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郑郁在这儿会发现,这是刚才站在阿巴斯身后那人。
阿史那莫瞥一眼阿巴斯,笑道:“皇帝这些年一直平衡各部关系,如今铁勒势大,他会借我们兵马的。不然在这样下去,铁勒吞并其他部族,成为关外一大患,那时他想除掉还来得及吗?”
阿巴斯点头,觉得他的可汗说什么都是对的,“还是可汗英明,算到今夜他二人会来,就是为什么要我问那句话,我脸现在还痛。”
“要不是并州雪灾,我们也搭不上永王这条线。永王身边那个甄士约是墙头草,生性贪财,林怀治定早就将此人收买。现在赈灾之事已平,会派人来与我们谈判,要不是因为我们在,皇帝怎么会派他儿子来。”阿史那莫喝了口酒,目光看向庭院,神色轻蔑,“要真是永王做皇帝,我族骑兵早已踏进中原,我也想看看皇帝这几个儿子能有多少忠心。”
阿巴斯回想林怀治在屋内的神情,说道:“我看,这林怀治不像林皖,那眼睛跟夜晚的鹰一样亮。不是善茬,可汗,皇帝今年快五十了。”
阿史那莫看了阿巴斯一眼,笑道:“你也看出来了,我看他比现在东宫里那位,只知曲艺的太子好,先让他们斗吧。皇帝这几个儿子,都不是省油灯。”
城内空旷悠长的长街上,郑郁走在林怀治身侧,数十步外是齐鸣、箫宽及禁军侍卫。
其余禁军在二人出来后,郑郁就让他们回去休息,准备明日永王寿辰事宜。
今夜没有月色,街旁照明皆靠百姓门前灯笼,空中飘起丝丝雪花,落在二人身上。
郑郁出阿巴斯府上时,齐鸣就给他披上大氅,生怕他冷着。他用眼角余光看向林怀治,想起刚才在窗前林怀治手与他触碰所带来的温度,心中传来丝丝痒痒的感觉。
“在看什么?”林怀治停下脚步问向他。
郑郁一怔,急忙说:“没......没什么,在想明日寿宴的事。”
林怀治安慰道:“别想太多,阿史那莫已经答应,就不会反悔。”
“殿下也看出那人是阿史那莫?”郑郁在入座后就发现,阿巴斯身后侍卫样貌不俗,气势威严,又见阿巴斯说话时有两次会瞥向那侍卫。
便猜测此次与德元帝谈判,阿史那莫不会不来,明面上只派阿巴斯来,可私下还是自己还会盯着,席间阿巴斯说的那话想来也是阿史那莫让阿巴斯问的,只为试探林怀治。
如今德元帝已年过半百,继承人虽是太子,可郑郁也看出这次让林怀治来,只是想再扶持一位皇子与太子对立。
德元帝惯会这招,太子势大就会影响皇位,德元帝此举就是要让自己一直做执棋人,让皇子、百官都知道,只有讨好、效忠自己才能活命。
“嗯。”林怀治点头,有几抹灯笼摇曳的烛火照在他脸上,眉目俊朗清明,随后说,“明日宴席,小心为上。”
“是,永王若知事败,必会鱼死网破,殿下届时也要小心。”郑郁点头朝林怀治道。
夜色,林怀治看他良久,随后转眼看向前方说:“你肩上有雪。”
说完就继续往驿站方向走,只留郑郁在原地品嚼这句关切的话。
郑郁连忙拂去肩上的雪,跟上林怀治。
这几日他心里一直在想,林怀治会知道林怀清的死是刘千甫害的吗?可为什么自己上次问他,他只是回答御医说的话。自己如果再问,只怕会引起他警觉,林怀治知道后会除掉刘千甫,刘千甫支持的是太子,如果拉下刘千甫就是与太子作对,林怀治有过那个心思吗?
