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珀沉思片刻,觉得自己更有理了:“我是这么说过,并且距离上次见面一直到今天,我没有给你惹出任何新麻烦,路德维希少将,那条新闻已经是上个月的事了。”
“你!”
路德维希每每对上安珀都有种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的感觉,他闻言忽然上前一步,黑色的军靴抵住安珀的鞋尖,琥珀色的眼眸危险眯起,带着无形的压迫感:“这么说,你承认了新闻是真的?”
安珀俯身将酒杯搁在茶几上,里面猩红的液体清楚映出了他那双藏着笑意的眼眸:“不,我从没有这么说。”
帝王是不可能给人背黑锅的,这辈子都不可能,他们需要做的就是平衡好前朝与后宫的势力,让他们为自己效忠。
“路德维希,”
安珀低沉冷静的声音从路德维希身后响起,莫名带着几分叹息,他眉头微皱,好像在为什么事忧心:“你要明白,海兹城很多虫都不满意我和你的这桩婚事,明里暗里地阻挠,而我没有权势背景,很容易被他们陷害,你知道吗?”
他好像在暗示什么,颀长的身形微微贴近路德维希的后背,比雌虫略高了小半个头左右,清冷的气息一瞬间将对方笼入其中,却又比任何甜香还要蛊惑,慢条斯理道:
“你应该信任我、保护我,毕竟我们才是伴侣。”
“帮我查一查那天拍卖场的侍者,还有酒店的那只亚雌,我需要你的帮助。”
“路德维希,我不希望有任何虫影响我们的婚事,你明白吗?”
路德维希在安珀忽然靠近的时候就下意识绷紧了身形,脊背僵硬无比,雄虫温热的呼吸均匀喷洒在耳廓,声音低沉,一遍又一遍喊着他的名字,就像某种古老而又温柔的咒语。
属于雌虫的天性让路德维希无法拒绝雄虫身上的气息,掩在军装下的身体不由自主开始发烫,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将他的力气丝线般一点点抽离,只剩皮肤上浅浅浮现的红潮。
路德维希闭了闭眼,脸色难看,他知道雄虫身上的气息会对雌虫有莫大的吸引力,却没想到影响会这么大。
路德维希抬手松了松领带,缓缓吐出一口气,终于压下那丝怪异的灼热,他的声音在寂静的客厅内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自嘲:“您当然不希望这桩婚事出问题,否则该怎么购买那些限量版飞行器?该怎么出入那些贵族会所?又该怎么长久留在帝星,而不是被遣送回三等垃圾星?”
路德维希很清楚自己的价值,或者说,他很清楚军雌的附加价值。雄虫会选择娶他们,无非是因为身后的家族和财力,以及那些代表着权势的军功章,单论外貌来说,身体强壮性格粗犷的军雌并没有娇弱的亚雌来得讨喜。
安珀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路德维希冷冷出声:“您宁愿放着现成的未婚夫不闻不问,也要跑去酒吧勾搭一只来路不明的亚雌,不管是否有虫陷害,一个巴掌总是拍不响的。”
他说话永远都是这么不客气,也不知是对所有雄虫都这样,还是唯独对安珀这样,但这种性子确实容易吃亏。
路德维希语罢转身离开了这栋住宅,他也弄不明白自己今天来的意图是什么,有视频摆在眼前,安珀其实无论怎么解释都是徒然,可心底就是抱着一丝莫名的侥幸。
很显然,他不仅没有得到让自己满意的答复,反而更加心烦意乱。
路德维希这三天基本上没怎么睡觉,他一回到家里就感觉头脑胀疼,躺在床上昏昏沉沉睡了一觉,等醒来时已是暮色。
手腕上的终端恰好响起,显示巴赫公爵发起了通讯请求,路德维希趴在床上,有气无力点击了接通:“您有事找我吗?”
