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郎弱小可怜但能吃by菇菇弗斯
菇菇弗斯  发于:2024年06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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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少现在他和虞九阙走在胡同里,有不少人会主动和他们笑着搭话问好了。
这般过了几天,秦夏更是趁着这股子没过去的热度,将写着“煎饼果子”四个字的小木牌也挂在了头顶的油纸伞边缘。
现在这一圈已经缀着好几个木牌,除却街道司发放的那枚、和刻着自家名号的牌子外,前日撤下了铁板豆腐的,余下的共有烤冷面、粉肠、鸡蛋堡、煎饼果子四样。
烤冷面午食方卖,煎饼果子则暂且早、午皆有,鸡蛋堡乃是早食限量。
说起煎饼果子,还要牵扯出一桩笑谈。
煎饼果子和烤冷面不同,饼皮里不打鸡蛋,味道便差太多,然而秦夏进的鸡蛋着实价高。
即使他压根不靠鸡蛋赚钱,许多人依旧觉得亏本。
后来有个熟客无师自通,自家里揣了鸡蛋,排到他时从怀里摸出来,还带着温热,问秦夏道:“老板,我要一套煎饼果子,能用我自带的鸡蛋不?”
秦夏正愁越到年根上,鸡蛋越难进货。
市面上不少农户卖的蛋,都被那些大酒楼或是大户人家几十成百一堆的高价收走,压根漏不出多少给他们这等小商小贩,遂欣然应允。
人们有样学样,竟纷纷开始从家里自带鸡蛋。
还有想要买点别的东西,或是就在附近铺子里做工,不想边吃寒风边等的,直接把鸡蛋上做个记号,搁在摊子上代替自己排队。
自这日起,如若有人打听,问六宝街的秦家小食摊在何处,知情的人往往会打趣着道:“你且往前走,瞧见那摊子上蹲了一排鸡蛋的就是!”
秦夏的摊子,意外以“一排鸡蛋”另辟蹊径,愈发名声大噪。
日子眨眼就入了腊月,街头的年味渐起。
小食摊上的生意如火如荼,钱罐子里哗啦啦作响,拿在手里自带踏实的重量。
代价就是秦夏和虞九阙的胳膊都快抡酸了。
一天从早起开始,陀螺似的忙下来,腰酸背痛腿抽筋,就这还有不少人催着他们夜市也出摊。
秦夏连连告饶。
现下对他而言,别说是摆夜市,来了此地后,连逛夜市都没去过一回。
每天过了午间收摊,回家便是和虞九阙一起挽起袖子,洗刷锅碗瓢盆、切菜、调馅、备第二日的材料……紧接着筹备家里的晚食。
期间还不能忘了投喂大福和后院至今没下一颗蛋的母鸡。
入夜后,虞九阙喝了药,两人洗漱过后,基本刚过亥时,就已困倦不已,哈欠连连地上床躺平。
若非秦夏心心念念,想着咬牙辛苦一阵,攒够租铺子的银钱,以后就不必在街旁吹风受冻,多半连早食也不卖了。
左右只卖中午一顿,他也养得起虞九阙。
这个念头冒出来的时候,秦夏都被自己吓了一跳。
看来习惯真是个可怕的东西,往后若是虞九阙离开,自己和大福,多半还要适应一阵子没有他的日子。
想到这里,秦夏不禁自嘲地笑笑。
夜里,白毛风呼呼刮起。
秦夏关严实了窗户,又在窗缝周围都塞了布条挡寒。
“今晚怕是要降温,我把炕再烧旺些。”
虞九阙弯腰铺床,闻言道:“我有汤婆子,不怕冷,烧得太旺你怕是会睡不安稳。”
秦夏比他火力壮,前些日子也烧旺了一回,夜里虞九阙醒来,发觉秦夏把被子都蹬掉半边,还是他小心翼翼帮忙盖回去的。
秦夏不以为意。
“没什么大碍,大不了我换个薄褥子盖。”
虞九阙的手足就和冰块似的,徐老郎中嘱咐过,夜里不能受冻,不然气血不畅,汤药吃了也白吃。
孰料睡下后,结果还真如虞九阙所言。
小哥儿舒服地展开手脚,秦夏却和锅里的烙饼似的,翻来覆去,怎么躺都觉得热。
折腾了几回,睡意都略散了。
睡意不实,也就更容易注意到夜里的动静。
秦夏半边耳朵听着大福在堂屋的笼子里窸窸窣窣拨弄干草,另外半边耳朵则数着虞九阙绵长有序的呼吸。
就在他被这份静谧渐渐牵扯入梦的关口,虞九阙的呼吸却骤然变得急促起来,透露着令人揪心的意味。
秦夏一个激灵,翻身去看。
“阿九?阿九!”
