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可能去陪你们喝什么劳什子的酒,你们若是再向前一步,别怪我不客气!”
哪知他这一手压根没吓到对方,为首的“三爷”甚至拍起巴掌。
“好!有气性!我喜欢!小美人儿,你当真不从了三爷?从了三爷我,再不必在此抛头露脸,我让你吃香喝……”
一句话戛然而止,“三爷”活像被掐住被掐了脖子的公鸡,顿时安静。
虞九阙睁大眼睛看去,原是秦夏及时赶了回来,趁那语言狂狼的汉子大放厥词时,一把扯住对方的后衣领猛地一拽,继而将人朝地上踹去,然后拉起对方的胳膊朝后用力一别!
尤哥儿见虞九阙还握着菜刀愣在远处,好歹是攒了一股子勇气,一步迈过去,拽着人贴着自己,躲到了后面的角落里。
菜刀自始至终握在虞九阙的手中,在掌心勒出痕迹。
“别!别!疼!”
不知是不是扯到了什么要紧的关节,汉子疼得脸都憋红了。
两个跟班想上前出手,秦夏以威胁的眼神看向二人,作势打算将汉子的手臂继续朝一个方向别去。
吓得此人赶紧大声嚷嚷,“你们两个蠢货,还不往后退!往后退!”
跟班见状只好朝后,怎料秦夏冷冷道:“滚一边去,离我家摊子远些!”
汉子哀哀直叫,哪有不听的。
于是跟班转眼间挪出两丈远。
这汉子常年混迹街头,实则就是个趋炎附势,欺软怕硬之徒。
他本是瞧着虞九阙貌美且落单,遂上前调戏,哪知这哥儿的男人是个厉害的!
这会儿吃了瘪,当即求饶。
“好汉饶命!好汉饶命!都是误会!”
秦夏另一只手把他的脸狠狠往地上一按。
“误会?我可没觉得是误会,你对我夫郎出言不逊,言语轻薄,难道是我听错了不成?”
汉子觉得秦夏的手简直和火钳子一样,是按得他一动也不敢动,现在的厨子都这么厉害了?
他心道今日怕是不能善了,只得先想办法脱身。
“好汉,当真都是误会,我那是……我那是认错人了!你们说是不是?”
他扯着嗓子喊自己的跟班“作证”,痦子脸傻不拉几地没反应过来,好在另一个细眼睛的还算机灵,当即高声道:“没错没错,好汉,我们三爷是认错人了!都是误会!”
秦夏仍不言语,汉子暗自咬碎了牙,在心里问候了秦夏的祖宗十八辈,面上还要装相道:“好汉,我给您和您夫郎赔不是!求您高抬贵手!”
有道是阎王好见,小鬼难缠。
这等街巷上的混混泼皮,就算是报了官也够不上挨板子蹲大牢,只要咬准了是认错人或是吃了酒,官爷们过来训几句话,不痛不痒。
秦夏自认他给此人的教训已经比官差更厉害了,松手前又用力拧了此人手腕子一把,方狠狠收了手。
汉子连滚带爬地起来,只觉得胳膊都要断了!
可他打量秦夏的体格,也不像练家子,这回真是出门不看黄历,撞了铁板,算他刘三儿倒霉!
