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脑率先清醒后的郑郁,觉得左脚传来针扎一样的刺痛感,他本想试着动一下可刺痛愈发加深。
“砚卿,你没事吧?”袁亭宜忙从郑郁身上爬起来。
“我没事,你没撞到哪里吧?”郑郁摇头说,想着刚刚自己肯定撞到林怀治了。
连忙看向身下,发现刚才被袁亭宜一撞。他整个人向后倒去时,撞到正坐着下棋的林怀治,然后摔在林怀治怀里,三人就这么东倒西歪地摔在地上。
发觉后连忙想从林怀治身上起来,可刚撑地起身一动左脚就有刺痛袭来,他深吸一口气眉头紧皱。
袁亭宜看郑郁这样,脸色着急问道:“砚卿,你是不是扭到脚了?”
然后扶好一胡床,把郑郁从林怀治身上拉起来,扶到胡床上坐下。
箫宽也把被二人撞到在地的林怀治扶起,给他拍净身上的尘屑,整理好衣袍。
“应该是。”郑郁双手撑在食案上皱眉道,苗修等人听到声响也起身过来。
林怀治对郑郁道:“扭到了?”
郑郁点头道:“刚才踩到茶碗扭到。”
“箫宽找大夫,我送他回驿站,三位请便。”说完双手抄起郑郁将他从胡床上提起来,大步离开。
但其实郑郁是大半身子都倚在林怀治身上,说是走路却因为左脚无法用力,几乎是蹦跳着跟上林怀治的步伐。林怀治提着他行走的样子,让他想起以前郑岸强扯着狗玩,那小狗也是这么被强迫性拉着走的。
箫宽识趣的拉开帷幕,好让两人通行。而袁亭宜也从箫宽拉开的帷幕处冲出,忙跟在两人身后。
齐鸣本来在收鱼竿,听见声响后还没走到地方就见袁亭宜残影闪过,忙招手跟上着急道:“二公子,等等属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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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们还要继续钓鱼吗?”许志荻看人走远后表情有些担忧。
苗修摸了摸胡子,思索片刻后,有所思道:“成王殿下送郑御史回去看大夫,咱们就在这儿继续钓鱼吧,反正回去也帮不忙上。”
王景阳承认:“我觉得苗祭酒说的没错,殿下让我们自便,今日本来就是休息。我看殿下也早就想回去了,上午过后都没碰过那鱼竿。”
“当时我看殿下钓上来那水草时,啧啧啧!那张脸,我的天哪!黑的不成样子。”许志荻摇头感慨,说,“应该是真的想回去,但碍于我们都在不好说出口,没看殿下一直在看书下棋吗?”
王景阳拍手道:“对!这下郑御史受伤,殿下刚好送他回去,咱们就继续吧。本来就郑御史那身量,谁扶得起,也只有成王殿下了。”
苗修叹气惋惜说:“没想到郑御史也有被人撞倒的一天。”
郑郁被扶到帷幕外,林怀治松开他翻身上马伸手道:“手给我。”
俊朗的五官沐浴在阳光下,高大的身影笼罩着马下的郑郁。
他抬眼看马背上那人伸出的手,关节分明,五指修长,看着林怀治坚定的眼神,他的心仿佛被人攥紧,令他有些呼吸不过来。
林怀治坚定炽热的眼神就像夏日里的午阳,让他全身都赤晒在烈阳下。
林怀治看人一直愣着,有些不耐烦,厉声道:“我说把手给我,脚不想要了?”
“啊!哦,方才走神了,对不起殿下。”郑郁急忙道歉,也不知他刚才为什么会有那样的想法。
好像有什么事情是他一直去努力忽略,但实际却发生了的事情。
郑郁把手放到林怀治掌心里,肌肤触碰,郑郁想起自己前几日做的那个梦,以及在阿巴斯窗外,两人触碰在一起那个令他有些心乱的细微酥麻感,想到这些郑郁耳根开始不自觉的发红。
林怀治用力一拉将人带到自己怀中,挥动马鞭。
“驾!”
