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郎弱小可怜但能吃by菇菇弗斯
菇菇弗斯  发于:2024年06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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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了,一提起浑羊殁忽,自己就被它形似“烤全羊”的外表限制了思维,一心只想着如何架在火上顺利烤成,忘了这世上尚有其它能将肉食烤熟的法子!
馕坑这东西他是知晓的,不仅能够烤馕,同样也可以烤肉。
再者乌纥和沙戎,在舆图上似乎也称得上是邻居,都是游牧民,说不准祖上同出一脉,吃食做法也有互相效仿之处。
焉知失传的浑羊殁忽,是不是在馕坑里炙成的?
一票伙计说得兴起,猛然见大掌柜把碗放回桌上,发出一声响,都赶紧把嘴里的饭咽下肚,疑心是不是他们太聒噪,扰了大掌柜盘算正事。
不成想秦夏只是看向黄家兄弟,问道:“你们是在城内何处见到的乌纥人?”
他打定主意,要出钱去请两个懂行的乌纥人来,建一个馕坑试试看。

乌纥人的行踪不难寻, 在南城稍微打听一下便可知。
他们现还未离京,宿在城内云间客栈,云间客栈的女掌柜深目浓颜, 样貌与京城女子迥异, 据说是有四分之一的胡人血统。
她通晓多族语言, 胡商入京, 许多都会前往云间客栈投宿。
秦夏差了督公府一个管事带着黄家兄弟去请, 隐去主家身份,许以不错的酬金。
对外的说法只是,家中老爷上回吃了黄家兄弟带回去的馕饼, 深觉美味, 又虑及乌纥商队总有离开的一天, 故而派了府中灶房的仆从来, 想学习这打馕饼的技巧。
乌纥商队中很快有几人站出来,表示自己懂得如何建造馕坑、打馕饼,可见这在乌纥是家家都有人会的本事,算不上什么不传之秘,就和大雍人蒸馒头一样, 是个灶头技术活罢了。
但其中只一人认出了黄星和黄光,还说了几句生硬的官话,恰好是当日卖馕饼的人中, 懂得翻译的那个。
要选领头的, 当然要选交流无碍的。
此人言语粗通, 后面的事也就好办了。
管事当场掏了银子算是定钱,免得对方反悔, 继而问了他建造馕坑需要用的原料,着人去采买, 又给了他一个地址,让他明天一早带一两个手脚麻利的帮手,去那边候着。
乌纥商人收了银子,深感京中富贵人家的大方,笑嘻嘻地揣进兜里,行了个还算标准的拱手礼,表示第二日一定准时前去。
管事给的地址是虞九阙安排的,乌纥商人不能带进府,但要另寻地方也不难。
地方也在南城,离和光楼不远,是个二进的宅子,十分稳妥。
第二天,秦夏在宅子后院见到了一行三个乌纥商人,还有来当帮手的府上小厮。
乌纥商人一见锦袍加身,面如冠玉的秦夏,就知这才是说了算的,很快上前见礼,还奉上了礼物,是一套精美的手工白铜酒器,花纹繁复。
外族人的名字都绕嘴,秦夏也难记住,面上照旧客客气气地回了礼。
“在下平生没有别的爱好,唯爱美食一道,那日尝了贵地特色的馕饼,十分难忘,所以派了人前去请几位上门,传授技艺,说来还要多谢几位愿意赏光。”