巴赫公爵静默一瞬,开口的第一句话却是叹息:
“路德维希,要不你和安珀阁下的婚约还是作废吧。”
“……”
第92章 婚事
一阵短暂的怔愣过后,路德维希终于回过神来,他眼眸微垂,嗤笑了一声:“谁和您说的?安珀吗?”
他知道巴赫公爵一直在为自己的婚事发愁,绝不可能轻易解除婚约,要么就是安珀主动提的。
为什么?就因为他今天说的那番话?
巴赫公爵疲惫捏了捏鼻梁:“谁说的并不重要,我只是觉得你们不太合适,解除婚约也许对双方都好。”
路德维希声音冰凉,细听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您醒悟的可真早,不过随便吧,反正我已经解除过两次婚约了,不差第三次。”
他语罢直接切断通讯,将终端重重扔在了一旁,翻身闭眼准备继续睡觉,但起伏不定的胸膛和微微颤抖的睫毛还是泄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怒火不一定是暴躁的,也可以是沉郁的、阴暗的,就像火山下方流动的岩浆,埋藏在山底最深处,轻易不能窥见,但终有爆发的那一天。
巴赫公爵虽然疼爱路德维希,但在庞大的家族面前,任何虫都只能变成一颗交换利益的棋子。当初执意要订下婚约的是巴赫公爵,现在要解除婚约的也是他们,路德维希感觉自己就像一个跳梁小丑,从头到尾都只能任他们摆布。
大家族解除婚约需要对外刊登解释声明,没过多久,兰伊家族与克林兹家族解除婚约的事情就登上了报纸和网络,顿时在城内引起轩然大波。
安珀这段时间一直在关注星网动态,冷不丁在星网头条热搜发现解除婚约的事,罕见愣了一瞬,他点进消息,只看见一则简短的公函,下方是超过万条的网民评论,有惊讶的也有幸灾乐祸的,在底下吵成了一锅粥:
【天呐天呐,我看见了什么?路德维希少将终于要和那只草包解除婚约了吗?!】
【我不得不说这真是一个愚蠢的决定,错过了那只三等星雄虫,他可不一定能找到另外的未婚夫了。】
【找不到雄虫的只是你这种无能雌虫而已,路德维希少将可是帝国明珠,又是兰伊家族的继承者,招招手大把雄虫扑过来。】
【啧,海兹城被退婚三次的雌虫,真是绝无仅有,路德维希少将好像成为了比雄虫还要稀少的存在。】
【早点解除婚约也好,否则被克死了就只能回归虫神的怀抱了。】
路德维希虽然是全民偶像,但有追捧者自然也有抹黑者,兰伊家族的政敌也不在少数。在这个雄虫为尊的世界,雌虫的清白名声大过天,被退婚三次这个“污点”已经足够那些黑粉疯狂抨击,网上堪称一片腥风血雨。
就连安珀的星网号也涌入了不少看热闹的虫,粉丝在短短半个月内疯涨到了三十万,都在底下喊话让他出面解释。
解释?解释什么?婚又不是他退的。
安珀不免感到了几分费解,他穿好衣服下楼,只见爷爷费南正坐在客厅沙发上看报纸,很难想象虫族还没有摒弃这类古老的纸质新闻。
安珀走到对方面前,开门见山询问道:“爷爷,是路德维希少将主动提出要退婚的吗?”
费南闻言皱了皱眉,将报纸合上:“这不重要,等过段时间我们就离开海兹城回到普丽顿星去,你也不要因为退婚这件事再去纠缠路德维希少将了,知道吗?”
安珀闻言笑了笑,虽然知道老人家是好心,不过忽然被打乱全盘计划还是会让人觉得有些棘手,饶有兴趣开口道:“婚事是您主动找巴赫公爵退的,对吗?”
费南一顿,他总觉得自从那天晚上安珀醉酒被路德维希送回家后,性格就变了许多:“为什么这么问?”
