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延无动于衷:“我喜欢的是喻泽川,你长再帅也和我没关系。”
薛晋啧了一声:“他脸都毁成那个样子了,晚上看了会做噩梦的,你就不打算考虑考虑我?”
有时候人与人之间的眼缘就是这么奇妙,薛晋也算一表人才,但陆延怎么看怎么觉得他狗,喻泽川虽然毁了容,但……
陆延说不上来什么感觉,总之不讨厌。
“他毁容肯定是因为在监狱里被人欺负了,我只会心疼他,你长得再帅也是个背后偷袭的阴险小人,我眼不见心不烦。”
陆延努力扮演一个合格的恋爱脑:
“还有,不许当着我的面说他丑,在我心里他就是最好看的。”
薛晋闻言差点气个倒仰,心想陆延是什么举世无敌恋爱脑,连眼睛都瞎了,自己这张大帅脸哪里比不上喻泽川?
客厅角落的微型监控闪了闪,将这一幕传送到了手机终端。喻泽川驾驶车辆在黑夜中疾驰,飞快朝着郊外墓园驶去,听见耳机里传来的对话声,无意识皱了皱眉。
薛晋的嘴巴还是那么欠。
夜色涌动,他控制不住抬眼看向后视镜,里面出现了一张面无表情的脸,狰狞的伤疤从太阳穴处延伸至脸颊,就像一块清冷温润的白玉硬生生裂开了条缝隙。
不算太难看,
但也不好看。
第6章 雨夜
今天是喻老爷子的忌日,当年公司出了问题,他因为心脏病发抢救无效去世,尸体就葬在城郊墓园。这五年来喻泽川一直待在牢里,想来也没有谁会替他去祭拜一个早就死去多时的人。
喻泽川赶到城郊墓园,打开车门下车,然后从车后座拿了一束鲜花出来。他并不想暴露身份,戴着鸭舌帽和口罩悄无声息进入了墓园,上了年纪的保安在岗亭里打瞌睡,并没有注意到这一幕。
墓园里有人定时除草清扫,但愈发显得冷清荒凉。喻泽川找到喻老爷子的墓碑,弯腰把花放在墓前,他盯着上面慈祥的黑白照片,最后膝盖弯曲,跪在了地上。
这是他五年来第一次拜祭。
喻泽川无声动唇,吐出了两个久违的字:“爷爷……”
秋季多雨,浇在身上连骨头缝都在散发寒意,喻泽川却无动于衷。他伸手抚摸着冷硬的石碑,缓缓低下头颅,没有恸哭,没有绝望,有的只是比黑夜还要寂寥的沉默。
“爷爷,你还认得出我吗?”
“薛晋说我和以前不一样了,我真怕你认不出我。”
喻泽川缓缓抚过自己脸上的疤,这是被监狱里那些犯人打的,他们原本要攻击眼睛,被他险险躲过,然后从太阳穴直接划到了脸颊,似乎也斩断了他的人生。
喻泽川当时虽然被送医了,但伤口发炎,贯穿口腔,还是痛得整夜整夜睡不着觉。他想哭,不知道为什么哭不出来,只能睁着血红的眼睛盯着天花板一夜又一夜,直到今天来了墓园,他才终于明白原因。
“你去世之后,没有人会管我了。”
心中好似堵着什么东西,让人连呼吸都是不畅快的。喻泽川闭目抵着冰凉的墓碑,指尖掐破掌心,平静吐出了一句话:
“蒋博云会下地狱的。”
“爷爷,我会下去,他也会。”
他发下了这辈子最毒的誓言,定要用鲜血来结束这一场亏欠。
天边阴云密布,闷雷滚滚,雨点噼里啪啦落在窗户上,敲出一阵嘈杂的声响。偶尔一道闪电划过,将房间照得亮如白昼,愈发显得死气沉沉。
陆延被捆坐在椅子上,偏头看向窗外,只觉得夜晚寒气袭人:“四个小时了,喻泽川怎么还没回来?”