乌纥是小国,地位比不得羟国或者沙戎,就算是来往贩售货物,也只是捡点别人指头缝里漏下来的罢了,难得被京城贵人这般礼遇,一个个都做事积极。
秦夏打完招呼,就到一旁葡萄架下的躺椅坐了,一副只是来看热闹,当监工的富贵闲人派头。
那几个乌纥人中,懂官话的人立在一旁,看起来不打算动手,余下的令人则已经不顾天寒,挽起了袖子,府上小厮也上前一起。
依他们之前所说的,建造馕坑的原料已经备齐,堆放在院落之中,总共是一大车现成的黏土砖、两大口袋筛去石子砂砾的细黏土、一大坛子盐,还有许多的羊毛,添满的一缸井水。
听他们的意思,在乌纥,黏土砖都要挖土自制,做起来要耗费数日,现下能买到现成的,可就快多了。
但是,按理说黏土还应在水里泡发两天,现在主家要赶时间,他们也只能怎么快怎么来,成品或许会不太耐用。
秦夏不在意这一点,就算不耐用,能熬过这半个月就行,以后时间充裕,他慢慢建一个新的就是。
乌纥人解释清楚后放下心,分出一人,先用砖石在平地上垛出一个方形的底来,又用炭块在上面画圆标记。
另外两人则和督公府的人一起,将羊毛浸入盐水,与黏土混合,还要脱了鞋反复踩踏,待到三者完全融为一体,才可以使用。
这么一个活,四个汉子干,进展很快,接下来也用不上翻译了,只靠比划,两个小厮也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懂官话的乌纥人又看顾了一会儿,便恭敬地走去了秦夏的面前,再度行礼,看起来有攀谈之意。
秦夏命人在旁边添了个座位,顺手烹了茶,就这么相对而坐,聊了起来。
此人的名字用大雍文字书写,大约可以写作雅勒,商人总是善钻营的,秦夏知道对方是想和自己套套近乎,拉拢些生意,否则何必拿了工钱,反倒还要带着见面礼来。
胡商远行,往来贩卖的多是地毯、铜器、皮草、珠玉,以及大雍罕见的种种香料、药材……
这些货物入关后售价不菲,来回走一趟,把货物换成茶叶、瓷器、漆器、丝绸、绣品、盐、糖等再回去,称得上“一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
秦夏言谈间透露,自己名下有糖坊,而且制糖工艺与别家不同,进价更低,雅勒果然表露出万分的兴趣,激动到话都说不利索了,捋了半天舌头,总结一下就是,想和秦夏合作,买一批红糖、一批砂糖,现银足额交易。
秦夏就淡定多了,上赶着不是买卖,现在制糖坊的产量还没跟上来,光供品饴坊尚且勉强,今日只是话赶话,顺便铺个路。
当然,给他们不多的货,尝尝甜头也无妨。
这也是因为来的是乌纥人,人少、低调,早就臣属大雍,放在盛京城里不算起眼,是个试水的好选择。
得了秦夏可以少许供货的首肯,雅勒的态度比之前更加热切。
在秦夏提出想要一些香料,几张漂亮的地毯,最好还能来点葡萄干时,他给了很优惠的香料价格,且说葡萄干和其余果干,直接白送。
秦夏占了便宜,给出的笑容同样多了几分真诚,不忘询问:“在下还想要一些贵国的葡萄种子,不拘品种,最好是适合酿酒的,不知阁下方不方便?”
“您放心,包在我们身上。”
雅勒用力地拍拍胸脯,心道别说是葡萄种子了,若是能从眼前这位年轻公子身上得到低价的贩糖货源,他就是想吃新鲜葡萄,自己也会想法子用骆驼运来!
