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里啧了一声,暗道我有那么凶吗?脑海里转了一圈陈争和学生们相处的画面,最终还是放弃了,没长陈争那张脸,就别东施效颦了。
孔兵清清嗓子,“吕鸥说没说这个网友是谁?”
“没,没说。”
“那你们猜猜呢?都说你们实验班聪明,他平时没透露这人是谁?”
“真的没有,他以前都没说过什么网友。昨天他说网友,我们也很惊讶。”
孔兵思忖,网友很可能只是吕鸥随便糊弄室友的一个借口。可他到底会到哪里去?
室友们说,自从失踪案发生,吕鸥的心思就不在学习上了,上星期小考,他靠得很差,但他好像根本不在意。他们倒是很理解,因为吕鸥以前就对刘温然很感兴趣,刘温然不见了,吕鸥应该是最上心的学生。
“他是不是知道刘温然在哪里,所以才跑出去的?”室友越说越担心,“然后就出事了?他平时也不给我们说这些……”
十中最近更新了监控系统,比刘温然失踪之前更加完善。孔兵盯着吕鸥出现的画面,几次敲下暂停。吕鸥的行踪和刘温然刚失踪时一样引人注意,他还是经常往13班所在的楼层跑,而他们班其他学生别说13班,就是离开自己所在的楼层都很少,毕竟实验班的学习任务是真的很繁重。
但孔兵注意到另一点,最近三天,吕鸥去过四次高一的教学楼,这在之前是没有的情况。
他经过高一的数学老师办公室,在外面等待,但并没有和任何老师交流。又出现在高一7班、11班附近,同样没有和任何人接触。他像个游客,莫名其妙来,又莫名其妙离开。
孔兵找来这两个高一班级的学生、老师名册,视线聚焦到一个名字上:蒋洛清。
这两个班的数学老师居然都是蒋洛清!而蒋洛清这两天除了本来的教学任务,还被安排回到高三13班代课!
孔兵感到一股澎湃的热流在体内飞窜,那像是真相来到之前的灵光乍现。再看高三楼这边的监控,吕鸥出现在13班附近,正好是蒋洛清在代课的时候!
孔兵亲自抓过吕鸥,因为这小子看上去太可疑了,但陈争在调查和审问后又将吕鸥放了。他与陈争争执过,陈争说吕鸥是那种看起来给警方惹事,但实际上和案子并无关系的校园侦探,鸣寒赞同。
那么现在的情况就是,校园侦探不知道掌握了什么线索,怀疑到蒋洛清头上。而陈争已经发现蒋洛清的行为有不合逻辑的地方,和鸣寒暗中调查,以免打草惊蛇。在这个节骨眼上,吕鸥失踪。
孔兵问:“蒋洛清现在在哪里?”
校方的领导很是错愕,不明白警察为什么要找蒋洛清,高一的年级主任说:“他正在上课。不是,蒋老师是我们重点培养的优秀青年老师,你们别搞错了啊!”
高一教学楼附近的刑警已经来到7班教室门口,还没下课,蒋洛清站在讲台上,他的教学风格轻松且充满趣味,学生们听得津津有味。为了不影响教学,刑警们没有发出任何响动,下课后有学生问蒋洛清题,另一些学生离开教室,才看到警察。大家都知道校园里发生了什么事,发现警察在自己班级门口,都有些紧张。
蒋洛清似乎听到了门外的动静,笑着给问题的学生说:“老师现在有些事,晚自习的时候再给你讲。”
他一出门,就迎上孔兵的目光,两人彼此打量,他先开口:“孔队,有什么需要我配合的吗?”
北页分局问询室,蒋洛清看了看这狭窄的房间,眼中流露出困惑,“孔队,我说的是配合调查,我做了什么,能让你像对待犯罪分子一样对待我?”
孔兵不跟他玩虚的,“昨天晚上,高三实验班的吕鸥失踪了。”
蒋洛清皱起眉,像是不明白孔兵在说什么,“又有学生失踪了?那你们应该及时去找,而不是盯着我。孔队,我现在已经不带高三了。”
“吕鸥早前和我们警方关系密切,他也曾经坐在你坐的这个位置。”孔兵说:“给他做问询的也是我。”
蒋洛清说:“孔队,你到底想说什么?我不明白。”
孔兵横眉竖目,“吕鸥承认,他干涉警方调查,是因为他想要在警方之前,找到嫌疑人。”
蒋洛清沉默几秒,摇头,“这话你应该对他的父母说,我不是他的老师……吕鸥,对,我知道他的名字,他的数学成绩很好,又是实验班的尖子生。但我对他的了解也仅限于此。”
孔兵说:“你还在演吗?蒋老师?吕鸥一直在调查刘温然的失踪,以及玩偶的来历。但他突然失踪了。除了那个不希望他知道真相的人,还有谁会让他失踪?”