虞九阙正在被梦魇纠缠。
说来就是从上回和高吕氏起冲突后昏厥算起,他这些时日几乎每晚都会做梦,且内容无一例外,都不怎么令人愉快。
梦境中并没有什么具体的画面,就像他受损的记忆一般破碎凌乱,唯有感觉真实。
虞九阙来来回回,反复在梦魇中经历着绝望。
被人按进水池、掐住脖子,或是被抽手心、打板子,疼得他咬牙钻心,恨不得当场死了。
导致他被秦夏好不容易叫醒后,一双眼底还残留着自梦中骤然惊醒的空茫。
秦夏被他吓了一跳,趿拉着鞋摸到一截蜡烛点燃,拿过来搁在床边。
蜡烛的光照亮一方天地,这才看清虞九阙出了不少的冷汗,将鬓发都打湿了,黏在脸颊边。
秦夏蹙着眉问:“是做噩梦了?”
刚刚虞九阙又是呼吸杂乱,又是呓语连连,他猜测八成是梦见了什么不好的事。
书里曾写,虞九阙有惊梦的毛病。
哪怕宫中太医出手,也未曾治愈,是因着从前经历落下的症结。
也就是所谓的“心病还需心药医”。
秦夏忖度着,那毛病估摸就是在齐南县种下的种子。
再往前,一个孤苦哥儿,入宫前和刚入宫时恐怕都不好过。
这些暗色的经历平日里深埋心底,当人脆弱时,便会争先恐后地冒头,使人方寸全失。
虞九阙重重喘着气,眼睛因为烛光乍一下亮起而微微眯了眯,盈出两点被光刺的眼泪。
泪眼潋光,勾乱秦夏的心绪。
他竭力平复着情绪,同时觉得两侧太阳穴再度针刺一样地作痛,口中却同秦夏道:“正是做了个乱糟糟的梦,醒了就好了。”
一口浊气吐出,他感谢秦夏把自己从其中拽出。
“是不是吵醒你了?”
虞九阙目光垂落,心道自己果然总是给对方添麻烦。
秦夏摇头,飞快寻了个理由。
“不曾,我是被大福吵醒的,正打算出去教训他,赶上见你睡得不安稳,怕是被魇住了,这才将你叫醒。”
虞九阙呆愣愣地眨眼。
“大福?”
秦夏点头,仿佛真的被大福吵醒一般,说得真切。
“他在笼子里刨干草,我还以为闹耗子,醒来想及现在是冬天,哪里有什么耗子。”
说罢忍俊不禁,虞九阙也跟着莞尔。
梦里的泥沼,好似倏忽间就远了。
秦夏望着坐在床上,骨质单薄的虞九阙,缓声道:“你出了些汗,我给你打些水擦一擦,换身小衣再睡。”
继而不忘拿起床边叠放的外衣,示意他披上。
虞九阙接过因搁在炕头,余温尚在的外衣,眼见秦夏欲走,心里突然变得慌乱,头一回话语跑在了脑子的前面。
他脱口而出道:“相公。”
秦夏回神,看向虞九阙。
“能不能先别走。”
小哥儿迟疑着说了后半句,眉目收敛,明显并不强求他答应。
秦夏心尖软如溏心的蛋黄,一碰就晃悠。
他收回已迈出去的腿脚,暂且拿了一张干帕子给虞九阙擦汗。
等到虞九阙缓过劲来,已过了一刻多钟。
顾及明日还要忙碌,两人再度睡下。
熄灯归来,秦夏明显察觉到虞九阙的紧绷。
被子严严实实地,恨不得把头都包住。
偏偏在他钻进被窝后,悄悄伸出一只手,握着他的被角。
“还是怕?”