而今不过带些适合酿酒的葡萄种子来而已,简直是举手之劳,两地通商至今,各类作物早就互通有无,原本中原大地,最早也是没有葡萄的。
这边相谈甚欢,另一边建馕坑的动作也没停下。
到秦夏和雅勒聊得差不多时,俨然初见雏形。
平地上多了个里外糊满黄泥,用泥砖垒成的圆坑,下宽上窄,因秦夏说过还想烤羊,所以建得颇高。
雅勒表示,只需最后加固一遍,再等黏土干透,就可以用了。
“在我们家乡,馕坑都是在夏日制作,一夜就可以干透,现在可能需要两到三天。”
事实如此,秦夏再心急也只能等了,遂又约定,等馕坑干透,雅勒再带人来教如何打馕和用馕坑烤肉。
盛京冷是冷,却也干燥。
两天的时间过去,馕坑已经能用,雅勒再次到来,不仅带了人,还带了秦夏上次点名买的香料、地毯,作为赠品的数种葡萄干、杏干、蜜瓜干、大枣、核桃等。
大枣都是精心挑选的,最大的堪比鸡蛋,和大雍常见的土产金丝小枣相差甚多,令人称奇。
秦夏带来的是黄家兄弟,他们本就擅长做面食,来学打馕饼刚刚好,秦夏本人实则更注重烤肉的技巧。
宅子的后厨备好了面粉、羊乳、洋葱等,雅勒一行带来了一罐酥油,接下来就是示范如何做馕。
除了黄家兄弟,秦夏也跟着学了。
从揉面、发面开始,揪成面团,里面加盐、糖、胡椒粉等几样香料,靠手掌旋转的惯性一点点抻大,抹上用洋葱炸的葱油。
又做了一种加酥油、里面卷洋葱碎的,许多大雍人吃不惯酥油,做得不多,雅勒的意思是请秦夏等人尝尝。
“馕有许多种,大的小的,甜的咸的……”
雅勒跟秦夏介绍的同时,亲自去院里加热馕坑,除了下面点的炭火,还要往里面塞柴火。
差不多后,另外两个同行的乌纥人,和黄家兄弟一起把馕饼胚端出来,示范如何把馕饼贴在馕坑内壁上。
第一坑馕全部贴进去后,在馕坑口加木板,大约等了一刻钟多一些时候,掀开木板,烤馕就已经熟了。
“真香,比那天在街上买的已经凉透的好吃多了!”
刚出炉的烤馕麦香味十足,金黄有嚼头,带着淡淡的咸味,不用配菜,空口吃也能吃掉足足一大张。
添了酥油的那种,也没有预想中的膻味,反而更多了一种可以接受的油酥香。
眼看在场的大雍人都对馕饼赞不绝口,雅勒三人亦是满脸喜色,与有荣焉。
烤完第一坑馕,第二坑馕里多了加葡萄干的甜馕,随后接着烤肉。
用馕坑烤肉,要在坑口稍下的部位加铁架,再把肉悬挂进去,馕坑烤出来的肉,果然更加外酥里嫩,肉质多汁。
秦夏学到技巧后,对用馕坑烤制浑羊殁忽,更多几分信心。
和雅勒议好交易甜菜糖的日子,送走帮了大忙的乌纥商人,秦夏选走了三个口味各几张的馕饼,外加不少烤肉,打算回府给虞九阙尝尝,剩下的都让黄家兄弟带回和光楼,给那边的伙计们分了。
虞九阙这日休沐,昨晚被肚子里的孩子闹得没睡好,睡到中午还没起,秦夏回来时,他还在床上。
秦夏到床榻边见了他,拿过外衣替他披上,看到小哥儿脸颊上还有枕头印,只觉可爱。
“睡这么久也该饿了,看来我回来的是时候,正好,一会儿尝尝这乌纥的吃食滋味如何。”
虞九阙洗漱完,穿戴齐整,馕饼和烤肉已换了盘碟送上来,数量不多,倒不见秦夏人影。
“你们老爷呢?”