蒋洛清没有避开孔兵的目光。
孔兵在平板上点了点,然后转向蒋洛清,“我们调取了这几天的监控,发现吕鸥在校园里的轨迹和一个人高度重合。”
画面上,吕鸥出现在高一7班和11班,不久,和从11班出来的蒋洛清同框。
蒋洛清脸上终于出现惊讶和愤怒,“所以你们认为他在跟踪我,调查我,所以我就是让他失踪的人?也是让刘温然失踪的人?荒唐!我和吕鸥根本没有接触过!”
孔兵说:“蒋老师,别着急,先来回答我几个问题。”
但蒋洛清的情绪似乎已经失控,不断强调:“你们找错人了!我还要回去上课!”
孔兵说:“昨天晚上,你在哪里?”
蒋洛清没好气,“我在带7班的晚自习!给学生们讲了一晚上的试卷!这些你根本没必要问我,看看监控不就完了?”
孔兵又说:“我当然看过监控,高一一共两节晚自习,你带的是第一节,8点20就结束了。然后呢?你在哪里?”
蒋洛清顿了下,“下班,跑步,回家。”
孔兵问:“没有了?”
蒋洛清说:“孔队,我一向尊重你们警察,麻烦你也尊重我这个当老师的,你的怀疑完全没有依据,是对我的严重冒犯和羞辱。”
“我只是很好奇,你没有和同事聊聊发生在烨平街的事吗?”孔兵说:“那可是咱们市现在的最大热点。”
“什么?”蒋洛清说:“这又和吕鸥失踪,和你们抓我有什么关系?难道你又想说,我和那件事也有关?”
孔兵抿着唇,不答,看向蒋洛清的眼神却充满深意。
蒋洛清像是彻底被他惹怒了,“我请求更换审问警察!”
“哦?你想换谁?”
“陈警官,他来十中调查过很多回。”
孔兵难得地笑了笑,摇头,“但很不凑巧,陈警官正好不在竹泉市。”
蒋洛清柔和的脸部线条微微一僵。
“但他也是为你的事情奔忙去了。”孔兵站起身来,“哦对了,关注你也是他的意思,他发现你一个万青理工的高材生来十中当老师有些蹊跷,所以已经去万理调查了。”孔兵抬手看看时间,“再等等,他很快就会回来。”
问询室的门合上,蒋洛清盯着那条缝,瞳孔一点点缩小。
陈争原计划继续在万青市待一天,但还在万理校园时,就有种不安的感觉,就像是在匆忙之中忽略了什么事,而高速运转的大脑又无法立即将这件事反应出来。直到他接到孔兵的电话,得知吕鸥失踪的消息。
对,被忽略的就是吕鸥。他按住额头,眉心紧缩。
吕鸥是脱离于警方之外的一股力量,这个孩子很聪明,因为十中学生的身份,他必然比警方更接近那个被迷雾包裹的嫌疑人。而当他试图驱散迷雾,就很可能遭遇危险。
查到蒋洛清的疑点,又发生了许兴豪自杀这一突然事件,陈争立即决定查蒋洛清,忘了吕鸥也许已经深陷困境,被灭口了也说不定。
陈争眼皮跳得厉害,决定立即返回竹泉市。
蒋洛清被暂时拘留在分局,围绕他行踪的调查正在进行。他居住在离十中一公里远的华泉小区,大门的监控显示,他昨晚11点回到小区,今早8点离开。
正常情况下,他下班回家步行只需要一刻钟,昨晚进入小区的时间不应该超过9点。但他说离开学校之后跑了会儿步,他出现在监控中时,也是一身运动的打扮。
孔兵又调出小区未被覆盖掉的监控,发现蒋洛清出门的时间很规律,都是8点,但回来的时间浮动比较大,有下午5点多就回来的,这是不需要管晚自习,在学校也没有其他安排的时候,有不到9点回来的,这是下了第一节晚自习,有10点多回来的,这是下了第二节晚自习,最晚是12点,也是运动服打扮,手上还提着疑似外卖的东西。
还没有问蒋洛清,孔兵就知道他会说,跑步后饿了,顺路吃了点东西,没吃完的打包带回来。