薛晋坐在沙发上用电脑办公,闻言打开手机看了眼时间:“我都没着急,你急什么。”
陆延心想我是不急,但架不住眼皮子在打架,好心提出建议:“要不你把我解开,关房间里睡觉,你坐在外面继续等他?”
“想的美,”薛晋显然没那么好心,“我不睡你也别想睡。”
他语罢合上电脑,抬起头看向陆延:“你不是喜欢他吗,怎么,几个小时都等不了?别是做戏的吧。”
陆延假装听不懂他言语间的试探,似笑非笑道:“我是真心喜欢他,你见过谁做戏做的像我这么真?”
薛晋却笑了一声,他身上那股子风流气质和陆延很像,这代表他和喻泽川不一样,是个久经风月场的老手:“这些话你骗骗泽川就行了,别骗我,你和蒋博云之间的事我知道的一清二楚,不点破只是因为懒得说,但并不代表我傻。”
“我劝你别耍什么小心思,否则不用泽川动手,我第一个先结果了你。”
薛晋人长得斯文,放狠话的时候也是慢条斯理,却并不会让人怀疑其中的真实性。
陆延挑了挑眉:“你是喻泽川什么人?我和他的事跟你有关系吗?”
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薛晋一噎:“我是他……”
他话未说完,外间忽然响起一阵密码锁的滴滴声,直接被打断了。陆延心中暗急,他差一点就可以套出薛晋的身份了,追问道:“你是他的什么人?”
薛晋没理他,因为下一秒喻泽川就推门走了进来。他被雨淋得浑身湿透,衣服紧紧贴在皮肤上,房间晕黄的灯光倾撒下来,也没能给他冷漠的脸庞添上几分温度。
陆延立刻噤声。
喻泽川在玄关处脱了鞋,把黑色的湿外套脱下来丢在浴室里,这使得他身上的肌肉线条愈发明显,露在外面的胳膊上有两三条交错的疤痕,让人以此窥探出几分监狱过往。
薛晋走上前问道:“怎么样,路上还顺利吗?”
他好像知道喻泽川去做什么了。
喻泽川“嗯”了一声,用毛巾胡乱擦了擦头发:“今天辛苦你了。”
“没什么辛苦的,在哪儿坐不是坐,时间不早,我先回去了。”
这是间单身公寓,没有多余的房间给薛晋睡,他收拾好电脑包就离开了,临走前瞥了眼被捆在椅子上的陆延,压低声音对喻泽川道:“你小心点那个姓陆的。”
喻泽川:“我知道。”
“不,你不知道,”
薛晋皱眉,紧盯着喻泽川的眼睛,意味深长道,
“喻泽川,你斗不过他的。”
这句话说得太过隐晦,直到薛晋离去,喻泽川仍是没能品出里面的深意。他皱眉看向被捆坐在椅子上的男子,却见对方正以一种无害的目光盯着自己看。
陆延语气关切:“你身上都被淋湿了,去换套干净的衣服吧,不然会生病的。”
他没有要求喻泽川给他松绑,第一时间反而是关心对方的身体,墨色的眼眸若有若无追随着喻泽川的步伐,隐秘的爱意在空气中缓缓流淌,谁都不会怀疑他对这个男人的喜欢。
喻泽川讨厌这种目光,家人也好,蒋博云也罢,他已经上当上够了。过往的那些惨痛经历反复提醒喻泽川,爱是一种比恨还要可怕的东西。
“别这么看我。”
喻泽川走到陆延面前,垂眸扼住他的下巴,隐在碎发下的眼睛温度冰凉,一字一句低声道:“否则我会忍不住想挖了你的眼睛。”
陆延微微抿唇,眼底倒映着上方的水晶灯,像揉碎的星星:“给我一个喜欢你的机会,不行吗?”
喻泽川觉得可笑:“你说你喜欢我,那你知道我最喜欢吃什么,最讨厌吃什么吗?你知道我最喜欢穿什么颜色的衣服,最讨厌哪种颜色,又最憎恨哪一类人吗?”
