郢州富水—— by锦观
锦观  发于:2024年06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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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远望梁唏嘘:“钱是刘从祁收下的没错,难道我俩要把他爹也牵扯进来吗?他爹的手段可不止贬官那么简单。”
“江南堤岸是他放的口,可后果却是何才文斩首被杀。”赵贞国端起茶盏想喝却心寒地放下,“这次的事情我料想肯定圣上同意,所以他才敢如此。你没瞧见长安周边的农田也被他淹了吗?为此还贬了一大批跟他唱反调的官员,他背后有圣上撑腰,可我俩没有。”
马远看向赵贞国,说道:“我已写了密信回禀刘相,看他能给什么法子,洛阳那边也是他暗示着给了意思才没借粮给我们,不如现在也一并报上去。”
“自身性命,不可轻托他人。”赵贞国眼睛一亮,觉得真没拉错马远这个人,“整个长安官场都不会与咱们一起,不如换条路子。”
马远愣了一瞬,沉思着问:“你想了什么点子?”
“刘相对他唯一的那个儿子视若宝贝,咱们去找他。”赵贞国笑着说,“他那个儿子在长安,狎靡斗鸡是出名的公子哥。”
马远皱眉:“这怎么找?”
赵贞国声音压得低:“那笔钱是他收下的,工部尚书裴霖与我是故交,咱们走工部尚书的面子,让这笔钱走修河堤与百姓房屋的账,现下正是修葺这些的好时候。户部没拨那么多钱下来,河堤修好了,五月初时刘相的儿子就淌了进来,他还能不保我们吗?届时你我再拿一些敬给刘十一郎和裴霖不就好了吗?”
“这招会不会太险了。”马远有些犹豫,“我看文书的日子,崔山庆走马上任也要一月,时间其实来得及。”
赵贞国哎呀一声:“现在朝中是刘相主事,他都发话了,郑砚卿敢不听吗?你我打个赌,刘相的回信绝对与我一样,再者可以让刘相发命借粮给我们,也好交差不是?”
马远还是一副不信的表情,赵贞国又道:“郑砚卿说到底是袁维之的学生,难道刘相不会想除了他?我俩忠的是这江山与圣上,和刘相一样,这郑砚卿要是脱了江南回京,怕就要走他师傅的路,咱们稳住他借机除掉。”
押解徐深回京的是钱伍,他带来的还有郑郁的书信。徐深等人最后斩首于东市,妻女充入掖庭,律法在前,谋反者不除,天子的威信便会受到质疑。
若是开恩示下,那各地的造反者将会越来越多。
成王府内,烛光明亮,预示着夜禁的鼓声才敲完第二次。严子善把钱伍从江南带来的信件递给林怀治,苦闷道:“我爹娘去了成都府,家中就我跟那些弟妹们,着实无趣。”随后手撑着颐问林怀治:“你这几日在忙什么?”
“没什么。”林怀治期待地拆开信封。
信是钱伍的与驿站的伙着一起给严子善的,故此郑郁中秋夜写的信与中秋后写的都混着一起送到严子善手里。
林怀治挑出郑郁给严子善的回信粗略看了一眼递给他:“家中无大人,小子称郎君。你不一向喜欢吗?”
“谁说的。”严子善接过信看着郑郁对他的关怀,密密麻麻一信纸,信中多提照顾袁亭宜,可他看到林怀治的就是寥寥数字,笑问:“我俩在砚卿心中的地位由此可见,你比不过我。”
林怀治冷漠看他一眼,并不答话,第一封书言:“一切安好,望君勿念。”
第二封则是他写信到江南后,郑郁给他回的诗:
“万里芙蓉秋风至,西京一路别梦长。”
“安于吴郡事事佳,陌上花开必归家。”
林怀治嘴角压不住笑,严子善看林怀治捧着信傻愣愣笑,探头过去看,皱眉嘲道:“这是他写的吗?为何他写给你的和写给我的不一样?”
