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郑天叹了口气,“但我们的力量终究还是太弱了。上天也没有帮助我们,在这个节骨眼上,让尹叔出事。”
陈争问:“面馆的事真和你没有关系?”
郑天举起手臂,“我发誓,我比你们警察更不希望他出事。老爷子的好友不多,走一个就少一个。”
陈争说:“尹高强知道你们的项目,甚至知道你们的项目如何运营,而他拒绝配合你们。这么说来,你们有灭口的动机。”
郑天惊讶道:“你这是想当然!我和老爷子从来就没有想过杀人!”
“还有个问题。”陈争改变话题,“你们调查过尹高强儿子的事吗?”
郑天愣了下,视线从陈争脸上移开,没有立即回答。
陈争说:“看样子你们是调查过,也对,以尹高强夫妇和袁章丰的关系,就算尹高强不提,甚至是阻止,他也会主动帮忙调查。然后呢?你们查到了什么?”
郑天摇头,“警察查了十年,都没查到任何线索,我们小打小闹,又能查到什么?老爷子为了这事花了不少钱,但还是因为没能帮到尹叔而懊恼。”
陈争说:“你后悔吗?”
郑天没反应过来,“什么?”
陈争说:“给袁章丰当义子,没能阻止他的疯狂项目,也没能和他一起出国避风头。”说到这里,陈争忽然顿了下,笑道:“你好像一直被袁章丰推着走,看似劝过他,但没有一件事,是真正劝下来了的。”
郑天讶然片刻,肩膀一松,“陈警官,你这是在挑拨离间吗?你说得没错,我最近一直很挣扎,虽然老爷子拒绝出国,我还是想让他回B国躲一躲,没能劝下他,是我这个当义子的失职。但我永远不会恨他,是他将当年一无所有的我拉起来,没有他,我爷爷的骨灰可能都无法安葬。”
“最后一个问题。”陈争道:“你们挑选男人女人的依据是什么?”
郑天说,都是像曹温玫、罗安心那样年轻时很有姿色,到了中年也比较会打扮自己的人,而且豁得出去,家里需要钱,这种人更容易控制,只要给钱,什么都好说。而因为服务的是老人,基本不会有年轻人愿意做。“你看,对老年人的歧视无处不在。”
审讯告一段落,针对郑天和袁章丰的证词,北页分局还有很多细节需要去核实。孔兵被他们的想法震撼到,接连抽了几根烟还没缓和过来。陈争用手驱散烟尘,陪他坐了会儿,“去休息一下,你知道他们都是在胡说八道就好。”
孔兵说:“我烦的就是,郑天有些话,差点说到我心坎里。”
陈争微怔,在烟雾中看向孔兵。孔兵将头发抓成了刺猬的造型,“他说他爷爷走的时候,我就想到了我爷爷。我比他还不如,我当时都没能回去多陪陪他老人家!”
陈争还记得鸣寒提到过孔兵的家庭,他父亲长年累月在工地上打工,经济条件很差,家里不能有人生病,治不起。他的情况确实和郑天差不多,但比郑天好在,他的父母没有成为瘾君子。
孔兵沉浸在消极情绪里,断断续续地说着爷爷临终前的事,忘了坐在身边的人是陈争。
“我那时刚成为警察,很想做出一番成就来,有任何任务我都上,不是给我的,我也尽力去争取。我根本没有自己的时间,家也不怎么回。春节都只回去了两天,那时爷爷就很虚弱了。但爷爷看到我穿着警服,很高兴,说我们孔家的孩子,就该去当警察,惩恶扬善。”
“我当时年轻,对老年人的病痛无法感同身受,随便安慰了爷爷两句,说什么好好养身体,会好起来的。但下次我再回去,就是见爷爷最后一面了,爷爷在医院,病得和我记忆里的完全不同了。”
“葬礼时我妈给我说了很多爷爷重病时的事,我忽然意识到,人老了,真的就是一件遭罪的事。有人年轻时享受了荣华富贵,老了受苦受难,那还想得通,但我爷爷一辈子辛劳,没有享过一天福,最后还要受更大的罪。为什么就不能让老人过点好日子呢?”
陈争伸出手,悬在孔兵肩膀上方,不确定要不要拍下去。孔兵肩背轻轻颤抖,眼眶微红,他想到了小时候被爷爷背在背上的日子,那是个善良、老实的老人。
陈争叹了口气,轻轻拍着孔兵的肩,“我们确实还有很多事要对老人做。”
但不该是袁章丰那样的方式。
来自肩膀的触感将孔兵拉回现实,看到陈争,他怔了下,一句“你根本不懂”卡在喉咙里。陈争用力在他肩上捶了下,“还没醒?”
