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郎弱小可怜但能吃by菇菇弗斯
菇菇弗斯  发于:2024年06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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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里那点仅有的,由阳光送来的温暖骤然退去,即使在屋内,秦夏也觉得浑身如同泡在冷水里一般,冷到彻骨。
他都这般冷了,虞九阙呢?
明明距离服下催产药,已经又过去了两个时辰,里间还是时不时传来虞九阙的哀声。
他是最清楚自家夫郎有多能忍耐的,能把对方折磨到这个地步的痛,可想而知有多可怖。
不断有下人往外送沾满血的巾帕,血腥气浓重到哪怕在门外也能闻得到。
一个人又有多少血可以流?
尤其是现在正在奋力生产的人,昨天还缠绵病榻,水米不进。
秦夏不敢再深想。
如此,又过了不知多久,终于有婴孩的哭声传入耳中,响彻整个和光院。
秦夏猛地抬起头,惊觉窗外已夜色如墨。
他扶着桌沿起身,有些踉跄地朝声音的来源处走去,恰好遇上满面笑容的稳婆,抱着裹在襁褓中的孩子。
“恭喜老爷,喜得麟哥儿!”
是个小哥儿。
秦夏抬手捂了一下眼睛,将汹涌的酸胀忍了回去,这才探头看了一眼。
这个时候的孩子实在看不出什么好看不好看来,总归是皱巴巴的一张小脸,眼睛紧闭着,浑然只有一条缝。
听刚刚的大嗓门就知道,这孩子在胎里应当是没受虞九阙卧病的牵连,是个健壮的。
秦夏收回视线,迫不及待地问道:“阿九可好?”
稳婆始终笑吟吟的,以为秦夏还要多问几句关于孩子的事,没成想这个当爹的只看了一眼,就换了话题。
不算在宫里的时日,这稳婆出宫以来,也不知替多少人家接生过了,为官的也有,为商的也有,倒是难得有这样的汉子。
“督公一切都好,只是体力不支,兼之失血颇多的缘故,已睡了过去。”
这也叫一切都好?
秦夏面色一沉,慌忙朝内走去。
稳婆见状,也只好赶紧叫人把奶娘寻来,将孩子接了过去。
徐氏在后替秦夏周全,掏出事先准备好的荷包,里面装了沉甸甸的赏银,又请了稳婆去用晚食。
里间内,两个太医轮流替虞九阙把了脉,正在离床头几步远的地方低声交谈,见秦夏进来,彼此颔首示意。
床上的人果然沉沉昏睡,头脸都湿漉漉的,发丝黏在额前鬓边,呼吸时胸口微微起伏,一只手自被中探出,虚软无力的垂着。
秦夏上前,把这只手塞回被中,深深一握。
太医的措辞和稳婆差不多,道是虞九阙体力不支,产后气血不足也是常事,别的倒没什么大碍。
“可再熬一副参汤让督公服下,其后对症下药,慢慢将养着就是,要紧注意保暖,不要受凉。”
秦夏把这些细则都一一记住,这才再三道谢后将太医送出。
他们是领了皇命而来的,现在虞九阙脱险,父子平安,也该先行回去复命。
再回屋时,就见几个丫鬟前后端出几盆浑浊的水,去外面泼了。
走近些后,他注意到近身侍候的两个丫鬟和一个哥儿,正抱着新的床褥,商量怎么换上。
“这有何难,我将人抱起,你们动作快些。”
“是。”
秦夏上前,用被子把小哥儿裹严实,一手撑后背,一手撑腿弯,使出力气来。
怀里的人实在比看起来轻上许多,秦夏低头,看了怀中人许久,心头千思万绪,五味杂陈。
虞九阙诞下了他们二人的血脉,却也因此在鬼门关上走了一遭。
他应该高兴的,但面对昏睡不醒的人,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床褥很快更换一新,皆是用艾草熏过的,散发着浓浓的药气。
秦夏将虞九阙轻轻放回床上,既想他快些醒来,又想他多睡一会儿。
而他自己则是去洗了把脸,换了身衣裳,让人把外间的一张软榻搬进来,就这么合衣歇在了离虞九阙不过两步远的地方。
事实证明,虞九阙真的累坏了,他这一觉睡到第二天的日上三竿才睁眼,醒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摸自己的肚子。
这个动作已经在过去九个多月里成为了他的习惯,迷迷糊糊间,他一下子摸了个空,倏然惊醒。
“相公,孩子呢?”