这么一看,蒋洛清昨晚11点回家似乎不算古怪。
另一边,技侦对吕鸥行踪的追踪也查到点东西。他29号下午4点多离开十中,打车到烨宁中学。当时分局有警察正在烨宁中学排查,但他似乎有意躲着警察。他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是因为知道警察的重点就在烨宁中学,还是他得到了什么警察还没有掌握的线索?现在不得而知。
许兴豪出现后,烨平街陷入混乱,有一个摄像头短暂地捕捉到了他,他显得和周围恐慌的人群格格不入,有着不符合年龄的冷静。他最后一次被监控拍摄到是10点,他离开烨平街主街,进入花香巷,之后再没有出来。
花香巷并没有监控,拍到他的是侧面的一个摄像头,该摄像头有大面积盲区,他进去前后,有无人跟随,后来他们又是怎么离开,不得而知。经过搜索,能够确认的是,吕鸥现在不在花香巷。
如果他出事了,那大概率是在花香巷里出的事,嫌疑人将他转移到了其他地方。巷子里的足迹已经被行人破坏,没有发现血迹。
蒋洛清的通讯设备已上交,他的人际关系似乎很简单,加了很多教学群,这些群在他联络表的最上方,和学生也经常聊天,但几乎都是解答学习上的问题,偶尔有学生问他生活上的事,他的回答挑不出错来。手机是否删除、隐藏了关键信息,目前技侦还没有得出结论。
傍晚,吕鸥仍是失踪状态,陈争赶回竹泉市。夜里只睡了两个小时,一天内赶了两趟飞机,他的脸上浮现着肉眼可见的疲惫。孔兵皱了皱眉,“你这状态,打算现在就去审蒋洛清?”
陈争点点头,“鸣寒那边的情况你知道了吧?”
就在陈争登机断网期间,鸣寒将在嘉徽市调查到了线索传回北页分局,曾经在林平街生活的蒋洛清和现在这个蒋洛清并非同一个人,原本的蒋洛清真的偷渡出国了吗?鸣寒正在寻求当地警方的协助。
孔兵神色紧绷,“这个蒋洛清的身份要是假的话,他的目的是什么?十中的领导觉得他优秀,学生喜欢他,万理的老师也觉得他前途无量,他为什么要去冒充一个混混?”
陈争说:“正常人都不会去顶替一个不如自己的人,但他不是正常人呢?”
孔兵说:“什么意思?”
“如果他根本没有身份,或者原本的身份不能用了,他需要一个新的身份,而这个身份是不是混混对他来说无所谓。”陈争说:“他对竹泉市有执念,必须回到这里,当时还在万理读书,他就回来过,但我不清楚这里有什么吸引他。”
花了一点时间休息、整理问题,陈争推开问询室的门。蒋洛清看见他,适当地表达出惊讶,挤出一个勉强的笑,“陈警官,你总算回来了。”
陈争挑眉,“你很希望见到我?”
“倒也不是。”蒋洛清苦笑,“那位孔队实在是太难沟通了。”
陈争坐下,注视蒋洛清的双眼,平静地说:“你真的是蒋洛清吗?”
蒋洛清侧脸的肌肉轻轻抽了下,“陈警官,你什么意思?”
陈争说:“事情已经到了这个份上,我也不和你绕弯子了。我去过你的母校万青理工,查到一件令人费解的事,你曾经在假期不回老家嘉徽市,反而来到竹泉市。这里并不是你的家乡,你来这里干什么?”
蒋洛清张嘴想要辩解,陈争赶在他之前又道:“在你解释之前,我有必要再告诉你一件事。调查你的不止我一个人,我的同事现在在嘉徽市,已经确认,你身份信息上所写的这个蒋洛清和你并不是同一个人,他不学无术,是个臭名昭著的混混,别说考上万青理工,就是拿到高中毕业证都困难。蒋洛清的老家,嘉徽市林平街,街坊们也还记得他和他的家人。在他们的印象里,多年前,蒋家三口就因为偷渡而葬身大海。蒋老师,你到底是谁?”