回京后德元帝会扶他与太子对势,在日久权力的熏陶下,林怀治如果有那个心思,自己帮吗?帮的话就能拉下刘千甫,可一旦自己入局,也意味着北阳十五万兵马入局支持林怀治,这是德元帝最忌讳的事情。
想及此郑郁摇头,不能让北阳深陷险境,自己回京后,要先寻到刘千甫是使怎样手段害死林怀清,继而再将它通过其他事情告知德元帝,太子能稳坐东宫就是因为背后是刘千甫这一大助力。
思虑间,二人已回到驿站,其他官员都已经休息。行过庭院中的长廊时,林怀治在前面问:“你觉得太子为人如何?”
此时廊下戍守禁军皆在远处,林怀治的声音只有他们两个人听得见。
雪还在下,庭院中的金镶玉竹随着一阵风来,竹叶在寂静夜中发出沙沙声。
郑郁反问道:“殿下想听怎样的回答?”
林怀治转身走到栏杆处,看着被风吹动的竹叶,冷然道:“我想听你的。”
“太子是储君,是未来的天子,为人自有后世评说。”郑郁走到林怀治身边平静道。
“后世?”林怀治咬重这两个字,“二哥也是太子,也曾是未来的天子。”
郑郁叹道:“殿下,惠文太子已经薨逝了。”
“林怀湘若死了,下一个太子会是谁?”林怀治面色浓重,目光悠远深沉。
郑郁一惊,心想难道林怀治已经有夺嫡的想法。
在他印象里,林怀治对政事极少过问,不似宁王及其他几位皇子结交大臣,还是说林怀治已经知道是刘千甫害死了林怀清。
“殿下,臣不知道,但不论是谁,都是圣上亲自选立的储君,来日会是一位贤眀之主。”郑郁语气平淡。
这个时候他不能回答是谁,他与林怀治虽认识,但这么多年也是只知皮毛罢了,若他真想夺嫡。他只能撇清关系,不能让北阳进局。
德元帝本就疑心,北阳此时决不能在皇子的党派中有所拥护。
林怀治嗤笑道:“贤眀之主?”
郑郁垂眸,不想林怀治再有狂言,道:“殿下,夜深了,不妨早些休息。”
良久,林怀治没再说话,转身离开。
看着林怀治离开的身影,郑郁知道此次回京最主要目的,就是查清林怀清的死,德元帝对林怀清虽然不像对林怀治那般疼爱,但也是对他期望与爱一身。
刘千甫敢这么做,或许是得到了皇后陈仙言及林怀湘的示意,他定要把这件事情查清楚,不管是太子还是刘千甫一个都跑不了。
翌日永王府
王府大堂内林皖居上位,堂内宾客满盈、筹光交错,堂下院中乐师奏曲,院中空地更有艺伎杂耍着太平乐舞。
一时间好不热闹。郑郁与林怀治坐在林皖下方左侧,身下是许志荻、王景阳、苗修等人,对面右下方是阿巴斯,身后跟着阿史那莫,余下则是李正远、甄士约及并州其他官员。
席间林怀治与并州等地官员一一祝寿,阿巴斯还奉上不少珍贵宝物。
而此刻郑郁心里想的是这宴会什么时候能结束,他与林怀治早令王景阳安排好人马围在王府外,昨夜也已经与阿巴斯商议好。宴会上要拿住并州城内的几名武将,以防永王被擒后兵士作乱。
“皇侄,这酒怎么样?也辛苦你大老远跑来为我贺寿,来!皇叔同你喝一个。”林皖擎着酒盏有些酒气熏熏地从主位上下来,按着林怀治肩膀深情道。
林怀治起身端起酒盏,平和道:“酒性颇烈,皇叔是我长辈,此番贺寿不辛苦。”说完一饮而尽。
林皖拍了拍他的肩,笑道:“对呀!我是你长辈,与你父亲是兄弟。”