“你跟我能一样吗?”林怀治眉心一挑,“你这个光棍是不会明白的。”
措不及防被强塞了一把蜜糖,严子善抓狂:“你俩的信是转我手送出去的,信不信哪天给你俩换一换,让他知道你在长安瞎来。”
林怀治盯着严子善幽深道:“那我可要你幼时所有的趣事编成话本卖出去,定大收钱财。”随后坚定道:“我信他,他亦信我。就算你胡写在多,若非他亲口言,我不会信半字。”
眼神盯得心慌,严子善不免哂笑:“成王殿下您说的是,但下官绝不会做出这事的。”
林怀治给他一个只有嘴角勾起的敷衍笑容,严子善又道:“不过你真信刘九安那个人吗?”
“不信。”林怀治肯定道。
“这万一是计,我们都得玩完。”严子善收好信,倒着酒说,“且这次阳昭长公主的事,一直是他与苏酬恩在查,若是落了什么把柄,可于你我不利。”
林怀治提笔蘸墨准备写回信给郑郁,说:“你仔细盯着他,他只是短暂与我们和睦罢了。他要刘仲山这个人,我也不会不给他。”随后似是想起什么,问:“他对袁则直很好吗?”
“这小子很怪,他对则直一向大方。”严子善端起酒盏浅酌,“则直又没心没肺的,两个人时常黏在一起。”
林怀治的笔停了,他又问:“他二人如何认识的?”
“好像是德元十六年,乔相公的三儿子过生辰,他俩在那时认识的。”严子善想了想,说,“后面刘仲山不就带着刘十一去袁相府上拜师了吗?”
“你稍微提醒一下袁二十一,别太信刘九安这个人。”林怀治记着郑郁走前的话。
严子善点头明白,袁亭宜也是他多年好友,刘从祁对他心有利用,他也怕袁亭宜受骗。
林怀治写好信交给严子善,说道:“重阳节,父皇要去骊山狩猎,是你那一队轮番跟着吗?”
“我去安排,会出什么事吗?”严子善看林怀治突然提起,以为是有什么事情。
林怀治道:“不会,太子这次也会去吧?”
“圣上狩猎多带着我们和皇子,太子这次也会去,去年他不就去了吗?!”严子善接过信,随后开始拿着笔写自己给郑郁的回信,“但你先前为什么让我去查曲炜?他不是惠文太子的舅父吗?”
林怀治轻吁口气:“此次曲家对于新法的态度一直持中立,就像当年二哥提出来时那样。曲炜这个人水很深,更莫说他还兼着工部屯田司郎中的职位,他手里管着官员职田与公廨钱,他那边才应是真的被世家攻讦,为何从骊山议政开始,他一直没有动静。”
严子善还未开口就听箫宽奏报,刘从祁来了。
两人相视一眼,林怀治让箫宽将人请进来,严子善迅速写好回信封口揣入怀中。
光影重重中,刘从祁沾着秋风从门外进来,见到屋内两人后,随意行了个礼,林怀治也不注重这些,旋即让箫宽搬来一张胡床请他坐下。
“江南来的信?”刘从祁开口第一句就是如此。
林怀治迂回着回他:“广陵县令怎么会是林潜?”
刘从祁答道,“他这是想给郑少卿找点事做,郑少卿杀了帮他做事的两个人,他不会安静。”
严子善淡淡道:“袁相已经去了鄯州,这长安城里的新法如何布施就握在他一人手里。现如今他说谁侵占民田谁就是,你爹的算盘从来打的响亮。”
刘从祁突然回道:“他不是我爹。”
严子善并不知道揽音珠死亡的真相,只以为刘从祁在耍性子。
气氛陡然严肃,林怀治淡笑:“连慈,箫宽手里有几本兵书是先前你托我寻的。好不容易找着了,你先去看看吧。”
一屋子都是聪明人,严子善也未停留,直接跨步走了出去。
“戴月而来所谓何事?”林怀治重新拿了酒盏倒满葡萄酒,将酒盏移到刘从祁那方位,离沉香木案的边沿不过三寸。
刘从祁起身撩袍坐到榻上,饮下那盏淳冽的酒,答道:“事情我已经办好了,皇后这些日子好了些,但重阳节她怕是不会去狩猎。姜艾被太子藏匿于宫中,又有酬恩在阳昭长公主面前提了两句,皇后不会饶了他。”
“事情能办好吗?”林怀治问道。
刘从祁笑道:“你在怀疑我?”