眼看他想溜,秦夏把人叫住,没好气道:“赔礼道歉。”
刘三儿只好朝他和虞九阙都拱了拱手,梗着脖子说了几句“对不住”,明显是不服。
秦夏趁他拔腿走前警告道:“三爷是吧?我等摆摊的末流小贾,不敢惊动三爷大驾,望三爷日后路过此地记着绕着点走。”
刘三儿讪讪冷哼一声,瘸着腿,后头跟着痦子脸和细眼睛,没多久就消失在街角。
围观的人渐次散去,有那好热闹的为秦夏叫好。
秦夏活动着手腕,朝那人的方向点头示意,随后便迅速走到了虞九阙的身旁。
一低头,看见的是菜刀粼粼的寒光。
他把手掌覆在虞九阙的手上,轻声道:“没事了,你先松手。”
虞九阙这才一下子回过神了,一把收了手。
秦夏松了口气,把菜刀随手搁到保险的地方。
他拉过虞九阙,朝卖糖糕的尤哥儿道谢。
“多谢您护着阿九。”
尤哥儿笑了笑。
“你可别这么说,我也贪生怕死,无非是趁着你来了,带着你家小哥儿往旁边躲躲罢了。”
话是这么说,没见另一边摊子卖腌菜的汉子全程都在装瞎子。
人比人,就能看出差距了。
两人回到板车前,对面馄饨摊的儿子小跑着送来秦夏买的糕点。
刚刚他着急,随手把这东西往人摊子上一搁就去抓刘三儿了,好在东西完整,没糟蹋。
他冲人道了谢,抓了两片芝麻糖给这小子,小子喜滋滋地举着糖片往回跑。
“爹!娘!吃糖!”
秦夏也分了一些给旁边的尤哥儿。
“甘源斋的,虽是碎了些,可不妨碍吃。”
糖都卖得不算便宜,一小包就得好几个大钱呢,何况是甘源斋的,只会更贵,哪有嫌碎的。
尤哥儿小心用油纸兜住,说是回去给自家孩子吃去。
“头几天还念叨着要吃糖呢,明明家里就是卖糖糕的,也没缺了他们甜嘴的!”
说罢他也到了收摊的时间,收拾好东西就离开了。
身后,秦夏用筷子夹了一片芝麻糖给虞九阙。
“回神了,你也吃口甜的。”
从方才起虞九阙就一直在出神,唇色也变得没了血色。
“有没有不舒服的?咱们去医馆瞧瞧?”
虞九阙毕竟伤在头部,自己的出现必定令原书剧情走向改变,他有点怕虞九阙的伤势恢复也会受到影响。
比如刚刚受了气,搞得那什么气血又不通了之类的。
医理他不懂,只是看着虞九阙的脸色确实不佳。
虞九阙摇摇头。
“刚刚是有点胸闷和头晕,现下已经好了。”
刘三儿几人出现的时候,他是挺慌的,却没有想象中的害怕。
当初眼看菜刀在手边,他想也没想就抄了起来。
那一刻他确信,若是这几人真的敢动手,自己的菜刀也真的会砍下去。
也想不通是哪里来的魄力。
缓缓吐出一口气,虞九阙接过秦夏给他的芝麻糖,轻轻咬了一口。
酥脆香甜。
“很好吃,相公你去甘源斋买点心了?”
秦夏“嗯”了一声。
“你吃药嘴巴苦,他们家的点心有名且价格公道,我挑着招牌的买了几块,你别嫌我乱花钱。”
他们现在虽说只是名义上的“夫夫”,但虞九阙也跟着出摊卖力了。
秦夏认为两人赚的钱都应当算是“共同财产”,他一下子花这么多,也该和虞九阙说一声。
虞九阙看着那个纸包,就知道便宜不了。
可秦夏是为了他买的,他心里高兴还来不及。
“那咱们回家一起吃。”
秦夏把手里剩的一半芝麻糖丢进嘴里,勾唇道:“好。”
小小的插曲对二人的心情影响不大,秦夏看得出虞九阙是个不会吃亏的,虞九阙也见识到了秦夏的本事。
再遇上这等人,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犯不着多挂心徒增烦恼。
路上虞九阙试着询问秦夏为何会功夫,秦夏莞尔。
“算不得什么功夫,只是擒拿术罢了,我从前有个朋友专擅擒拿格斗,我跟着他学了几招,他当初说把这几招练熟了,一般的宵小都能直接拿下。”
他其实原本就是练着好玩的,后来练多了就形成了肌肉记忆。
再加上他们当厨子的力气都不小,手劲也大,用起来事半功倍。
对付街头无赖足够了。
继续沿着街头向前走,期间路过了县城里的家禽行。
远远就闻见一股带毛畜牲独有的味道,和一片叽叽喳喳混杂在一起的嘈杂叫声。
秦夏想到自家空荡荡的后院,不由放慢了步子。
虞九阙也跟着转过头,循着看去,发现秦夏在张望街旁关鸡鸭的草笼子。
透过笼子的缝隙,能看见里面黄色的毛茸茸小动物。
秦夏有些心动,上前一步问那守摊的妇人。
“老婶子,您这是卖的鸡雏?”