他问房里的丫鬟,后者笑言,“老爷说出门前就嘱咐灶房的人备下了食材,想着只有这一饼一肉,还是菜色太少了,让您饿了先吃些垫肚子,再等等还有好菜上来。”

秦夏在灶房做大盘鸡。
整鸡去掉头尾剁块, 下锅炒出糖色,放入拍碎的蒜瓣、生姜、花椒,以及香叶等香料翻炒出味, 加酱油, 倒入足以没过鸡肉的开水炖煮。
作为配菜的土豆切滚刀块, 青椒、洋葱切片, 分批下锅, 这样才能保证土豆粉糯入味的同时,青椒和洋葱不会火候过头。
在等鸡肉炖熟的时候,秦夏用现成的面团扯了一大份裤带面。
这种面条宽如两指并拢, 煮熟后过一下凉水, 筋道爽弹, 是拌进大盘鸡里, 蘸着汤汁吃的,一定要手工来做,不能太厚也不能太薄。
为了配合大盘鸡这个名字,灶房特地找出了一个极大的瓷盘,用来盛放这道菜, 再加上一大盆裤带面,端到桌上时可谓有些壮观。
别忘了旁边还有摞在一起,比脸还大的烤馕, 即使切了快也显得份量不少的烤肉。
乌纥人做烤肉本就十分豪放, 恨不得一块肉和拳头一般大。
虞九阙拿筷子的手停在半空, 咽下口水。
“我都不知道从哪里吃起了。”
秦夏问他刚刚有没有先吃烤馕配烤肉。
“一样吃了几口,不过吃得不多, 等着你的好菜呢。”
他拿过自己掰了三分之一的烤馕,从剩下的部分上又掰下两块和秦夏分, “这个饼确实和咱们这里的味道不一样,里面放的油应该也不是咱们这里的菜油?荤油就不可能了,我听说乌纥人是不吃荤油的。”
秦夏探头,咬掉尚被虞九阙拿着的,烤馕上的一个尖儿,之后才接过来。
“放的是酥油,用牛乳或者羊乳做的,一共两种,有一种是没有加酥油的,我还担心你吃不惯。”
孕期的人总是对气味、口味更敏感,但虞九阙的好处就是胃口一直不错。
“我还觉得挺香的。”
两人吃完手里的烤馕,对大盘鸡下了筷。
“放了一点干辣椒提味,这个菜一点不辣就不好吃了,青椒和洋葱也不能少,都是增香的,不然不正宗。”
虞九阙边吃边点头,“里面的土豆也好吃。”
秦夏看他今天吃饭的速度比之前都快,知道是睡了一上午饿到了。
“用那个馕坑来做浑羊殁忽,可靠么?”
秦夏挑了一些裤带面到大盘鸡里蘸汤,见差不多了就夹出来放到小碗里,推到虞九阙的面前。
裤带面又宽又长,恨不得一根就占满了一碗,吃起来很痛快。
“我觉得一定比明火炭烤更接近古方,肉都腌上了,下午我就试试看。”
虞九阙之前就已经听秦夏讲过馕坑是怎么搭成的,但还没有去看过,于是跃跃欲试道:“我和你一起去。”
他们每天在一起的时间实在算不得多长,原本只要虞九阙休沐,秦夏一定尽量从早到晚都陪他在家,但现在有皇命在身,又要赶时间,少不得忙碌许多。
饭后有些变天,北风呼啸,徐妈妈不放心虞九阙的身子,给他添了件披风。
因多了人,换了大轿,轿夫很稳当,几乎感觉不出什么颠簸。
到了有馕坑的宅子,秦夏盯着几个帮厨加热了馕坑,把在府上已经套好的浑羊殁忽挂在铁钩上,缓缓降了下去,盖上了盖子。
转过身,就见虞九阙好奇地看过来。
“原来这就是馕坑。”
他把自家夫郎扶着接过来,好离得近些看。
“各地风土不同,每个地方的吃食各有特色,乌纥人想出来的这种方法还是很聪明的。”
虞九阙想起秦夏曾经说过,他没有来到大雍时,曾经去很多地方游历过,或许那一边也有类似乌纥的地方。
如果有机会,他也想和秦夏四处走一走,看一看。
秦夏不知道小哥儿已经在畅想和自己周游四海,没过一会儿就陪着他坐去一旁的屋子里,抓了一把洗干净的葡萄干吃。
“这个太甜了,你要少吃。”
秦夏数着数,往虞九阙的掌心里放了几粒。
虞九阙看着那不够塞牙缝的数量,却也知道秦夏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只好有些哀怨地慢慢吃起来。
吃了两三个,自己也觉得实在太甜,咳了两嗓后,端起茶盏来喝了几口水。
秦夏见此,转而给他拿了一颗大枣。
“乌纥大枣实在是很好,个头大,肉也紧实,我得了空给你做点奶枣尝尝。”
做奶枣需要用黄油,可以用酥油代替,雅勒他们那里也有黄油,不过是从家乡带来路上吃的,秦夏没有买来,毕竟他自己可以做。
到时候不必额外放糖,里面还可以加一些核桃碎或者杏仁碎,每天吃几个,也算补补营养。
大枣一口吃不完,虞九阙慢慢转着圈咬。
怀孕后秦夏注重给他补气血,但或许是因为他一直闲不下来的缘故,脸色始终称不上多么好。
馕坑里的香味飘出来时,虞九阙鼻尖动了动。
“是不是肉熟了?”