郑郁不明白为什么是坐在林怀治前面,一般来说骑马带人不都是在后面吗?但郑郁觉得这样其实也不错。
马儿一路奔驰回城,郑郁这是在清醒的状态下第一次离林怀治这么近,在百平寺后山,他那时烧得模糊,意识不清。
马背上地方狭小局促,他的背几乎快与林怀治的胸膛贴在一起。
耳边是呼啸刮过的风,风中他感到背后传来林怀治强有力的心跳。林怀治长臂环在郑郁身侧,双手控着缰绳,体温暖热像冬日暖炉,身上有清香淡雅的紫藤熏香,还有阳光长晒过衣服的味道。
自己耳根在发烫连带着脸也热起来,他不知道为什么心很乱,耳旁还时不时掠过林怀治滚烫的呼吸,心绪烦乱双手只能紧紧抓住缰绳。
快马迅疾,郑郁还在脸红心跳、思绪乱成一团麻时,两人已到驿站门口。
林怀治下马,身后那暖意消失,郑郁脸上红润减去半分。林怀治对他伸手,示意他下来。
郑郁以为他又要扶自己,本想拒绝但心中又有想与他靠近些的念头,于是将手撑在林怀治手中,但还没下马就被林怀治拦腰抱在怀中跨步进去。
郑郁:“!!!”
方才在马背上闻到的气息此时更加浓郁的将郑郁包裹,耳侧是林怀治快而有力的心跳声,呼吸也从耳侧变为从上方倾洒。
在行至庭院时说,郑郁讪讪道:“殿下!要不放我下来自己走吧!这样不合礼法。”
林怀治手上力没松,“你自己跳着走吗?”
“不是,但......应该也不会是......跳吧!!!”郑郁没发现自己在说这话时,双手无意识地绞着衣服。
林怀治率先带郑郁回来,驿站戍守的都是王府亲卫,箫宽去找大夫,齐鸣和袁亭宜还没到驿站。
“闭嘴。”林怀治步履沉稳,手中力道不松也不紧。
不多时,就将郑郁抱回房内放在矮榻上,随即在一旁坐下。
郑郁坐在榻上将披风和外袍脱下,这一路回来感觉都出汗了,实在太热!
此时箫宽将大夫请来,齐鸣也与袁亭宜从外面进来。
大夫来后给脚踝消肿,让齐鸣取来冰块冰敷,给脚踝处包带有消肿止痛的膏药,齐鸣不放心让大夫诊脉有没有内伤。
袁亭宜坐在一旁席垫上,弱弱道:“应该不会有内伤吧?我又不是绝世高手。”
“二公子从来没被人撞飞过。”齐鸣对袁亭宜刮目相看。
没想到这么一个比郑郁还有些瘦弱的袁亭宜,会把郑郁撞飞!
“好了,也不是撞飞,只是撞倒而已。”郑郁一脸无奈不知道该怎么说,只能让齐鸣别再纠结他被撞的事情,“大夫,没事吧?”
大夫点头说道:“没有内伤,勤加换药,御史脚伤七八日就能好。我再给御史开些安神药,夜间休息好就恢复得好。”
郑郁看着林怀治,想让大夫给林怀治看看有没有被他撞出内伤。
“我没事,箫宽。送大夫出去抓药,任何人无要事不许叨扰郑御史,有事同我禀报。”林怀治对箫宽说,声音清冷不带任何感情。
箫宽点头后拉着齐鸣一起送大夫出去。
“砚卿,对不起,都是我不好,让你受伤了。”袁亭宜眉眼间带着自责,整张脸都皱成一张大胡饼。
郑郁笑道:“没有,人命中受伤次数是有定数的,今日就算不是你。我也会在其他地方受伤,则直,别怪自己,且当时情况太多太乱,换谁站在哪儿说不定都会这样,所以真别想那么多了。”
“见到你有好多话想说,还没当面谢你在百平寺救我呢!本想着等你醒了亲自道谢,可那孩子满百日就在眼前,我就只能先回去结果一回来就让你这样。”袁亭宜叹口气,又说,“早知道就在驿站等你回来,不去湖边了,不去你也不会受伤。”
袁亭宜性子洒脱开朗,对好友耿直真诚,生性纯善。且不论别人说什么都是笑意盈盈的样子,脾气又不大,以致京中许多公子哥都喜欢与他交朋友。
郑郁知道他内疚,还没当面感谢他就把他弄伤,对袁亭宜而言这是心中非常过意不去的事情。
于是安慰道:“真没事则直,我见到你高兴还来不及呢。你怎么会来并州?你长姐知道吗?”