阿巴斯听不得这些文人酸皱皱的话,说道:“在座诸位家里,谁没几个兄弟。”
说完挑眉看了郑郁一眼,郑郁心下了然。
“永王殿下可是醉了?”郑郁一脸不解问道,这林皖夸他两句还喘起来了。
“我哪有啊,郑御史想多了。”林皖笑着说,又拉着林怀治说,“皇侄,你在并州这些日子,我是最喜欢你了,小时候我去五哥府上还抱过你呢。”
郑郁嘴角抽搐,他从小就常听这句话,家里亲戚来,第一句话都是这个。
没想到林怀治也会遇到,再看林怀治已经跟锅底一样黑的脸,如果现在不是怎么多外人在,他怕是憋不住笑。
林怀治抽出被林皖拉着的手,平和道:“幼年之事,皇叔还记得。”
“记得,皇叔还记得......”林皖开始似是开始回忆过去。
“启禀都督,天卢县丞刘玉达尸体已找到。”林皖话被闯进来的兵士打断。
那兵士声如洪钟,堂内诸人都听的一清二楚。
林皖表情极为震惊,握着酒盏,怒道:“什么?尸体?刘少府怎么死了?我让他前来商议事务,昨日未到今日我派人去寻,不曾想是如此结果。你仔细说,刘少府是怎么遇害的。”
兵士单膝跪地,说道:“刘少府死前被人一刀毙命,属下在刘少府身上发现这个。”
说完从怀中掏出一纸张,堂内侍卫将纸张递给林皖。
林皖看完后神色愤怒,恶狠地看向郑郁,随后将纸塞到林怀治手中,怒道:“皇侄,你自己看!”
“哦,原来是这样。”林怀治展开看后不过寥寥几眼。
林皖在榻上坐下,大声道:“郑御史居然诛杀朝廷命官,他虽替圣上巡视赈灾,可也不能诛杀官员。皇侄,难道你要包庇他吗?”
“都督,此话可不能乱说,郑御史何曾杀刘玉达?”许志荻急忙辩驳。
林皖冷哼道:“刘少府临终前亲笔,郑砚卿日前行至天卢县,不曾想与刘少府产生纠葛,怀恨在心。于是昨日命属下将其一刀毙命,刘少府死前知道自己得罪于人,便将这密信留在身上。”
许志荻愤怒道:“这简直匪夷所思,郑御史为人光明磊落,赈灾一事亲力亲为。怎会与刘少府产生纠葛,分明是有人蓄意陷害。”
“不管真相如何,此事与郑御史脱不了干系。”坐在郑郁对面的李正远道。
林怀治看着林皖,冷声道:“那皇叔以为如何呢?”
他收不住的霸气威仪在此刻散开,压得堂内诸人有些心慌。
--------------------
第25章 兵败
“皇侄啊,此事非同小可你就别管了。圣上许你参政,皇叔就教你如何处理政事。”林皖看了眼,此时正一脸淡定的郑郁说,“来人!将郑砚卿拿下,押入大牢候审。”
顷刻间,堂内两侧冲出手持长戟的士兵,院中奏乐的乐师见此阵仗大声惊呼,四处逃散,却被兵士立即挥刀砍杀。
血撒了满地,前一刻还奏乐的人瞬间就没了生气。在场的官员皆是随永王起兵谋反的人,见这场面并不害怕。
反而饶有兴致的盘算着,日后的路数。
“永王殿下,这般场景,你这是要谋反吗?”许志荻怒道,一旁苗修扯他袖子让他别激动。
郑郁与林怀治对视一眼后,笑道:“对啊!永王殿下,不过是将我押入大牢候审,怎么突然派这么多人?郑某还能遁地不成?”
林皖看着这个与郑厚礼面目相像的儿子,严肃道:“你武艺不俗,若是反抗,伤及我皇侄怎么办?来人,将逆臣郑郁拿下。”
林怀治喝道:“我看谁敢!”