林怀治音色听不出任何感情:“用人不疑,疑人不用。长公主那边怎么样了?”
“千化观的人,酬恩带到她面前了,等太子的事情一出,酬恩会劝她合着当年丽妃的事情一起闹给圣上。”刘从祁指甲轻刮蹭着酒盏的琉璃面,“还有蒲州那名活着的宫婢,你日后要见她吗?”
“见面也是伤情,先好生奉养她吧。”林怀治又给他斟满,说:“刘仲山为了太子之位能稳,定会让圣上秘密处死她,不污皇家体面。”
火光映在充满葡萄酒香的水影上,刘从祁道:“她那身子本来也活不了几天。”
“你讨厌她?”林怀治抬眼看向刘从祁。
刘从祁放下了酒盏,对上林怀治的目光,反问:“你不讨厌她吗?她杀了你的母亲、你二哥,她与刘仲山是一样的人,为了自己目的不会在意别人的生死。”
“冒昧问一句,令堂也是她下的手?”林怀治对揽音珠的死好奇。
刘从祁的弱点一直是揽音珠,陈仙言对她妹妹也即刘千甫的第二任夫人极为宠爱,若是她想要,那陈仙言怕是会不择手段。
刘从祁眸光淡去,似是牵动了心中的隐秘:“殿下不会真以为,我母亲的死是一个人的错吧?”
揽音珠身子不好,这会是谁做的,其中可想。
林怀治道:“抱歉,我并非有意问及。”
“解药我会帮你去宜阳公主那里找,就当我还你一个人情。”刘从祁喝下那盏酒。
“没有我,其实你也可以扳倒刘相。”林怀治目光探究。
刘从祁冷笑:“我就想看他苦心经营的一切瞬间倒塌的结果,至于解药若是宜阳公主那里没有,我也会帮你尝试着配出来,但需要人试药。”
“试药事小,我来就是。”林怀治冷冷道:“况且你不是不知道解药吗?”
“谁会一下子拿出自己的本事。”刘从祁眼神看向他,“你还要我做什么?”
这句话无疑交代了两人合作的最终目的,林怀治突然轻笑一声:“好好看着刘相吧,他的心比你狠。”
刘从祁眼神望向窗外,带起秋风:“必不让殿下担心,崔山庆要去江南,刘仲山让王光林给他带信,让他务必促成法制,必要时除了郑砚卿。”
“王光林中风,还能提笔写字?”林怀治淡淡道。
刘从祁眼神回落到案几的琉璃盏上,答道:“瑶光代笔,接下来你想怎么做?”
“江南官场上刘仲山的手不止一只,若是砚卿想大除弊革,便会扰到他们的利益。”林怀治说,“但偏偏砚卿是刘相派去,他们拉拢不了这个人,崔将军还未出发,那他们能下手的目标只有一个?”
刘从祁思虑片刻,笑道:“我?”