对方还没答话,一旁的虞九阙就乐开了。
“相公,这是鹅,不是鸡。”
“你们这些年轻小子啊,一看就是在家干活少了,头回见不分鸡鹅的。”
老婶子把草笼掀开一角,里面的雏鹅都冻得缩了缩脖子。
“方才这不是离得远,凑近我就看明白了。”
秦夏怎么都不至于不认识小鸡,就是隔着这么一段距离,也不知虞九阙是怎么看清的。
老婶子只当是这小子嘴硬,揣着手道:“这是我家烧炕孵出来的一窝,你们要的话就挑两只。”
但买鹅回家,属实没什么必要。
秦夏他们忙着出摊,伺候家禽的时间本就有限,最多养几只鸡下个蛋罢了。
鸡养起来还是比这些水禽省心。
来都来了,秦夏预备打听一下有没有卖鸡雏的。
若是没有,成年的蛋鸡也可以,最多就是贵一点,冬日里隔个两三天能下一个蛋,攒一攒也够吃一顿的。
秦夏与卖鹅的婶子交谈时,虞九阙注意到了草笼里有一只小鹅格外发蔫。
他蹲下来伸手把那只小鹅给捧了出来,用手指摸了摸鹅脑袋。
“婶子,这只鹅是病了?”
老婶子闻言看过来道:“不是病了,病了哪敢搁一起?是让我家大狗踩了一下,多半是吓破胆了。早上带出门时就有点不好,现在看八成是活不了。”
她摇摇头,面露惋惜。
一只雏鹅能卖十五文,比鸡和鸭都值钱。
小鹅窝在掌心里隐隐发抖,虞九阙预备把它放回去时,几只厉害的小鹅伸头就要来叨。
一时间虞九阙托着小鹅,手举起来也不是,放下也不是。
秦夏看出他眼里的不忍,忖了一瞬,问老婶子道:“这只你卖不卖?”
虞九阙猛地抬起头。
“啊?你要这只伤了的?”老婶子转了转眼珠子,“我可提醒你们,拿回去养不活,可莫要回来找我。”
秦夏也只是想试一试,“这道理我们自是明白,不是那等没事找事的。”
老婶子闻言没多犹豫,留下来也是死,还不如趁现在卖几文钱。
“你就给三文钱吧,养活了你可就赚大了。”
秦夏数了三个铜板给她,老婶子把钱丢进荷包。
“还有你刚才问的,顺着这里往前走,有个穿花袄的,那是我娘家一个亲戚姊妹,她家急用钱,拿了家里下蛋的母鸡出来换,你们可以去看一眼要不要。”
虞九阙把小鹅揣进怀里起身时还有些恍惚。
他们原本没打算养鹅的,秦夏却花三文钱买了这只说不定都活不过今晚的小鹅。
“要是养活了,咱们就给它起个名字,以后当看家鹅养着。”
虞九阙一愣。
原来秦夏养鹅不是为了吃么?