夜里,秦夏的声音带着细微的哑意。
虞九阙被抓了现形,正要缩手回去,不料秦夏也自被中伸出一只手,同他的相握住了。
时隔多日,虞九阙头一次睡了一个无比安稳的觉。

第20章 八宝佛粥
秦夏得知虞九阙夜夜梦魇,趁第二天不算忙的时候,先是往甘源斋送了几套煎饼果子,接着顺路去了一趟诚意堂。
见过徐老郎中,讨教能够安神减梦的药膳食方。
徐老郎中对虞九阙的病症记忆深刻,实在是此哥儿脉象奇异,摸着是练过功夫的,却被人废了内力。
这样的人物,来历不会简单。
现下却是没了记忆,嫁与市井汉子当夫郎,真是使人深感世事难料。
“你若要从饮食上入手,可多让病患用一些酸枣仁、莲子、桂圆、百合等,或是也可炖些乌鸡汤,都是合宜的,与他所服之药并不相冲。”
秦夏一一记下,在医馆要了二两酸枣仁,又去一趟干货铺子,想要买些莲子和桂圆。
弗一进门,铺子伙计就笑容满面地迎上来。
“客官里边请,小店各色干货干果样样齐全,还有现成配好的八宝米,您可要瞧瞧?”
秦夏这才发现自己是忙昏了头,连后日便是腊八都忘到了脑后。
这也巧了,莲子桂圆等,刚好可以煮进粥里。
饶是如此,他也不要那铺子自己配的八宝米,这般混杂在一起,难免有拿陈货充好的情况在。
秦夏自行挑了些好的莲子、桂圆与百合,留意到此处居然有干木耳与干银耳卖,抓起一把看了看品相,叫来伙计各自也称了二两。
都是不便宜的东西,加在一起花了小二百多文。
“腊八粥”的习俗自前朝起即成了定规,不过叫法多有不同。
因最早起源于寺庙施粥以纪念佛祖成道,故而民间常有称呼其为“佛粥”的。
而原先还只是七宝五味,后来随着时间推移,里头的料越加越多,现已要凑八宝了。
至于“八宝”是哪八宝,各家各户习惯也不相同。
像是秦夏,就配了白米、糯米、薏米、红枣、红豆、桂圆、莲子、花生。
除此之外,也有人家多放米,或是多放豆,放冰糖、或是放红糖。
为了晨起熬粥,八宝米豆里除了红枣,其余的初七晚上就泡入水中。
如此转到次日,更容易熬得软糯。
俗语讲“过了腊八就是年”,有过年这根萝卜在前面吊着,实在是让人做什么都有力气。
从柜子里找出砂锅清洗,秦夏点了火之后,先用它滚了一锅水。
届时开水下米,省时省力。
甜粥正好当早食,配点什么吃也需要考量。
一桌甜的未免腻口,秦夏思来想去,打算简单做几个手抓饼。
面粉里加水搅拌,倒入菜油,揉成面团,放在一旁饧上片刻。
复拿出一只碗,调拌油酥。
依旧是面粉、少量盐与五香粉,和一和倒入热油,如此便成。
砂锅里的水恰好也开了,秦夏准备下米,听得外头虞九阙一声唤。
“相公!”
话音尾调上扬,好似有什么喜事。
秦夏把米豆放回原处,甩了甩手上的水出了灶房,一眼看到从后院喂完鸡的虞九阙噙着笑,快步走来。
“相公你看!”