“没什么,随便猜的。”
安珀笑着摊了摊手,客厅阳光穿过他的指尖,给那双修长的手蒙上了一层浅金色的光泽:“不管您是为了路德维希少将好,还是为了我好,希望您下次做出任何决定前都和我商量一下,毕竟我已经是只成年虫了。”
“还有,我打算在海兹城找份工作,目前没有回到普丽顿星去的想法,如果您真的很想回去,我会定期支付生活费的。”
他不见丝毫恼怒,态度甚至可以说得上平和,但细细感受却没有任何温度,就像是一个冷静的人做了一件该做的事,只有利益的考量,没有亲情的因素。
费南闻言脸色难看了一瞬,他嚯地从沙发上站起身,声音难掩怒火:“安珀,你为什么一定要留在这里?帝都的水太深了,你根本斗不过那些权贵的,从你来到海兹城的第一天开始就发生了数不清的祸事,难道还没有看明白吗?!”
费南咬牙提醒道:“路德维希少将出了事有能力自保,而你没有!”
安珀没想到最后看得最明白的居然是费南,只能说姜还是老的辣,不过很可惜,他还要找出那名暗杀者,绝不可能回到普丽顿星去。
安珀那双神秘的黑色眼眸在阳光照耀下变成了浅浅的棕色,让虫可以清楚看见里面暗藏的野心,那是帝王身份给予他的特质:“爷爷,正因为如此,我们才需要站得更高,而不是任由自己低入尘埃,难道不是吗?”
费南一惊:“你……”
安珀却笑着慢慢后退了一步:“我还有事要出门一趟,外面的记者应该已经散干净了,今天吃饭不用等我。”
世界上没有钱办不成的事,如果有,那一定是不够多。这几天安珀待在家里也没有闲着,而是匿名上网花高价雇了一名私家侦探,将酒吧那名侍者的照片发给对方调查,事实证明钱花的很值,今天终于出结果了——
“这只雌虫名叫怀特·维奇,之前是博兰登拍卖场的临时雇员,几天前就已经离职了,下落未知,不过我可以额外送您一条消息,他虎口处的缠蛇纹身是圣特兰角斗场的奴隶标志,您去那里看看也许会有收获。”
安珀皱眉,感觉自己被坑了一大笔钱:“私家侦探先生,您的工作量好像有些太轻松了?”
私家侦探有理有据:“嘿伙计,我很乐意帮你继续调查,但那种地方可不是什么虫都能进去的,我如果能进去就不用在这里当私家侦探讨生活了。相信我,你一点也不亏,别的私家侦探可没办法进入军部的数据库给你识别这只虫的资料。”
安珀挑眉反问:“军部数据库?”
私家侦探先生嘿嘿一笑,声音贱兮兮的:“侦探是我的副业,我在军部有正职的,没办法,不多攒点钱将来怎么找雄虫,混生活讨口饭吃,下次有需要再找我,给你打八折~”
回忆结束,安珀缓缓吐出一口气,只能在路边拦了一辆飞行器前往圣特兰角斗场。
圣特兰角斗场位于海兹城的城郊位置——当然,这并不代表它贫穷上不了台面,恰恰相反,因为占地面积过大且经营性质特殊,附近都是驻扎的军营,值守相当严密。
“抱歉阁下,前面是搜查区,没有登记的飞行器是进不去的。”
角斗场外间竖着无数根起伏的白色雕花圆柱,上面是一个个圆形盘,像极了池塘里错落有致的荷叶。司机将飞行器停在其中一个圆盘上,指了指旁边的一扇门:“顺着这里坐光梯下去就能直达角斗场入口,不过我得提醒您,雄虫单独来这里是很危险的,没有雌君陪着您吗?”