一连串的问题把陆延给问沉默了。
喻泽川冷冷勾唇:“你看,你什么都不知道,又有什么资格说喜欢我?”
他语罢松开陆延的下巴,说不清是失望还是别的。他虽然早就知道面前这个人在装模作样,但等陆延真正回答不出来的时候,还是有种难言的讽刺。
喻泽川拿了套衣服,准备进浴室洗漱,身后却陡然响起了一道声音——
“你喜欢吃抹茶味的蛋糕,最讨厌吃青椒……”
“喜欢穿白色和浅蓝色的衬衫,不喜欢大红大紫的颜色……”
“最恨虚伪撒谎的人。”
陆延说的很慢,很好藏住了那一丝不确定的迟疑。每个字的声调被刻意压低,哪怕裹着外间嘈杂的雨声,也清晰传到了喻泽川的耳朵里。
喻泽川闻言脚步一顿,脸色变了变。他控制不住攥紧手中的换洗衣服,却没回头,而是径直走进了洗手间,重重摔上的门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砰——!”
潺潺的水流声响起,掩盖了一室寂静。
一颗黑色的心脏从空气中悄然浮现,它如果有属于人类的五官,此刻那双眼睛一定是死死盯着陆延的:【你怎么知道?】
陆延仰头倒在椅子上,莫名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他指尖轻轻动了动,用只有他们两个能听见的声音道:“我猜的。”
“桌上有中午吃剩的饭菜,青椒肉丝里面的肉丝都被挑干净了,青椒却一口都没吃……”
“旁边的点心盒子剩了一小口抹茶蛋糕,薛晋晚上打包来的餐食里面也有一份抹茶蛋糕……”
“那些饭是他给喻泽川送来的,也只会是喻泽川的喜好。”
在属于原身的记忆中,喻泽川每天上班穿的都是白、蓝这两种颜色,再加上他性格较为冷漠,讨厌的颜色往大红大紫猜准错不了。
当然,也有猜错的几率,但陆延还是决定赌一把。
事实证明他赌对了。
系统忽然笑了一声,谁也不知道它在笑什么,黑色的身躯在空气中逐渐隐没,留下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祝你活下来……】
喻泽川在里面洗澡洗了很久,过了足足半个小时才终于出来。彼时陆延靠坐在椅子上,眼眸半垂,看起来有些困倦,一听见他出来的动静,又重新睁开了双眼。
陆延见喻泽川盯着自己,对他笑了笑:“你去睡吧,如果不放心的话,就再给我扎一针。”
瞧,他多喜欢喻泽川,处处为对方考虑,蒋博云都未必能做到这一步。
喻泽川从来就没把陆延当做过威胁,对方明明身形修长健壮,是正常男子的体量,但不知道为什么,总有种病骨支离的虚弱感,这让喻泽川觉得自己动动手指就可以要了陆延的性命。
喻泽川当着陆延的面从抽屉里摸出一把折叠刀,一言不发走到他身后,故意用一种渗人的语气问道:“你就不怕死?”
陆延神色平静:“不怕。”
他不怕死,但他想活。
冰凉尖锐的刀尖顺着脊椎向下缓缓游走,最后来到了陆延的手腕处。喻泽川忽然用力一割,绳子瞬间崩断,蛇一般簌簌落地。
陆延愣了一瞬,下意识看向喻泽川:“你不怕我跑了?”
