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优太嘶鸣一声,空气被抽入气管的声音尖锐刺耳,他咬牙道:“你们已经查到保健品有问题了?”
陈争说:“啊,席小勇差点被你毒死,不过也差不多了,死不了,但也成了个废人。”
卫优太忽然笑起来,笑声凄厉,像个恶鬼,“那我这是免不了死刑了吧?哈哈哈哈哈。”
陈争说:“我不是法官,你判什么刑,我说了不算。”
“别他妈糊弄我!我都知道!”卫优太激动地拍着桌子,失控道:“无所谓了,反正都是死,老子活着窝囊,但死得其所!”
陈争冷哼一声,“好一个死得其所。”
“难道不是吗?”卫优太得意道:“冯枫那才叫死得窝囊,死得不明不白。让他羞辱我那么多年!我不一样,我是主动走到这一步!”
卫优太以一种炫耀的口吻交待,他杀死冯枫和郝乐并无半点关系,他早就看不惯冯枫那副高姿态,读书时的一个混混头子而已,凭什么进了社会还拿腔拿调?那天在邱先生的别墅,冯枫竟然半开玩笑半当真地说:“J国的佣人都是跪着服务,你也跪着服务我们吧。”
邱先生虽然当场阻止,但他仍旧恨得咬牙切齿,要不是顾忌体面,他兴许会与冯枫翻脸。
散席之后,他的不满已经消化了大半,邱先生却偏偏对他流露出了怜悯。这才是他最不能忍受的。冯枫算个什么东西?他给冯枫面子,不想搞砸宴会而已,在旁人的眼中,他竟然成了被冯枫拿捏的仆人?
他接受不了!怒火在他心中熊熊燃烧,将积蓄了十多年的怨愤全都烧了出来。他忽然想到死于非命的郝乐,郝乐就是给冯枫当狗,最后落得那样的下场,亏他还曾经可怜过郝乐。
复仇的计划逐渐具象,他再也不想忍受冯枫的高高在上,他要让这个垃圾付出代价!他也要为自己找好退路,什么退路……他冥思苦想,郝乐不就是现成的退路吗!对,还有柯书儿,这个不要脸和冯枫狼狈为奸的女人!
警方如果不调查,那就算了,一旦开始调查,他要把所有疑点集中在柯书儿身上,让警察去查柯书儿!如果最终他还是被查到,郝乐就成了他的动机,他完美的理由!他是为惨遭校园暴力的挚友复仇,法理不站在他一边,但舆论和愚昧的大众一定会,这些越来越大的声音最终会让法理为他让路!
卫优太气喘吁吁,但那闪亮的眼神像得胜的将军,他从十多岁起被冯枫驱使,终于杀死了冯枫,差一点,就差一点他就要骗过警方。
得到了完整的口供,陈争起身,俯视着卫优太,“很遗憾,你不是胜者,你只是个卑鄙的败者。”
尚未合上的门里,传来卫优太撕心裂肺的吼声。
北页分局的人马基本已经从学簿山撤回,卫优太和柯书儿口口声声说死在那里埋在那里的郝乐依旧没有找到,再找下去希望不大,而警方还有更重要的案子没有侦破——‘曾燕’案,以及伍君倩案。
孔兵召集队员们开会,众人各抒己见,比较明确的是,假曾燕并不是因为郝乐而死,与冯枫的死也没有什么关系,她与伍君倩有共同点,凶手有可能是针对女性餐饮工作者作案。
陈争和鸣寒坐在会议室的最后一排,没有参与刑警们的讨论,像上大课时说小话的学生,压低声音私下交流。
“这个卫优太,我觉得还有一个疑点。”鸣寒说。
陈争说:“认罪认得太快了?”