蒋洛清脸上那面具般的温和像是溶解在水中的面粉一样消失了,他的唇角压了下来,眼中透露出冷意。他仍然接受着陈争的注视,没有别开视线,反而是陈争的视线率先从他脸上移开,像是无法和他对视。
但实际情况却是陈争留意到他手部的细微动作,他不想让警方看到他的动摇,但手还是下意识动了,右手覆盖住左手手腕,轻轻碰了碰戴在那里的手表。
一种熟悉的感觉瞬间刺入陈争的大脑。那是一块看上去很有年代感的手表,虽然现在有一些人喜欢收藏老手表,但是这一块显然不具备任何收藏价值,它太普通了,也很朴素,和蒋洛清年轻人的身份很不搭,但似乎很符合老师这个身份。
陈争确定,自己曾经在哪里见过这个手表。
“陈警官,我想这其中一定有什么搞错了的地方。”蒋洛清在短暂的失态后昂起下巴,“你说我不是蒋洛清,原因只是我曾经不学无术,但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的俗语古来有之,我怎么就不能洗心革面,开始努力学习?”
陈争的注意力重新回到与他的交锋中,“我们去过你就读的嘉徽一中,你在高二之后,就没有去上过课。这是哪门子的努力学习?”
蒋洛清竟是笑了笑,“既然你们去过一中,就应该清楚那是一所什么样的学校,全校都是和曾经的我一样的人,老师也有一个算一个,全都在混日子。在那种学校,我能考上万理吗?”
陈争说:“你的意思是,你是在别处努力咯?”
蒋洛清点点头,神情覆盖上一层悲伤,“我高二的时候,家里出事了,我算是一夜之间长大了吧。”
陈争问:“出事?什么事?”
蒋洛清叹息,“你们不是已经查到了吗?我父母想通过非法途径出国,结果……不成功,死在了海上。”
陈争轻轻眯眼,不久前他抛出这枚重磅炸弹时,蒋洛清慌乱了,但这慌乱没有持续太久,蒋洛清就已经顺着这条线索编出了故事。
这个人冷静得可怕。
“是因为我从小不争气,他们才想出国多赚点钱,给我谋一条出路,是我害了他们。”蒋洛清的声音压得很低,肩膀微微颤抖,“因为他们是非法出国,又葬身海洋,我连一个葬礼都没法为他们操办。如果不是我叔叔的救济,我可能早就随他们去了。”
“叔叔?”警方目前并未掌握蒋洛清叔叔的信息。
说到这位叔叔,蒋洛清言语里充满感激,“嗯,是我爸的远房表弟,很小的时候就去了A国,我爸当时也是想去A国投奔他。他知道我们家出了事,专门回国看望我。我那时还小,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给了我两个选择,一是跟他去A国,但我身无长处,在国内都混不出头,出去了很可能也是混吃等死的命,二是留下来,好好读书,他可以出钱让我借读,今后考上任何学校,他也会负担我的学业开销。父母的经历让我对出国产生恐惧,我不想去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也不想过多麻烦叔叔,所以我选了第二种。”
陈争问:“借读?你在哪里借读?”
蒋洛清说:“还是一中,不过是筑庆市一中。”
陈争不由得皱眉,筑庆一中是嘉徽市所在省份最好的中学之一,位于省会筑庆市,鸣寒目前在嘉徽市,无法立即核实蒋洛清的说法。
“为什么是借读?”陈争问:“为了方便回到嘉徽市参加高考?”
异地借读,原籍参考属于灰色地带,蒋洛清当了几年老师,自然清楚这不是什么能大张旗鼓拿出来宣扬的事,他有些尴尬地点头,“其实当时直接转学到筑庆一中也不是不行,但叔叔考虑到我的个人情况,我那时成绩很差,提不提得起来难说,不行的话还是得回嘉徽市,所以干脆就只是借读,考试还是回来考了。”
陈争说:“那你这位叔叔很有门路啊,能安排你去省会借读,还能安排你神不知鬼不觉在原籍考试。”
蒋洛清说:“但我确实是凭自己考上万理。”
“你叔叔现在还在A国?”陈争问:“叫什么名字?”
蒋洛清从容地说:“他早就是A国国籍了,陈警官,你知道他的名字意义不大。”
“那也说说。”陈争道。
蒋洛清犹豫了会儿,“他叫蒋明,早年举家移民到A国,国内没有亲戚。”
陈争看了眼手边的笔记本,又道:“蒋老师,还有个问题我个人比较感兴趣,竹泉市有什么特别吸引你的地方吗?为什么你一个在嘉徽市土生土长的人,毕业后既不愿意留在万青市,也不愿意回嘉徽市或者筑庆市,反而要来到竹泉?”