虞九阙看他那小表情,忍不住握了握对方衣袖下的手,两人的指间缠了一下才松开。
“我去看看,希望这次能成功。”
秦夏起身去了馕坑旁,掀开盖子,肉香满溢。
但单有味道是不够的,他拿了一个长木铲探进去,戳了戳最外层的羊肉。
羊肉已经烤出了油,滴滴答答地落下去,激得下方炭火时不时发出“刺啦”的响动。
要说烤肉的吸引力,往往就在这一刻。
他示意帮厨合力,把羊往上拽了一截,提了一把小刀上手,利落地切下一片肉品尝。
“还差点火候。”
复刷一次调料和油后,帮厨把羊再度降下去。
一刻钟后,秦夏抬手,“提出来吧,送进灶房。”
虞九阙进去时,整只羊已经被安放在长条桌的正中间,外皮呈现蜜色,流淌下来的油水聚集在下方的托盘内,热气腾腾,香气醉人。
“外层的羊肉味道很不错,就是不知道里面怎么样。”
秦夏见虞九阙来了,就拿起了手里的刀,开始一层层向内剖。
书中记载的浑羊殁忽,是一道很奢侈的菜,外面的一层羊肉只是“盛器”,真正食用的只有里面的鹅肉。
秦夏做的这道浑羊殁忽,却是每一层都能吃出不同的味道。
剖开羊腹,依次取出里面的整鹅、整鸡和鸽子,最后的一枚鸡蛋形如玉卵,外表颜色接近卤蛋,真真正正地吸收了全部精华。
羊、鹅、鸡、鸽分别拆出肉,不见先前的焦糊、老柴或是没有熟透的血丝。
一直给秦夏打下手的府上帮厨面露喜色。
“老爷,这是不是成了?”
秦夏也挂上笑容。
“味道不算尽善尽美,还有改进的余地,但说明建馕坑这一步是走对了。”
他示意大家都尝一尝味道,随后端着一碟四样肉食拼成的拼盘,和独一无二的鸡蛋,来到虞九阙身边。
鸡蛋一分为二,他们分而食之,唇齿间余味绵绵不绝,那是丰富的香料,层层的油脂浸染出的滋味。
四层的烤肉,秦夏配了不同的蘸料。
烤羊肉蘸孜然干料,烤鸡肉蘸蒜蓉酱,烤鹅肉和鸽子肉蘸的是两种果子酱,一种是林檎果做的,偏甜,佐以肥腴的鹅肉,满足更甚,一种是酸梅做的,酸头明显,比较解腻。
这么一来,四层肉各有风味,都不会浪费。
全都吃了一遍,再想到秦夏那句“不算尽善尽美”,虞九阙都觉得是相公对吃食的要求太高了。
“我觉得这个水准,已经可以送到御前了。”
秦夏却道:“其实我有意准备另一道菜,到时和浑羊殁忽一起送进宫,好事成双。”
奉旨做菜,当然要做得漂亮。
如若还有意外之喜,那就算是锦上添花。
自己不求封赏,只愿多给皇上留些好印象。
虞九阙是常伴御前的,这份好印象是落在虞九阙的身上还是他的身上,都不重要。
“相公打算做什么?”