只见他白皙的手掌心里,赫然有一枚圆溜溜的鸡蛋。
秦夏同样惊喜。
“竟是开始下蛋了?知道是哪一只么?
虞九阙笑容深深。
“是身上带几个白点子的那只,原就觉得它胆子大,恐怕会先开始下蛋,果不其然。”
秦夏把鸡蛋放在手里盘了盘,展颜道:“这是好兆头。”
两人相视一笑。
回灶房煮上米,虞九阙照看着火候,手上没闲着,捧了几个蒜头在剥。
腊八除了喝粥还要腌蒜,用醋泡了蒜米,年三十时变得翠绿如翡,正好拿来配饺子。
他们两个吃不了太多,不过是图个应景,秦夏的意思是剥上一小罐就行了。
大福早早被放了出来,在院子里溜达一圈,大概是受了冷,嘎嘎叫着攀上灶房的门槛。
看这里好奇,那里也好奇,最后停在虞九阙的脚边,用嘴去叨大蒜皮。
秦夏看它一眼,指了指灶台上的一个小碟子。
“我给大福也留了点八宝米豆,一会儿咱们喝粥,让它吃这些,也算是过节了。”
虞九阙含笑应了声好,任由大福蹦进蒜皮堆里扑棱翅膀。
两刻多钟后,砂锅里豆子渐次开花。
秦夏铺开大案板,拿出擀面杖,开始做手抓饼。
一个面团里揪出十个面剂子,用油抹得光光的,擀成又大又薄的面饼,刷上一层油酥。
把油酥朝上,将面饼卷成细条,盘成一个圈,再擀成差不多的大小,就是手抓饼的饼胚。
等一摞手抓饼烙好出锅,腊八粥的香气已盈满一室。
独苗苗鸡蛋被秦夏用烙饼剩下的油做成了煎鸡蛋,和另外几个煎蛋一起放在碗里,端去堂屋。
“莲子和桂圆都是安神的,你要多吃。”
两人一人一碗粥,秦夏给虞九阙递了勺子,又教他怎么吃手抓饼。
饼皮里刷点酱,加一个煎蛋,一根自家做的粉肠,两片洗干净的菜叶子,卷成一个卷,一口下去,甭提多满足。
虞九阙则是先喝了几口粥。
粥熬得浓稠,勺立而不倒,舀一勺子细品,米豆仿佛在唇齿之间化开了一般,真真是香甜可口。
秦夏瞧他喜欢,“做了不少,晚上还能再吃一顿。”
虞九阙颔首,这样好喝的粥,别说再吃一顿了,再吃几天他怕是也不腻。
喝完粥,嘴里甜丝丝的,就想吃口咸的。
学着秦夏那般卷了一个饼,里面的煎蛋还是后院母鸡新下的蛋做的。
虞九阙不愿独享,愣是分了半个给秦夏。
按理说都是鸡蛋,哪有什么高低之分。
可两人平白就觉得,还是自家的母鸡下的蛋更好吃。
临走前,秦夏不忘把蒜米泡入陈醋,还在里面加了不少糖。
最后封上罐子,搁进灶房的橱柜,等待下一次的启封。
六宝街上,熙熙攘攘。
道两旁开始有了卖桃符、门神画和现场写春联的摊子,秦夏还看见了做花饽饽的模具,有寿桃、小鱼、元宝、福袋、银锁等,雕刻地颇为精细。
有个卖此物的老伯像货郎那样,挑着担子沿街叫卖,一个八文,两个十五文。
秦夏令虞九阙选了两个他喜欢的,过年好做一些花饽饽,送人也吉祥。
虞九阙犹豫了半天,最后要了元宝和福袋,既是做生意的,总爱讨些口彩。
老伯收了银钱,笑呵呵地说了句“恭喜发财”。
卖糖糕的尤哥儿,今天是带着家里的幺哥儿来的,看得出他很宝贝这个孩子,没因为是个哥儿就不上心思。