司机大叔胖墩墩的,年纪大约五十岁上下,算是爸爸辈的虫了,他从后视镜里看见安珀俊俏的脸蛋,内心默默感慨一句,实在想不明白对方为什么要来这么危险的地方。
“谢谢,我会小心的。”
安珀付完车费就下了飞行器,顺着那扇门走进去乘坐光梯下楼。他今天为了不引虫瞩目,特意穿了件低调的长款外套,领口微微竖起,挡住了下半张脸,但修长的身形和冷淡的气质还是让他在进入会场时吸引了不少视线。
守在门口的侍者一时竟分不清安珀是雄虫还是雌虫,迟疑一瞬才道:“抱歉先生,请您出示一下会员卡,角斗场内部只有会员才能进入。”
安珀闻言愣了一瞬,他今天出门太急,倒是没来得及提前调查清楚情况,不过这间角斗场在星网上的资料实在少得可怜,就像一个不可触碰的灰色地带:“会员卡去哪里办理?”
侍者解释道:“只要您连续十天在外场下注比赛,消费总金额达到一百万星币就可以办理会员卡了。”
十天,一百万星币,这两个条件无论哪一个对目前的安珀来说都难如登天,怪不得私家侦探说这里不是什么虫都能进的。
安珀皱了皱眉,正准备问些什么,身后忽然响起一道讶异的声音——
“安珀阁下?”
安珀闻声回头,却见会场门口不知何时出现了一群衣着光鲜的雌虫,为首的赫然是三皇子,身后还跟着胖胖的哈提总管以及几名面容陌生的帝都贵族。
安珀眼底同样闪过一抹讶异,出于礼貌,他上前迎了过去:“三殿下,好巧。”
三皇子的视线落在安珀身上,总是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灼热,他笑容满面道:“听说今天是圣特兰角斗场的周年庆,安珀阁下,您也受到邀请了吗?”
“噗——”
三皇子身后的一名雄虫闻言忽然忍不住笑出了声:“殿下,这位安珀阁下如果受到邀请,又怎么可能被侍者拦在外面,除非路德维希少将也跟着一起……哦抱歉,我忘记你们已经解除婚约了。”
他说这句话时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的会场入口出现了另外一群身影,为首的雌虫面容与三皇子有些相似,赫然是四皇子查克,他的身后不止站着朋友和侍卫,另外还有一抹穿着军装的熟悉身影。
路德维希看着不远处的那一幕,双眸微微眯起,熟悉的虫已然能察觉他心情不佳,他声音低沉,玫瑰色的薄唇微启,吐出的却是刀子般不动听的话:“杰林那张臭嘴,真应该被子弹戳烂——”
黑色的军靴微微一动,看样子是准备上前解围,四皇子查克眼疾手快拦住他,低声提醒道:“路德维希,没必要和他们起冲突,你的绯闻最近已经很多了,不要被他们抓到把柄借题发挥。”
更重要的是,
“你们已经解除婚约了。”
路苏缇少将也劝道:“路德维希,时间不早了,我们进场吧。”
他们并不希望路德维希掺和进去,语罢不等他回答就半拉半拽地将他强行拉入了内场。
三皇子很明显没料到身后那只贵族雄虫会出言不逊,但大庭广众下却又不好斥责,他微不可察皱眉一瞬,随即恢复了如沐春风的笑意:“安珀阁下,请您原谅杰林的失礼,他只是开个玩笑,如果不介意的话,您可以和我们一起进去。”
安珀扫了眼那只对自己满是敌意的雄虫,没兴趣分析这些争风吃醋的小事,他对三皇子浅笑颔首,不失礼貌的婉拒道:“我初次来这里,不太清楚规则,让杰林阁下见笑了,不过我一向相信缘分,如果进不去那就是无缘,多谢您的好意。”
但如果一直遇见,谁又能说不是缘分?
安珀扫了眼进入会场的那抹熟悉身影,眼中闪过一丝莫名的情绪,他从上衣口袋抽出自己的星民证递给那名侍者,修长骨感的指尖夹着那张薄薄的卡片,其中似乎蕴含着无限的力量,嗓音低沉,淡淡吐出了一句话:
“谢谢,帮我报名参赛。”
既然会员卡办不了,那就以参赛者的身份进去好了。
这只雄虫的脑子是不是坏掉了?!