“我长姐知道。”袁亭宜点头,说,“我收到你的信就想来找你,正好我也要回京了。你都不知道我从长安来金州花了好久呢,而且我怕公验又被我弄掉,就想跟你们一起回去。”
郑郁看林怀治一眼,林怀治沉默没说话就算同意这件事。
在这个队伍里只要林怀治同意一件事,德元帝问起来也会有林怀治解决。
这也是郑郁来并州这么久,发现林怀治最大的好处,而林怀治总是会告诉他,任何事情他会去处理,你只需放手去做就是,想到这郑郁的眼底涌他自己都未曾发觉的笑意。
郑郁笑道:“好,明日我们就启程,你今日先去好好休息。”
“那我先回去休息。”袁亭宜又担忧地看着郑郁,“可是砚卿,你真的没事吗?都是......”
“你去找王长史领笞四十,罪责谋害朝廷命官。”林怀治实在听不下去袁亭宜一直絮叨。
“四......四十?”袁亭宜表情目瞪口呆连忙摆手,“打完我屁股都开花了,改为十下也好啊!”
“则直,你去看齐鸣把药方拿回来没,顺便让他给你安排好卧房。”郑郁对袁亭宜使了一个眼色。
“好!成王殿下,我先出去找齐鸣看看那药方怎么样了。小人告退!”袁亭宜看林怀治面无表情坐在那里感觉火很大,而心里本就因为要打屁股而发怵。
在收到郑郁暗示后,忙起身告退飞奔出去。
方才还热闹的屋内,此刻只剩郑郁与林怀治二人,一室静谧。
“殿下何必吓他。”郑郁知道林怀治方才不是真的要打袁亭宜,毕竟以林怀治的性子,真要打人早让侍卫拖出去了。
林怀治冷冷道:“见棺材才会落泪,才会闭嘴。”
“殿下,此事因人而异。”郑郁看着窗外还算葱绿的金镶玉竹,正在微风中轻轻摇曳,此时此刻,他的心好像也在一事上摇曳。
“哦?”林怀治伸手摸着榻上矮案上摆放的一香炉,神色慵懒道,“郑御史见棺材落泪吗?”
“殿下想知道的答案是真还是假?”郑郁看向林怀治,“如果是真当然会,如果是假当然也会,看用在什么地方了。”
“真假不重要,真相也不重要,真心哭才重要。”林怀治修长骨节分明的食中二指,挑拨着香炉盖,盖子被轻挑起而又合上,在寂静的屋内发出清脆的声响。
郑郁笑着说:“殿下会吗?”
或许是林怀治刚才抱自己回来的缘由,话语上也有些胆大,他总觉得自己对林怀治的心思在朝另一个地方暗然前行。
“早哭过了。”林怀治继续拨着那盖子,“事事都不能如人所愿。”
郑郁沉思会儿,说:“若事事如愿,佛堂庙宇岂非蛛网遍地。”
林怀治说:“你信这些?”
“有时拜一拜,能静心,对以后的事情有更多期许。”郑郁又说,“殿下信吗?”
