瞎子终于不再动弹。白发蜿蜒垂下,裹挟着竹叶落在地面上。
周围彻底安静下来,只剩下雨打竹叶的声音。
楚明原收起刀,低头,看到不断从上落下的雨滴落在人缠在眼上的脏污麻布上,晕染出深色痕迹。落在麻布之外的雨滴没能停留住,顺着脸侧下滑,最终没入苍白脖颈的后的白发里。
“……”
雨声里传来导演洪亮的一声“卡”。
周围瞬间忙碌起来,但镜头中心,贴近地面的两个人都没动。
“……”
在安静无声里,最后是瞎子陈率先出声道:“朋友,咱能先站起来不?”
他又道:“没有催你的意思,只是这地上怪冷的。”
这个人那厚重的刀还横他身上,怪沉的,沉得他有点起来不能。
他一出声,之前营造的气氛瞬间消失。
楚明原反应过来,把刀收了,说了声抱歉,顺带着朝坐地上的人伸出手。
陈一白眼睛上的带子还没摘,这里光暗,除了一团模糊的黑,其余什么也看不到,径直忽略了伸到身前的手,自己撑着老腰站起来。
楚明原低头看去,这才意识到这个人刚才一直是在近乎完全黑暗的情况下和他对戏。
一条结束,造型师和助理迅速上前,及时帮人解下布条顺带撑过伞。
重获光明,陈一白接过助理递来的毛巾,整张脸直接埋毛巾里埋了个舒服。
脸上湿湿黏黏的感觉消失,他呼出一口气,从毛巾里重新抬起头来后一笑,道了声谢。
毛巾除了用作埋脸外还能搭头上,把白白软软毛巾往头上一搭,忙碌了半天的陈师傅跟着自己的助理往篷子走,脚刚抬起,终于想起自己还没和好同事礼貌性打招呼,于是又一回头。
他的同事已经被助理围住,一堆人站那,看着还挺忙碌。到嘴边的话又收回,贴心的陈一白于是选择不打扰。正转回头,那被围住的同事却看过来,率先说了声“辛苦”。
对方已经开口打招呼,陈白于是笑着回了声,一挥手,转身和助理继续往回走,还抓紧时间边走边唠。
“……好吗,那就好。”
“下腰的时候我已经以为我要交代在那了,好在有个竹子让我撑一下。”
声音跟着人影逐渐飘远,最后被雨声掩盖。
楚明原收回视线,接过助理递来的水。
最艰难的一场戏意外地一次过,一大早就是开门红,导演高兴,工作人员效率也高,加紧进入下一场戏。
第一场戏结束,在这里的之后的每一场戏都有他参与,但十分轻松,重任落在了男主身上,他只需要装成一个尸体一样被男主搬来搬去就好。
从某种层面上来说男主体力还挺好,搬尸体搬半天看着还活蹦乱跳。
今天上午的戏过得快,收工得比计划的时间早不少,听到导演的最后一声“卡”,一直一动不动当尸体的人终于动弹了一下。
下班时间到,连尸体也可以恢复鲜活,撑着老腰都要在第一时间回到车上躺下。
早上怎么来,回去的时候就怎么回去,唯一的差别是回程的时候车上开了暖气,照顾到了刚淋了一上午的雨的人。
收了伞,一上车就感受到迎面扑来的温暖热气,撑着接近废掉的老腰的人眼睛都吹得略微眯起。
经纪人和助理走在后面,在车门口脱下雨衣后上车。雨衣质量很好,她们身上干爽,只有裤脚和额头边上的碎发有点略微的湿意,拿毛巾擦擦就恢复原样。
经纪人上车,让他先把头发扎上,说:“上午淋了雨,今天下午休息,你头发是湿的,先扎起来,再换下衣服,不要感冒。”
头发最后是助理小孟帮忙扎的,她跟搞皮筋批发一样,包里一堆皮筋,随用随拿。
白发扎起,司机打了声招呼,缓慢踩下油门,启动车辆。
路边景象往后退去,扎好头发,陈白又把身上褴褛外袍脱下。
这衣服好脱,脱下后里边还有单衣,姑且算是干的,可以直接在外边加外套。
黑色宽大外套上身,褴褛乞丐变白毛酷哥。经纪人看了两眼,说:“你朋友这衣服挺适合。”
还怪实用,成了降温以来出镜率最高的衣服之一。
以及其余出现率高的也是他朋友的衣服。
陈一白笑了声,左转一下右转一下,说:“酷吧。”
他这左右转这两下把原本挽起的衣袖转滑下,于是又低头猛猛挽袖子,不知道抽到了哪里,牵扯到老腰,跟着又倒吸一口凉气。