他一眼看到近在咫尺的秦夏,满脸惊惶之色。
秦夏到了天快亮才勉强睡了一会儿,刚才虞九阙一动,他便醒了。
他一骨碌爬了起来。
“孩子在奶娘那儿吃奶呢,我这就让人抱过来。”
说完就向外喊了一嗓子。
虞九阙眨了眨眼,好半天才反应过来。
“孩子出生了?”
秦夏意识到,他和虞九阙原来想的是两码事。
“你这是睡糊涂了不成,孩子昨晚就出生了,是个小哥儿。”
虞九阙缓缓点头。
“我想起来了……”
记忆回笼,他怀疑自己是疼得断片儿了,居然连孩子已经生下来都忘了。
“快抱过来,让我看看!”
没过多久 ,他就见到了孩子。
奶娘将哥儿抱了过来,由秦夏小心接过,又转到虞九阙的怀里。
虞九阙靠在床头,根据奶娘所说,保持着一个姿势,看着臂弯里小小的人儿,大气都不敢出。
“相公,他好小。”
秦夏伸出手指,轻轻戳孩子的脸蛋。
软软嫩嫩,像豆腐。
“可不小,有快七斤呢。”
虞九阙想了想道:“还没大福沉。”
说完低下头,亲了孩子一口。
再看向秦夏时,眼睛里都有了光彩。
“相公,这是咱们的孩子。”
当初那枚肚子里的小小花生,现在变成了一个活生生的婴孩。
这一刻,之前受的万般苦楚,仿佛都刹那间随风飘散了。
“他的孕痣和我一样,在脖子上。”
虞九阙发现这一点,眼眸弯起,指给秦夏看。
只见那处的皮肤上,有一颗小小的红痣。
之后夫夫二人又研究了半天,关于孩子眼睛像谁,鼻子像谁,嘴巴像谁的问题。
到后来,孩子好像都有点不耐烦了,挥舞着小手,开始往外吐口水泡泡。
他一动,虞九阙就不敢抱了,怕把孩子摔了。
秦夏接过去哄了哄,接着奶娘暂时抱走,安放在了小床里。
小床是秦夏几个月前就找人定做好的,用的是上好的木头,周围一圈围栏下装饰着各色图案,象征着如意吉祥。
“胳膊酸不酸?”
秦夏扶着虞九阙重新躺下。
“我问了奶娘,说是你刚生完孩子,正是体虚的时候,要少出力,不然容易落下肩膀疼的毛病。”
虞九阙浅浅地笑。
他抱自己的孩子,又哪里会嫌累?
可秦夏这么说,便说明是在心疼自己的。
他自然受用。
再仔细看秦夏的模样,这回担忧的人变成了虞九阙。
“你昨晚就是在那边歇的?衣服也没换?”
在虞九阙的印象里,秦夏少有这样胡子拉碴的邋遢模样。
他往床里挪了挪,招呼秦夏道:“你上来,咱们一起睡一会儿。”
秦夏捏了捏眉心。
“我不急着睡,你饿不饿,我去灶房给你弄点吃的去,还有药也要先喝了才成。”
这几日他脑子里一直装着各种事,全然没有闲下来的时候。
哪怕身体疲惫到了极致,还仍旧紧绷着一根弦。
虞九阙手上没什么力气,但握住秦夏手腕的动作却显出强硬来。
“我不饿,药煎好了我再喝,你快上来休息,不然再这么下去,咱俩就要一起喝药了,到时孩子怎么办?”