这几乎是在场所有虫内心一致的想法。圣特兰角斗场是奴隶聚集地,几乎每场比赛都会见血,轻则断手断脚,严重些被对手拧断脖子也不是没可能,是帝国公开的灰色地带。
虫族天生好战,这种充满血腥味的角斗比赛一直受到他们的狂热追捧,但贵族自持身份不肯去那些肮脏的地下拳场,圣特兰角斗场就成为了他们的第一选择。
贵族看的比赛会更优雅吗?
不,在绝对的权势与金钱诱惑下,只会带来更血腥的厮杀。
在里面参加比赛的要么是犯了大错的罪奴,要么是贫民窟中穷途末路的疯狗,他们可以为了百万星币的巨额奖金做出任何事,安珀是疯了才要参赛吗?!!
侍者吃惊瞪大了眼睛,结结巴巴道:“参……参赛?!阁下,您确定要参加角斗场的比赛吗??!”
他清楚看见安珀星民证上的性别栏填写的是雄虫,手腕一抖差点没掉下来:“圣特兰角斗场从没有雄虫报名参加角斗的例子,您真的不用再考虑一下吗?”
这只雄虫是疯了吗,穿得体体面面,模样又俊俏,随便勾搭一只权贵雌虫就能过上不错的日子,为什么要想不开去参加角斗,哪怕是排名榜上最弱的选手都能一根手指头按死他。
就连三皇子也惊了一瞬,讶异劝道:“安珀阁下,您会不会太过……太过冲动了?”
他可能更想说愚蠢,只是碍于面子不好说出来,原本以为安珀上次登门道歉的时候长了点脑子,没想到还是个空有皮囊的草包,心中掩不住的惋惜。
安珀在某种迫不得已的情况下虽然会借助外力,但见微知著,连身边跟着的雄虫都是无脑之辈,三皇子的党派很明显是一个浑水圈,不适合踏足。
也许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三皇子笑容温和的样子总是让安珀想起前世在权斗中输给自己的兄弟,虽然对方早就被先帝圈禁府中致死,但每每想起还是觉得……格外讨厌?
“冲动些也许不错,毕竟角斗场不适合太冷静的虫?”
安珀微微一笑,算是礼貌回答了他的话,随即就跟着侍者去办参赛证明了。他离开后,三皇子身后的那群同伴忽然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哄笑声,其中又以杰林笑得最为厉害,连眼泪都差点出来了: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我刚才到底听见了什么,安珀那个草包居然要去参加角斗比赛?!他以前明明只是愚蠢而已,现在居然已经蠢到了要主动找死的地步吗?!”