两个助理转过头,选择避开这个问题。
……只能说这个人在开口说话前看着挺酷。
经纪人:“……”
经纪人后悔自己挑起了这个话题。
她呼气吸气转换情绪,直接跳过这个话题,说:“今天第一场结束的时候,导演夸你说有天赋,悟性挺好。”
挽袖子的人略微抬起头,应了声,之后又低下头卷另一个也滑下的袖子。
他的态度多少显得有些平淡,经纪人有些奇怪,问他难道是不喜欢被夸。
陈一白于是再次抬头,说:“那倒不是。”
只是到目前为止遇到四个导演,四个导演都夸说有天赋。一人一句跟集邮一样,他已经完全了解,认识到这是业内导演统一话术。
“……”
总觉得不太对但又一时间找不到话反驳这集邮的说法,经纪人陷入沉思,之后又挣扎了一下,说:“这个导演不常夸人的。”
陈一白配合一点头,顺带转过头找助理刘哥要回了自己手机。
他头一转经纪人就知道他要干什么,瞬间从沉思里拔出来,眼睛一抽,说:“又去找你朋友聊天。”
是个陈述句,并且也确实是事实。
朋友脑熟练打开微信,在点开置顶联系人前,手机悬浮框弹了个消息。
像是个好友申请,他没看仔细,在脑子反应过来前已经习惯性一滑,把消息划掉了。
雨里的乡间小路,车队开得缓慢。
中间的车辆里,车窗关着,雨水从窗外飘过,模糊了一片玻璃。
经纪人坐在楚明原边上,撑着脸低头看手机上的资讯,看到一半后一侧眼,对身边人说:“今天拍痛快了吧。”
其他人或许看不出来,但他好歹将近十年的经纪人,看到第一场戏下来后,这个人心情很好。
合拍这种事情很玄,有时候一个剧组遇不到一个合拍的演员。
但这次很显然让人给遇到了。不然心情也不会这么好。
楚明原并不否认,转了一圈手上的手机,转头看向窗外。
经纪人看他:“在等消息?”
楚明原说:“等好友申请通过。”
经纪人反应了一下,反应过来这个好友申请是对谁的,哈哈一笑,说:“结果还是加上了,我就说他好玩吧。”
他好奇问:“你找谁要的联系方式?”
楚明原:“导演。”
之后又说:“还没加上。”
经纪人笑了下,说:“不至于加不上,他看手机的时候应该就会顺手通过。”
车程将近一个小时,好友申请一直没通过。
没有经过客栈那边的拍摄地,车辆直接驶回了宾馆,午饭到时候有人送到。回到宾馆后从化妆室进去再出来,长毛变短毛,陈一白第一时间回到自己房间洗了个澡。
洗完澡的时候助理正好把剧组送来宾馆的午饭送到。
道了声谢,关上门后拎着午饭回到房间,他在窗边的沙发上坐下,随手揉了两下头上顶着的毛巾。
总觉得好像忘了什么事。
“……”
窗外灰蒙,房间里一片明亮,他擦着头发,略微思考,终于想起什么,吃饭的时候顺手捞起手机。
想起来了。
好像挺长一段时间没有关注过陈二白这边的情况。
手指在手机屏幕上停顿了会儿,他不太熟练地打开了微博。
后台消息999+,他对着小红标多思考了两秒,最终决定先切后台看一眼到底是哪个号。
确实是陈二白的号。
往嘴里塞了口饭,他垂着眼,点进已经超上限的评论。
【陈二白!一个月零三天!你知道这一个月零三天我是怎么过的吗!】
【偶尔开播聊天呢?你们有人看到陈二白的偶尔开播聊天吗?(抓起路人)(抖一抖)(没有)(抓起下一个路人)】
【二白你不会真进了什么奇怪的组织回不来了吧!!】
【区区一个月零三天,没事,我还能熬[坚强微笑.jpg]】
“……”
进入某奇怪的组织的陈二白停下了往下滑的手。
原来已经一个月,准确地说是一个月零三天没播了。
他看了眼时间,又退出软件去看了眼之后的暂定的通告。接下来这段时间好像没什么空闲的可以用来直播的时间。
那么问题就来了。
他刚在车上已经和自己的好邻居进行了深刻的谈话,并且双方下午到晚上之前的时段都有时间,于是约了大家都喜爱的飞行棋小游戏。