为了哄娃娃,尤哥儿也叫住那老伯,买了一个小鱼、一个银锁。
家中两个孩子,大郎单名一个余字,幺哥儿单名一个锁,正好一人一个。
他现在沾了秦家食摊的光,不仅能多卖不少糖糕,秦夏还把炸煎饼果子里“果子”的差事给了他。
说是因为他卖炸食有经验,也正好有油锅。
因此他现在每天都在家炸上一批“果子”,送来给秦夏,又多了一笔几十文钱的进项,也舍得在年关上花些闲钱,买点不是那么必要的东西给孩子。
小锁哥儿拿到木头模子,非要和虞九阙的比一比。
趁着摊子上无客,虞九阙蹲下来陪他玩儿。
这边两个家人说着话,其乐融融,衬得秦家食摊挨着腌菜摊子的那头,分外冷清。
尤哥儿揣着袖子,踮脚朝那边瞅了一眼,小声同秦夏和虞九阙道:“他家的生意是越来越差了,上回你们不在,没瞧见,有人回来找他,说是在他这买的腌菜都长毛了!要不是赶紧赔了人家钱,怕是要闹到街道司。”
秦夏和虞九阙面面相觑。
不得不说,能在冬日里让腌菜长毛,也大小是个本事。
“我以为他们家在此摆摊许久了。”
言下之意,是不该犯这种错。
尤哥儿撇嘴摇头,“你们有所不知,先前是这小子的娘在这里卖,后来有一回那妇人扭了腰,从此就换了她儿子。”
看来是坏了老一辈做下的口碑,秦夏暗自唏嘘,有些替从前那名妇人惋惜。
尤哥儿最后提醒他俩道:“总之也没什么和他打交道的必要,这人我早就瞧着心术不正,怕是还有些眼红你们生意好。”
这就奇了,两家压根做的不是一类主顾的生意。
只能说有些人总是自己不行,还怨路不平。
“老板,来一份烤冷面,加粉肠!”
没闲上片刻,又有人来点菜。
秦夏应了一声“好”,虞九阙摸了摸小锁哥儿的脑袋,自回了摊子后算账。
一会儿的工夫,卖出去烤冷面和煎饼果子各数份。
还有一个穿着破旧,看着有些油腻腻的老头领着一个三四岁光景的小子,过来单买了一根粉肠。
虞九阙注意到那小子指甲里都是黑的,还搁在嘴里嘬,看得人心里难受。
“拿好,留神别烫了嘴。”
虞九阙把不辣的粉肠递过去,老头接了,领着小子离开。
每日摊位上来客不断,什么人没见过,对于将什么吃食卖给了谁,二人并未放在心上。
此时谁也没料到,正是刚刚递出去的其中一根粉肠,平白惹了事端。
未时末,准备的食材皆都卖得差不多了。
剩下的凑不出一顿,秦夏便喊了虞九阙早些收摊。
正在把东西往下收的时候,却听到周遭摊贩发出几声低低的惊呼。
秦夏不解地抬起头,居然见着几个身穿街道司制式皂衣,头戴结式幞头的官差,直直地朝这边走来。
秦夏神色凝起,不敢大意。
齐南县的县令勤政清廉,严苛治下,城内一应官差少有仗势欺人、无事生非的。
故而街道司的人这般架势的来了,必定是出了事。
他放下手中杂物,绕出摊位,对着已站定的几个官差行礼。
“草民秦夏,见过几位官爷。”
为首的官差打量了一番秦夏和他们的食摊,张口问询。
“你便是秦家食摊的摊主?”
“正是在下。”
“你们摊子上,可有售卖一种叫做‘粉肠’的吃食?”
