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纪人开车间隙瞅了眼他,注意到他在看远处的大楼,于是简单介绍说:“这边挺多大公司的总部在这。”
话说着,她想起了这个人之前瞎扯过什么,笑说:“中间那栋楼就是霍川的公司。你之前说认识的那个,还记得不?”
陈白于是跟着多看了眼,一点头,说:“还算记得。”毕竟财神。
经纪人笑了下,车辆下了高架桥,驶向高楼附近。
她把着方向盘,和坐旁边的人说:“这次去应该是代言的事,能拿下最好,拿不下还有其他选择。”
EV这边虽然约了见面,但不代表事情一定能成。品牌前几任代言人都是一线明星,对比起来多少有些悬。
现在《问命》还在播,高开爆走,热度一直在,公司这边已经拿了几个代言备选,几个备选也算是挺好,要是EV这边不行,后面还有其他选择。
陈一白吸黑咖吸得眉头紧皱,在吸完最后一口后眉头骤然一松,闻言一点头。
他对这些没有什么意见,只要能赚金币,什么都好。
驶到商圈附近,经纪人把车开进了EV的停车场,终于不用在这种找车位找到爆炸的地方去绕来绕去。
EV的办公大楼也高,和之前见过的摄影楼一样,墙体也是白色,在附近大楼里显得十分扎眼。有工作人员已经在他们到前就等着,在下车后带着进了公司大门。
总经理姓苏,工作人员是总经理助理,打过招呼,在带着人走上电梯后说:“苏总原本也想在第一时间见面的,只是突然有点事,没能过来。”
电梯上行,停在了十五楼,下电梯后路过办公区,走廊尽头是总经理办公室和会客厅。
路过的时候,办公区的员工抬起头,看到了几眼路过的人,看到了眼黑色帽檐下的白色碎发。
就这么短短一点时间,人影消失在转角走廊。
陈一白和自己搞钱伙伴一起进了办公室。
总经理看着挺年轻,二三十岁,在他们进门的时候在办公桌后,大概是在和什么人打电话,他们听到了句“先等着”。
电话挂断,总经理站起从办公桌后走出,笑着打了声招呼。
双方坐下,助理倒茶,一场见面挺愉快。
苏总经理这边意外的直接,也代表了EV内部的态度,代言人的事比预料中稳当不少,约见面的事也是内部商量后的结果。
陈一白在一边喝茶一边偶尔唠两句。喝了黑咖又喝茶,那么丁点的困意彻底没了。
愉快洽谈后是互相试探金币环节,这是搞钱伙伴在行的业务,这里没他事,他被放走上其他地方玩去了,助理带他去了一边的会客室。
会客室里准备得有小点心,在助理又泡一杯茶前,陈一白及时止住人动作。
他已经足够精神,并且今天上午已经喝了足够多的水。
倒茶的动作被止住,并且白毛事少,不需要再帮忙做什么事,助理于是再递过小点心和一些小东西,把空间留给里面的人,起身开门,告辞离开。
“……他这边还要见其他人,把我排后边了,我还得在这边再留会儿。”
会客室的大门刚打开,助理还没来得及离开,走廊外边走来一个人,系着花花领带,边走边接电话,另一只手夹着烟。
“这边跟之前一样,没什么意思。”
看着人边说边径直向这边走来,在花花领带熟练踏进会客室前,助理及时闪现,把人拦住,委婉道:“张总,我先带您去会议室。”
“里边有人了?”
刚好在会客室面前停下脚步,打电话的张总把手上手机拿远了些,嗤笑着,说了声苏总还挺忙。
已经到门口,他视线透过助理肩侧,顺带往里看了眼。坐里面的人穿着身浅蓝上衣,戴帽子,莫名熟悉。
里面的人略微抬起帽檐,他看过去,刚好对上一双白色碎发下的眼睛。
——确实挺熟。
准备离开的脚步一顿,张文轩脚尖又转了回来,继续往会客室里走。
助理没想到人明明已经打算走了又转回来,一愣,说:“张总……”
张文轩继续往里走,一摆手,说:“没事,我和他认识。”
助理于是转头看向坐里面的人。
这么一迂回的时间,迎着助理投来的有些疑惑又为难的视线,陈某白的大脑终于提取储存的信息成功,想起来这是有段时间没见的财神的朋友张什么,于是一点头。
助理这才松了口气,重新关上会客室的门,去给进来的人倒茶去了。
说了句之后聊,张什么挂断手里的电话,随手把手机放桌上,说了声:“巧。”
助理去倒茶,陈白摘下头上帽子,随手薅了把乱毛,跟着说了声巧。
已经在网上看到过这头白毛,张什么也不惊讶,顺手把手里点着的烟捻灭了,问:“你来这边做什么?”