声势严厉,气势威然,林怀治这话竟也喝止住这些兵士不敢向前。
“成王殿下,你这是要包庇罪臣吗?”李正远摸着胡子一副势在必得之像。
林皖冷声道:“六郎,郑郁诛杀朝官,在座诸位有目共睹。我看你是醉了,来人请成王去好好休息。”
“休息?是软禁吧?”林怀治反问。
“六郎你真醉了。”林皖笑了笑,对这话并不在意,一个小子还能翻到天上去?随即对士兵大喝:“愣着做什么,给我拿下他们。”
话语说完,堂下兵士得命立刻冲上前来,郑郁迅速起身将矮案踢向士兵,王景阳等人也退至堂内。
他们在入宴时就被卸了武器,只能退至林怀治身边,士兵不敢伤害林怀治,只能持长戟围住他们。
林怀治对林皖肃声道:“皇叔,你可是要谋反?”
林皖道:“六郎,皇叔不是这个意思。只是社稷不稳,朝中奸相弄权,叔叔帮你父亲清理一下。”
“顺便把我父亲清下皇位吗?”林怀治沉静回对,朝堂政事他不是不知道。
利来利去,都是为了一个欲字。
“哈哈哈,六郎,诸多子侄里,叔父是真的喜欢你,不会伤害你的。”林皖大笑着说,随即脸色一沉,“事成之后,你还是成王。”
郑郁此时来到林怀治身旁,对许志荻、苗修、王景阳,道:“你们也都听到了?”
几人被士兵围在堂内,永王谋反一事,德元帝并未让他们知晓,三人见这架势,永王是要谋反啊!
就连王景阳在到并州城后,也是郑郁或林怀治让他布防,他就布防从不多想,为官第一条就是管好自己嘴巴和脑子。
三人点头愣愣道:“听到了,永王这是要谋反。”
郑郁冷笑道:“阿巴斯,你还稳着做什么。不想要兵马了?”
“阿巴斯?你答应他什么了?”林皖立马反应过来,朝阿巴斯怒吼。
雪意未减的风中,府外响起刀剑厮杀声,齐鸣、箫宽带着禁军冲进来,而后还跟有突厥士兵。
将林皖府上府卫全部拿住,堂内众人见此状,终于坐不住想起身反抗,却被齐鸣持刀带兵围住,来参加这宴会时大家都没佩刀,这下子自然也无法反抗。
“我能答应什么啊,是圣上许给我们的。”阿巴斯喝了一口酒,表情极为精彩,“永王殿下,你要谋反,与我何关,与我族可汗何关。”
林皖此时瞠目结舌,忍不住地呼气,拍案怒道:“你这个突厥奴!”
阿巴斯剜了林皖一眼,嗤笑道:“在座各位家里往上数几代,说不定就有突厥血脉,永王我记得你娘好像是突厥混血吧。”
许志荻和苗修肩膀轻抖,林怀治从怀中拿出密旨,冷声道:“永王林皖意图谋反、罪在不赦,违背天恩忠法。并指使天卢县丞刘玉达刺杀朝廷命官,将其拿下。其余党羽严加审查后,与其一同押解回京。”
林皖掀翻矮案身似癫狂,面目狰狞道:“你们早就知道了?知道我在集结兵马,知道一切?”
禁军怕林皖这样伤到林怀治,上前逮捕他。
林皖推开上前抓他的禁军,眼睛死死盯着林怀治。
声音凌厉道:“林怀治,你今日抓了我,难免你将来不会是我。林怀湘做皇帝后,不也会把你放到偏远之地,做什么狗屁都督吗?你是他兄弟,更是他敌人,凭什么林碧做皇帝住在长安,我就要待在并州这样的偏寒贫瘠之地,我和他都是父亲的儿子,凭什么?”