“职田是握在工部的屯田司手里,他们想把刘仲山拉深些,好让刘仲山伸手救他们。”林怀治端酒饮了一口,“毕竟官场上谁不知他最疼爱你。”
刘从祁收笑,冷声嗤道:“那就看他们通过谁的手递上来,这样也可借机除了刘仲山的党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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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章 散财
秋风又吹起,江南瞬间似是入冬般阴冷,九月初四郑郁处理完一切赈灾事务后,终于在杭州刺史府上与徐子谅相见。
杭州的清茶透着香气飘在空中,徐子谅淡淡地抿了一口:“如今江南地区的灾民都已安置,只是粮仓告急,今秋怕是收不到钱和粮,我们应早做打算。”
两人都是德元帝钦点的赈灾官员,来江南后常聚一起议事。时日久远中,郑郁发现徐子谅的才智敏锐不输袁纮,难怪能在刘千甫的眼底下持着中立场做到御史大夫。
“司农寺少卿从洛阳来信,说含嘉仓也没粮,最多再借我们十万石。”郑郁眉目间敛着沉稳,说,“受大水所淹的州县,圣上下令免了今年赋税,可未说今年过冬的粮该如何。”
徐子谅听后,沉默许久,才道:“昭义节度使与司农寺少卿去平郑州动乱,现在已安生下来。这洛阳只有郑州受了灾,可其余州县没有,他们就这么不愿意借?”
郑郁缓缓点了点头,徐子谅哼道:“我看是刘仲山给的折子不准借,你斩了广陵、余杭的官员,而后又贬了几位参与毁堤的人,他心里肯定不痛快,怎么可能再让洛阳借粮出来。”
水淹江南这件事,德元帝心里也不痛快,郑郁夹在君臣之间,突遭挤压实在是透不过气。
“新法已经推行,百姓没粮受饿深冬,可是会死人的。”话语带着悲意与几分严肃,郑郁话声倏然一转,肃声道:“他是想让我背下这个锅,再把他的人换上来?”
江南冬天饿死了人,那首要问责的就是州县官员,而此次主持新法的则是郑郁。
“所以他当初才会同意你来江南。”徐子谅笑道,“你的师傅论手段可玩不过他啊。”
袁纮的学生没有做好这件事,届时他刘千甫有的是名头按在他身上。郑郁知晓徐子谅在朝堂中一直保持中立,于是叹道:“徐大夫,现在就不谈什么手段了,洛阳的粮怎么才能批下来?”
如今的折子隔着政事堂,郑郁等人根本递不到案前,严明楼不在,袁纮贬官,政事堂中刘党遮天。林怀治尚是皇子,也不可能贸然插手江南朝政,否则只怕会被刘千甫逮着错一顿狠参。
徐子谅捧着茶猛饮一口,狠心道:“前几日你命赵贞国拿出那二十万军饷,我看这笔钱多半被他和马远、何才文吞下去,再者何才文的家产被抄,我听说只有五万多点。这家产和军饷的其中一部分就在刘仲山手里,树大招风,他刘仲山的旗帜数多了,有的是人巴结他。”
“今年端午赵贞国让扬州司马来京进献江心镜,那笔钱会不会在这艘船上?咱们不如先发制人。”万贯铜板可不是小数目,一个一个的铜板搬进梁国公府必是一番大力气,于是郑郁说道。
徐子谅放下茶盏,朝郑郁问:“砚卿,说句大逆不道的话,若你坐在大家这个位置上,此时你会希望刘仲山出事吗?”