陈一白觉得自己这样子应该无论从哪方面看都很显然是来工作的。
张什么很显然也能看得出来,就是随口一问,之后笑了下,说:“原来苏朋说今天要见的是你。”
苏朋就是其他人嘴里的苏总经理,刚好是他朋友。今天他来有点事,结果人说是为了新代言人的事约了其他人见面,让他先等着。
就是没想到见的居然也是熟人。
助理把刚泡的茶递来了,放下茶后没有多待,把空间留给两个人。
张什么喝了口茶,说:“苏朋喜欢做好规划再行动,见了面代言就稳了。”
他说:“你要早说还能问问霍川,他手里边资源不更好?”
三言两语就把自己朋友工作的地方往下压了一截。
让甲方帮忙去介绍新甲方,多少有点狗胆包天,陈某白还没这方面的打算,说算了。
张什么猜他也不会这样做,算是意料之中,有点高兴又有点替人可惜,说:“双赢的事,他又不吃亏,有时候提一下也不是不行。”
“……”
陈白终于正眼瞅了一眼这个人。
虽然不太记得剧情,但他记得配角哥虐恋情深的时候试图走过这条路,找财神要资源的时候被这位哥直接嘲到了地里。
很难想这个人还会主动教人要资源。
果然现实和剧情出入巨大。
张什么又说:“最近霍川是不是挺少见面?”
陈白往嘴里扔了颗桌上的奶糖,一点头。
于是张什么说:“你别多想,他本来就忙,加上张姨最近身体不太好,有些忙不过来。”
只是一段时间没有接单,陈一白没想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多想,也没多去想,略微抬起眼,问:“阿姨最近身体不好?”
没想到他会这么问,张什么端着茶杯的手一顿,说:“你不知道?”
陈白一点头。
张姨跟他处成了网络好友,之前一直有在聊天,偶尔打电话,最近聊天少了,他还以为是霍晴放学回家了对方有人陪,所以消息变少。
身体不好的事他没听对方说过,霍晴经常和他聊天,也没提起过。
张什么愣了一下,之后反应过来,说:“应该是怕你担心,耽误工作。”
他说:“你最近不也挺忙。”
圈子就这么大,当天有点风吹草动,第二天圈里人都能知道,他们这些人本来就和霍川关系紧,不用人告诉,瞒也瞒不住,自然而然就知道了。他知道得太过理所当然,忘了这个人实际上还游离在圈子之外,对这些消息并不敏感,也不清楚。
陈白于是低头掏出手机给霍晴发消息了。
张什么坐在一边,想起了什么,说:“别给她说是我告诉你的,说了她指不定又得骂我。”
或者说应该不是指不定,是肯定得刺他两句。
陈某白满足了他这个小小的心愿,把输入框的消息改成了从一个不知名的朋友那得知消息,问起了霍母张姨的情况。
财神妹大概是刚好在看手机,回得很快。
事情没瞒住,她也就坦白了,说人最近大概是因为换季,身体不太行,已经送去医院养着,情况已经好转,比之前好了不少。
和张什么说的一样,没告诉是因为张姨不让说,说他最近忙,忙工作之余想这些伤身,又觉得不是什么大事,于是没告诉。
陈白问了医院的地址,随手复制记下。
张什么说:“想去看看?”