这句话说服了秦夏,不过他还是坚持到了虞九阙喝完药,漱了口,方才脱掉外衣。
躺在枕头上,闭上眼睛时,眼球干涩到发胀,几乎要留出生理性的泪花来。
虞九阙往他跟前凑了凑,秦夏伸出手臂,把人环到怀中。
“好久没有这般靠你这么近了。”
孕中时挺着肚子,他们都没法如此相拥。
秦夏闻言,又把人抱紧了些。
“睡吧。”
二字如咒语,裹挟着两人坠入深眠。

小孩子一天一个样, 过去一阵后再看,就觉眉眼都长开了。
吹弹可破的面皮不再像刚出生时那样皱巴发红,而是变成了白嫩嫩的样子, 脸颊鼓鼓的, 像是牛乳小馒头。
虽然有两个奶娘轮流看顾, 但至少一半的时间里, 都是秦夏和虞九阙亲自上手, 其中又以秦夏为主。
毕竟是第一个孩子,两人总担心跟了奶娘,就和亲爹不熟了。
这日虞九阙靠在榻上, 和秦夏一起, 就着炕桌用饭。
桌上都是秦夏给他搭配好的月子餐, 一个月里每日吃什么, 都列了单子,交给灶房提前一日备好,多是些清淡但营养均衡的菜色,少油少盐。
虞九阙的月子餐不好做,他还在服药养身体, 忌口也多,像是鱼虾之类的东西,他都吃不得。
秦夏为了凑出这一个月的食单, 同时兼顾食补, 也是费尽了心思。
他担心口味太淡, 勾不起虞九阙的食欲,故而每每也在摆盘和颜色搭配上花了心思。
就拿面前这顿现成的来说, 是胭脂米饭,搭配嫩蒸鸡胸、口蘑酿肉、胡瓜木耳炒蛋、葱油千张, 还有南瓜杏仁糊。
一眼望去,赏心悦目。
虞九阙现在按着秦夏的安排,从早到晚要吃五顿,三顿正餐,两顿加餐。
每顿量都不多,尤其是加餐,基本尝尝就没了,却饿不着,也不会撑得太饱。
当然,这个不多只是和他自己从前的食量相比。
要是真按着一般人那样,给他用巴掌小碗,怕是一天要吃八顿了。
秦夏也懒得再让灶房额外做一顿,干脆就和虞九阙吃一样的。
对于平日里口味偏重的他来说,吃这样的饭,称得上是清心寡欲,但吃久了,也就习惯了。
这头两人安安静静吃着饭,前后刚放下筷子,小床里的孩子就哭了起来。
秦夏叫了人来收拾碗筷,自己赶忙起身走到了木床旁,简单查看了一下,发现是该换尿布了。
哪怕刚吃完饭,他干这活也面不改色。
很快手脚麻利地抽走了脏污的尿布,给这小子清理干净,在屁股蛋上涂抹了润肤的乳膏,看起来干干爽爽了,这才接过一旁丫鬟递上的尿布,前后围了一圈固定住。
另有下仆端着对婴孩无害的药香过来转了一圈,驱散了周遭淡淡的异味。
孩子不哭了,挂着泪花看秦夏。
他随了秦夏和虞九阙的好样貌,双眼皮,大眼睛。
秦夏见他安生下来,不会闹腾了,将其用百家被一裹,抱到虞九阙面前。
“安安,来,陪陪你小爹。”
安安是两人给小哥儿起的乳名,大雍不少人家都是周岁之前只起乳名,甚或还有故意起一个贱名,以图好养活的。
安安二字,取的就是一个“平安”的寓意。
乳名只有自家人叫,不需要考虑那么多,朗朗上口就够了。
届时起大名,就不能这么随意了。
虞九阙伸出手指逗弄着小哥儿,他这月子坐得舒心,除了睡觉吃饭,就是逗逗孩子,其余一切都不用管。
秦夏照顾他的架势,仿佛他是一尊琉璃瓶,一碰就碎似的。
事实上,的确自产后起数日至今,他始终在断断续续地见红。
太医说这是产后血虚的缘故,委婉地表示若不好好调养,可能会有碍生育。
具体怎么调养,能不能养好,就没人敢打包票了。
虞九阙很清楚,这是太医惯用的话术。
看似还有余地,实际上就是事实如此,不过不能把话说死而已。
意识到这一点后,虞九阙黯然了半日,可秦夏却说,他们已经有一个孩子了,就算没有第二个,也没什么遗憾的。
这么哄了两天,虞九阙算是彻底想开,把这事抛去了脑后。
他已是在生死关上走过两遭的人了,实在不该钻这个牛角尖。
相公说得没错,哪怕往后只有他们一家三口,何尝不已是一种圆满?
虞九阙看着怀里的孩子,眉眼含笑。
“这孩子在肚子里时那么闹腾,我以为生下来必定是个让人闹心的,哪知他还算乖巧。”
说话间,他用掌心捋了捋小哥儿的胎发,觉得触感毛茸茸的,很是新奇。
此前他还听秦夏说,等剃胎发时,可以把胎发留下来做一支毛笔留作纪念。
“这个岁数的婴孩,就是吃了睡,睡了吃的,还没到闹人的时候。”
秦夏现在也算大半个育儿专家了,在这些事上,他可以说懂得比虞九阙还要多。
小哥儿的胳膊像藕节,浑身奶香奶香的,虞九阙一抱就不舍得撒手了。
就是摸起来骨头太软,和个棉花口袋一样,搞得他不敢乱动。
抱了一会儿,秦夏主动把孩子接了过去,哄了一会儿 ,交给了候在一旁的奶娘。
虞九阙拥着被子坐直了些,他脸上还没有什么血色,看起来憔悴而虚弱。
秦夏见他的领口有些松了,伸手轻轻帮他往中间拢了拢。
颈侧的孕痣一闪而过,比起生产前,颜色黯淡了许多。
“相公,我有件事和你商量。”
虞九阙忽而开口。
“我考虑许久,还是想进宫求个恩典,请皇上给安安赐个大名。”
秦夏有些意外。
他相信只要虞九阙开口,此事就一定能成。
只是……
“你为何突然这么想?”