这件事虞九阙也是头一回听说,他只知秦夏要做的,肯定也是能上得了国宴的菜色。
秦夏卖了个关子。
“只是个想法,还没有尝试,等食材到齐再说。”
一日的休沐后,就是连续三日的忙碌。
往往每过一个时辰,虞九阙就要去后面的榻上躺一会儿,不然只觉疲惫不堪。
赶上御前奏对,或是接见官员,水都不敢多喝一口,这是为了提防着要常常“更衣”,从而失仪。
司礼监上下被他管得铁桶一般,没有人敢生二心,饶是如此,看虞九阙的月份越来越大,显然已有些支应不住繁重的事务,也开始在心里盼着,如果督公回府安胎,那么会令手下的哪个人暂时接班。
或许真的是即将当孩子小爹,他做事的风格变了不少,愈发静水流深,教人捉摸不透。
这些人心里的小九九,虞九阙一看就透,面子上只做不知,休息时还给大家分奶枣吃。
一众同僚收到这奶味浓厚的香甜小食,虽然口味上佳,却都觉得怪怪的,感觉这东西更适合哄孩子。
这句话倒是提醒了虞九阙,他去东宫时,也给小太子送了一盒奶枣。
一口咬下,外层是香甜糯软的牛乳糖,中层是大红枣,里面还夹着核桃或是杏仁等干果,
这东西很快成为了小太子最喜欢的加餐,每天都要吃上几个。
明眼人都看得出,现在小太子和虞九阙多亲近。
这不仅是太子的一腔孺慕之情,更是暗含了当今圣上对虞九阙的倚重。
等有朝一日太子登基,恐怕那才是掌印大人真正风光的时候。
沙戎使团千里而来,路上行进了两个多月,总算即将进京。
秦夏赶在这之前,做好了两道大菜,告知虞九阙后,宫里很快传出旨意,命秦夏进宫面圣,亲自献菜。

秦夏得知这个消息时颇为意外。
虞九阙放下手中茶盏, 嘴唇被水润泽,不再如片刻前刚进门时那般干燥起皮。
茶水是润燥的花茶,除了桂花外还添了沙参、玉竹、雪梨和甘草, 顺喉而下, 抚平了忙碌一日的干渴与火气。
“皇上也是想借此机会见一见你, 先前一直没有机会。”
秦夏有些苦恼地抬手搔了搔额角, 虞九阙看他这副模样, 只觉新鲜。
“相公不想进宫面圣?”
秦夏倒吸一口凉气。
“这话不能乱说。”
皇上已下了口谕,不去岂不是抗旨不尊?