白毛点头。
抛开财神不谈,网友也是朋友,他挺珍惜自己的朋友,该去看看。
张什么又开始说霍川以前眼光是真不行。陈一白没怎么听,觉着桌上奶糖还挺好吃,又吃了一颗。
在他思考要不要再吃一颗的时候,会客室大门被敲响,之后打开,经纪人和苏总出现在门口,后面还跟着一个刚赶到的助理。
他们关于金币的拉扯看着是已经完事了,两个人表情看着都还好,价格应该定在两个人都还算满意的范围内。
看到房间里多了一个人,两个人坐的距离还不算远,两个人都先是一愣,之后苏总眉头狠狠一跳,经纪人多看了人两眼,认了出来,喊了声“张总”。
张文轩,张家的独子,家里产业和圈子有点关联,之前在什么晚宴上见过,经纪人好歹还有点印象。
有点印象,指记得人家里家大业大,以及出了名的爱玩,私下里和不少明星都玩过。
“……”
经纪人脸上还带着礼貌的笑,心里已经警觉。一边的苏总的警惕直接毫不遮掩,眼尾狠狠一跳,压低了声音说:“这是我刚定的代言人!”
一看他表情就知道在想什么,张什么在第一时间摆手:“这可不兴多想,是朋友。”
他这否认得又快又坚决,像是完全是本能反应,没一点藏着掖着的意思。
苏总的表情终于缓和了些,视线下移,对上烟灰缸里唯一一支刚点上没多久就被捻灭的烟。
这个人虽然很多方面都不行,但不会扯谎,对朋友的要求也严苛,说是朋友那就真是。
就是没想到这两个看着完全没交集的人居然会认识。
经纪人也是同感。视线对上从沙发上站起的笑得没心没肺的人,她嘴角一抽。
事情谈完,张什么还有事要和苏总经理说,经纪人于是带着白毛告辞离开,又是助理全程送到停车场。
到了停车场,助理左右看了两眼,之后从手上文件堆里抽出一张干净纸张,小心问:“请问可以签个名吗?”
在公司里原则上不让找任何人签名或者合照,但这里是停车场,从客观角度来说不算是公司内。
只是签个名,不费工夫。陈一白接过纸张看了两眼周围,之后转过身,把纸张垫在车窗上,提笔抬手签上名字。
他没练过签名,一直都按照自己习惯写字。“陈白”两个字清晰明了,普通圆珠笔也能写出笔锋。
助理接过白毛递回的纸和笔,看到上面的字后眼睛都睁大了些,笑着小小蹦了下。
她连声道谢,戴着帽子的人连声说不用谢,主打一个互相礼貌。
经纪人发动汽车,白毛最后和助理说了声再见,上车并关上车窗,一挥手。
车辆启动,缓慢离开停车场。
终于只剩下两个人,从停车场重新驶上马路,经纪人看了眼坐在旁边看手机的人,问:“你认识张文轩?”
“张文轩?”
没有在脑子里检索到这个名字,陈某白反应了会儿,之后想起这好像是张什么的名字,于是一点头,说:“算是认识,一个甲……类似于朋友的朋友的朋友。”
很难解释甲方财神的事,他选择放弃解释,直接用一个虚假的朋友身份带过。
他这话跟绕口令一样,经纪人反应了好一会儿这才分析清楚他这句话。
——这个人交友是真广泛。
交友广泛的人转过头,问她:“我今天是没有事了吗?”
经纪人一点头,社畜微笑:“你没了,我还有。”
于是陈一白提出在下一个路口把他放下就好。
经纪人侧眼:“怎么,不用送回去?”