“他是皇帝,高兴就赏我,不高兴就一纸诏书幽禁、赐死。他都杀了代王,还差我吗?赋税加重,他只知国库充盈,国库里的钱还不是从州县上搜刮来的,赋税徭役年复一年的重,他怎么不来做并州都督。哼!林怀治,我还真是小瞧你了,你比林怀湘更像你父亲。”
“带下去。”林怀治表情平静,并未回应林皖的话。
“滚开!一群什么东西,我自己走!”林皖甩袖怒吼,而后不疾不徐从主位上下来。
步伐沉稳,表情不屑,走到郑郁跟前时,讥笑道:“你如此为他卖命效忠,可想过日后你与你父亲的下场。”
郑郁揖礼答道:“未曾,问心无愧即可。”
“哈哈哈,好个问心无愧,林碧那厮你以为是什么好人吗?”林皖表情狰狞,眼神透出不甘,“我败了,押解回京?休想。”
说罢,抽出一旁禁军佩刀抹于颈间,颈间流出的血液浸满了他的衣袍,林皖踉跄着在堂内走了几步,最终倒地气绝。
堂内原本喧闹的气氛,在看到林皖身死后立即安静,李正远和另外几个武将见此双膝跪地,神情木然。
而后被禁军全数带了下去,其余官员纷纷跪地求饶,声称自己受永王胁迫,绝无谋反之意,林怀治命王景阳将人带下去,严加看护,明日押赴长安。
再让人将林皖尸身拖下去,存入义庄,等待来日朝廷的审决。
看着林皖自刎当场,郑郁心中有些堵闷,德元帝是不是好人他说了不算,林皖说了也不算,千人千面。
郑郁如今能做的,便是在自己位置上将本职做好,护佑好北阳,不让父兄身陷险境,自己也不掺进太深的浑水中。
郑郁让王景阳将永王府严加看守起来,永王家眷一个都不许放出去,以免有心之人借永王身死一事颠倒黑白污蔑朝廷。也不许兵士入内院伤害内眷,在皇帝还未正式公开永王的罪行前,这些人不能受到伤害。
永王自刎或许是不想连累家人,也或许是不想做那阶下囚,在德元帝手下讨一口剩饭。此局已落幕,后面便是德元帝的事,但这些家眷恐怕也会幽禁王府或流放边地。
郑郁随后陪林怀治巡视城中军营,城中大将被俘,罪名谋反,这些士兵皆不敢再造次,生怕被牵连。
自永王身死、李正远、甄士约被押赴长安,在新任并州都督还未来之前,并州诸事皆由郑郁和林怀治处理。
所幸,并州官员里也有清闲忠直之人,未随永王谋反,不至两人忙的昏天黑地。郑郁就让他们代为处理,自己与林怀治盯着有无错处即可。
一场寿宴就在永王自刎,党羽皆擒获的结局中结束。
当然林怀治下午也真打阿巴斯四十军棍,至于多重郑郁不清楚,不过应该不重。毕竟在永王党羽被押赴回京的第三天,阿巴斯就设宴邀他与林怀治前去。
并州一酒肆二楼雅间里,郑郁坐在阿巴斯对面,两人身侧是林怀治与阿史那莫对面而坐。四人案前摆有菜肴、美酒,旁边还有笑意盈盈的胡姬斟酒相陪,而屋内下方则是身姿摇曳的胡姬跳舞助兴。
林怀治一张俊脸黑的不成样子,皱眉冷言道:“这是何意?”
“殿下可是觉得她服侍的不好,那我再换人。”阿史那莫觉得你不喜欢,那我给你换一个人服侍就行,总有你喜欢的。
林怀治极不自在,冷冷道:“不喜欢有人在。”
“既如此,你退下吧。”阿史那莫没想到林怀治是不喜欢有人在。
于是挥手让胡姬退下,胡姬为林怀治斟满酒,随后退下。
林怀治看了眼郑郁身旁的美艳胡姬,说道:“郑御史也不喜欢。”
郑郁正看着屋内下方胡姬所跳的胡旋舞,舞裙摇曳,钗环相撞发出清宁击声。
偶尔与对面也在看舞的阿巴斯有一搭没一搭聊着,突然听见林怀治叫他,没听清是什么,转过身说:“什么?”