虞九阙却一派放松。
“自家说话罢了。”
别的朝臣在床头讲私房都要担心,房顶上会不会有东厂厂卫偷听, 好借机抓他们的小辫子, 他却是不用怕的。
秦夏叹口气。
“我只是……不太适应。”
他到底不是这个时代的人, 一想到面圣的时候要三跪九叩行大礼, 就觉得浑身不舒坦。
上次虽也见了太子,可那时候太子是微服出巡,一应礼节都是从简的,若是进宫,可就不一样了。
“皇上是极仁善的, 待下宽和,届时进宫有我在一旁,相公不必担忧。”
虞九阙说着话, 往他旁边坐了坐, 现在两人挨在一起, 自己反倒成了体温偏高的那一个。
深秋时节,秦夏只觉得身边多了个小暖炉。
他顺势把人搂进怀里, 替虞九阙理了理被丫鬟拆掉一半的头发,又把手掌贴在隆起的肚子上。
结果手刚贴上去, 里面的小人儿就动了,倒令秦夏吃了一惊。
“这皮猴儿怎么这么能折腾。”
虞九阙往后塌了塌腰,有秦夏撑着,他也有借力的地方,一脸疲色。
“不然我也不会成日里腰酸背痛。”
过去还说多生几个,家里热闹,现在只这一个就把他折腾地够呛了。
秦夏替他揉着后腰,过了一会儿,又下榻替虞九阙脱了居家的软底鞋,让他靠另一侧躺下,把两条腿架在自己的腿上,慢慢按着几个早就熟记于心的消水肿的穴位。
“既然这么皮,我倒宁愿是个小子了。”
这是秦夏第一次谈论孩子的性别。
“因为若是个哥儿,就算上房揭瓦,咱俩怕是也不舍得下手教训。”
但换成个小子,就会觉得皮实多了。
秦夏说罢,又补充道:“当然,打孩子是不对的。”
虞九阙笑起来。
“相公这样的人,当不成严父。”
秦夏心软,远比自己要软得多。
穴位按着酸胀,他起初不适应,可因为消肿的效果不错,每每都忍着,忍到现在已经有些习惯了,连带眼皮也越来越沉。
等秦夏反应过来的时候,他早就沉沉地睡着了。
秦夏无奈,只好拿过毯子替他小心盖好,心下算着时辰,只等半个时辰过后叫人起来吃晚食,不然吃得晚了又要肠胃不舒。
很快到了进宫当日。
两道菜在督公府做好,装入特制的保温食盒,一路送往禁中。
装浑羊殁忽的食盒当然小不了,由两个内侍一前一后小心抬起,后面另有两人,捧着两个数层的大号红漆食盒。
香味顺着食盒的缝隙徐徐飘散开来,有过路人被勾去了魂儿,下意识咽了下口水。
“这是什么味道,这么香?”
他四下打量,也没瞧见附近有什么新开的酒楼。
“小声点!没看到打头的轿子是宫里内侍的么?”
与他同行的人小心提醒,前者愈发不解。
“这是要往宫里送吃食?架势还不小。宫里自有御膳房,外头什么样的吃食,能上宫里贵人的桌?”
后面还有一句他没敢说出口——就不怕有人在其中动手脚?
“说你蠢你还不信,也不看看这些个内侍是从哪里出来的!”
男子顺势仔细看去,当即打了个激灵。
北城谁不知晓,督公虞九阙的府邸就在城中三合巷。
权势滔天的御前红人,还有个擅厨的相公,君不见一道看似寻常的菊花锅子,都因此从市井走到了宫宴的席上?
和光楼现在生意好到烈火烹油,不知一天要挣几百两银子!
涉及这位的事情,谁又敢多说一句。
两人抬手捂了嘴,匆匆离了原地,好似多待一会儿,都会被人盯上一般。
宫中,一群内侍正在前后忙碌着布置膳桌。
今日皇上有旨,要携礼部、鸿胪寺的几位大人一起前来品膳,据闻是督公举荐的宫外庖厨,要为即将到来的,接待沙戎使团的宫宴献上两道新菜。
其中一道,还是万岁爷特别要求其复原的古菜。
内侍们嘴上不说,心里也盼着借此见见世面。
此时派往宫外的一行人已入了宫,绕过御膳房,直接在虞九阙的授意下送去偏殿摆盘。
“见过督公!”
为首的太监一踏进偏殿,就赶忙行礼,秦夏跟随其后,就这样见到了虞九阙。
“相公。”
虞九阙迎上来,即使在宫中,他也没有更换称呼,秦夏觉得这样多半不太妥当,可看自家夫郎坦然的神色,也跟着心头一松。
“路上可还顺利?”
“一切顺利,说来还要多谢成公公。”
被称作成公公的太监心头一喜,得秦夏这么一句话,以后在虞九阙跟前,他也算挂了名。
虞九阙没让他失望,开口两句话,便引得成公公恭维话说个不停,笑成一朵菊花。
秦夏在前,虞九阙懒怠花费太多时间应付旁人,成公公也识趣,很快退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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