陈白说不回去,道:“我去看个朋友,之后再回去。”
现在还早,刚好可以去看一下张姨,回去还能接着直播。
经纪人于是在下个路口把他放下了,临走时嘱咐说别往人堆里钻,尽量不要让人认出来。
陈一白压低自己帽檐,竖起大拇指说放心,没人会认出他。
“……”
他越说放心经纪人莫名越不放心,再嘱咐了遍,怀揣着一颗惴惴不安的心离开。
陈一白没往人堆里钻。
他只是朴素地去坐了下地铁。
周五的内环线,入眼所及全是连片的各色人头。富贵险中求,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他站在人堆里,周围人挤来挤去,都在坚强地看手机,有人戴着耳机还在看《问命》。
在无人注意的角落,一个白毛安静站进人群又安静离开。
他的好网友张姨住的医院是私人医院,自家的,在比较安静的地段。
医院附近必有花店,他在地铁上的时候已经预定了,到店的时候店主还没能完全包好,在忙之前的单子,他于是帮着选了包装纸和丝带,直接自己动手。
花是一束绿色洋桔梗,在光下开得灿烂,一只手刚好拿下。拿到花,他在花店店主再多看他两眼前离开,顺手给财神妹发了条消息确认病房的位置,也算是提前告知一声。
财神妹迅速回了个感叹号,没说病房号,直接说去新住院部门口接他。
收起手机,他看了眼一侧电子屏幕上的医院楼栋分布图,简单记住了,抬脚往住院部的方向走。
医院是综合医院,门类齐全且大,楼也不少,绕来绕去,好在脑子还算好使,陈师傅左弯右拐,终于走到住院部边上。
霍晴风风火火动作快,已经在新住院部门口等着,看到他后笑着一挥手,站人群里挺显眼。
陈白也挥了下手,走上前。
除开在直播间蹲点,算算时间已经挺长一段时间没见,霍晴整个人都散发着喜悦的味道,一连带着人上了电梯,上电梯后多看了人帽檐下边稍稍露出的白发。
果然现实里看着比网上照片要好看不少。
霍母病房在住院部最高层,电梯上行,陈白问起了对方的情况。
霍晴一摆手,笑说:“就是身体弱,遇上换季了不舒服,现在已经好不少,这两天还在房间里一直看电视。”
她之后问:“二白哥这两天是不是挺忙?”
二白哥说还好,道:“刚好路过这边,就过来看看。”
霍晴发现了,这个人和她哥一样,无论什么时候问起事来都只说还好,只说刚好路过。
住院部顶层目前就只有张女士在住,出了电梯,顺着走廊一直走就能走到病房门口。
霍晴先进的病房,打开房间门猛地往里一蹦,对着半躺在床上的人一挥手,中气十足地喊了声妈,说:“你猜谁来了?”
张玲正瞅着电视,听到响动后还惊了下,一转头,说:“这么高兴,你哥来了?”
“他来我也没什么可高兴的。”
霍晴一笑,说:“白哥来了。”
张玲一愣,抬起眼。
病房门口,外面阳光正好,顺着打开的门照进,穿着身简单上衣的人走进,略微抬起帽檐,白色碎发下是一双带笑的浅色瞳孔。
他手里抱着束花,浅绿的花瓣,映着从一侧打来的亮黄光亮,盎然生机蓬勃。
反应了两下,张玲略微坐起,脸上不自觉也跟着笑开。
灿烂花束到了她手上,凑近后还有清香味,很淡,不浓烈,好闻得恰到好处。
抱着花,一张偏白的脸上笑出浅淡的红晕,她再抬起头,问了和霍晴之前一样的问题。
陈白还是那句“还好”,新添了句今天上午在附近工作,工作结束刚好来看看。
他话半真半假,听不出来什么不对。
病房与其说是病房,更像是一个小套房,有电视有沙发,不想坐在床上和人聊天,张玲由护工和霍晴搀着坐上轮椅推到沙发边。
沙发这边离电视近,看屏幕看得更清晰了些。
她喜欢手上这束洋桔梗,坐轮椅上后也放腿上,一直拿手上,多看了两眼花束边上的同色系的包装。
以为自己好网友注意到了什么,陈某白适时出声道:“时间有点来不及,这我搞的,有些粗糙。”
张玲闻言,又低头再仔细多看了两眼平时很少注意的包装,笑得眼尾细纹皱起,说:“不是,我是在想这颜色还挺少见。”
听见人说是亲自动手搞的,一边的霍晴也跟着多看了眼,眼睛一睁:“白哥你这么厉害的。”
白哥说以前浅浅在花店里打过一段时间的工,没待太久,就学了一点皮毛。
一些对现在的赚钱大计没有什么作用但偶尔能用上的工作经验。
一点没太大作用的工作经验,但已经足够让张女士开心,在抱够花束后她把花放在茶几中央,一个一眼能看到的地方。
一眼能看到的还有还有后边的电视。陈某白原本没怎么在意,直到听到了什么熟悉的声音,眉头当即一挑,抬眼看向电视。
“……”
不是错觉,确实是熟悉的声音。
是他男三小伙伴的声音。虽然通过电视传出略有些失真,但最基本的音色还是能听出。
这声音平时在耳朵边响起的时候多半是在激昂澎湃地传八卦,没怎么听到过正经念台词,他乍一下听到,一时间还没能反应过来。
电视上的画面一转,猝不及防出现自己小伙伴的脸。那张平时散发着八卦的红光的脸现在一本正经,又一本正经地念台词。
“……”
看到熟人演戏的难绷感再次上涌,陈一白没忍住抹了把脸。
好在画面很快又一转,进入另一个故事线,小伙伴的脸从电视画面上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自己的脸。
房间里另外两个人瞬间就抬头看去,眼睛睁得像铜铃。霍晴还顺带给他陈述说:“司央到现在出现了三套衣服,我和张女士一致认为这套最好看。”
墨蓝长袍,蓝底白边,衬气质也衬脸。
陈白看了眼电视,再看了身边两个人,试探着缓缓道:“这两天一直在看的电视是?”