关于安安的大名,他们之前商量过许多次,只是因为选不出合适的,才暂时搁置了。
那时候,虞九阙从未提起过这个主意。
虞九阙双眸一压,说出了这些日子里,辗转反侧想到的心里话。
“我身居高位,看似皇恩浩荡,实则前朝内宫尽担一身,时有力不从心,如履薄冰之感。”
“皇上是明君仁主,真龙之身,若得赐名,日后……也是对安安的一份护佑。”
无需他继续说下去,秦夏已经明白了。
朝堂水深,虞九阙过去孤身一人,现在有了家室,又有了孩子,不得不变得瞻前顾后起来。
他是在以防万一,为亲子铺路。
秦夏牵过他的手,一改孕后期的热乎劲,如今又变得冰冰凉凉,难以暖热。
“你觉得合适,那便去做。”
这等事上,虞九阙的判断一定比他来得正确。
他不会用自己的主观想法,去干扰夫郎的判断。
虞九阙轻叹一声,轻轻前倾,伸手环住了秦夏的腰,把头靠在了秦夏的肩膀上,沉默了一会儿,方道:“相公知我。”
秦夏的回应,是轻轻吻了吻他的耳廓。
吻到那里像蝶翅,悠悠颤了几下。
秦夏陪了虞九阙和孩子足足七日,终于再次出现在和光楼。
不仅人来了,还带来一大车在府里装好的红鸡蛋,全数用草编的篮子装好,一篮六枚,提手上贴红纸,额外还有一大箱装好的,红纸分裹的喜钱。
早在虞九阙顺利生产后,楼内的伙计就都听闻了这个好消息,也得了秦夏差人送来的赏钱。
这会儿看见这么多红鸡蛋,就知道也和大掌柜家的小公子有关。
“这些个喜蛋和喜钱,打今日起来用餐的,都可以送一份。”
家有喜事,派送喜蛋,是赐福的好兆头,也有为自家人积德、避凶的意义在。
邱川立刻叫着阿坚一起,搬了一张桌子放在大堂,把所有的红鸡蛋都摞了上去,看起来更加喜庆。
秦夏见他们事办得妥当,夸了几句,接着叫上高阳,上了二楼。
“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虞九阙产前卧病,生产时又凶险至极,细细算来,秦夏已经有将近半个月,心思没放在和光楼的经营上了。
要不是有高阳这个能掌勺的人坐镇,怕是酒楼都要关门大吉。
高阳呵了呵腰。
“大掌柜言重了,都是小的分内之事。何况……小的也有许多不足之处,好些菜上了桌,食客便吃出来不同,说是和您的手艺相差甚远。”
秦夏笑了笑。
“他们既知我不在楼中,却仍要光顾,说明实则没那么在意这一点的,你不必太过介怀。”
除去真正的老饕,大多数人对饭菜的口味压根没那么挑剔,这道菜是秦夏做的,还是高阳做的,都不是那么重要。
他们来和光楼,更多看重的,是这里有别处无论如何都做不出的菜色。
“我和你小掌柜商量过了,你现今也算是能独当一面,往后一个月的月钱,再添二两。”
这么一算,一年又多了二十几两的收入,搁在老家,都够一家人一年的用度了。
“谢掌柜的恩典。”
高阳难掩喜意,朝秦夏拜了又拜。
“小的日后一定努力精进厨艺,好为大掌柜分忧。”
秦夏也顺势说出了高阳的期许。
“给你一个月的时间,琢磨三道菜交给我,这三道菜不能是你从我这里学的,也不能是现在楼内菜单上有的。”
一个像样的酒楼,一定不能只有一个拿得出手的厨子。
最好的结果,便是大师傅往下,庖厨各有各的拿手菜。
他希望高阳也可以拥有自己的特色,而不是日后总是做着和自己一样的菜谱,被人挑拣口味是否一致。
高阳当下就想明白了其中关窍,内心震荡不已。
“小的明白,定然不负大掌柜的期望。”
他知晓,这三道菜若是能做好,做出名堂,自己就算是借着和光楼的名气,在这盛京庖厨界拥有了一席之地。
这是他过去做梦也不敢想的事。
秦夏满意地点点头,随即道:“此外还有一事,眼看还有大半个月就是家中哥儿的满月酒了,除却在府中摆的席,我还有意在咱们和光楼门前设一趟流水席,你且帮我参详参详,回去列个菜单出来。”