“你想死就尽管跑。”
喻泽川语罢攥住陆延的后颈,直接将他推到了卧室里面,陆延一度怀疑对方是不是想霸王硬上弓来点什么,可喻泽川只是站在门口,警告性地甩下了一句话:“睡你的觉,别做什么小动作。”
对方说完就重重关上了房门,一阵反锁动静过后,空气重新恢复了安静。
陆延见状笑了,心想这是哪里来的“善心”劫匪,让人质睡床上,自己跑去睡沙发。不过喻泽川既然这么说了,那就表示对方今天晚上不会杀自己,可以安心睡个好觉。
陆延伸了个懒腰,毫无心理负担地上床睡觉了。
喻泽川双手抱臂,闭目靠在客厅沙发上,却是睡意全无。这五年来他没睡过一个好觉,长久的监狱生活总是让他习惯保持高强度警惕,一根针掉落的动静都会影响到他敏感紧绷的脑神经。
他闭着眼,说是在睡觉,其实更像闭目养神。
墙上的挂钟悄无声息转动,象征着时间的流逝。后半夜的时候,喻泽川忽然发起了高烧,大脑昏昏沉沉,嗓子火烧火燎的疼。他敏锐察觉到了自己的身体变化,强撑着从沙发上坐起身准备倒杯水喝,卧室里却忽然传来了一阵轻微的敲门声:
“笃笃笃——”
“喻泽川,你睡了吗,我想上厕所。”
喻泽川愣了一瞬,这才发现是陆延的声音。他皱眉从沙发上站起身,大脑忽然传来一阵强烈的晕眩感,身形控制不住晃了两下,险些栽倒在地。
喻泽川狠狠掐了自己一把,勉强聚起几分精神走到了门口,他用钥匙开门,把陆延放了出来,声音沙哑破碎:“十分钟,快点!”
陆延刚刚从床上爬起来,属于一种六亲不认的迷糊状态。他闻言也没察觉到不对劲,半闭着眼睛去了洗手间,自言自语嘀咕了一句:“十分钟是秒男才做的事,你陆哥起码得两个小时。”
喻泽川:“……”
喻泽川烧得意识恍惚,根本没心思细究陆延的话。他一言不发守在门口,静等陆延从里面出来,大半身形都落入了阴影中,客厅的冷气顺着皮肤往里钻,让他浑身冰凉,后背很快就被冷汗浸湿了大半。
陆延上完厕所清醒了几分。他想起自己今天还没洗澡,顺带着冲了个战斗澡,从浴室里找到一次性洗漱用具认认真真刷牙洗脸,等做完这一切,这才心满意足地从浴室里走出来。
“可以回房了。”
陆延说完径直朝卧室走去,走了两步才发现喻泽川没跟上来,他扭头折返回洗手间门口,伸手拍了拍对方:“哎,你怎么……”
他话未说完,喻泽川忽然身形一歪,直直倒进了他的怀里。陆延下意识伸手接住对方,只觉得温度滚烫惊人,眼中闪过了一抹错愕:“喻泽川?!”
第7章 巧遇
客厅冷气十足,喻泽川昨天加今天接连淋了两场雨,回来又穿得单薄,不发烧才怪。陆延只感觉自己怀里抱了块烧红的炭,除了烫手还是烫手。
他垂眸摸了摸喻泽川的额头,再次确认对方是真的发烧了,环视四周一圈,发现没有别的房间,只能将人打横抱起走向卧室,俯身安置在了里面的大床上。
喻泽川呼吸沉促,烧得已经开始说胡话了,那些字句模糊不清,唯一的相同点大概就是都含着挥之不去的恨意:
“滚……别过来……走开……”
“我要杀了你们……杀了你们……”
喻泽川的双手在空气中胡乱挥舞着,像是要活生生掐死谁,最后却又忽然在被子里蜷缩成一团,他浑身肌肉紧绷,不安颤抖着,牙关咬得咯吱作响。
没人知道那五年的监狱生活给喻泽川这个天之骄子带来了怎样的改变,让他连晚上睡觉口袋里都必须藏着一把刀,就好像黑暗中随时会有人忽然扑上来对他进行一番拳打脚踢,留下比脸上还深的伤疤。
陆延站在床边,看着脆弱陷入被子中的喻泽川,忽然若有所思对系统开口:“你说……如果我现在杀了喻泽川,存活30天的任务是不是很容易就能完成?”