霍晴直接一点头,爽快道:“问命啊。”
她说:“张女士还充了svip,开了超前点播,最近可喜欢。”
原来除了看熟人演戏,还有种难绷感叫熟人看自己演戏。
一个白毛缓缓失去颜色,躺在沙发上成了一具新鲜的尸体。
好在他不需要躺太久,这集正好是是超前点播的最后一集的最后一部分,结束后接片尾,没有下一集。
张玲连带着霍晴叹气,一边的同样看得很起劲的护工很自觉地开始查下次再播出是什么时候。
电视画面变黑,尸体稍稍恢复了活力,又重新坐了起来。一边的财神妹顺带竖起了大拇指,夸说:“白哥演很好。”
刚恢复活力的尸体又躺了回去。
护工起身拿过放在边上柜子上的果篮,去切了盘果切。
当天下午是愉快的聊天时间。挺长一段时间没见,张姨不少话要说,打工经历丰富的陈某白这里的八卦永远不会少,几个人连带着护工一起边吃边唠。
时间慢慢走,太阳慢慢动,阳光从最初的从门口照进变成了从另一侧的窗户照进。
即使是顶楼,窗外也有高大树木能够到窗外,跟着阳光投下一片斑驳树影。
病房里都是笑声,张玲腿上搭着毛毯,说得嘴发干,笑着拿过一杯水,靠在轮椅靠背上慢慢喝了口,转过头继续听身边坐沙发上的人说话。
光侧着,从坐旁边的人的一侧打来,映出一个清瘦轮廓,还有头顶上一头原本简单理顺了但又在沙发靠背上蹭乱的乱毛。
乱毛显眼,还跟着动作在空中微微动着。
莫名其妙的,没怎么经过思考,她不自觉够过腰伸出手。
一边有人戳水果,发出轻微一声响。
“……”
在手碰上凌乱白发前,她这才反应过来,已经抬起的手顿住,又往回收。
注意到视线边缘好像多出什么,刚戳了坨水果嚼嚼嚼的人腮帮子稍稍鼓起,转过头,刚好看到还停在半空的手。把嘴里水果咽下,他指了下自己的乱毛,问:“阿姨想摸一下吗?”
之后又大方说想薅就薅,道:“他们说手感好像还不错。”
他们,指剧组里的那一堆人。好邻居只在吹头发和戴帽子的时候碰过,对于手感好像从来没有发表过感想。
一个自从换毛色以来就莫名其妙一直被人薅头发的人已经对这种事逐渐麻木且习以为常,并考虑到好阿姨坐着轮椅高度较矮,还贴心地略微低下头。
张玲伸出的手于是没有收回,轻轻落在了白毛上。
确实很好摸。发丝细软且多,有些乱但并不碍事。
她垂下眼,一点一点帮人把头发理顺了。
已经习惯其他人暴风式的乱薅,陈一白等半天没等到熟悉的感觉,直到再仔细一感受,这才察觉到人在帮他理头发。
动作很轻,有些小心翼翼,只能隔着头发感受到那么点些微的在毛毯里温出的暖意,他差点没注意到。
把一头乱毛慢慢理顺了,张玲这才收回了手。
陈一白也终于再抬起头,笑了下。
头发理顺了就不能再薅,原本在一边几次想伸出手的霍晴遗憾离场,只能坐一边看着。
房间里安静,只能听到说话声,她刚坐下,一边病房外就传来脚步声。
没经过许可的人上不来这层楼,现在也不是医生例行来检查的时间,她反应了一下,之后看了眼时间。
已经到她哥平时过来的点。意识到是谁来了,她在人敲门前起身去开门。
“吱呀——”
她刚把门打开,走廊的人也刚好站在门口。
人和平时一样穿着身西装,只是外套已经脱下,搭手臂上,一边走进病房一边看向病床在的地方,问:“妈怎么样?”