林怀治看着郑郁,哂笑:“真有用,百姓个个都做皇帝。”
“但能做天子,世间唯此一人。”郑郁与他目光相对想将此人看透,“殿下生于帝王家,已赛过许多人。”
“帝王家只有赢和输。”林怀治停下拨弄香炉盖的手。
郑郁笑道:“殿下在余事上自胜臣等一筹。”
“在你面前,我一直都是输家。”林怀治看着郑郁声音平淡,目光幽深,眼神似水一般温柔。
可吐出的字却让郑郁那颗心狂跳起来。
郑郁仿佛陷在那弱水里,不住挣扎。几番深呼后忍住心中思绪,努力挤出一个温柔的笑,“怎么会,殿下是天之骄子。”
“骑射、下棋、钓鱼,我......都输给你了。”林怀治收起目光看向远处翠竹。
屋内刹那间安静下来,郑郁突然听不见外面微风吹动竹叶的声音,也听不见炭火发出“啪嗒”燃烧的声音。
时间似乎就在这时停滞,他不知道林怀治何时离开,不知夜幕何时降临,只知自己夜深人静时,回想起了林怀治说的那件事。
日间他就知道林怀治说的是何事,此时他躺在床上,看着床顶纱幔。
纷乱的思绪、燥热狂动的心就那么带着他飘回以前,回到德元十四年那个明媚、少年恣意飞扬的冬日以及那段自己尘封已久的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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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元十四年十二月十三日,城郊猎场
“阿郁你去!赢了严十郎。”郑岸翻身下马,俊朗帅气的五官对着郑郁大声说道。
严子善勒紧缰绳,在马背上瞪大眼睛说:“世子,你要换人,那我也换。”
郑岸将马鞭搭在肩上,挑眉笑着说:“行!那你让谁跟我弟弟比呀。”
严子善将坐在校场帐内的众人扫视一遍,看到一端坐案前正静静喝茶的人说:“让六郎跟你弟弟比。”
诸皇子盘膝坐在账中一长案前,郑郁正在与林怀清说话,听见郑岸喊他。后又听见严子善要林怀治跟自己比骑射时,简直无奈。
德元帝见今日风清云朗又无风雪,便带诸皇子出来打猎,正逢北阳世子为朝集使来京述职,就带上郑家两兄弟一起。
用完午膳德元帝听说阳昭长公主在府里闹脾气,扔下皇子们匆匆回长安看望妹妹,让诸皇子在这儿继续寻猎游玩。
郑岸此时走进账中,林怀湘让出一位让他坐下,笑道:“世子累了?还让九郎跟六弟继续比吗?”
大家都是出来玩,没那么多礼节讲究,虽是君臣可郑郁也跟皇子们混在一起快两年。郑岸为人又随和豪爽,案前欢声笑语,推杯换盏。
“马都会累,更何况人。”郑岸端起酒盏,哂笑:“赵王殿下骑了一上午马,累吗?”
林怀湘举起酒盏与郑岸碰杯,说:“骑马都说累,那以后遇到更累的事情怎么办?”