他立马站起来,“谁没醒?”
“醒了就去洗把脸,这两个人交待是交待了,但身上的疑点还很多,刘温然的案子也没解决。”陈争说:“孔队,你这一时半刻是没有休息的机会了。”
孔兵也就是被郑天说得魔怔了,对爷爷的愧疚、长期高强度工作的压力压下来,让他有点承受不住。但陈争在这个微妙的时候出现,一把就把他拍清醒了。
“陈老师,别教训我。”他一边抹脸一边说:“我才是队长。”
陈争点点头,“是是是,我只是个外挂。”
孔兵打起精神走了,陈争这时也需要放松一下紧绷的神经,想独自去阳台上待一会儿,手刚碰到栏杆,就听见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陈主任,使不得。”
用的是很着急的词,语气却听不出一点焦急,陈争回头,看见鸣寒那张挂着一丝笑意的脸。鸣寒这个人,十次看到有九次都在笑,但笑这个动词被鸣寒演绎出来,似乎有了比本意更复杂的含义,这仿佛只是他的习惯性动作,和笑倒是没有多少关联。
鸣寒散漫地走过来,“我也来上个天台,陪你。”
陈争:“……”
深秋的风已经很凉了,陈争审完嫌疑人之后不是很想说话,若是换个人在身边,不说话又会显得尴尬,但旁边是鸣寒,倒是无所谓了。
须臾,鸣寒说:“看来我们当时都想错了,幕后黑手居然是个不图回报的‘大善人’。”
陈争说,“一般人理解不了这样的‘大善人’。”
在郑天这个名字第一次出现时,他们就讨论过曹温玫背后这些势力的目的,让中年女人去服务老年男性,提供近乎完善的中介渠道,却只提取可以忽略不计的分成。一个人的目的如果不是金钱,那就是比金钱更值钱的东西。随着案件的发展,有老人因为家庭冲突去世,那隐藏的目标渐渐清晰——从家庭开始扰乱社会。
然而真相却是,袁章丰想要打造一个老人不被忽视的项目,项目从人最底层、基础的生理需求出发。的确,人只是老了,不是连原始需求也没有了。
“你猜他们真是这么想的吗?”鸣寒问。
“调查还没有结束。”陈争并不正面回答。
“别这么严肃啊哥,现在不是案情讨论会。”鸣寒说:“八卦一下。”
陈争说:“我们之前的想法更容易想到,也更合理,但有时候合理的并不一定就是真相。”
鸣寒说:“那就是说,你认为他们现在没有撒谎。”
陈争说:“他们确实有这样做的动机,尤其是郑天。但要说撒没撒谎,我倒是觉得他们撒谎了。”
鸣寒颇有兴趣,“哪里?”
“郑天一直在表达,他很谨慎,是袁章丰在明知尹高强出事的情况下,还非要回来,事情越闹越大之后,也不肯去B国暂避。”陈争轻轻皱着眉,审问郑天时,他就产生了一个很初步的想法,但一时半刻还没有整理好思路,现在一边说一边想,语速不由得放慢。
“听上去好像一切都没问题,袁章丰的表现似乎也佐证了他的说法,袁章丰是个‘性情中人’,年纪也大了,对国内的司法并无多少敬畏,懒得躲避。但你记不记得我们前期调查郑天非常困难?”
鸣寒说:“是,郑天只是一个假名,曹温玫她们根本联系不到他,他使用的也是虚拟号码。”
陈争道:“也就是说,他和袁章丰在推行他们这个项目时,其实异常小心。假设刘温然这个案子是在尹高强的案子之前发生,我们也很难顺着线索找到他们。再说袁章丰这个人,给我的感觉是,他经历过大风大浪,知进退,他没有必要死磕在这儿,现在被捕了,对他有任何好处吗?”
鸣寒眼中暗光一闪,“除非被捕就是他想要的好处。”
倾听的人如此快就跟上了自己的思路,陈争松了口气,接着说:“他们前后的行事逻辑是矛盾的,让我觉得袁章丰执意留在国内,等着我们来查。这其中有问题。还有一点,袁章丰和郑天两个人都没有给我一个明确答复。”
鸣寒在监控中看了审讯的全过程,有时候看监控的人比审问的人更容易注意到嫌疑人的异常,“尹竞流?”