但未等系统开口,他就缓缓摇头否决了这个念头:“不,不行……”
这个计划太蠢了。
喻泽川如果是孤身一人,没人会在意他的死活,但外面现在还有一个薛晋,喻泽川一旦出事,对方很快就会察觉。
一个月,时间太长了,陆延不一定能躲得过警方追查。虽然这里是个游戏世界,但坐牢一定不怎么好受,看喻泽川就能看出来了。
“还是当个守法公民吧。”
陆延笑着道。
他转身离开卧室,在客厅里仔细翻找,最后找到了一个家庭药箱,虽然不大,但基础药品都一应俱全。
喻泽川昏昏沉沉躺在床上,恍惚间只感觉有谁掰开自己的嘴巴塞入了什么东西,他尝到药片的苦涩,反应剧烈地想吐出去,后者却早有预料似的,直接捏住他的下巴用玻璃杯喂了些热水进去。
喻泽川的喉结控制不住滚动,药片顺着咽入了食道,但身上还是烫得惊人。
陆延总感觉这种情况应该打电话送医院了,但思及喻泽川行事隐蔽,应该不喜欢这么大张旗鼓的举动,只好打消念头,接了一盆温水帮他擦身体降温。
脱衣服的时候,床上躺着的喻泽川明显非常不配合。
他因为长得好看,刚进监狱的时候就被几名犯人给盯上了,那段时间他几乎天天都和别人打得头破血流,像疯狗一样要人命,打不过就咬,一口咬下去连皮肉都能硬生生撕下来,别人哪里见过这种阵仗,看见他都吓得绕道走。
陆延先是把手伸进喻泽川的裤子口袋,找到里面藏着的折叠刀抽出来丢到地上,这才半跪在床边,按住对方乱动的身体,三两下拽掉了喻泽川的衣服。
也没全部脱光,还留了条裤子。
喻泽川哪怕在睡梦中也感觉到了一阵耻辱,他呼吸急促,拼命推拒着陆延的动作,声音惊恐不安:“别过来……滚……都滚开……”
陆延收回手,用毛巾擦了擦喻泽川满是冷汗的脸,他眼眸微垂,睫毛打落了一片浓密的阴影,低声安抚道:“别怕,我只是帮你擦擦汗。”
陆延没有恶意,周身的气息沉稳而又包容,喻泽川不知是不是察觉到这点,挣扎的动作渐渐弱了下来,他闭目把自己紧紧蜷缩成一团,牢牢包裹在被子里面,好像这样就能隔绝外界那些伤害。
陆延反复帮他擦拭着身体降温,一整夜都没怎么睡,天刚蒙蒙亮的时候才倒在客厅沙发眯了一会儿。
喻泽川病着,现在应该没心思杀人,所以他睡得很安稳。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挤进窗帘缝隙,不偏不倚恰好落在喻泽川眼皮上。他艰难动了动眼珠,从昨夜泥泞的梦境中挣脱而出,缓缓睁开了双眼。
尘埃在光线中跳动。
入目就是一片狼藉。
地上散落着熟悉的衣物,桌上摆着药箱,旁边还有一盆凉透的水和两三条毛巾。
喻泽川只感觉头痛欲裂,昨夜的记忆纷纷回笼,却又并不真切。他强撑着从床上坐起身,薄薄的空调被从身上滑落,皮肤接触到冷空气控制不住缩了一瞬,这才发现自己身上没穿衣服。
喻泽川的脸色一瞬间变得格外难看,他“哗啦”一声掀开被子从床上起身,短短几秒脑海中闪过了无数个念头。
他昨天明明把陆延锁在了房间,怎么自己会躺在床上?!
陆延人呢?跑了?