秦夏心头一咯噔,垂首答道:“回官爷的话,是有的。”
“现下可有现成的,拿来瞧瞧。”
另一边的虞九阙不敢怠慢,正好铁板上还剩了一根没卖掉的粉肠,他用油纸托了,呈给一名上前的差役。
“几位官爷,这便是小摊卖的粉肠。”
“好,你们倒是配合,看起来多半不知道发生了何事。”
那打头的官差朝摊子上扬了扬下巴,又看向秦夏道:“收拾东西,你们两个,需往街道司走一趟。”
秦夏哑然,不禁直起身子道:“敢问官爷,我们可是犯了什么律条?”
官差觑他一眼,“这还用问?街道司问话,自是你们所售吃食有问题!明着跟你说了,半个时辰前,有个老汉在你们摊子上给孙儿买了一根粉肠,那小娃吃后腹中剧痛,呕吐不止,呕吐物中分明可见粉肠碎块,现已就近送到医馆看诊,此事有所了结之前,你们不可出摊,号牌与板车、锅灶,一概没收!”
说罢大手一挥,后面跟着的官差便一拥而上,将摊子上的东西收缴一空!

吃食坏人肚肠,又事涉小儿,街道司拿人不是没有依据。
见秦夏和虞九阙面露不忿,为首的官差公事公办道:“此番将你们摊子上售卖的吃食带回查验,再等待医馆郎中为那小儿诊治的结果。假如与你们无关,东西自会奉还。”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秦夏还能如何?
他一派坦荡道:“草民配合便是,亦相信街道司之公允,定能还我等清白。”
摊位上的东西很快堆到一处,虞九阙来到秦夏身旁,面带忧色。
秦夏牵了一下他的手,聊作安抚。
走之前,官差办事细致,还问询了秦家左右的摊主,即尤哥儿和那个卖腌菜的汉子。
“你们可有印象,今日有个老汉领了个小儿前来买粉肠?”
尤哥儿倒还真有印象,回忆一番,实话实说道:“记得,那老汉来了一句别的话没有,开口便是要一根粉肠,价钱也没问,那小娃娃……脏兮兮的,倒像是家贫的,我当时还嘀咕,这老汉对孙儿倒是不错,还舍得买粉肠哄娃娃。”
一名捧着本册的差役若有所思,举着毛笔在册子上记了什么。
尤哥儿见状,忍不住替秦夏和虞九阙辨了几句。
“官爷,您要说秦家的粉肠有问题,草民头一个不依,您看我家锁哥儿,午间同样吃了粉肠,现今活蹦乱跳,哪有半点不适?”
官差浅浅颔首,没有多言。
转而走到腌菜摊子前时,那汉子却是话挺多。
明里暗里就是说秦家东西不干净,有几回他都看见了云云,听得虞九阙直皱眉。
“我们摊子上的食材全数有盖子防尘,所用面粉、鸡蛋、豆腐、薄脆果子等都在固定几处采买,皆有来源,我和我相公每日不知用皂角净手几回,碰了银钱就绝不会脏着手碰吃食,你血口喷人,无中生有,是何居心?”
那汉子没想到这平日里不声不响的小哥儿,被惹急了这么伶牙俐齿。
一下子忆起上回此哥儿拿着菜刀指刘三儿的样子,心头骤然哆嗦了一下。
官差们也在一旁听得拧眉。
“你说秦家的食材不干净,可有依据?”
汉子喏喏开口,“哪有什么依据,就是我……我看见了,还不成么?”
“你看见了?好!趁着几位官爷在,我也跟官爷说说我看见的事儿!”
尤哥儿目睹全程,再也忍不了这个见不得人好的红眼病,他屡受秦家关照,迫不及待要替他们出头。
只听他扬声道:“官爷!劳驾您老几位查查这人的腌菜坛子!他上回售了长毛的芥菜头出去,被人找回来,赔了钱求人家不要告到街道司,这才摆平的!焉知现今还有没有别的腌菜长毛?”