“帝国也许不该给雄虫的纯净度划分等级,而该给他们的智商划分等级,安珀一定是出生破壳的时候脑子撞坏了,智商掉到了最劣质的D级。”
三皇子什么都没说,只是微微摇了摇头,但不难看出他也是不赞成的态度:“别笑了,进去吧。”
圣特兰角斗场一直是地狱的代名词,内场呈现阶梯环形,由二百零一根雕刻着巨兽图腾的圆柱支撑,光线暗沉漆黑,只有会场中间打落了一束圆形聚光灯,那是等会儿要角斗的地方。
最好的视野在二层靠近围栏的位置,三皇子与四皇子的包厢恰好位于在环形会场的一左一右,他们的视线在空气中短暂碰撞,虽然面带微笑,但不难感受到无形的硝烟味。
宾客渐渐就座后,头顶的灯光就熄了一半,许多意味不明的目光都淹没在昏暗中。那些贵族倒入铺着天鹅绒的椅子,一张张瞳色发色各异的面容傲慢而又冰冷,更多的却是对生命的漠视,以看好戏的姿态等待着接下来血腥的厮杀。
他们像是黑暗中眼眸发亮的狼群,又更像群居的吸血鬼,渴望鲜血,渴望杀戮。
路德维希很少来这种地方,但圣特兰角斗场的幕后老板势力不俗,周年庆的时候向贵族发出邀请,大家或多或少都会卖个面子。他靠在红色的天鹅绒金边软椅上,眼眸微垂,百无聊赖把玩着一枚金色雕花的身份牌,心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半晌,他双腿交叠,调整了一下坐姿,黑色的军靴在黑暗中发出一声轻微的动静。
路德维希偶尔会抬眼看一下四周,视线漫不经心扫过黑压压的座位,像是在寻找谁,但并没有看见那张熟悉的脸,暗自皱了皱眉。
台上的主持拿着话筒,声音激情热烈,却莫名让虫昏昏欲睡,只有一些好战分子看得热血沸腾。
与此同时,安珀已经办好了选手证明,跟随侍者从侧面通道进入了比赛后台,一踏入那间昏暗的房子,他顿时感觉自己踏入了野兽群居的洞穴,窒息的压迫感扑面而来。
后台的休息室墙壁被刷成了红色,灯光却是暗绿色的,在这样极致的颜色对比下,那些坐在狭窄长廊上等待参加比赛的选手就像一副扭曲狂野的画,他们上身赤裸,遒劲的肌肉蕴藏着无穷的爆发力,狰狞的面容就像进化失败的物种,甚至还带着不应该出现的獠牙。
空气中漂浮着浓厚的血腥味、汗臭味、腐肉味,就连侍者进来时也是皱眉捂着鼻子的。
“阁下,圣特兰角斗场真的没有雄虫上场参赛的例子,如果您出了什么事我们承担不起责任,经理也拒绝了,这是内场前排座位的观看票,一会儿您坐在台下观看就好了。”
侍者清楚知道安珀报名参加比赛不过是为了能够进入内场,他将这件事上报给角斗场高层后,高层也不想惹麻烦,干脆特批给了他一张座位票。
怎么形容呢,还是挺虫性化的。
安珀笑着接过座位票,在指尖扬了扬:“谢谢。”
早这么办不就省事了。
他语罢掀起帘子朝着观看席走去,视线不经意扫过坐在角落的一名强壮雌虫,对方低着头看不清面容,浅栗色的头发微微卷曲,沙钵大的拳头缠着白色绷带,露出了虎口处若隐若现的缠蛇纹身。
视线下移,腰间的比赛号码牌为7号。
安珀目光闪动一瞬,转身出去了。
观看席的前面几排通常都没什么观众,毕竟谁也不想看比赛看得好好的莫名其妙被溅上一身血和脑浆,安珀在昏暗的光线中走到位置上落座,四周稀稀拉拉坐着几名负责拍摄的工作员。
“让我们用热烈的掌声欢迎参赛选手上场!一号疯牛比格对战五号刽子手夏利!!对战结果由机器随机抽选,场内场外的观众可以开始下注了!”
伴随着主持虫慷慨激昂的声音,安珀眼前忽然弹出了一张淡蓝色的虚拟屏,上面出现了两位选手近三个月以来的比赛结果以及火热程度,下注金额从十万星币起步,上不封顶。
安珀没有在圣特兰角斗场绑定私虫账号,所以无法下注,他只听身后响起一阵议论纷纷的声音,那些贵族都在讨论该押谁赢,而虚拟屏上的赔率也在因为金额上升不断变换,就连身旁的摄像都在和同伴纠结:
“该死,为什么我每次都要做这种见鬼的选择,我攒了这么久才攒够十万星币,到底赌比格还是夏利?!”
“夏利!他的锁招一向厉害,赌夏利赢!”