病床上没人。
这个人应该是工作刚结束就过来,还和工作时一样说话,声音偏冷,听着公事公办,有些冻人。好在霍晴已经习惯,带着人往小客厅走,说:“特好,白哥来了,她今天聊得可乐。”
霍川:“陈白?”
确实是陈白。
转到客厅,一眼看过去,第一眼就能注意到坐在沙发边上的人。
人刚抬起头,脸上还带着没消下的笑,眼睛弯弯。
小客厅里的几个人注意到了他,打了声招呼,白毛也混在里面喊了声“霍总”。
每次隔一段时间见面这个人的样子就会变一下。
视线在人身上点了两下,霍川之后移开视线,一点头,看了一周房间。
茶几桌上放着束花,白绿色,旁边是已经吃了大半的果盘还有其他零食。
这里今天下午看着挺热闹。
头顶上视线移开,坐沙发边上的陈一白低头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
连财神都已经下班,时间果然已经不早。
现在回去,再和好邻居一起吃顿饭,吃完饭差不多就该到直播的点。
好阿姨儿女都到齐,他也不用再留在这里。随手把放一边的帽子戴上,又低头掏出揣兜里的口罩,他站起来,提出差不多该离开。
于是一边的张玲也跟着看了眼时间。
知道他忙,能在这里待将近一个下午已经算是不错,她于是不多留人,只能叹口气,笑着说了声好。
又不放心人自己一个人回去,视线在房间里扫过,她于是叫了声自己儿子的名字,说:“你应该开车来的吧,正好送一下。”
财神当司机?
陈某白戴口罩的手一顿,觉得多少有些大逆不道。
他刚抬手打算表示不合适,结果走进病房没多久的人放下手上搭着的外套,没有多说,应了声好。
张玲又嘱咐说:“记得把人确实送到。”
“……”
顺其自然,也可以说莫名其妙的,陈某白和财神一起离开了病房。
且财神今天真是自己开车来的,钥匙还在手上,没有司机。
没真让甲方财神当司机,在坐上电梯下楼前,他及时表示自己回去就好。
财神一起上了电梯,态度很明显。
居然上赶着当司机,陈某白不可思议地看了眼人,合理怀疑财神精神状态。
迎着他视线,霍川低头说:“她今天心情挺好。”
算是一句解释。
张玲今天心情好,他不想破坏这份好心情,只是开车,不是什么难事。
下了电梯,住院部一楼人来人往。
离开大楼,上了停在停车场的车,霍川启动车辆。
坐后座有真把财神当司机用的嫌疑,陈白自觉坐上副驾,系上安全带后旁边驾驶座上的人刚好问他地址在哪。
他低头掏出手机看地图,报了附近地铁站的名字。
财神没动,问他具体的位置。
这是真打算确实送到家。
住的小区挺大,有好几个门,就算知道住哪也问题不大,陈白于是报了小区名字。
车辆启动,缓慢驶出停车场。
傍晚的最后一点阳光透过路边绿化照进车里,光影变化,一点余光落在副驾边上,映亮一截帽檐下的白发。
低头给好邻居发了一条消息,陈白收起手机,想起了什么,一抬头,建议说:“阿姨的病要静养,但也不用太静。”
他说:“一个人待那么大的房子里太冷清,偶尔可以让她和自己朋友们玩,几个人聚一起打麻将还是做其他都好。”
养病讲静,尤其是张姨的病,要避免情绪波动,不能大喜大悲。
一个人住那屋子里虽然安静,但也没什么新鲜事,人一安静就容易想事,一想心情就容易往负面走,身体也会跟着差下来。
霍川没有反驳,侧眼过来看了一眼,之后移回视线,应了声好。
天边最后那点光亮彻底消失了,路边路灯的光亮亮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