屋内默声许久,郑郁食指轻轻敲着案面,许久后摇头悲伤道:“不会。大家不会让刘仲山出任何事情,新法还需要他去执行。”
适才想的急,郑郁根本没有料到这一层。他在江南斩了刘千甫手下的官,却也是在德元帝的授意下,但真要动刘千甫,德元帝怕是不会同意。
岐州税案德元帝都能让刘千甫脱身出来,那就莫论如今这紧要关头。
徐子谅一声长叹:“我朝开国百余年,刘仲山可是独一份的臣子,未及三十就拜六部侍郎,三十五岁就已官拜宰相封爵一品国公。这样的荣耀,你的师傅可是在五十七岁时才做到,而刘仲山领他二十余岁。砚卿,要想等这个人倒,要么是圣上亲自动手,要么等储君继位。”
太子继位,君权交替,旧朝的权臣移到新朝,年轻的天子自然不愿意受制于人。
“恕卿兄之言,令晚辈醍醐灌顶。”郑郁下地长揖一礼,思及方才确实是他冒进了。
于是唤起徐子谅的表字。
徐子谅忙起身扶郑郁站好,无奈道:“我岁数比你师傅还大,也不知能不能等到他完败的那一天,如此我的师傅在天也有灵了。若是此次能扳倒他,就得让这罪臣家产和军饷的力落下。”
徐子谅的恩师受刘千甫陷害贬官,后被他杖杀于河南府。
郑郁沉吟道:“军饷既然是马远与赵贞国贪下,那他们定会请刘仲山拿主意,密信怕是已传回长安。何才文的家产多数怕还是在赵贞国手里。”
“这样,你我先清丈江南土地,待崔山庆来后,让他写折子上书圣上。”徐子谅耐心道,“目前万不能急,赵贞国与马远二人怕也不会全信刘仲山,主要是马远此人两面三刀,当下要稳。至于这粮,我写信给乔阁老,让他递消息给圣上。”
郑郁点头明白,随后让齐鸣去盯着这两人。见外面天晴了,又邀徐子谅去勘察堤岸,巡视百姓的赈灾事宜。
阳光照进梁国公府内,清香慢燃,仙鹤衔枝的烛台裹着一层细金。正厅内有一位面若银盘,珠圆玉润的女子。她坐的端正,眼神好奇地打量着钟鸣鼎食的梁国公府。
婢女为她奉上热茶,还没来得及喝上一口,就见正厅门口走进来一男子和侍从、婢女数人,连忙起身福礼。
男子长发由玉簪束住,容貌虽是俊美可却透着岁月的沉淀,翻领银白宝相花绣金袍衬得人儒雅,身姿挺拔淡然,眉梢处有着一抹疏离。
刘千甫来得榻上坐下,朝女子颔首以作君子礼,淡笑着问:“听闻你在长安做媒一向无漏?”
女子是媒人,早听闻刘千甫出手向来大方,但从未见过真容,如今细细端量他的周身后,披帛掩面轻笑:“郎君说的没错,我促成的婚约,没有哪位郎君娘子不满意的?郎君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子,妾身都为你找。”
刘千甫身旁的管家轻咳一声,尴尬道:“这是刘相公,找你来是为我们府上的二公子,左卫左郎将说婚事。”
媒人眼底迅速闪过失落,她还以为是刘千甫想要娶妻了呢!她很想告诉刘千甫,其实外面想嫁给他的人比想嫁给他儿子的人要多。
好歹她十分专业,迅速收回失落,专注于好眼前的生意,一个劲的说着长安城内有名的闺门淑女。
刘千甫品着茶看着底下官员呈报上来的奏折,听到合适的时又抬头问两句,并思索着对方父兄的品行与官阶。
过了两刻钟,刘从祁佩着刀从正厅经过,见到厅内喋喋不休的媒人很是不解,正想走开时却被刘千甫唤了进去。
媒人一上来就把刘从祁夸了个底朝天,刘从祁冷着脸烦躁得紧,刘千甫持着温柔笑意。
终于刘从祁忍不住问:“你又要娶妻了?”
刘千甫答道:“是你,不是我。”
媒人笑着说是,刘从祁剑眉微皱:“我都说了,别管我的婚事。”
“你总要成家才是,奉承宗庙,续延后嗣是你的责任。”刘千甫看着折子说道。
刘从祁想了想,笑着说:“其实,爹。”
刘千甫嗯了一声看向他。
刘从祁哂笑一声,握刀转身离开,朗声道:“你也还能生,多娶几个刘家不就繁盛了吗?做什么把事丢我一人身上。”
厅内侍从和宫婢都垂脸低笑,媒人一张脸想笑可又怕刘千甫生气,以致憋得通红,不想生意脱手于是又看向刘千甫。
刘千甫笑道:“娘子看我做什么?去追他啊。”
媒人越看那笑越瘆得慌,随即追出去喊道:“二公子,等等妾身!”