“交给侍从做呗!”宁王林怀湛在一旁说。
“郑世子我俩比,你输了。你又要让郑兄跟我比,那我也换人,不然不公平。”严子善满头汗地进来,接过内侍递来的帕子一擦,随后在年仅八岁的八皇子林怀渝身边坐下。
“出来游玩打猎,上午还好好的。”林怀清轻饮一口茶似是无奈,“这会儿你们怎么对上了。”
“太子殿下,这不是玩玩吗?”严子善喝了口乌梅浆,“是我要与世子比的,但这不是世子输了嘛。”
席间众人脸上挂笑,郑岸是以军功受封北阳世子,将来承袭王爵的人。
如今输给年不过十五的严子善,都觉得好笑。皇子们都是细心教导出来,是德元帝盼他们将来能辅政太子的人。这其中比赛两人胜负已分,说得好是郑岸一个人输了,其实是北阳王输了。
郑岸打趣道:“我虚长十郎几岁,要是再不让你赢,传出去也不好听。所以我这不是让阿郁跟你比吗?你俩年龄相仿,那才是真的棋逢对手。”
“那你们还比吗?九郎上次马球打的那么好,这次骑射怎么也要赢十郎一把啊!”林怀湛嘴角上扬望着郑郁。
“比!但我刚刚跟世子比过一轮,让六郎去。我俩骑射都是崔将军教的。”严子善说,“可谓是师出同门,九郎跟我比还是跟六郎比其实都是一样的。”
林怀湘单手撑在案上目光在郑郁和林怀治身上流转,懒洋洋道:“那六弟你比吗?四哥看好你。”
他们不在意谁跟谁比,只在意比赛的结果能否给他们带来乐子。
郑岸对郑郁语重心长道:“哥也看好你。”
郑郁:“......”他看郑岸这样,忍住想踹他一脚的冲动。
“九郎,你比吗?”林怀清看林怀湘这样,不免有些担忧生怕郑郁吃亏。
偏生这事是那北阳世子提出的,人又是个不怎么着调的混混公子。
郑郁安慰林怀清:“殿下莫担心。”
“都可以。”说完林怀治拍开严子善一直扯自己衣服的手。
“六弟这么说就是答应了。”林怀湘笑着说道。
“成王殿下既然无议,那我也无议。”郑郁笑着说,然后瞪了郑岸一眼。
“既然换人比,那彩头是什么?”林怀湛抓起桌上葡萄放进嘴里问。
“永州不缺金柁大弓。”郑岸意思很明显,要比别再拿弓箭比了,既然要比新鲜的,就拿新鲜的东西做彩头。
林怀湘沉思了会儿,打住刚要开口的林怀清,擎着酒盏走到林怀治背后,对众人笑道:“那不然谁输了就答应对方一件事,此事不得违君子之德义,不违君主之忠。怎么样?”
“这也算彩头?”郑郁表情震惊,而且他能要求林怀治答应他什么啊,“赵王殿下,要不换一个吧?”
五岁的十皇子林怀湉窝在林怀清怀里,瞪着大眼兴奋说:“我觉得四哥说得对,要不就比这个,六哥你要是赢了,可以让九郎教我打马球。”
“怀湉,二哥过几天教你。”林怀清按住兴头上的林怀湉温柔说道。
“我也觉得这个好,四哥说的没错,就比这个。这可比拿弓箭刀枪做彩头有意思。二哥,就比这个嘛。”盛王林怀渝笑着说,又对着林怀治语气撒娇,“六哥,比这个彩头行吗?”
林怀湛觉着这个不错,说道:“对!就比这个,六弟,五哥也觉得比这个行。”
“九郎,你要不想比,我就推了他们。”林怀清双手捂住林怀湉耳朵对郑郁低声道。
“没事,殿下,车到山前必有路。”郑郁安慰林怀清,毕竟现在林怀治还没答应用这个做彩头。
林怀治对郑郁问道:“比吗?”
郑郁心里一咯噔没想到林怀治这都能答应,看林怀治眼神坚定,显然已经是同意的不能在同意。
郑郁无奈怎么今天林怀治也跟他们一起发疯了,此时已经在想,林怀治能要求自己为他做什么啊!
看林怀治已经答应,郑郁也不能在扭捏,苦笑道:“好啊!成王殿下请。”
林怀治起身说:“请。”
两人刚走出帐外,帐内就押起局。
林怀湛:“六弟能赢吗?”
林怀湘:“我觉得能。”
郑岸:“我也觉得是成王殿下,但我押我弟弟。”
林怀渝:“二哥,你觉得是六哥赢还是九郎啊?”