第125章 流水席
孩子满月, 确实该大摆特摆,像是在村子里,谁家得了个大胖小子, 流水席连摆三日都是有的。
但若生的是姐儿或是哥儿, 往往就没什么排场了, 只在自家里列上几桌了事。
秦夏显然是极爱这名长哥儿的, 不然不会这般大张旗鼓。
高阳应下差事, 很是用了心,几日后,洋洋洒洒的菜单就写了出来, 交给秦夏。
时下流水席有九大碗之称, 一般都是九个菜, 再凑一个汤羹, 便是十全十美。
且这九个菜里,鸡鸭鱼肉样样都得有,不然就是落了面子。
秦夏看向手中菜单,高阳不会写字,但他家菡姐儿会一些, 所以这张单子是高菡代笔。
字体是姐儿常有的小楷,一笔一划,很是认真。
只见上来先是两样凉菜:凉拌肚丝、山葵鸭掌。
接着六样荤菜分别是干烧鲤鱼、椒盐大虾、梅菜扣肉、糯米鸡翅、脆皮肘子、油炸肉圆。
两份素菜, 乃是一道金玉豆腐, 一道素炒什锦。
收尾的一道甜品是“柿柿如意”汤圆, 汤羹是素鱼翅羹。
流水席这种东西,就是要可劲儿地往上堆大荤的硬菜, 满月酒那日,只要是有点身份的人物, 必定都要去楼内吃酒。
楼外的流水席,本就是秦夏为住在附近的老百姓准备的。
就算生活在天子脚下,普通人也不是日日都能大鱼大肉吃到饱。
所以必定是肉越多,大家越欢喜。
“这菜单没什么问题,不过我有心在流水席当日,将‘四海归一’这道菜也上桌,请大家伙都尝尝,因而需要从这几道荤菜里删去一道。”
他提起毛笔,看了看,选择把油炸肉圆划掉了。
前面本就已有了扣肉和肘子,这一道肉删去也不妨碍什么。
高阳没想到秦夏还要在和光楼做一次“四海归一”,他跃跃欲试道:“小的也早就想见识一下这道菜了。”
之前秦夏是要为宫宴献菜,制作过程少有人知,不像现在,但凡要做,他必定可以在旁观摩。
秦夏也欣然道:“我这两日就安排人在后院建一个馕坑,你也学着用,正好黄星和黄光会打馕,往后正好给楼里的菜单添些新鲜。”
馕坑建都建了,肯定不能只用于做这一道菜,那样岂不是太浪费。
之后两人又商量了一下,到了摆席那一日,该烤几套肉才够吃。
一套是肯定不够的,加上外面羊肉量最大,越往内就肉越少,最里头的要是正经分,怕是好些人一口也吃不到。
最后秦夏决定依时而变,舍去原版中最内的鸽子,改为多在羊肚子里塞一只鹅、一只鸡,这样多烤上两套,届时切片上桌,楼内楼内,上上下下,应当都能兼顾到了。
议定此事,秦夏又把邱川叫来,安排他去城里寻赁行,赁几套流水席用的桌椅,以及挡风的布棚子来。
赁行是前朝起就有的生意,因着商业兴盛,城镇愈发繁荣,在各样事上的讲究也就多起来。
赁行能赁家具、文玩这等摆设,也能赁衣服鞋帽这些个穿戴。
有那家里条件一般的,逢年过节外出做客,都会去赁行赁一套完整的行头。
反过来人家往他家去的时候,他也要赁几样像样的东西,把家里装扮一番。
或许一开始是起于攀比之风,到如今已全然是常态了。
有些东西花钱买了,一年到头用不到几回,还不如能用到的时候花一把钱赁来,省钱又省事。
像是秦夏这回打算摆流水席,也不打算额外花钱去重新置办桌椅板凳。
和光楼就那么大,买多了也放不下,不妨还是用赁得好。
掏了银钱,人家给你送来,结束时再给你拾掇走,前后都不用沾手,也是省了他这边的人力。
“你选那长条的桌子来,不要太局促的。不用担心占道的事,你们小掌柜已和兵马司打好招呼。”
流水席不要银钱,只象征性收点随礼,本质和一些个食肆入冬施粥、药铺定期义诊一样,这等占道的事由,只要提前报给兵马司,基本都能批准,遑论是督公开的口。
他们巴不得大开方便之门,向虞九阙卖个好。
为此还换来了几张和光楼的帖子,这下既能在督公面前露个脸,又尝一尝和光楼那名满京城的美味,听说席上还有宫宴上才有的大菜,何乐不为!