秦夏也是刚刚才想到的。
以前他农村的爷爷家就有两只大鹅,比狗还凶,见了外人必定扇着翅膀上去叨,但哪怕自己只有寒暑假回去,两只鹅也记得自己。
他突然觉得如果养只鹅当看家宠物,会很有意思。
而且鹅的寿命有几十年,比狗还长。
以后虞九阙离开了,他也不打算成亲生子,就当给自己找个伴儿吧。
“希望它有这个福气。”
只要有福气撑过这一关,就会和他一样遇见好人家。
虞九阙温柔地伸出手指,又摸了摸小鹅的脑袋瓜。
在这之后,他们成功买到了两只下蛋的母鸡,都是一岁多的,可谓正值壮年。
本来一只要价六十文,秦夏讲价到五十文,花一钱银子带回了家。
因为多了这三个小家伙,两人自到家起就开始忙碌。
虞九阙拿家里的旧藤筐和旧衣服,给小鹅做了个临时的窝,拿到放在炕上替他保温。
而后又去后院,帮着秦夏一起收拾空置已久的鸡窝。
注意到鸡窝顶上破了个洞,秦夏拿了些干茅草厚厚地盖上。
“先凑合用吧,回头得了空再做个新的。”
就两只母鸡,用不了太大的地方。
现在天冷,夜里也得放到灶房去关着,不然冻死了钱可就白花。
两只母鸡落了地,争先恐后地钻进鸡窝里躲着,显然是换了新环境不太适应。
虞九阙看着缩成团的母鸡,又想了想屋子里的小鹅,有些发愁道:“我记得干娘家里养了鸡,她老人家总是懂得多些,要不咱们过去问一问该怎么办?”
秦夏也觉得自己把事情想简单了,这养家禽可比做饭难多了。
“也好。”
他点点头,表示赞成虞九阙的提议。
两人生怕小鹅被养死,不敢耽搁,带着鹅就去了柳家。
这会儿方蓉正在家泡豆子,见他俩冒冒失失地进来,还以为出了什么事。
到头来搞明白,原来是一时恻隐买了只蔫头巴脑的小鹅,顺便还有两只瑟瑟发抖的母鸡。
把方蓉逗得直乐。
“真不敢想你俩以后要是有了孩子会怎么样。”
她接过那小鹅瞅了一眼,嘀咕道:“这鹅是不太精神,不好说,你俩回去把它放在暖和地方,别受了凉,再备一些干净水和吃食,寻些煮过的米糠拌着剁碎的青菜,看它吃不吃,不吃就掰开嘴强喂,只要它能咽,就说不准能活。”
又说起母鸡。
“那母鸡就更不用管了,食水备着,莫要再受了惊,过几天能出来溜达了就是好了。”
这么一听好似确实没什么难的。
两人既来了,方蓉正好留了人吃饭。
上回秦夏过来做了一桌好菜,她不能占小辈的便宜,这遭正好还了。
“都这个时辰了,你们也累了一天,不如就在我这里凑合吃一顿,我给你们炒豆花饭。”
待秦夏答应下来,方蓉注意到虞九阙很宝贝小鹅,就知道这哥儿是心善的,叫了在后院干活的柳豆子过来道:“你给你嫂夫郎的小鹅拌点食吃。”
晚些时候,方蓉和柳豆子去灶房做饭了。
他们不许秦夏和虞九阙打下手,二人只好在屋里守着篮子中的小鹅。
把食送到嘴边,果然不吃,单纯喝了点水。
秦夏只好照着方蓉说的,掰开小鹅嘴强行往里塞。
“咽了咽了!”