林怀清把林怀湉抱在怀中微笑道:“为兄也不知道,都希望赢。”
严子善:“我觉得是六郎。”说完摘下额间玉饰摆在桌上。
帐外是一平阔数尺、气势恢宏的校场。此猎场是早年先帝常来的狩猎之地,皇帝偶尔也会打猎疲累时会在此举办马球赛。
校场两侧竖着因风而动、威仪赫赫的戟架,沙地扬起尘土,旭阳照射在这片充满少年朝气的土地上。身后帐内众人聚精会神看着,桌上铜钱、玉佩、额饰、玉戒堆成一小山。
比骑射,一人三箭,谁在骏马疾驰时射中靶心的箭最多最稳谁就是赢家。
校场右侧禁卫将红布做底,靶心为熊皮的三张箭靶,以每个相隔三丈的距离平列摆在两丈外。两人在校场入口处准备妥当,左侧便是他们要射中的箭靶,前方是诸人落座的大帐。
林怀治跨上马背,手握缰绳朝郑郁说:“箭艺不佳,勿怪。”
郑郁骑在马上,握紧缰绳揖礼道:“殿下请。”
“驾!”林怀治接弓手抖缰绳一声大喝,夹紧马腹迅驰奔向校场中。
只见林怀治面色从容,纵马行过箭靶时,面色从容不迫快速地搭弓射箭。郑郁这个方向只能看到箭钉在靶上,看不到那些箭是否中靶心。
校场上少年搭弓射箭,胯下骏马扬起尘土,俊朗从容的五官专注着眼前之事。
身上束袖浅绯锦袍随少年起落的身姿跳跃着,腰间玉带勾勒着郑郁眼前那张杨恣意的身影,额间缀着的金镶白玉翡翠在金阳下闪烁,他仿佛在万千世界中得窥那一抹艳色。
三箭齐射完毕,禁卫将林怀治的箭靶收走列在大帐外,并快速将新的箭靶列好。林怀治在郑郁对面收紧缰绳与他对望一眼,显然是在等他比完。
郑郁见人停下,可脑中却还不忘方才那抹绯色。
“二公子,请。”内侍递上柁木弓,示意郑郁出发。
郑郁将弓轮成满月快箭射向靶心,箭从扳指处快速射出,破空声响,箭鸣于校场之中。郑郁此时不知道自己中了没有,脑中好像只有一强烈念头,快点射完这三只箭,回到那抹绯色旁。
三箭完毕,禁卫收走与林怀治的箭靶摆列在大帐外。
郑郁也在此时与林怀治翻身下马,两人额间皆渗出细汗。“你身手不错。”林怀治穿上外袍,接过内侍递来的丝帕擦着细汗与郑郁走向大帐。
郑郁一热就有些脸红发烫微喘息说:“承殿下谬赞,殿下骑射亦在我之上,但殿下赢了是真的让我教仪王殿下马球吗?”也接过内侍递来的丝帕擦手,又将外袍挂在臂中准备等会儿不热了再穿。
“胜负不知,十弟马球有人教。”林怀治目光一闪,嘴角好似压着什么。
两人刚到大帐门口,里面就传出巨大的哭喊声。
“啊!!!呜呜呜......为什么?呜呜呜......”
郑郁走进帐内,只见案上的人除了林怀清、郑岸脸上写满高兴之外,其余人都带有惊讶。
最小的林怀湉正趴在林怀清怀里嚎啕大哭,见郑郁和林怀治进来后,冲过来抱住林怀治大腿不住摇晃。
“为什么?六哥,为什么?你怎么就输了?我的钱......啊!!!呜呜呜!!!”林怀湉抱着林怀治大腿鼻涕眼泪横流,没有半分皇家亲王的样子。
郑郁脑袋嗡地一声炸开,林怀治居然输了?自己进来时并没看靶心,不知道谁是赢家,如今得知心里有些奇异的感觉,因为林怀治会答允他一件事!
他看向林怀治正巧来人也在看他,两人目光相对,郑郁在那平静如水的眸中好像看见自己微红的脸,不知是因为纵马而红,还是因为那抹飞扬的身姿而红。
长案旁最近的林怀淳受不了林怀湉一直哭,便上前拉开他,将人抱到太子兄长怀里。二人这才回到原位坐下,那边林怀清轻声哄着幼弟,案上大家都好奇问起。
“六郎,你骑射好歹也是崔将军教的,这次怎么输了。”严子善表情震惊,说,“但我也没说九郎你不好,只是这偏的也太不像你往日。”
林怀治端起茶盏喝了一口,冷漠道:“天寒手冷。”
“我不信!六哥,我可是拿玉戒押你赢。结果,你怎么输了?”林怀渝咬着花折鹅糕,那可是他最近心爱的不行的扳指,结果就那么输出去了。
这句话将林怀湉又刺激到,他大力推开林怀清,跑到林怀治面前,一边哭一边擦着鼻涕,喊道:“对呀!六哥为什么,你为什么输了......呜呜呜.......”