第68章 失乐(28)
蒋洛清说:“那我也问你一个问题,你觉得出生长大的地方就一定是故乡吗?那里已经没有你的家人了,甚至你的家人就死在不远处的大海中,你本来在那里有很多朋友,但你的人生被教育改变了,和原来的朋友早就不可能维持友情,那样的故乡还有什么吸引力?”
陈争笑了声,“你说的好像有道理。”
蒋洛清继续道:“嘉徽市对我来说不是什么值得怀念的地方,但我确实考虑过回到筑庆市或者留在万青市,不过你刚才也问到我了,我大二时来过竹泉市,当时是旅行,没什么目的,就是想到一些宁静的小城市看看。一来,我就被吸引了。这里没有万青市那么大的压力,当中学老师的话,薪水不错,还能永葆青春。所以为什么非要耗费时间精力去保研、深造呢?”
陈争说:“但你很有天赋,你的老师们为你感到可惜。”
蒋洛清露出适当的倨傲神色,“我当然知道我有天赋,如果没有天赋,我也不可能短时间从一个混混变成万理的学生。但我们的社会对年轻人要求太严苛了,人为什么一定要有远大前途呢?有天赋的人就一定不被允许挥霍天赋吗?我又没有伤害他人,我只是想平安快乐地过我自己的人生。如果说我来当中学老师就是浪费天赋,那被其他人浪费的东西还少了吗?”
陈争很清楚地意识到,蒋洛清开始诡辩,但现在警方并没有证据来刺穿他的谎言。
蒋洛清难过地摇了摇头,“我实在不明白你们为什么怀疑我。第一,我是刘温然的老师,她的成绩虽然一般,但我有任何伤害她的动机吗?陈警官,别忘了,还是我告诉你们警察她家里的情况。第二,吕鸥,我听孔队的意思是,吕鸥在失踪之前来过高一教学楼,你们居然就认为他是在跟踪我,于是被我灭口。这简直太滑稽了。不是还有那什么玩偶吗?我发誓在你们找到刘温然的玩偶之前,我根本没有见过那东西。”
他已经逐渐拿回这场审问的主动权,陈争却在他慷慨陈词时突然打断了他的节奏,问出一个和案件仿佛完全不相干的问题:“你这块手表是哪来的?”
蒋洛清一愣,停下滔滔不绝,右手再次覆盖在了左手手腕上。
“以前见你时,你好像没有戴这块表。”陈争微笑道:“我看它的样式和你的年纪不是很搭。”
蒋洛清回过神,下意识遮盖住手表,“陈警官的观察力真是太强了,对,我不是经常戴它,它是我叔叔转送给我的。”
陈争说:“转送?”
蒋洛清说:“叔叔说,他离乡背井时,也是个穷小子,我爸将这块表送给他,祝他前途似锦。他已经在异国他乡拼搏出个人样,这块表就应该物归原主。它既是我叔叔的祝福,也是我爸的遗物。”
陈争点头,“原来如此。”
蒋洛清稍稍活动身子,“陈警官,你看,这问也问得差不多了,我的手机也交给你们查了,听说你们还去过我家,那能不能把我放了啊?学校教学任务还是挺紧的,被你们警察带走,我的个人声誉也受到了影响,我想尽快和学生们解释。”
陈争说:“抱歉,按照规定,你还得在这里待上一阵子,学校那边,我们会给一个说法。”
蒋洛清脸色沉下来,语气转冷,“行。我没有犯罪,请你们尽快还我公道。”
陈争回到办公室,孔兵立即问:“蒋洛清那块表有什么问题?”
陈争本想静下来捋捋思路,孔兵这话提醒了他,他立即调出审讯视频,将手表放大,截图。放大后的图像不是很清晰,但也够用了。
“我觉得这表很眼熟,在哪儿见过,但肯定和案子没关系,这一时想不起来。”陈争说:“他说表是他爸送给他叔,他叔又送给他,不可能,真是这样,我在哪里看到这块表?”
孔兵哼了声,“他刚才那些话,九成都是谎话。”
陈争沉默地看着线索墙,是,蒋洛清在撒谎,他编造的故事正是基于警方已经掌握的线索,他并不是真正的蒋洛清,但警方现在没有新的线索来证伪。
孔兵自言自语:“吕鸥现在还活着吗?”