鸣寒点点头,“他做了那么多的准备,其实还可以再‘顽抗’一段时间。他去聚星写字楼闹自杀那一出,是在黑文市警方找到尸体之后。但那时我们还没有他作案的切实证据。”
陈争说:“他的解释是,埋的那个地方等到尸体白骨化了都不应该有人找到,结果正好被网红发现,他觉得这是天意。”
鸣寒撑着一边脸颊,“倒也不是说不过去,这种人内心其实非常脆弱,尸体一发现,他的精神就崩了。对了还有他使用的外国跳板,那玩意儿有点高级,技侦一时半刻没能解析出来,我打算等这边结束之后,拿回机动小组分析分析,万一能牵出什么大的来。”
陈争在本子上写了几笔。鸣寒凑过去看,“写什么了?”
“你提出的疑点,还有跳板。”陈争认真道:“这个疑点好像暂时延伸不出什么,但以后万一能对得上号呢?”
鸣寒小幅度地竖起大拇指,“严谨。”
“我更在意另一个地方。”陈争略微皱眉,将笔放下。
鸣寒说:“哪里?”
“我们起初重点查的是尹竞流,但他彻底消失了。”陈争解释:“我的意思是在后续调查中隐身,不是指他的失踪。”
鸣寒拿过陈争的本子,翻到前面记尹竞流线索的一页,“这个人是我们查‘曾燕’、冯枫这条线的基础,他也确实在郝乐死亡前后失踪了。只是巧合吗?”
陈争说:“如果郝乐的尸骨找到了,确实在学簿山中,我可能会认为是巧合。”
鸣寒看着陈争的侧脸,“嗯?”
“柯书儿没有撒谎,卫优太更没有撒谎的必要了,他俩提到的地方是同一个,尸体为什么会不翼而飞?土壤中甚至检测不到丝毫腐烂痕迹?”陈争说:“要么尸体在埋下后,立即就有人将尸体挖了出来,带去别的地方。要么……”陈争眼尾很轻地扬起,“郝乐其实没有死。他们都以为他死了,其实他还剩最后一口气。”
鸣寒捏住本子页角的手指停顿下来。
“柯书儿提供的另一条线索,虽然没有切实证据,但也值得思考。”陈争继续道:“他们看到的人影是个女人,这人听到了他们的秘密,并且成为了现在的‘曾燕’。如果能做到这一点,那么这个‘曾燕’本身就不简单。”
鸣寒说:“所以你受到启发,觉得当天在学簿山里的还有尹竞流?”
陈争说:“山那么大,谁都可以进去,况且尹竞流因为视力的问题对冯枫一行人抱有仇视态度。他说不定想在山里对冯枫做什么。”
鸣寒接着道:“然后他也目击了郝乐坠崖的一幕,他救了郝乐?或者带走郝乐的尸体?”
陈争说:“只是其中一种可能,没有任何证据。”
鸣寒说:“有够惊人的推理。”
两人都沉默了会儿,陈争并未给鸣寒说的是,他想到了另一个同样是尸体不翼而飞的人,他的好友韩渠。
发生在洛城的袭击案早已尘埃落定,唯一下落不明的便是韩渠。韩渠有没有死?如果死了,尸体是被谁带走?每次想到这件事,他都会瞬间精神紧绷。
半晌,陈争将本子拿回来,“那天你要给我说什么?”
鸣寒不解,“哪天?”
“我从黄裙乡回来的时候,在路上。”陈争想了想,“你只说了个‘你’字,信号就断了。”
鸣寒往椅背上一靠,抱起手臂,“哦,你说那次啊。”
陈争盯着他,他却神秘地笑道:“不告诉你。”
陈争:“……”
鸣寒轻轻晃晃脑袋,表情有些欠揍。
陈争说:“是坏话吗?”
鸣寒乐了,“哥,在你眼中我是小学生吗?动不动就说你坏话?”
陈争后知后觉地觉得自己这话说得有点无聊和失礼,收回视线,“没,你是机动小组的精英,是警犬们的大哥。”
鸣寒笑出声来。孔兵终于注意到这边的动静,“陈队,鸣队,你们有什么想法?”