严子善深感同情地拍拍林怀湉后背,安慰他别哭。毕竟他也输了不少财物出去
对面的郑郁见林怀治剑眉微皱,眼底透出几分不耐烦,见林怀治快速抓起一块糕点塞到林怀湉嘴里。随即面无表情地看着林怀湉,小皇子被林怀治盯着不敢哭。
拿出嘴里糕点扑到林怀清怀里小声哭咽着,还狠狠咬一口那糕点。
郑郁被那行云流水的动作惊得目瞪口呆,看了一眼身旁正在跟林怀湘喝酒扯大话的兄长郑岸,想起小时候他俩也是这样。
真是天下兄长脾性是一家啊!
“六弟这样,将来子侄们怕是过得艰辛啊!”林怀湛见到刚刚那一幕后面露感慨。
林怀湘嗤笑道:“你可以把皇侄接过来你养,五郎别说那么多该你喝了,我和世子都已喝一盏。”
随后帐内,林怀湘、林怀湛、郑岸、严子善闲聊喝着葡萄酒。林怀渝、林怀湉缠着林怀清玩闹。
最后因为酒越喝越大,严子善把郑郁从位置上挤走,他就只能跟林怀治坐在一起。
“你想好是何事了吗?”林怀治看着对面喝酒玩闹的四人,不免被吵得头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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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郁摇头道:“还没有,也想不出来。”
自己能要求他做什么啊!天天板着一张脸做什么都很无趣。
“只要不甚过分,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林怀治声音清透有力,朝他许下一诺。
闻言,郑郁心一横也想好是何物,大不了让他弹个曲儿也将就过去。
旋即对林怀治点头,笑道:“是,殿下。”
后面林怀湉还在一直哭咽,因为哭的久出了一身大汗,林怀清便说带他去不远处的行宫泡温泉,林怀湉这才止住哭,林怀清去,林怀渝也要去。
一旁喝酒那四人听见泡温泉也要跟着去,最后又拉上郑郁、林怀治一起,美名其曰热闹。
行宫温泉虽不比骊山,但也水暖境美。温泉水引于相隔不远的骊山处,只因这里离猎场近,又有一座大周朝行宫。先帝时就改为温泉行宫,供打猎乏累时前来解乏舒筋。
温泉汤池建于一低洼处,数根长柱顶起屋顶,温泉水自骊山而引流向屋中。屋外未设墙壁,而是由竹帘与纱幔相交,挡住屋内沐浴的众人。
郑郁下身裹着浴袍坐靠在浴池边,身旁是与他同样赤膊的林怀治。
不远处靠是着浴池墙角的喝酒四人,对面是林怀清轻哄着眼睛哭的如杏仁一般的林怀湉,身边还有一个哼哧哼哧给自己搓澡的林怀渝。
“殿下,你鼻子没事吧?”郑郁担忧地朝林怀治看一眼。
林怀治眼神闪躲一下,镇定道:“没事,小伤。”
那是方才林怀治本不想跟下浴池来,但严子善在池中拉住岸上林怀治的脚那么一扯,林怀治就扑通掉入水中,激起的水花把离得最近的林怀湛淋了个从头到脚。
等起来后,大家才发现林怀治鼻子被碰撞出了血,幸好不甚严重不过一会儿就止住了。
温泉水热升起袅袅白雾,雾丝缠绕在二人间。郑郁和林怀治白皙的肤色因为暖雾渐起,脸与身都带有丝丝潮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