晚上是他的常规性查资料外加记剧本时间,挪不走,也不能分给其他。
在开播和玩飞行棋间,他选择用一顿饭的时间从盘古开天辟地起给好邻居如此这般说明了他的直播兼职。
好邻居听着,全盘接受,并且似乎看着不怎么惊讶。
浅浅交流后,最后的结果是直播玩飞行棋,聪明的陈师傅成功把两件事合二为一。
吃完饭,陈师傅再次登上号,时隔一个月零三天,终于发了开播通知。
因为之前被评论指出过一条通知十个字不到稍显寒酸,他现在已经学会了加一张配图。
配图从他相册里边选。专业拍照摄像陈师傅的相册里虽然没有几张几张人像,但有很多饭菜的照片,早中晚饭都有,量大管够。
定好开播时间,随机挑选了一张一个多月前还在A市的时候和好邻居一起吃的某一顿晚饭的照片,最后注明只是纯聊天没有游戏,一条开播通知就算是完成。
一个多月没有动弹,这个宛如在世僵尸号的账号居然还有挺多人在蹲,通知挂出去后底下弹了一堆评论。
【?居然给我等到真的了!】
【奶奶你关注的主播开播啦!】
【只有我在意图片上的菜看着好好吃吗(。)】
【还有两个小时开播,怎会如此!我该怎么度过这煎熬的两个小时!】
两个小时的时间是留给早四点起床的陈一白补觉的。
之前的剧组进度赶任务重的时候也早四点起来过,他能适应,也能正常拍一天戏,今天要不休息也行。
但他还是选择浅浅补个觉,决心用最好的状态去扔骰子。
他总结了前几次的飞行棋经验,觉得一直赢不了客观上是因为他状态不对。
这次狂睡两小时,他醒来肯定怒拿第一。
吃完午饭,活动了下自己的老腰顺带消食,觉得差不多到点,陈白定好闹钟,直接往床上一躺,埋进被子倒头就睡。
窗外雨声不停,阴云厚重,白天彻底成了晚上模样。
四点起床的人这一觉睡得香,闹钟响起的时候反手掐掉。
“……”
房间里小风一吹,从露在被子外边的手的指缝吹过,吹得人手指不自觉缩了下。
手一动,埋被子里的人脑子的弦拨动了下,眼睛睁开,清醒了那么瞬,在视线范围内模模糊糊看到了手机。手机,以及好像被掐掉了的闹钟。
——人彻底清醒了。
瞬间爬起打开房间的灯,一手支在床上,陈白拿过手机看了眼时间,发现距离开播还有几分钟,松了口气。
重新窝回被子里,他简单了解了一下手机直播的方法,照做了,之后半睁着一双还不怎么能完全睁开的眼睛联系上了好邻居。
刚起床脑子不太清醒,但还留有点理智的脑细胞,对着聊天框看了半天,他最终把聊天背景一换,从打视频电话的截图换成了之前短暂出现过的他没有当飞行棋倒一的结算画面的截图。
准备工作这就算是结束了。
平平无奇的下午两点整,一个多月没动弹过的账号准时上播。
已经提前得到通知的粉丝哐地一下砸进直播间,不顾其他总之先表达了自己的浓烈感情。
【好小汁你居然敢回来!】
【看看我发现了什么!看到开播提示,咻地一下就进来了!】
【咦这是什么?】
水友猛冲进来,发现不是看惯了的电脑屏幕,而是一个手机界面。
手机停在一个小游戏的界面,花花绿绿。
就很小游戏,一眼就能认出。
“这不是怕你们以为我被奇怪的组织带走回不来了。”
“这是飞行棋,”陈二白撑着下巴窝被窝里,说,“今天和朋友一起玩点小游戏。”
他笑了下:“勉强还算是个游戏主播。”
【和轻舟吗?好久没看见你们同框了!我的cp啊![猫猫捂心口.jpg]】
【清粥已经单机一个多月了(悲)】
【二白是刚睡醒?不是你声音怎么还能这样(比划)(录音)(收藏)】
“不是,是和我朋友。”
趴床上掖了下被角,他点了下邀请好友的图标。
之前已经一起玩过很多次,他亲爱的好朋友已经成了默认邀请人,直接一点就能邀请。
发了邀请,一个微信电话打来。
接通电话,有礼貌的陈二白率先进行一个打招呼的动作。
好朋友说:“刚睡了一会儿?”