陈争抬头,和孔兵正义的目光对上,时隔多年,再次有种被班主任抓住的窘迫感。
鸣寒清了清嗓子,“我们刚才在讨论尹竞流有可能在学薄山……”
会议结束后,队员们各自散去,孔兵决定从更实际的线索来调查,重心放在伍君倩身上,陈争和鸣寒没有异议。
这天快要结束时,医院传来一则好消息,黄莉已经苏醒了,并且认知清晰,似乎没有出现脑部重伤后常见的记忆问题。
黄莉在伍君倩这起案子上非常关键,她到底为什么自杀、和伍君倩的死有没有关系,直接关系到警方的后续调查方向。
陈争立即赶到医院,黄莉看到他,顿时变得紧张。陈争说:“没关系,我只是来确认你的情况。等你身体再好一点,我有几个问题要问你。”
黄莉沉默半晌,却说:“那天来救我的是你。”
陈争稍感诧异,“你知道?”
黄莉说:“我还剩微弱的感知,没有看到你,但感觉得到。”
黄莉深吸一口气,“陈警官,我的命是你救回来的,既然没有死成,我就不想再隐瞒了。伍君倩,是我杀的。”
第29章 谜山(29)
黄莉出生在与伍君倩截然不同的家庭,但从父母那里得到的关爱,黄莉自认不比伍君倩少。小时候,父母都是职工,勤劳工作。黄莉小小年纪,就学会了站在凳子上烧菜做饭。她并不反感,反而觉得做菜是件很开心的事。
和小伙伴做过家家的游戏,她总是扮演勤劳的母亲,用石头、树叶、花朵摆出一大桌子美味佳肴。老师问孩子们以后的梦想,别人的都宏大遥远,她的最务实,想成为厨师,有的小孩还笑话她。
她记得三年级那年,父母带她去洛城走亲戚,那是她第一次来到繁华的省会,在甜品店的橱窗里看到了琳琅满目的蛋糕,那些蛋糕她只在电视上看过,竹泉市的蛋糕和它们比起来,丑得就像乡下的土娃娃。
母亲看她实在喜欢,便给她买下了一块,她小心翼翼地尝了一口,感到整个人都被甜味包裹住,开心得语无伦次。蛋糕很贵,母亲说还可以再买一块带回家吃时,她忍了又忍,拒绝了,但在回家的火车上,她抓着母亲的手说:“妈妈,我长大后不想当厨师了,我想做蛋糕,当糕点师!”
母亲笑着揉她的头发,“好啊,等我们莉莉当了糕点师,妈妈和爸爸就有吃不完的蛋糕了。”
岁月一刻不停往前走,老厂关闭,父母失业,开始新一轮的为生计奔波,黄莉长大了,不再是当年那个因为蛋糕太好吃就泪流满面的小女孩。但她对未来的规划始终没有改变,还是想当一名糕点师。
这对于她的家庭来说,不是一件特别容易的事。学做糕点不像学炒菜、煮面一样容易,前期要投入不少金钱,还得跟着经验丰富的师父。而竹泉市相对落后,没有洛城那样好的条件。黄莉心里很清楚,自己如果选择另一条路,全家的生活会轻松许多,父母也不必像现在这样忙碌。她也试过改变志向,但打了半年的工,她仍是不愿意放弃儿时的梦想。
母亲理解她,拿出辛苦攒下的积蓄,让她不要顾及家里,“我和你爸身体都还好,还能赚钱。我们赚钱,不就是为了你好好生活吗?不要担心我们,想做什么就去做,只要是正道,我和爸爸都支持你。”
她感恩父母的理解和开明,下定决心一定要干出一番事业。她先后去了洛城、其他发达城市,在有名的糕点店当学徒,最后学成归来,在家附近盘下一个铺子,终于拥有自己的糕点店。