这可真是拔出萝卜带出泥。
来都来了,事情听起来有鼻子有眼,不像作假,差役们当即就不顾那汉子的辩解,挨个开了坛子检查。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咸蛋坛子里最底下的一层,果然已有两个长绿毛的。
宝塔菜不知是不是卖不出去,大冷天里,闻着味道就怪。
那差役鼓起勇气尝了一点,登时“呸”了出来。
“搁这么多盐,怕不是为了遮掩腌菜坏了的馊味?”
不用管宝塔菜是不是真的馊了,咸蛋长毛总是事实。
于是本该只带秦夏和虞九阙两人走的,最终后面又缀了个臊眉耷眼的“倒霉蛋”。
齐南县,街道司。
县城的街道司不算多么显赫的衙门,从外面看院子颇为低调,进去后倒是有些官衙应有的肃穆。
他和虞九阙被带到一间屋子内等候,里头坐了一位文官打扮的人,当是职位比皂吏们更高的。
他花了些时间翻看过手中文书,确认了秦、虞二人身份,责令他们在一旁等候。
过了好一阵子,那眼熟的老汉和一脸菜色的小儿,并城内某医馆的郎中,齐齐被差役领了来。
接下来,便是一通控诉。
老汉声泪俱下,不住抹眼。
“求大人做主,小老儿家贫,因今日是孙儿生辰,才咬牙上街买了一根六宝街有名的秦家粉肠给孩子吃,哪知才吃下去不久,孙儿就喊着肚子疼,继而哇哇大吐,这必定是秦家的粉肠有问题啊大人!”
上首的官员不动声色,抬了抬眸问道:“你为何一口咬定是秦家粉肠之故,你孙儿在此之前,没有吃别的东西么?”
老汉跪倒在地,语气煞是恳切。
“吃是吃了,但不过是一些粗粮稀粥,哪里能坏肚子呢?至于草民为何认定是秦家粉肠的缘故,大人您想想,这粉肠闻着那么香,里头定是有肉的,可有肉的吃食,如何会只卖三文?他们定是用了不好的肉,又不敢承认,谎称粉肠里无肉,不过是骗傻子罢了!”
秦夏听到此处,简直险些笑出声音。
事情到此很明了了,这老汉或许是自己的主意,或许是背后有人授意,故意来讹人的。
可惜到底见过的世面太少,想不明白面粉怎么做出肉味,居然费尽心思想了这么个理由来攀扯。
他和虞九阙对视一眼,彼此心定。
官员对老汉的一席话暂未置词,又问过那名郎中。
“你为这名小儿诊断的结果是何?能否判定他是吃了什么东西所以坏了肚子?”
郎中当即道:“回大人的话,此子乃是饮食不洁所致的腹痛、呕吐,从呕吐的秽物当中来看,当是粉肠的缘故,因为除此之外,也无什么像样的东西了。”
听起来合情合理,但细想之下,漏洞百出。
轮到秦夏可以为自己争辩时,他垂首行礼道:“大人英明,草民认为,真相就在小摊余下的那根粉肠中。这位苦主坚称小儿吃坏肚子,是因为粉肠中用的肉不好,可是草民却要说,这粉肠之中,当真一丝肉也无,不信的话,大人请随意调查。”
一句话如石落水面,惊起涟漪无数。
“怎么可能没有肉,那你说,你是用什么做的!”
老汉声嘶力竭,额上青筋都迸出来两根。
秦夏淡然开口,“老人家,您这话说的没道理,这摊上每一样吃食,都是我安家立命的根本,方子岂能轻易告知?”
老汉被噎了一嘴,上句接不到下句。
差役在旁喝了一声“不可喧哗”,上面的官员便挥了挥手。
“胡老四,你去衙门灶头上请程大过来。”
这名叫程大的汉子,显然是给街道司上下做饭的厨子,来时腰上还系着条粗布围裙。
程大领命翻来覆去看了淀粉肠,又大着胆子尝了一口,笃定道:“大人,这粉肠一吃就是用面做的,您瞧瞧,哪里有半点肉丝的纹理?不过是做的人厨艺高明,调味调的上乘,才让有些人觉得其中有肉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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