虽然是问句,但是是陈述的语气。
陈二白点头,好奇问:“怎么你们都听得出来?”
好邻居那边安静了一下,像是在思考,之后简短说:“和平时不太一样。”
具体怎么不一样他没说,听上去也没有继续往下说的意思。
【朋友哥声音居然还怪好听!谁来拦住我,我居然有点相信二百之前说的帅哥的事了!】
【所以二白找朋友是按颜值找吗(bushi】
【第一次听到朋友哥的声音!原来二白你平时都吃这么好!】
直播开始没几分钟,还有不少观众在往里进,弹幕一直不停跳。刚醒来没多久,视力没跟得上,没怎么看清弹幕的内容,陈二白于是暂时略过,和好邻居一起点了随机匹配。
这个点玩小游戏的人少,匹配需要一段时间,他于是从被窝里伸出手,拿过放在床头的水喝了口,之后又缩回被窝。
喝完水,匹配结束,一把开始。
他猛搓两下手,率先放出了自己的豪言壮语:“我今天肯定得第一。”
知情的好邻居没有明确回应,只简单应了声,不知情的水友一乐,说这不是手到擒来。
竞技游戏都能赢,拿下小游戏直接轻轻松松,众水友就没觉着平时鲨遍地图的陈二白会拿不下这种小游戏。
——陈二白还真没拿下小游戏。
事实证明输赢和状态无关,他就是单纯的手气不行,完全反驳不了的那种。
两把下来,直播间的水友终于清楚地认识到,这个人的手气是真差。
【哈哈哈哈哈难怪之前和轻舟投骰子会那么坚定又精准地投出1,不愧是你啊陈二白!(泪)】
【好臭的手,比我还臭,怜爱了,送个礼物安慰一下[拍肩.jpg]】
【好奇二白玩这么烂还能继续玩下去的原因(无恶意)(陈述事实)】
【哈哈哈哈哈哈点进来前没想到这么好笑救命啊】
【电子竞技,菜是原……原来是这样,二白别伤心,你只是平平无奇的一个手气奇差无比的普通人罢了(泪目)】
弹幕一句句像是安慰,细品之下又不太对味,每一句话都像是话里带话,十个泪目里好像九个都在笑。
陈二白决定不跟这些看他热闹的人计较,并贼心不死开了下一把。
下一把一开,弹幕成了大型赌博现场,都在赌他这把能不能赢。
——赌博场最终没能开下去。因为所有人都投他赢不了。
眼尾狠狠一跳,紧张投入新一局的陈某人迅速扫了眼弹幕,沧桑叹气:“世事炎凉人情冷暖……哥们儿你怎么开局就踩人!”
骰子投到双数飞机起飞,他起飞的唯一一架黄色小飞机被后面的小红一脚踩回了老家。
他的飞机甚至才离家两步!