喻泽川思及此处,立刻从衣柜里抽出一件衣服套上走出房间,准备想办法把人捉回来,然而在经过沙发时,却看见一抹熟悉的身影躺在上面,脚步就此顿住——
陆延没跑,大门用密码反锁了,他压根也跑不出去,还不如躺在沙发上睡一觉。
沙发险些容纳不了男人修长的身形,陆延只有侧躺着才能睡下。他的皮肤比常人多了几分苍白,这也就使得眼下的青黑愈发明显,不难看出昨天一夜没睡,伴随着轻浅的呼吸声,俊美的面容难掩疲惫,却又无端让人心都静了下来。
喻泽川的记忆仅仅只定格在昏迷的前一秒中,并不知道昨夜发生了什么,但思及房间里散落的药品和毛巾,不难猜出陆延照顾了他一夜。
为什么?
喻泽川有些惊疑不定。他缓缓走近沙发,目光落在陆延的眉眼处、鼻梁上,最后是微微抿起的薄唇,脑海中无端响起了那天对方在出租屋里说过的话:
“喻泽川,其实我暗恋你很久了。”
喻泽川起初对两个字嗤之以鼻,但陆延这些天的表现却又在动摇他的念头。他缓缓弯腰,从未这么认真打量过一个男人,毫无疑问,陆延的面容要比蒋博云出色太多,但喻泽川搜寻着自己前半生所有的记忆,却没找到有关陆延的任何片段。
对方就像一根轻飘飘的羽毛,没能在喻泽川脑海中留下任何涟漪,现在细想起来,连面容都是模糊不清的。
喻泽川皱了皱眉,隐隐感到几分不合理。他看见一缕发丝从陆延额头悄然滑落,有些许刺入眼睛,指尖动了动,没忍住抬手想替对方拨开,谁料手腕忽然一紧,视线天旋地转。
“哗啦——”
陆延压根没睡着,他将喻泽川反压在身下,眼眸微垂,藏住了里面深深的笑意:“真难得,我还以为你又想杀我。”
喻泽川愣了一瞬,反应过来便是暴怒,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领:“陆延,你敢骗我!”
陆延一时不妨,被他的膝盖顶到了肚子,不由得低低闷哼一声,喻泽川见状下意识顿住动作,随即感觉身上一沉,陆延整个人都压在了他肩上。
陆延把脸埋在喻泽川颈间,过了几秒才平复好疼痛。他皱眉低低喘了口气,尾音懒洋洋好似一把钩子:“喻总……”
他笑了笑:“你差点害得我断子绝孙。”
喻泽川昨天刚刚发过一场高烧,他分不清是不是因为生病的缘故,四肢软绵绵的使不上力气。男人沉重的身躯就压在胸口,滚烫的温度似有卷土重来的趋势,耳朵烧红,心跳狂乱。
“滚下去——”
喻泽川咬牙呵斥,声音细听有些发颤。
可陆延一动不动,他就像嗅到血腥味的恶狼,终于在生病的喻泽川身上找到一丝薄弱裂口,落井下石,见缝插针,试图狠狠钻入他的心脏。
该怎么从一个绑匪手中活下来?
你不用爱上他,但他一定要爱上你。
世界上还有什么比爱更稳固的东西吗?
不,没有了。
陆延贴近喻泽川的耳畔,灼热的余息裹挟着刻意压低的嗓音,每个字都像掺了致命的毒药:“滚下去?”
“喻总,你真让我伤心……”
陆延微凉的指尖缓缓拂过喻泽川右脸那一道狰狞的疤痕,牵引起了不太好的回忆。后者控制不住颤抖一瞬,红着眼眶恶狠狠瞪向他:“陆延,你信不信我杀了你!”
信,怎么不信。
你已经杀过我一次了。
陆延笑着摇头,眼中是喻泽川看不懂的深意,他此刻像极了蛊惑人心的恶魔,一字一句低声问道:“喻总,你说,我哪里不如蒋博云?”
“脸不如,还是身材不如?”