就在他们争论不休的时候,身旁忽然响起了一道低沉镇定的声音:“比格赢。”
摄像闻言下意识看去,发现说话的虫就坐在附近不远处,因为光线太暗,看不清面容,莫名有种神秘的感觉:“嘿,夏利可是创造过八连胜记录的!”
安珀淡淡垂眸:“那是因为他还没遇到天敌。”
摄像闻言迟疑一瞬,指尖一抖,不小心误触了比格的下注键,他反应过来顿时懊恼抱头:“天呐!我真是被屎糊了脑袋!怎么会听你胡说八道!”
下一秒,会场响起了主持的声音:
“下注结束,比赛——开始!”
当比赛钟声敲响,主持退到台下时,两名选手立刻冲过去像疯狗一样咬了起来,没错,是咬,而不是打。他们没有任何花哨的招式,只有纯粹的肉体与力量比拼,像两头发疯的蛮牛一样重重撞击在一起,环形会场内回荡着观众激动的喝彩声:
“上啊比格!!!撞他!撞死他!”
“夏利!拧断他的头颅!我给你下注了一百万星币!!该死的你千万不能输!!”
安珀坐在台下,清楚听见了选手骨头撞击的断裂声,但他们就好像感受不到疼痛一样,仍是一次次冲上去搏斗,最后只听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响起,疯牛比格硬生生将夏利的胳膊扯断了一条,将他重重抛下比赛台。
“哗——!!”
喝彩声在那一刻达到了鼎沸,鲜红滚烫的血液瞬间飚涌而出,雨点般淅淅沥沥落在赛场上,成为杀戮者最好的养料。主持握住比格的手举向天空,用振奋虫心的声音喊道:“第一轮比赛,疯牛比格胜!!!”
安珀浅笑,随着大家一起鼓掌,他亲眼看见夏利被当成垃圾一样丢下比赛台,那根断掉的胳膊也被工作员弯腰捡走,清洁功能启动后,刚才的血液瞬间被洗刷干净,又重新恢复了整洁。
他们的生命只是上位者的一场娱乐,真可悲。
这次角斗比赛的核心选手共有十四名,他们经过第一轮比拼后筛选出了七名晋级者,再根据积分排名从落败选手中抽出一名参加复活赛,经过第二轮比赛再次筛选出四名晋级者,如此往复,等到第三轮的时候,台上只剩下两名选手了。
七号选手,毒蛇怀特,也就是那天疑似给安珀酒中下毒的侍者。
九号选手,黑犀牛迪恩,一只肤色黝黑的强壮雌虫。
只一眼,安珀就知道七号有很大的胜率,对方出招不仅狠绝,而且大脑在被鲜血刺激后还能保持冷静,这几分冷静已经足够让他从一群失去理智的野兽中脱颖而出。
第三场比赛的注码最大,赔率也最高,伴随着两名选手的殊死搏斗,场内观众已经把嗓子都喊哑了,声音震耳欲聋,而最后的结果也不出安珀所料,七号胜出。
主持人举着怀特的手朝向天空,会场上方飘落无数金色彩带雨:“天呐!天呐!让我们恭喜七号选手毒蛇怀特!!他不仅赢得了比赛,而且还获得了一百万星币的巨额奖金!!一百万啊!!”
怀特的虎口处有缠蛇图腾,这说明他是罪奴,而罪奴在阿黎佧星是无法从事任何正经工作的,也不知道对方当初是怎么出现在拍卖场当的侍者。此刻他赢得比赛,在纷纷扬扬的金色彩带雨中抬起头颅,得意、狂傲、醉生梦死、浑浑噩噩这些情绪从他眼底一一闪过,最后都淹没在了那些喝彩声中。
就在四周沸腾渐平,比赛即将落下帷幕的时候,只见坐在会场前排的一名身影忽然缓缓举起了右手,他修长的指尖夹着一张比赛用的身份牌,声音不大不小,但因为会场特殊的回音设计,不少虫都听见了他低沉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