陈争说:“对,袁章丰没理由不帮尹高强调查尹竞流。但他和郑天的反应都很奇怪。有消息就是有消息,没有就是没有,查不到是很正常的事,查到了才是意外之喜,可他们在说到尹竞流时,都有一个下意识的回避反应,后面我再问,他们也不愿意多谈。这就和他们在说到服务老年人时的侃侃而谈形成鲜明对比,他们自己可能都没意识到。”
“袁章丰估计发现了一些事,但他没有告诉尹高强,因为他知道,这些事会把他和尹高强都推向灾难?”鸣寒顿了顿,“还记得那些被放在面馆里的垫子吗?”
陈争点头,吴怜珊的案子正是因为这些垫子,警方才迅速调整思路,抓到凶手。但这个放垫子的人,至今没有出现在警方的视野中。
“我给袁章丰看过垫子,他的反应耐人寻味。袁章丰已经意识到自己沾上了不能沾的事,这时出逃到B国,可能比他留在国内更危险,现在没有人敢在竹泉市动他,动他就等于暴露。”陈争的神情越发严肃,“但这就说明,尹竞流这件事比我们想象的更加复杂。”
由于多所中学发生恶性案件,校方不得不向警方敞开大门。在警察高强度介入之后,由玩偶引发的骚动正在逐步被控制,但一些学校管理过度,反而又出现了老师和学生的冲突。
十中作为案件的起点,被警方全方位注视,目前情况相对较好,基本恢复了日常教学。不过课间时间,大家还是讨论着刘温然和玩偶,他们中的很多人是在刘温然出事之后,才知道她的家庭并不像她所展现的那样,原来她根本不是什么“白富美”,而是生活在兴文街那种地方的穷人,母亲干的事还见不得光。
周汐已经回到班上开始上课,制作玩偶的人假冒她的身份一事已在学校传开,学生们对此也是议论纷纷。
“小汐,我觉得你其实不该现在就来上课,起码等到警察找到温然吧。”
“对啊对啊,她可能不止想偷你的学生证呢?万一她还想像害温然一样害你,那该怎么办?”
周汐勉强地笑了笑,“但也不能一直待在家里吧,挺难受的,余贞……她也失踪了,警察也在找她。”
“哎,小汐,你怎么也会得罪人?”
周汐答不上来,现在她只要一想到余贞笑,就觉得心神不宁,不止是为自己的安危担忧,也是觉得余贞笑的情况可能好不到哪里去。失踪听上去比死亡、遇害这样的字眼好一点,但一个人如果始终找不到,那不就和死亡一个意思了吗?
上午的大课间之后是数学课,打铃前3分钟,一个熟悉的身影来到教室门口。有学生惊讶道:“蒋老师!你怎么来了!”
蒋洛清微笑着举了举手中的教案,“我来给你们上课啊。”
“怎么可能?你不是不带我们了吗?”
蒋洛清叹了口气,“最近不是压力太大吗,罗老师身体扛不住了,请了几天假。咱们班的情况有点特殊,大家也知道,所以高三年级的其他老师不是很想来代课。”
学生们明显开心起来,“所以你就来啦!蒋老师,你真是救苦救难活菩萨!”
“瞎说什么,快坐好,要上课了。”蒋洛清双手合十,“希望我别给罗老师拖后腿吧。你们高三了,耽误不起。”
“什么啊,你带了我们两年,你什么水平我们还不知道?蒋老师,真要讲课吗?不如和我们聊聊天吧!”
铃声响起,蒋洛清说:“欢迎来高一找我聊天,现在我们还是上课吧。”
到底是重点高中的学生,下课后再没大没小,一上课还是专注地盯着黑板。高三没有新知识,就是反复地刷题、讲题。蒋洛清讲的都是难点,偶尔点几个学生上来演算。他和学生关系向来不错,从来不会因为学生写错了而严词批评,每次点评,教室里都会发出笑声,课堂气氛仿佛回到了高二。
一节课很快就结束了,蒋洛清收拾桌子,一位学生说:“蒋老师,你拖个堂吧!”
这提议引来一片叫好。
“那不行,我还想早点下班呢?”蒋洛清看看手表,“高一的学弟学妹们比你们难对付啊。”
“哼,蒋老师,你就不该丢下我们!你比罗老师好多了!”