说时迟那时快,一双无神眼睛里,宽面条泪唰地一下就下来了。
整个人被击倒在床,在投出一个1起飞不能后,他奄奄一息,几乎是用气音道:“好同志,帮我报仇。”
玩了短短几把,这已经不知道是他第几次喊好同志报仇了。
再轮了两把,好同志后来居上把小红踩回家,说:“他回去了。”
语气没有什么波动,却莫名能听出点安慰的感觉。
陈二白舒心了,往两个枕头堆叠形成的靠背里一陷,继续投自己的骰子,投到双数,飞机坚强地再次起飞。
飞机一飞,他想起什么,又说:“今天我穿的你的衣服,黑色那件,我问朋友,他们居然都不夸我酷。”
他穿上就觉得自己是个绝世大酷哥,结果从头到尾都没听到其他人说声酷,十分之寒心。
“……”
对面的人虽然没有在现场,但大概能猜到其他人为什么保持沉默。于是在短暂安静后说:
“你朋友发了照片过来,很好看。”
之后又说:“等你回来后再一起找适合的衣服。”
他同样对酷这个字避而不谈,巧妙避开。
【平时的二白:死就死,轻舟帮忙报仇不如多拿人头;飞行棋限定版二白:好同志报仇!】
【不是你俩……@雨隹日青青姐对不住,原来你走的才是人间正道】
【朋友哥声音和许斯年好像,总是不自觉代成许哥救命!】
【二白果然好看!朋友哥都说好看了!那就一定是好看!】
【上面+1,要不是知道许斯年不玩小游戏,差点以为二白搞到真的了】
【站白粥cp的友们!家危!速归!(再不归我也要坚持不住叛变了】
【有一说一,朋友哥衣品是真好,建议二白直接住进朋友哥衣柜,不要再惦记你那39.9了(闭眼)】
雨隹日青不说话并送出了爱心火箭炮,一跃成为榜一。
陈二白没看到这些弹幕,小红再次走到了自己飞机后面,他神经紧绷,一点差错不敢有,怕错一步好不容易起飞的飞机又嗝屁。
是打得比某第一人称竞技类游戏还要惊险刺激的一局。
手气不行脑子来凑,经过他的精密计算和细心观察,以及好邻居的从旁辅助,他凭实力拿下第三,小小鼓掌感谢自己的努力。
一场游戏,四个人,他正数第三,同时也是倒数第二。
好邻居配合夸他。
众水友手动赛博鼓掌,在大量的【哈哈哈】里掺杂了少到微不可察的鼓励声,鼓励这位手气王再接再厉。
鼓励声还是人死死憋着笑一个字一个字硬生生敲出来的。
他们之前设想过不玩游戏的纯聊天大概会像什么样,什么样的都想过,就是没想过会是这个画风,也没想到他们居然真的有一天会因为有人得到飞行棋第三名而真心实意地感到高兴。
一时间实现了排名的重大飞跃,越挫越勇陈二白打算再接再厉,翻了个身,活动了下僵硬的手腕做准备活动。
他准备活动没做完,门外传来凌乱脚步声,还有人说话,大叔的声音,说的方言,听不太懂,但很洪亮,隔着门板听得一清二楚。
脚步声和说话声之后是响起的敲门声。
不轻不重的三下,开下一把的手暂停,陈白起身下床,说了声稍等。
穿上乱踢在床边的拖鞋,他走去开门。
在他出声问敲门的是谁前,站门口的人很有自觉地说了声:“是我。”
是好同事楚明原的声音。
陈白于是开门了。
几个小时不见,好同事已经换了身打扮,下垂眼自带深情味道,脸上带起笑的时候看着比张什么这个花花公子还要像花花公子。
没有杵这门口当门神的意思,好同事开口说了敲门的来意,道:“我房间漏雨,师傅现在过来修,可能会有些吵。”
他说着,视线略微下垂,在站在门里的人还带着没有消下的笑意的脸上点了两下,之后移开,手上的手机在手心转了一圈。
话带到了,但人没走。陈白等了两秒,没等到下文,只听到隔壁师傅像是在说漏雨情况的声音。这边还等着开下一把,他于是主动出声问:“还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事。”
楚明原视线看过来,低头问:“可以有一个你的微信好友位吗?”
陈白:“?”
已经转换成游戏模式的大脑勉强转回正常模式,没理解到他说的是什么意思,刚想出声问,结果脑子里突然闪过什么,想起上午看到过一瞬间的微信好友申请。
“……”
他一拍脑子,揉了两下乱毛。
就说今天好像忘了什么事。
原来不止直播,还有这么件事。他当时想着和好邻居发完消息去看,结果直接忘光光。
快速应了声好,他说等会儿回去就通过。
楚明原看向他还握门把上的手,问:“现在是有些忙吗?”