天水一色雅间内,酒曲几回,诸人盘膝坐在案前打着叶子戏。
“刘相给你说亲,你为什么拒绝?!”袁亭宜看刘从祁想抽出红牌,忙按下给他换了一张示意他打这张,随后轻撞一下他,“人家给你说的是好事,干嘛一张死鱼脸。”
刘从祁看着牌,听得这话乜斜袁亭宜,冷冷道:“关你什么事。”
袁亭宜丝毫不在意被冷脸,笑着说:“我可听说了,外面想给你们家做媒的人很多。”
做媒之人都会有一份厚厚的回礼,故此许多人都依靠这个养家糊口,更莫说做高官家里的婚事,那酬金更是翻倍。
“我还听说想嫁刘相的人可以从此地列至洛阳。”严子善打出一张牌,观察牌局后瞬间拍案大喝赢了。
马上让刘从祁和姚珏掏钱。
刘从祁推出一把面前山似的铜钱,烦躁道:“适才要是不打你说的那张,连慈怎么可能赢。你别扰我了!”
说罢就想推开袁亭宜,偏生袁亭宜死活贴着他:“我怎么知道连慈手里有这张牌,我为你出主意,你还怪我?”
刘从祁:“谁怪你了?!我说不打这张,你非让我打!”
“我又不是存心的,谁让你适才把我从案上揪下来了。”袁亭宜不满道。
案上的徐球唏嘘:“你俩每次玩这个都吵,就不能平和一些?则直,九安在不揪你下来,你怕是要光着回去了。”
严子善已经习惯这两人每次打叶子戏都吵个不停,刘从祁的脑子似乎在这种小纸牌上不够用,每次玩叶子戏只有一个下场,那就是输的连裤子都没有。
刘从祁加一个袁亭宜,简直就是送钱的散财童子。
忽然袁亭宜感觉自己的衣袖被力气扯了下,他忙后侧身从徐球背后看去,姚珏伸手道:“舅舅,我没钱了,借我点。”
袁亭宜剜他一眼,摸遍全身最后从刘从祁的腰间钱袋里摸出一把子铜板给姚珏,嘱咐他省着点花。
袁亭宜挤走刘从祁,替他接牌打着,记着方才的话头说:“嫁给刘相?刘相公今年都四十有四了吧!”
“则直,你知道何为男子魅力吗?”严子善深谙此中关窍,朝他挑眉笑道:“都道男人四十一枝花,此年岁更能明辨是非,成熟稳重,经过岁月和权力的洗礼更是沉稳。何况这可是中书令,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再者刘相平日养的好,面相上来看最多三十二三。”
彼时民间多聊宫廷与官场上的趣事,特别是一群世家公子围在一起,那谈论的无非就是风月之事。尤其是严子善和袁亭宜两人,说起这些七天七夜不停歇。
徐球低头偷笑,姚珏思索着手里的牌。
“九安你跟你爹站一起会有压力吗?”袁亭宜转头问。
刘从祁一脸冷漠地抽走袁亭宜手里的牌打出,肯定道:“没有。”
随后皱眉嫌弃:“他也就那张脸好看。”
袁亭宜回道:“你不还是一样。”旋即又揽着刘从祁笑道:“但十一郎要是娶妻我定为你亲画墨宝,贺你新婚。”
刘从祁眼神凝视袁亭宜片刻,嗤笑一声拨开他的手,轻松道:“袁三公子你的墨宝还是留给严连慈吧。”
“我不要!”严子善审视着手里的牌,伸出右手食指晃着表明拒绝,“则直的画惊为天人,如胜仙境,我这个粗人欣赏不来。”
若说京中最善丹青者是张让子,出神入化,京中最不善丹青的则是袁亭宜,一幅画状如狗爬,牲畜兔狸无人可辨其真容。
袁亭宜嗤道:“凡夫俗子,不懂大雅。”
“则直的三狸戏草图,也就十一郎夜间不明物时看得出是个什么。”徐球打趣着说。
此话说得中听,袁亭宜手肘搭在刘从祁肩上,欢笑道:“那可不是,知我者非十一郎也!”