“就是就是!罗老师上课没你有意思。”
蒋洛清严肃起来,“别这么说,罗老师为毕业班付出了很多,而且他是专门带毕业班的,比我有经验。”
“你又不是没有带过毕业班。再说,不带怎么能有经验呢?刚才那道题他讲的我就没听懂,你一讲我就懂了。”
蒋洛清笑道:“那我现在回高一努力一下,争取给你们的学弟学妹带到毕业。”
“切!你又转移话题!”
学生们想留下蒋洛清的心是真的,但也知道学校不可能再做调整。蒋洛清赶在下一堂课开始之前走了,大家的话题却还围绕着他。
“温然还在的话,刚才那节课肯定很开心。”周汐撇了下嘴,“可惜了。”
“是啊,温然最喜欢蒋老师了。我记得上学期快结束的时候,蒋老师说他不带我们了,温然还哭了。”
周汐也知道这事,不禁更加唏嘘,谁能想到呢,正是因为刘温然失踪了,陆陆续续出了那么多的事,蒋老师才代替罗老师回来上课。
周汐看向窗外,思绪飘远,不知道陈警官调查得怎么样了。她的旁边,学生们还在感叹数学老师换人。
“到了高三就要换老师是什么封建迷信?蒋老师明明讲得很好的!”
“没错就是封建迷信,说是罗老师每年都能带出很多超水平发挥的学生,他就是个锦鲤。”
“但我听说蒋老师也有自己的顾虑,毕竟太年轻了嘛,带不好的话会被说的……”
中午放学后,周汐和玩得好的同学一起去食堂。她们以前总是喜欢去学校外面就餐,再顺道买点奶茶什么的。但现在十中严格管理学生进出,也没人敢随便出去吃东西了。
周汐感到校园里的警察好像又多了点,以为是自己太久没来,产生了错觉的缘故,同学却说是这两天增加的,不知道为什么,好像全市的警察都到十中来了。
第65章 失乐(25)
实际情况倒是没有这么夸张,但陈争确实向孔兵要了更多的警力布置在十中。这源自袁章丰、郑天认罪后,他与鸣寒的讨论。
袁、郑二人可能撒谎,撒谎的原因指向尹竞流,他们知道的东西让他们不得不利用警方,而服务老人生理需求这个所谓的“慈善”项目和校园正在发生的动乱似乎没有直接联系。
两边的案子切开来看,刘温然、余贞笑、许兴豪、赵雨失踪,其中余贞笑针对的是周汐,但玩偶最终落在刘温然手上,许兴豪和赵雨曾经是情侣,多年前已经分手,许兴豪对赵雨念念不忘,赵雨是第一个失踪的人,同时又和刘温然有关联。
刘温然是这个复杂关系网的核心,而她和周汐都是十中的学生。早前鸣寒在查监控时,就明确过一点,玩偶要么是刘温然自己放的,要么是十中内部的人。随着调查的推进,前者的可能正在一点点降低。那么就是十中藏着这么一个人,想要利用刘温然,利用玩偶,来激发整个竹泉市校园里的恶。
陈争和孔兵开会之后,制定了三条大的侦查方向,一是继续查袁章丰手上的项目,尽可能找到所有参与买卖的双方,二是将十中作为校园调查的核心,三是查许兴豪——他是最晚失踪的一个人,并且在多个学校附近的监控中留下身影,追踪他是最务实的选择。
刑警们分头行动,陈争此时就在十中,调取所有教职工的档案。
上午刑警就来过一次,但校方一听,觉得这要求很是无理,副校长更是怒斥:“你们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怀疑我们这些当老师的?你们要排查学生,排查部分老师,我们都同意了,现在居然所有老师都要查?我们的教学工作还怎么开展?”
在阻挠下,刑警的工作无法展开,汇报给孔兵,陈争直接带着市局的侦查许可来了,副校长之前和他打过交道,对他有些忌惮,只得照办,但很是不服气,也不认为警方能在教职工里查到什么。陈争也不跟他多纠缠,迅速翻阅资料。
一位刑警说,中午看到周汐和同学一起在校园里散步。陈争打算去看看她。
下午的课上得人昏昏欲睡,下课后周汐来到走廊上晒太阳,陈争朝她招手。她眼前一亮,立即走过去,“陈警官,是不是查到什么了?我看今天来了很多警察。”
陈争说:“暂时还没有。听说你来上课了,怎么样,还适应吗?”