陈争的眼神沉了下来,吕鸥一定是发现了什么,或者蒋洛清认为他发现了什么,所以对他动手。吕鸥的失踪和前面刘温然、余贞笑的失踪有区别,是在嫌疑人意料之外的。29号当天出了许兴豪自杀的事,嫌疑人可能无法做出一个杀死吕鸥的周全计划,吕鸥活着的可能性比较大。
“蒋洛清背后有个很大的组织。”陈争说:“他可能只是运转的其中一环。这事往深了说,还牵扯到尹高强、尹竞流。”说到这里,陈争感到脑海里又有什么闪了一下。
孔兵见他突然停住,喊道:“陈老师?陈老师!”
陈争捏住眉心,“没事,有点疲惫。总之我们这边还是安排人手寻找吕鸥,另外留意他母亲徐荷塘的失踪案,这案子一直悬而未决,吕鸥也是因此才不信任警方。蒋洛清的个人通讯也要进一步调查,他的手表我确实很在意,想办法查那块表的来历,不需要很准确。鸣寒那边……我去给他打个电话。”
鸣寒在蒋洛清老家林平街和嘉徽一中听到的声音出奇一致——蒋洛清又坏又蠢,蒋家全家都是那副德行。这样的人根本不可能在一年之后考出好成绩。
但鸣寒却在嘉徽市教育局查到蒋洛清确实在嘉徽一中参加了高考,成绩是实打实的。同时万青理工那边也传来消息,经过初步核实,蒋洛清的录取工作没有问题。
这怎么可能没有问题?
陈争的电话打来时,鸣寒正在嘉徽一中外面吃海鲜拌饭。他一边吃,陈争一边说审问蒋洛清的经过,鸣寒听得嗤笑一声,“我看他的理想不是当中学老师,是当写小说的。”
陈争也笑了,“你在吃什么,吃得那么香?”
鸣寒说:“在海边当然要吃海鲜,给你带点回去?”
陈争说:“吃你的吧,都闻到味儿了。现在你打算怎么查?”
鸣寒吃完最后几口,结了账,看着对面的嘉徽一中校门,“蒋洛清是不是蒋洛清,如果能找到亲戚,可以从DNA来判断,还有他那个叫蒋明的叔叔也得查一下。一中保存的他的照片和现在根本不一样,他倒是可以用长开、整容来解释。这人很聪明,还跑到筑庆市去上高三。我明天去筑庆一中看看。”
陈争说:“他是正常参加高考,又是被正常录取的话,这其中必然是有学校的人协助动了手脚,这个人应该找得出来。”
鸣寒说:“这一条也加上。”那边陷入安静,鸣寒喊:“哥?还在听?”
陈争说:“这么多事,你一个人应付得过来吗?”
鸣寒笑道:“我说我没有三头六臂,你过来帮我吗?”
陈争刚才是真的在想飞过去的可能性,只是竹泉市这边错综复杂,他隐约感到真相就在眼前,而吕鸥生死不明亦拉着他的脚步,“我……”
“交给我。”鸣寒忽然用很可靠的语气说:“这些任务说起来很多,但其实只是杂,对我们机动小组的鸟哥来说,都是小意思。”
陈争笑了,“那等你尽快给我答复。”
鸣寒没有等到第二天,查到还有最后一趟从嘉徽市到筑庆市的动车,便立即动身。但抵达筑庆市已是12月1号凌晨,调查只能等到白天再开展。
筑庆一中不愧是省里数一数二的重点中学,校园、气氛都不是嘉徽一中能比。鸣寒已经向筑庆市局说明来意,刑侦支队的一名队员和他一同来到一中,校方很配合,找来曾经带过蒋洛清的班主任。这位班主任对蒋洛清的看法和嘉徽一中的老师截然不同。
他说蒋洛清虽然是小地方来借读的学生,但完全没有跟不上的情况,数学是他最擅长的,其他科刚开始时有点拖后腿,但经过老师们和他自己的努力,不到半学期就赶上去了,而他的数学优势是绝大多数同学赶不上的,因此他的成绩基本可以保持在年级前五十。
筑庆一中的年纪前五十是非常优秀的成绩,稳上万青理工。班主任有点遗憾,因为蒋洛清在高考之前半个月就回到原籍了,不能由他亲自送进考场。
“这种借读的情况常见吗?什么条件才能在一中借读?”鸣寒问。
这问题让班主任、学校领导都有些尴尬。班主任不断看领导,知道这事不该由自己来说。有市局的人在一旁看着,领导没办法,解释说,因为一中的教学力量实在是很强,就有些人会找各种途径来借读,一中干脆开放了一些名额,也知道这是灰色地带,所以开放的名额很少,以前从没出过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