阿史那莫笑着说:“殿下说你不喜欢她服侍在旁。”
郑郁愣了一下,正想替胡姬辩解,免得等会儿他走后,这胡姬被责罚。
“你喜欢她?”却听林怀治问他,那语气有种你要说你喜欢,我就活劈你的气势。
“不喜欢。”郑郁看林怀治已让服侍他的胡姬退下,将方才阿史那莫问他的话串联起来,心想应是林怀治不喜欢有人在一旁,自己与他位置隔得近,他应该也会受到影响,于是连忙朝林怀治解释。
而且他觉得林怀治刚才那句话,仿佛是咬着牙说的。
随后郑郁觉得这样会驳阿史那莫面子,便笑道:“可汗,并不是不喜欢,只是我与殿下喜欢清净,更何况今日你与将军宴请。只是饮酒罢了,夜已深,不如让她们下去吧。”
“好啊!郑御史还是怜香惜玉之人。”阿史那莫一副我都明白的样子。
随即让所有胡姬退下,屋内只有他们四人。
阿史那莫端起酒盏朝林怀治与郑郁恭敬道:“还是多谢二位,若不然收复旧地无望。”
就算他在怎么不想看见这两位来自长安的官员,但为人磊落的他,还是要在事成之后请他们喝上一场。
郑郁回敬,说道:“可汗不必言谢,这也是圣上旨意,贵族有难,自当帮扶。”
“可汗请。”林怀治说完就将酒饮尽。
阿史那莫叹口气,哂笑道:“不曾想那日就被两位看出来了,我还以为我伪装的很好呢。”
阿史那莫今年约莫二十三四,颧骨略高,浓眉大眼,威武雄壮,肤色与阿巴斯一样黑,颇有男子气概。
“可汗你别怪自己,是我说话时总是看你,郑御史他们才看出来的。”阿巴斯红着脸急忙帮阿史那莫解释。
阿史那莫眉心一蹙,看阿巴斯又喝多了,简直头疼,责备道:“你少喝点,一会儿我不抗你回去。”
阿巴斯笑着点点头。
郑郁道:“可汗心系子民,在下倾佩。”
“没有,我走了很远很久的路才到那个位置,不想族人再过以前那样的日子。”阿史那莫摇头说,“父王本是翱翔草原的雄鹰,可雏鸟长大,为了地盘牛羊和女人就会互相争夺。当鹰的眼睛看不清前路做出愚蠢决定,伤害自己孩子时,殊不知孩子也会伤害他。”
东突厥自老可汗病重后,内部一直争斗不断,东突厥几个王子早就刀剑相向。
还多次朝大雍借调兵马,但德元帝每次借调兵马不多,就在几位王子争得头破血流时,老可汗的小儿子阿史那莫借助从戎狄借来的兵马,打败了自己兄长坐上可汗之位。
“世间事本就似一个闭环,生与死、幼与老、弱与强。雏鸟是在雄鹰羽翼下长大,自然也想翱翔在万丈辽阔的草原。”郑郁说,“并非是看不清前路,而是不愿去伤害自己孩子,可汗今即位,来日部族定会更加繁盛。”
阿史那莫勾唇笑道:“郑御史说得对!他对每个孩子都好,就是因为对每个都好,可王位只有一个兄长中就有人走入迷途。”
话语里似是陷入回忆,回忆那些以往的岁月。
“可汗,你是不是醉了?”阿巴斯坐在阿史那莫旁,侧身仔细观察他家可汗。
生怕阿史那莫喝多了,说出什么于族内不好的话来。
“我没有,阿巴斯。”阿史那莫笑着摇头,对举起酒盏郑郁和林怀治说,“事情都过去了,得大雍天子相助,我部日后定会水草丰美、子孙繁盛。”
郑郁与林怀治举酒回应,而后席间阿史那莫一直与郑郁聊古聊今,偶尔阿巴斯也会插几句进来,不过大多数时候他都在劝郑郁和林怀治喝酒。
林怀治一副生人勿近,性格不像郑郁那样随和。所以主仆两人一直给郑郁斟酒,林怀治在一旁本想阻止,阿巴斯却把林怀治拉过来四人一起喝。
最后郑郁已经不知道喝了多少,阿巴斯说这是酒肆郎君自酿的酒不醉人,他喝五坛都不醉。
但郑郁觉得屋内已经开始有些模糊、重影,林怀治也在烛火下变成两个。
他和阿史那莫两人相谈甚欢,性子又是正直忠勇之辈,在酒力的催发下。两人就差没歃血为盟、结为异姓兄弟。
最后阿史那莫拍着郑郁肩道:“砚卿!你回京后,帮我查一下你们哪儿,有没有一种叫迷回天的药,那不是个好东西,为兄跟你说啊!戎狄能借我兵马成事就是因为迷回天......”