陆延用指尖温柔摩挲着喻泽川侧脸的伤疤,忽然在上面落下一个个蜻蜓点水般的吻,后者震惊挣扎,却反被他用怀抱禁锢得更紧,密不透风。
“我对你比他对你更好……”
“我爱你比他爱你更深……”
也许情话半真半假,但不妨碍他们共同坠入地狱。
陆延紧紧贴着喻泽川的右脸,他甚至能感觉到对方那条伤疤的起伏和走向,轻轻偏头摩挲了一瞬:“你不是想报复蒋博云吗?我帮你怎么样。”
喻泽川大脑一片空白,完全失去了思考能力。他失神看向对面墙壁上的碎镜装饰,面容俊美的男人从身后将自己亲昵抱住,下巴就抵在自己肩头,笑意温柔恶劣:“你猜,我们如果在一起了,蒋博云会不会气炸?”
大概会吧……
陆延深情低头,吻了吻喻泽川脸颊上的伤疤,然后和他一起看向对面的镜子,低声蛊惑道:“喻总,你看我们多相衬。”
你看,我们多相衬。
喻泽川盯着镜子里自己破损的面容,在心中摇了摇头,心想不,一点也不相衬。他指尖轻动,忽然狠狠扣住陆延的后颈,在对方耳畔轻声低语:“你错了,我不要蒋博云气炸……”
喻泽川一字一句咬牙道:“我、要、他、死!”
他要蒋博云死,死无葬身之地!
喻泽川语罢一把推开陆延,径直去了浴室洗漱,看起来对他的“提议”不为所动。
陆延躺在沙发上,懒洋洋翻了个身,他假装没看见喻泽川略显慌乱的步伐,唇角微勾,心想这人逗起来还怪有意思的。
陆延昨天晚上的辛苦没白费,起码喻泽川今天没再捆着他。不过薛晋今天没有过来送饭,喻泽川又坐在电脑桌前一直敲敲写写,不知道在忙些什么,好似完全忘了饥饿这回事。
陆延躺在沙发上,懒懒仰头看向电脑桌的方向:“喻总~”
陆延现在不装小白兔了,他每次喊出这两个字的时候,语气都骚得让人想上床。喻泽川敲击键盘的手一顿,下一秒果不其然听见陆延拖长声调道:“我肚子饿了。”
喻泽川看也不看他,从抽屉里拿出手机直接扔到了桌上:“自己点外卖。”
陆延眨了眨眼:“但是我没有换洗衣服,也没有替换的鞋子,不出去买几套吗?”
喻泽川冷冷提醒他:“你现在是人质。”
谁家人质要求这么多的?
陆延笑了笑:“人质也有人权的呀,那实在不行,我穿你的衣服也可以……”
他话未说完,喻泽川就“砰”一声合上了电脑。
正值中午,又是双休日,街上的行人川流不息。喻泽川抬手压低帽檐,面无表情隔绝了周遭那些打量的视线,勉强耐着性子和陆延一起逛商场:“给你半个小时,要买什么赶紧买。”
陆延笑看了他一眼:“你不怕我跑了?”
别看喻泽川沉默寡言,嘴倒是毒,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会咬人的狗都不叫:“你无权无势又没钱,想跑哪里去?乡下吗?”
陆延:“我可以找蒋博云借啊。”
陆延话音刚落,就见喻泽川的脸瞬间阴沉下来,他连忙识趣噤声,若无其事指着其中一家店道:“我们进去转转吧。”
陆延指的是一家奢侈品店,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天生一张笑面好说话的原因,店员对他格外热情,红着脸推荐道:“先生,不知道您是想看服饰还是皮包,今天刚好到了新款,我可以为您做一下推荐。”
喻泽川戴着鸭舌帽和口罩,全程一言不发,像个隐形人,说他是陆延的保镖都有人信。
陆延倒是来者不拒,人家推荐什么,他笑眯眯照单全收,不多时桌上就摆满了东西。店员心中暗喜,用计算器敲敲打打,算出了一个对普通人来说无异于天文数字的价格,然后将屏幕面向陆延:“先生,请问刷卡还是现金?”
陆延用胳膊碰了碰喻泽川:“问你呢,刷卡还是现金。”
喻泽川眼皮子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