虞九阙在旁紧盯着看,见小鹅有了吞咽的动作,兴奋地叫出声来。
秦夏擦擦手,笑道:“今晚再看看,明天能自己吃东西最好。”
虞九阙笑着点头,把手指伸出去。
小鹅的鹅喙凉凉的,他轻轻摸了两下。
之后几天,他两人都不得不带着小鹅出摊。
因为小鹅还是不太乐意自主进食,单独放在家里只怕回家后鹅就没了。
幸而小鹅还小,也就一个巴掌大,给它当窝的篮子勤换着当垫料的干草,干干净净的没有味道,哪怕放在吃食摊子的下面,也无人会注意到。
先前说的起名字一直搁置。
还没确定能不能养活,起了名字只怕伤心。
这几日下来,许多人都知道了六宝街上多了个小食摊。
卖早、午两个时间段,东西没了就收摊。
他们家卖的铁板豆腐和烤冷面,整个县城都是独一份,渐渐有人多走两条街,慕名而来。
“你们家这两样吃食,我现在是一天不吃就觉得嘴巴淡,没滋没味的。”
说这话的是兴奕铭,他明明午间在常悦楼有应酬,常悦楼是齐南县数得上的大饭庄,一桌席面能买好几个秦夏的摊子。
饶是如此,兴奕铭吃完了席面,却还是溜达过来要买一份烤冷面。
正巧赶上他家夫人领着女儿去铺子里,女儿随了他的口味,也喜欢吃这两道小吃。
兴奕铭索性带她一起来了。
“小鸭子!”
兴奕铭的女儿兴圆今年五岁,头上扎着双环髻,别着两朵珠花。
脸上有些婴儿肥,圆嘟嘟的,一看就有福气。
“我的小祖宗,那是鹅。来,爹教你,尖嘴鹅扁嘴鸭,你看它的嘴是不是尖的。”
兴奕铭过了三十才得这么个女儿,平日里是当掌上明珠养的,当着女儿的面说话时,秦夏只觉得他说话的腔调都变了。
虞九阙见兴圆对小鹅感兴趣,便把篮子上的布掀开一角。
“喜欢的话可以摸一摸。”
“真的吗?那我就轻轻摸一下。”
两人遂一起蹲在地上逗小鹅。
有虞九阙帮忙看着,兴奕铭不怕女儿乱跑,专心等秦夏做好一份烤冷面,吃到嘴里后他咂咂味道:“我总觉得你这烤冷面里还可以再放点东西,你这摊子上的吃食太素了,应当来点荤的。”
“比如加点鸡柳、里脊肉、烤肠、肉丸?”
秦夏背了一遍烤冷面摊子的小料清单,成功勾起了兴奕铭的兴趣。
“鸡柳是何物?烤肠怎么做的?里脊肉也能加吗?”
一串问题抛过来,秦夏笑道:“都是我过去自己做着吃时,试着加过的荤料,味道都不错,只是在摊子上卖,价格可就高了,我这本钱也得投进不少去。”
兴奕铭也是做生意的,明了秦夏说的道理。
现在秦夏卖的东西,最贵的就是鸡蛋了,要是加肉菜,一份少说要再贵个七八文。
舍得花这么多钱买小食的人本就少,秦夏刚起步不久,根基不稳,冒然做出来备上却卖不出去,岂不糟蹋。
兴奕铭遗憾道:“若是有什么东西价廉物美,吃起来口感又有肉味就好了。”
他倒不是非要在秦家摊子上图那一口肉,纯粹是从烤冷面的口感方面出发,现在属实单调了。
因为虞九阙还在陪着兴圆摸小鹅,秦夏便自己伸手拿了油纸盒替兴奕铭打包,听到这句话后,他生出一个想法。
“我倒想起一样吃食,若是成功了,大约能像您刚刚说的一样,价格不贵,同时不输肉味。”
兴奕铭拊掌。
“我就知晓你定会有主意!顺便你我打个商量……你刚刚说的那什么鸡柳、里脊肉,能不能回头单独给我做一份?”
他实在是馋啊!