周汐轻轻叹气,“也没什么适应不适应的,反正在学校还是挺安全,上下学家里会开车来接。就是想到温然,会觉得是自己的错。”
陈争安慰她两句,又问回到校园有没有感到什么特别的地方。她立即说:“对了,今天蒋老师来给我们代课了。”
陈争:“蒋老师?”
周汐:“啊,你应该不知道蒋老师,他是我们班以前的数学老师,也是班主任……”
陈争知道蒋洛清,刘温然失踪后,现在的班主任对刘温然了解不够,警方还专门找过以前的班主任蒋洛清。也是蒋洛清提到刘温然家里的情况。蒋洛清曾经去刘家家访,见过曹温玫,而刘温然对此很抵触,央求他配合她的伪装。他答应了,并且为刘温然的失踪深感自责。
“蒋老师不是教高一去了吗?怎么又来带你们?”陈争问。
周汐将来龙去脉说了,提到刘温然,“要是蒋老师还在带我们就好了,说不定温然就不会出事。”
陈争问:“这有什么必然联系吗?”
周汐说:“我也不是想说罗老师和张老师不好,他们也是不错的班主任和数学老师,但蒋老师到底带了我们两年呢,而且他刚带我们的时候很年轻,算是和我们一起成长吧。我们都觉得他是哥哥,足够了解我们,也会站在我们的角度考虑。现在……罗老师和张老师就只是想让我们考得好而已。所以我想,蒋老师肯定会注意到温然的问题,保护她,毕竟她那么喜欢蒋老师。”
陈争问:“喜欢?”
周汐连忙解释,“不是你想的那种喜欢,就是普通的学生对老师的喜欢吧,带着点崇拜那种。反正蒋老师说要走时,温然很不开心。”
这时,上课铃响了,陈争让周汐快回教室,一个人站在走廊上思索了会儿周汐的话。
另一边,经过对监控的反复核对,确认许兴豪最后一次出现是在烨宁中学附近的巷子,时间是11月20号。
学校门口的商贩说,他认识许兴豪有好几年了,以前许兴豪就经常送各种低价的玩具过来。今年许兴豪被告了之后,生意黄了,还来找他帮忙,周转一下资金。他是想帮忙的,但自己做的也只是小本生意,根本帮不起。
许兴豪似乎对他很有意见,很久没有再来找过他,这次直接带着玩偶过来,数量不多,价格非常低,他都觉得低得过头了。
许兴豪的状态和找他借钱时截然不同,精神焕发,而且像是忘了借钱不成的事,仍旧和他称兄道弟的,还神秘地说,这是自己从特殊渠道搞来的货,数量不多,准能大卖特卖,他要是错过这次机会,钱就让别人给赚取了。说着,许兴豪还做出要去隔壁推销的姿态。
他心想反正便宜,就当帮许兴豪一个忙,便把玩偶全都收了下来,没想到一摆出来,就被学生抢购一空,妻子抱怨他没有多进点货,他连忙联系许兴豪,但电话怎么都打不通了。
许兴豪在监控中显得鬼鬼祟祟,不断向周围张望,十分亢奋。鸣寒见过不少这种状态的嫌疑人,许兴豪很像是被人操控了。
负责追踪通讯的技侦队员传来消息,许兴豪的手机短暂地开机了,地点就在离烨宁中学只有2公里远的烨平街。鸣寒当即调队员展开排查,而许兴豪的信号再次中断。
这很可能只是一个陷阱,许兴豪多日不见踪影,为什么会在警方查到烨宁中学时突然开机?生活在现代社会的人虽然离不开手机,但手机并非离不开人,也许有人故意拿着许兴豪的手机引起警方注意。
“说不定就是许兴豪。”陈争在电话里说:“许兴豪被人利用,他真的是在躲警察吗?还是在躲那些利用他的人?他知道自己一旦被发现,就会出事。现在大量警力集结在烨宁中学,他可能看到他的机会来了。”
鸣寒说:“我懂你的意思。反正不管是不是他,都得排查。最好的情况是抓到他,最差也得发现是谁拿着他的手机。”
夜幕降临,黑夜仿佛给城市罩上了一层危险的面纱。孔兵及时和陈争沟通白天的调查结果,在老人买chun以外,尚未发现袁章丰、郑天有其他违法行为,被他们利用的女性和男性都认为郑天及其背后的人是心怀善意的好人。买chun的老人每一个都对郑天维护有加,说郑天才是他们的孩子,比亲生子女更懂得关爱他们。
一些刑警都被老人们说得沉默了,但孔兵被郑天影响过一次,现在很清醒,“郑天是个很会洗脑的人。但现在也确实没有他们和其他势力有勾结的依据。”
陈争正在向烨宁中学赶去,十分钟之前,鸣寒说有人目击到了疑似许兴豪的人,手机很可能就在许兴豪的身上。
夜色让搜捕行动变得困难重重,许兴豪的行为很矛盾,他似乎希望得到警方的帮助,却又不敢直接出现。烨宁中学一带学生很多,怕就怕他干出劫持学生的事。
特警已经在校园内外布控,校方也暂时禁止学生外出,晚自习之前有一部分学生在校外游荡,没能及时返校。
陈争赶到烨宁中学,车还没停稳,就听得一声撕裂的尖叫。人群在街上奔跑,不乏穿着校服的人。警察正在维持秩序,身着特警制服的人逆着人群奔走。陈争看到了鸣寒,这时,鸣寒的电话也打来了。和往常不同,鸣寒的语气很认真,“许兴豪出现了,抓了一个学生,女生!”