陈一白诚实点头,说有点。
忙着和好邻居玩飞行棋。
好在好同事很有同事的自我修养,闻言一点头,没有在门口多留,打声招呼后离开。
送走人,陈一白礼貌性挥挥手,目送着人进了房间,之后火速带上门。
【?这位声音也好听,二白你是靠声音交朋友吗?】
【什么什么!让我听听让我听听!什么叫“可以有一个你的微信好友位吗”,二白你出门在外有情况啊!】
【忙:指忙着玩飞行棋,还玩得稀烂(点头)】
【那么问题来了,这个时候是该喊轻舟危还是朋友哥危?[沉思.jpg]】
【咱也不是不能都喊[害羞.jpg]】
“在想什么呢你们。”
把门关上,刚低头看了一眼手机就看到一些超乎认知的话,陈一白眼尾一跳,说:“是同事,来说他房间漏雨的事。”
他说:“等会儿有点声音别在意,是隔壁修修补补的声音。”
他又重新窝回了自己床上。
手机里传来好邻居的声音,问:“是今天一起工作的那个同事吗?”
“是,”陈白说,“你居然听得出来。”
好邻居道:“之前接触过几次。”
声音无波澜,听上去和平时没什么差别。
陈白觉得也是。
这个圈子就这么大,虽然按经纪人的话来说两个人量级不同,但好歹都是影帝,难免会接触。
这个话题结束,新一把开始,他果不其然又拿了倒一,宽面条泪常挂脸上。
隔壁大概是找到了漏雨的来源,开始修修补补,还有重物搬动的声音,客观来说确实有些吵。
一把飞行棋将近半个小时,已经玩了几把,直播时长算是足够,陈二白于是返回到最初的界面,光速念结束语。
下播来得猝不及防,众水友在他念结束语前战术喝水的时候就意识到不对,瞬间止住哈哈哈,试图原地赛博打滚多播一会儿。
赛博打滚战术失败,他们只来得及在下播前多塞了堆礼物,甚至还没来得及问忘了问的下一次直播的时间,之后屏幕就一黑。
直播结束。
挂着电话又挂着直播,好在手机性能挺好,发烫不明显。
房间安静下来。在床上翻了个身,陈白关了直播没挂电话,顺带把语音电话改成了视频电话,一边打视频一边切到联系人界面。
看到了,一个新好友申请,上午发来的。
半睁着眼睛,他给人打上备注,送进同事分组。
好邻居问:“楚明原今天拍完戏的时候找你要的联系方式?”
陈一白点头:“算是。”
虽然不是直接找他要的联系方式,但从时间上来看确实是拍完戏之后。
他一侧眼,好奇问:“你怎么知道的?”
好邻居似乎叹了口气,一闭眼:“猜的。”
陈一白觉着好邻居猜得还怪准。
还有一小段时间,他慢慢和人聊天,聊到晚饭时间发现该去干饭了,于是说了再见,挂断电话。
平平无奇的半天休息时间就这么过去,之后又是满满的工作时间。
客栈里的戏全都结束,剧组短暂松了口气,之后又开始赶其他拍摄进度。
无时无刻都在赶进度和走在赶进度的路上,陈一白私底下和小伙伴钱进聊天的时候,客观觉得这从某种层面上来说挺像高中数学,和数学老师打从开学踏进教室的第一步就说落下了进度有异曲同工之妙。
小伙伴笑得打鸣。
——然后小伙伴后来就不太笑得出来了。
一连早起半个月,钱进整个人都飘着一股淡淡的死了一样的淡然,说话都带着看淡世俗的平静。只要有工资拿,只要有茶或者黑咖续命,天选打工人陈一白倒没什么变化,依旧兢兢业业活蹦乱跳。
天气越来越冷,外面天亮得越来越晚,有时候出外景上班了半天天才开始慢慢亮,早上的太阳晒得人尸体暖洋洋。
结束了一条戏,刚好遇上出太阳,钱进瘫在椅子上,开始进行每日一放空,晒晒尸体去湿气。
黑咖见底,新茶叶不够带劲,没了续命的东西,陈一白捧着装着茶的保温杯浅喝两口,跟着他一起排排躺晒太阳。
旁边的尸体转头看向他,视线下移,落在他保温杯上,问:“正好饿了,装的什么好东西,给我也喝喝。”
这里已经不是接近小镇的客栈,在一个偏僻的不知名的地方,周围没有卖东西的地方,甚至于根本没有什么人,想要买填肚子的东西还需要开车回镇上去买,剧组里没一个在这时候有时间开车回镇上的闲人。
陈一白大方地把保温杯递过,说:“不怎么醒神的醒神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