兴奕铭心心念念于豪华版烤冷面,本以为自己很快就能吃到。
怎料秦夏第一天没买到合适的里脊肉,暂时作罢。
第二天则直接没来出摊。
兴奕铭推测八成是家里有什么事牵绊住了,只得忍着嘴馋,继续等。
此刻秦家,秦夏的面前正放着几样新买来的食材。
一口袋红薯生粉、一包羊肠衣、一小罐红曲米粉。
以及家里本就有的东西,包括一碗面粉和各种调料。
他打算用这些做一样现代夜市低成本摆摊的首选小吃——淀粉肠。
因为没有后世食品科技的加持,在这里复刻出的淀粉肠只能是简易版,但健康。
秦夏首先清理了羊肠衣,这是他在肉铺买到的。
齐南县在入冬后有灌香肠的习俗,在肉铺买了肉,可以直接委托铺子帮忙灌肠,也可以买肠衣自己回家做。
所以肉铺也会兼卖肠衣。
这些肠衣经过了初步的清理,外表没有那么粘腻,秦夏把它们拎起来泡进盐水里备用。
接下来,开始做淀粉肠的内馅。
将红薯生粉倒进面盆,再混入一点点面粉帮助上筋。
依次洒入盐、糖、酱油、胡椒粉和五香粉。
说到五香粉,秦夏还是穿过来后才知道,市面上是没有卖现成五香粉的,在这方面他还是稍稍高估了大雍朝厨子们的创造力。
无奈只好自己去药铺买了对应的香料,加了几文钱,让药铺用药碾子帮忙磨成了粉。
所谓五香粉,包括八角、花椒、桂皮、小茴香和丁香,药铺伙计听到秦夏的要求后也未觉得多么奇怪,隔一日就交了差。
现在正好派上用场。
最后一步加水,继而用筷子顺着一个方向不断搅拌。
等到秦夏觉得胳膊发酸,盆里的生粉混合物开始发粘后,基本就可以停下了。
接下来就是淀粉肠伪装成“肉肠”的灵魂——天然色素,红曲米粉。
红曲米经常被用来煮生孩子后发给街坊邻居的红鸡蛋,倒是不贵,秦夏几文钱就买了巴掌大那么一小包。
这东西哪怕用指甲沾一点,都能染出一片红,足够用很久了。
在水里试过了红曲粉的颜色,秦夏斟酌着往面盆里加,少量多次。
万一一不小心加多,把淀粉肠染成太红,恐怕会让人不敢吃了。
加一点搅一搅,再加一点,再搅一搅,秦夏将这个过程重复了数次,终于把淀粉肠的馅料调成了满意的颜色,即淡淡的肉粉。
因为没有加一点肉,也不需要腌制,伸手把薄薄的肠衣洗干净,秦夏把东西装好,一把端进了堂屋。
昨天飘了场小雪,虞九阙吃了点冷风,夜里便觉得头疼得厉害。
秦夏当即就决定今日不出摊了。
虞九阙本想说自己睡一觉就好了,绝对不会耽误,可秦夏压根不听。
早上不仅按着他不让起床,还自己去了街上买食材,说是正好趁这歇息的一日,在家研究新菜。
半个上午过去,虞九阙好得七七八八。
便在屋里照顾小鹅,并提出想给秦夏帮忙。
“正好过来帮我一起灌肠。”
秦夏知道虞九阙闲不住,自己一个人灌肠难免左右支绌,喊上他一起,也省的在屋里东想西想。
把一干家伙事放在桌上,秦夏先溜达到篮子前看一眼小鹅。
“它怎么样了?可吃东西了?”
“刚刚吃了点青菜和泡软的小米,还下地走了几圈。”
秦夏摸了一把小鹅的头顶绒毛。
软绵绵,热乎乎。
“按照干娘的说法,应该算是能养活了,不如起个名字。”
虞九阙点点头,“是该起个名,不然叫着也不顺嘴。”
他本以为秦夏已经想好了名字,哪知对方却道:“一时半会儿我还真没想法,还是你想一个。”
虞九阙也犯了难。
对着小鹅的豆豆眼看了半晌,试探着开口,“我寻思这鹅和之前说得一样,是个有福气的。不如就叫大福,你说怎么样?”