陈争问:“人在哪里?”
“烨平二街,我看到他了。”鸣寒此时和陈争只隔着一条巷子,几天前许兴豪正是从这条巷子消失,现在又在这里将刀架在一个女生脖子上,一路拖着她往南边退去。
周围的人群溃散,狙击手还没有就位,警察也不敢在这时轻举妄动。鸣寒冰冷的视线射向许兴豪,他穿着一身棕黄色的连帽运动服,仿佛要融化在黑夜与路灯交汇的色彩中。他双眼睁得巨大,手上的刀不时在女生眼前挥过,吓得女生嘶哑喊叫。他此时的行为很不符合常理,是他主动来到警察面前,现在又为什么做出这样的行为?
几乎是一瞬间,烨平街上已经看不到其他人,许兴豪身后是一座天桥,刀已经在女生脖子上划出伤痕,他后退着爬上天桥,似乎想逃到对街。这显然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因为鸣寒已经在对街布置了警力,只要他爬上天桥,就不可能下来。
人们在远处焦急地看着他,天桥下的马路也已经被封锁,鸣寒拿起枪,在光学瞄准具中看着许兴豪。他的角度不好,如果开枪,很可能会伤到女生,虽然可以打许兴豪的膝关节,但这会进一步激怒许兴豪。
拉近的视野中,许兴豪双目充血,嘴里咕隆着听不清的话,他嗑了药,他为什么在这时嗑药?
狙击手终于找到了最佳位置,请示是否击毙。许兴豪这人不能死,他掌握着太多的秘密。可就在鸣寒犹豫的这一瞬,许兴豪忽然将女生狠狠推开,从天桥的围栏上一跃而下,没有给任何人反应的机会。
一声闷响,就像发生了交通事故那样。着地的侧脸在地面上挤压,暗红色的液体缓缓覆盖浅灰色的柏油路。
救护车呼啸驶过,但许兴豪在送医过程中就停止了呼吸。他的眼睛始终瞪着,像是包含着不甘心和痛苦。
北页分局法医鉴定中心,走廊上亮如白昼,陈争的外套扔在长凳上,他靠在墙上,闭着眼,脑中闪回许兴豪从天桥坠落的一幕。走廊尽头的电梯发出开门的响动,有人走过来。他没有睁眼,但听出来是鸣寒。咖啡的香气在空气里飘浮,其中一杯送到了他的手上,“结果一时半会儿出不来,你回办公室歇歇?”
陈争低头看着咖啡,是热的,鸣寒还提着一个袋子,显然是给其他队员准备的。陈争一口气喝掉大半,皱着眉说:“许兴豪为什么非要在我们眼皮底下自杀?最后还要推开被劫持的学生?”
鸣寒说:“他的精神状态很不正常,不能用常理来分析。但造成他精神崩坏的不止是犯罪的压力,更关键的是药物。”
陈争说:“药理分析出来了?”
“还没有。”鸣寒摇头,“但我的眼睛不会欺骗我,他现在体内一定有大剂量的精神药物。”
须臾沉默后,陈争说:“自愿的吗?”
“更可能是被迫。”鸣寒说:“有人想要在这个节骨眼上,给我们来个下马威。而且许兴豪恐怕从一开始就注定是一颗被抛弃的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