放水,钱进尽量配合,第一条第二遍有惊无险地过了。
陈一白眼瞅着自己新的钱姓小伙伴重新坐回角落,像是在思考人生。
然后就该他了。
场景设备重新布置,造型师上前,手上拿着麻布条,示意性地喊了声“陈老师”。
远处依旧坐在上一场戏坐的位置上,被上前的助理和妆造环绕的人略微转过视线向着这边看来,眼神淡淡。
陈老师没注意,配合闭眼。
麻布条在白发间缠绕,之后深陷进凌乱白发里。
这是钱进第一次和影帝对戏,他也是第一次。
经纪人在一边看着,眼里罕见地带上类似担忧的情绪,一拍肩,安慰说:“别给自己太大压力。”
安静坐着任由造型师发挥的人笑了下,反倒安慰了回来,伸手比了个短短一截的距离:“我其实还挺抗压。”
跟四个亿比起来,这点压力还好。
世界上有种人,压力越大,抗压能力越强,越能稳得住。
多亏爹妈养得好,他刚好就属于这类人。
第54章 男友外套get
经纪人抬起眼,看着坐一边的人放下手里剧本站起,白发混杂着垂下的麻布条从空中扬过,由助理扶着走下楼梯,顺带转过头轻声对助理道了声谢。
他或许压根不需要助理扶,眼睛上缠着布条也健步如飞,下楼梯下得飞快,助理吓得把他手臂握紧,他自己倒一身轻松,看上去完全不带怕。
下到客栈一楼,工作人员递给他一把用破布裹了的长剑,武术指导教了他拿剑的方式。
这一条从他走进客栈开始。
助理离开,其余演员到位,掌镜导演无声倒数。
在默数到最后一秒的时候,顶着头乱糟糟白发的人抬脚走进客栈。
客栈人群往来,声音喧嚣直上,热闹一片。
穿着身破烂外衣的人和这里格格不入,走进店里后周围人都一静,转头看过去,脚下不自觉后移,离人远了些。
站在柜台后的掌柜小声啐了声“癫子又来了”,走出柜台想要把人赶走。
这边刚喊人癫子,但又怕癫子发疯,等到真正走近后,掌柜一改口,又喊“客人”,礼貌劝人要是不在这吃喝就早些另寻他处。
癫子不愧被喊作癫子,像是完全听不懂他的话一样,径直忽视了他,手上用破布包着的长剑杵地,之后又收起,抬脚径直走向楼梯方向。
和之前下楼一样,一步一步没有丝毫犹豫,他直接抬脚走上了楼梯,行动自如得很轻易让人忘记他还是个瞎子。
二楼之上,刀客坐在一贯的位置上,注意到细微动静,转过头,在来往的不断人群里看到顺着楼梯走上的人。
扎眼却沉默,上楼时自如,一脚踏上二楼后却迟滞下来,不往前,也不退后。
刀客手里的茶杯轻轻落回桌上,细微的一声响,轻易被周围说话声和脚步声掩盖。但就这么瞬间,浑身钝意的人霎时转头,直直向着这边走来,肩膀不断跟周围路过的人擦撞。
撞上的人满脸不爽,转头刚想骂,结果看到乱糟白发和脏污衣服,到嘴边的话又咽下了,加快脚步离开这边,不跟人过多接触。
被掌柜叫做癫子的人径直走到刀客在的桌边,站住,出声问:“可是万事刀?”
声音沙哑,低且轻,语调和正常人说话时不太相同。不是方言,是很久没有开口说过话后的独有的滞涩和怪异感。
像是个真的白日幽魂,只听声音就已经近乎脱离人的范畴。
刀客不自觉倾身,把弯刀压在手下,终于正视这个人。
从各种意义上来说的正视。
镜头里的客栈楼上楼下热闹通天,镜头之外却一片安静。
摄影机架在轨道上无声移动,导演和摄影师看着镜头里的画面,包括经纪人和助理在内的工作人员看着桌边一站一坐的两人。
没有被压戏。
从动作到语速,两个人都有自己的节奏,没有一方被带偏,最直观的感受就是稳,各方面的稳。
令人揪心的一条四平八稳地过了。
场记打板,工作状态结束,某癫子没在第一时间解下头顶麻布条子,选择率先把手上的道具放桌上,活动了下僵硬的手腕,之后礼貌性和坐一边的刀客同事说了声“辛苦”。
刀客同事楚明原看过来,视线多停留了会儿,之后一点头,同样回了声。
这边礼貌交谈结束,陈一白重新拿起放桌上的缠着破布条的东西,转头就向着自己经纪人和好助理的方向走。
他眼睛上还缠着布条,走得那叫一个完全无所顾忌,看上去是一点不怕摔。他不怕,经纪人和助理怕,几乎是跳起来让他停下,快步上前扶住了人。
造型师也跟着上前,迅速帮人解开布带。
重见光明,一双眼睛反倒不适应,陈一白眯着眼睛往暗处瞅了会儿,适应后才睁眼。
睁眼后,他在第一时间把手里的破布剑交还给走来的道具组的工作人员,顺带问:“这东西是真家伙吗?”
他客观陈述事实道:“这玩意比我头顶的债都重。”
工作人员自觉认为他是在一种很新的方式开玩笑,夸他很会打比方,一点头,说:“是真家伙,找认识的人打的,就是没开刃。”
是连锻刀师傅都认识的平平无奇道具组员工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