流水席有条不紊地开始筹备,馕坑也很快建好。
想到虞九阙先前就挺爱吃这东西的,他让黄家兄弟打了咸的、甜的各十几张,摞在一起带回了府上。
刚出锅的馕饼,包住保温,一出门就上了轿,是以到地方时,仍是热气腾腾的。
那麦香味一飘二里地,虞九阙很快从里间探出头来。
“相公,你带什么吃的回来了?”
“酒楼的馕坑建好了,黄星和黄光技痒,打了不少馕出来,我给你带了些回来,想来你也该馋这口了。”
他脱去外衫就近递给一个丫鬟,用温水净了手脸,拢去一身寒意后才往虞九阙身边凑。
后者原本坐在床沿上,靠着小木床的栏杆逗安安,闻言笑道:“你怎么知道我这两天,还真惦记吃这个了,昨晚做梦还梦见了。”
说到这里,他不由迟疑道:“总不会是我说了梦话吧?”
他从前可没有这个毛病。
秦夏挨着他落座,信手环过小哥儿细溜溜的腰。
“你没说梦话,是我猜的,可见猜得极准。”
随后又道:“流水席的菜单子今日定下来了,到那日里外里的,交给我筹备,你只管带着孩子露个脸,再浅浅应付下那些个得了帖子上门的你的同僚们。”
虞九阙轻轻碰了一下安安的小鼻尖,惹得他手脚乱动,很是开心的模样。
“他们素知我脾性,我刚生完孩子,没人会强拉着我应酬,那些个冲着司礼监来的人,到时一概交给夏秉笔去打发。”
秦夏听完,稍稍放了心。
虞九阙坐月子这一个月,算是彻底躲了回清净。
当初太医回宫把他的经历说得凶险,皇上后来又赏了不少药材,只叮嘱他好生休养。
好在朝中这阵子也没出什么大事,边境捷报频传,大军有望在年前凯旋。
“你在这坐了多久了,我陪你在屋里走走?”
他这么一说,虞九阙方觉自己有些腰酸。
“也该活动活动,就怕这小祖宗不乐意。”
只见他作势起身,还没迈出一步,小床里的哥儿就扁了嘴要哭。
“好你个小哥儿,前两天才说了你乖觉,真是经不得半句夸。”
秦夏试了试,他自己走,哥儿没有反应,虞九阙跟着一走,立刻便不乐意。
“行,你小爹是亲的,你爹爹我是捡来的。”
虞九阙听出秦夏语气里的哀怨之意,忍不住扬起唇角。
“你和个还没满月的孩子较什么劲,他又知道什么。”
他轻拍秦夏的肩膀,“你抱抱他,哄一哄就得了,这么大的孩子,还没大福脑袋瓜子灵光。”
秦夏含笑摇头。
“拿着孩子和鹅比的,恐怕也就你我了。”
虞九阙看他熟练地抱起孩子,在房间里开始溜达,嘴里还不住念念有词,说的都是一些俏皮话,顿觉这样的日子当真是如梦似幻。
自从在齐南县嫁给秦夏,自己就和掉进福窝里似的。
从前还是个刚入宫的小太监时,哪里敢奢望这种日子。
等秦夏转了一圈回来,他也起身迎上去,两人凑在一起看孩子。
安安滴溜着一双大眼睛,左看右看,不哭不闹,赫然变回了乖巧的模样。
到了时辰,晚食上桌,切成三角块的馕饼热过,堆了一盘。
今夜菜色是最瞩目的,是黄豆焖田鸡和肉末土豆泥。
田鸡是庄子上仲庄头张罗着送来的,这在冬日里可是好东西,称得上大补之物,滋阴补虚。
若是产后的姐儿吃,还有通乳之效。
正因如此,仲蔡才火急火燎地孝敬到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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