徐球扫过两人摇头,观牌局后笑着说:“诸位输了,给钱!”
说话谈笑间,牌局又见胜负。
袁亭宜打了一上午身上早没钱,只得去刘从祁身上摸。刘从祁无奈侧身往后退,并推开他:“今日带的不多,没钱。”
“我不信,借我点,明日还你。”袁亭宜说着就去他腰间寻钱袋,并向人压去。
刘从祁一直往后退并拒绝,可奈何袁亭宜这人你越是反抗他越是来劲。两人瞬间在案边压成一团,剩余三人早已见惯,徐球还不忘让剩下两人给钱。
从屏风外进来的裴文懋跨过地上扭成一团的两人,实在看不下去,敲了下袁亭宜的头,笑道:“行了,二十一郎,我给。”
正在刘从祁身上找钱的袁亭宜松开身下人的腰带,真诚道:“七郎,你真是我最好的兄弟。”
诸人:“......”
严子善微摇头表情无奈,刘从祁拢好被摸散的衣服面容严肃,徐球轻然一笑,姚珏数着面前为数不多的铜板。
“七郎手上没几个钱,还是我给吧。”刘从祁取下右手中指上的翠玉戒指大方地扔给徐球,徐球一把抓住。
“你不是说没钱吗?”袁亭宜看那能值数百贯钱的戒指被抛出,心里有些抽痛,那可是钱啊!
刘从祁转头看他,耳上的玛瑙环金耳环随他的力荡悠,他不以为然:“五花马,千金裘还是有的。”
严子善看又一个散财童子来,吆喝着诸人又打起牌来。
玩的兴时,不免饮酒助乐。刘从祁出门传酒更衣,在回房路上碰见了倚在栏杆上的裴文懋。
刘从祁道:“裴兄莫不是在等我?”
“哎呀,十一郎,我是什么事都瞒不住你。”裴文懋现任东宫崇文馆校书郎,长着一副潇洒样,常与袁亭宜一起斗鸡喝酒。
刘从祁施礼让裴文懋先走,闲谈着说:“怎么了?”
裴文懋把刘从祁乖敬的请进一间空置的雅间,看房内无人后,才低声道:“十一郎,你我数年交情,愚兄想请你帮个忙。”
昔年刘从祁才回长安时,与刘千甫手下的官员之子裴文懋甚为友好,那年乔省恩的儿子过生辰,也是他引着刘从祁去结交京中子弟。
“七郎,什么忙能让你这般小心?”刘从祁摩挲着拇指上的玉扳指,心下对裴文懋的事有了一个猜测,直言说道:“只要我能帮得上,刘某定万死不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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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章 胡女
成王府书房内,林怀治持书与自己对弈,对面的严子善在数着今日从袁亭宜和裴文懋身上赢来的钱。
下首的刘从祁沉吟道:“那笔钱进了梁国公府,我回府查书房账册时发现是今年五月初扬州进贡江心镜时,赵贞国与何才文敬来上的。郑砚卿在江南想彻查这笔军饷的去处,可他俩已经补不上钱,于是裴霖让裴文懋寻我,让我找刘千甫批文,将这笔钱落回到江南修葺堤岸的款上。届时工部走条子,政事堂下公文,这二十万军饷就可无生声息地被他们拿下,而底层的那些军士还等着这笔钱回家吃饭。”
“二十万军饷?他们吃得下吗?”严子善按下手里最后一个铜板,望向刘从祁,“刘相在里面捞了多少?这件事就算报上去,有岐州案及如今新法推行的要诀在,我看圣上还是不会怎么样,况且这次是裴霖与赵贞国串通,刘相会任由自己被牵连吗?”
林怀治放下书看着眼前的棋局,严肃道:“就看十一郎愿不愿意淌进去这趟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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