“啊......好!可汗你放心,我回去就查!”郑郁已经醉的不行,脸颊通红,神态迷离,眼前的阿史那莫出现两个,他不知道不知道对着那个说,于是拍在案上醉醺醺的答应。
他没听清阿史那莫对他说什么,只听到不是好东西,让他去查,酒劲上头便一股脑答应。反正阿史那莫也是醉着,醒来之后谁还记得这些。
--------------------
第26章 醉梦
屋内,三个醉鬼倒成一团,林怀治皱眉扒开郑郁肩上的阿史那莫,拍拍郑郁脸,确定人已经醉死,起身抱起郑郁走出酒肆。
箫宽已驾着马车等在酒肆门口,上车后,林怀治让侍卫送阿史那莫主仆回府。
今夜月色清明,林怀治让箫宽架车时平稳一些,他把人抱在怀中。
郑郁两只手正抱着他的腰,嘴里说着什么,他想附身去听,但怕听到上次在雪地里的那番话,便强忍住好奇,过得一会儿后人安静了。
郑郁头晕的很,像是处在柔软的云上,但又感觉自己在一绿草如盈的草地上。身前出现一个身形不似寻常体量的猞猁,这只猞猁腹部有淡黄色的毛发,眼神柔和,叫声也比踏金鹿好听,身量巨大,比他以往见过的都大。
那只猞猁向他走近,一直用头拱着他,眼神清澈柔和,郑郁明白它要自己陪它玩耍,郑郁一时玩心大起。
把它扑到在草地上,管不得它会不会咬自己,它的毛细腻柔软。郑郁紧紧抱着,脸埋在它肚皮的毛发中,忍不住惊呼安慰,手上动作也不停,摸上摸下。
马车中的林怀治,看着怀里人一直在他胸膛上蹭,手也乱摸,只觉冬日里怎么也这么热,吩咐箫宽快点回去。
驿站内的官员都已休息,箫宽将马车赶到另一个门,这个门进去在转几个角就是林怀治他们的卧房,路上也是王府亲卫,不用担心耳目。
林怀治将人抱回房,放在床上,让齐鸣端来热水,齐鸣看林怀治在房中不走,自己家公子又醉得不成样子。
想让林怀治回去,自己给郑郁收拾就行,话还没说出口就被箫宽拉走。
林怀治给郑郁脱去外袍,黑靴,给他盖好被子,拧了帕子给他轻柔地擦着脸。
有淡淡的月色透过床幔照在郑郁脸上,他头晕得不行感觉脑中像是在做梦,可又好像在现世。
微眯着眼,努力感受真实,却发现他躺在床上,床边还有一个看不清脸的人,用帕子给他细细地擦着手。
他聚睛看去,屋内烛火不亮,那人坐在床边,床幔遮去他的面容。
而他眼前也总是出现乱影,是谁啊?动作好轻,帕子也不冷不热刚刚好,是齐鸣吗?齐鸣有这么细心?难道是仙女?不对,看衣服身量,没见过这么高大的仙女。
头又晕又痛,他没出声感觉自己应是在做梦,他爹说人酒醉后易做梦。
那人给他擦完左手后,又拧了帕子擦右手,眉眼在床幔处露出,郑郁觉得很眼熟,像是在哪里见过,是谁?对!像林怀治,随后又快速打消这个念头,林怀治那个人怎么可能会做这些,那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