“大福。”秦夏默默重复了一遍,勾唇道:“这名字好听也吉利。”
于是无名无姓的小鹅就这么有了大名。
大福被“大爹”一通揉搓,依旧淡定地把头埋进毛里呼呼大睡。
秦夏和虞九阙笑眯眯地看了半晌,转而洗干净手,坐下灌淀粉肠。
没有专门的灌肠工具,秦夏用的是家家户户都有的小漏斗。
漏斗下端连着肠衣,上端放上馅后,用擀面杖往里捅。
虞九阙在另一侧接着肠衣,时不时顺一顺里面的馅料,让每一节粉肠都变得均匀,不然容易把肠衣撑爆。
比划着长度差不多了,就用棉线系紧。
秦夏调好的淀粉肠馅,最后灌出了十五节肠,每一根都有连着十根指头的手掌那么长。
“先把这些做出来尝尝味道,横竖肠衣泡在水里一两天坏不了。”
秦夏把做好的淀粉肠盘在盆子里,打算先煎上几根尝尝鲜。
沸水小火煮两刻钟,放凉后定型,用剪子剪断。
十五根淀粉肠摞在盘子里,秦夏拿了三根出来,在外侧熟练地打出花刀。
锅内倒油,将淀粉肠放入其中煎炸,随着温度的上升,外侧的花刀微微展开,形成好看的形状。
到这一步,已经和现代小摊上的淀粉肠卖相很相似了。
用筷子夹出煎好的肠,刷酱撒料,插上家里永远不缺的长竹签,秦夏直接用手举着,去寻虞九阙。
“尝尝,你的这个我刷了些铁板豆腐的酱。”
虞九阙接过,觉得有点烫,小口吹了吹气。
秦夏则已经咬下第一口,嘶嘶地吐了下舌尖,品了品味道。
在他看来,淀粉肠这东西要做到好吃,要紧便是两个字:香、脆。
煎炸时火候要足,外壳才能焦脆。
调味料要拌得到位,方能形成流连在唇齿间的香。
大言不惭地讲,他觉得自己做的俨然是合格的优秀淀粉肠!
虞九阙吹得凉了些,也迫不及待地吃了一口,是和他想象中不太一样的口感。
这种用生粉做的香肠,按理说应该像是在吃面,但实际尝过后,发觉至多只是吃起来口感略粉,大约是有调料在的缘故,还真有几丝像在吃肉。
“这个到时候就定价三文钱一根,五文钱两根,单买便是这样打花刀煎脆了插竹签举着吃,想加在铁板豆腐和烤冷面也可以,一样的价格。”
生粉比面粉便宜,就当是薄利多销了。
卖吃食的生意比他想象中的好做不少,像这般一点点地往上加新品,保管永远不会让人吃腻。
等赚够了钱,他就去租个铺子,有片瓦遮头,也不担心像昨日一样下雪受冻,惹得虞九阙生病了。
全然忘记自己最初的打算是挣了钱后另外租住处,让虞九阙尽快搬出去的事。
秦夏把余下一根淀粉肠分给小哥儿,周遭香味萦绕,他吃得开怀,一时兴起道:“咱们点点手里现有多少银钱,如何?”
虞九阙自然说好。
要说有什么能比挣钱还快乐的事,那必定是数钱了。
家里的钱罐藏在床板下面,是从原主爷奶那辈就留下的习惯。
翘起一块床板,再搬出一块砖,便有个小小的空间。
秦夏搬出罐子,把铜板都倒在桌子上。
这些天两人起早贪黑,实在是太忙了,收回来的铜板留下一点第二天买豆腐及买菜买面的,其它只管一股脑丢进去,也没来得及算。
虞九阙从针线筐里翻出一卷棉绳,预备顺手将零散的铜钱串一串。
之前典当青玉骰子的十二两,去掉摆摊之前买东西的本钱后就只剩一两四钱。
后来庙会两天摆摊,两日加起来挣了一两多一点。
来到六宝街后,生意比较平稳。
基本每日的入账,都固定在四百文上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