然而梦想照进现实的概率总是不如现实撕开梦想的概率,竹泉市只有几家连锁的蛋糕店,以及酒店自有的蛋糕店。人们有购买蛋糕的需求时,几乎都会选择这些有口碑的店铺。她的糕点店在最初的亲戚邻居捧场后,渐渐变得无人问津。
在外学习的经验让她明白,单独的店铺需要营销,需要造势,走网红路线。然而明白是一回事,真正做到又是另一回事。她根本没有多余的钱拿来做营销。
认清现实,但还想再坚持坚持,她开始做面向大多数人的酥饼、论斤卖的枕头蛋糕,客人逐渐多起来,但这也是杯水车薪,赚不了什么钱。就在这样困难的时刻,母亲查出癌症,对黄家来说,这简直是晴天霹雳。
由于查出来时已经是晚期,母亲的时间不多了。黄莉一边忙着店里的生意,一边照顾母亲,累得暴瘦。有一天,母亲忽然跟她说:“记不记得你小时候,我们带你去洛城,你说长大了要当蛋糕师,给我和爸爸做吃不完的蛋糕。我们还去看了海洋馆,你最喜欢里面的红珊瑚,说它像火焰一样……”
母亲已经神志不清,说出来的话转头就忘了,她却忍着眼泪做出一款新的蛋糕——正是后来成为“薇茗”招牌的“深海火焰”。她将蛋糕放在母亲面前,母亲开心得就像个孩子。一家三口吃过蛋糕后不久,母亲就离世了。祸不单行,母亲去世不久,父亲也因为过度悲伤,加上积劳成疾,脑梗倒下,拖了三个多月,还是走了。
从此,在这个世界上,她再也没了亲人,只剩下一家随时可能倒闭的糕点铺,还有为母亲而做的蛋糕。
为父母治病欠下的钱需要还,糕点铺继续开下去也需要钱,她身心俱疲,感到未来一片空茫时,伍君倩出现了。她知道这个富家女,也知道“薇茗”。伍君倩是从国外回来的,据说师从有名的甜点大师,“薇茗”还没真正开起来,各种宣传造势就做起来了。她很羡慕,不禁想如果自己也有伍君倩的家庭条件,那该多好。
伍君倩是做过周全的市场考察才找到她,谈店铺收购计划,并且告诉她,“薇茗”看中了斯鹿街这一片区域,如果她不将店铺和拥有的产品一并转让,“薇茗”一开起来,她仅有的那点客源也会流失。
已经被现实毒打多次,她完全相信伍君倩的话。伍君倩给出的条件在她看来非常优渥,并且她今后也能够在“薇茗”工作,简简单单地做蛋糕就好,不必再去考虑如何经营。
她唯一犹豫的,是不想将送给母亲的蛋糕也转让给伍君倩,而伍君倩却志在必得。如果她不同意,一切又将回到原点。
最终,她妥协了,只是希望伍君倩在包装这款蛋糕时以纪念母亲为主题。伍君倩嘴上答应,然而当“深海火焰”作为招牌出现时,它变成了伍君倩对自己母亲的祝福。
她很长一段时间无法接受这件事,觉得被伍君倩欺骗,下意识就与伍君倩对着干。但因为转让合同的保密条款,她不能讲出“深海火焰”背后真正的故事。她给与母亲的爱,被伍君倩偷走了。
“深海火焰”成了“薇茗”最受欢迎的蛋糕,伍君倩和她的矛盾也越来越深,她知道,伍君倩嫉妒她,而她又何尝不嫉妒伍君倩?
从今年开始,“薇茗”的知名度越来越大,伍君倩虽然不常出现在总店,但每次来,都会有意无意挑她的刺,给她穿小鞋。她们之间不睦,很多员工都看得出来。
7月,伍君倩计划推出一系列国风甜点,营销部天天开会,糕点师们也加班加点。黄莉自认为做好了自己的分内事,伍君倩却始终对她的作品不满意,当着其他糕点师的面,责备她负责的一部分和主题不符,要尽快修改,私底下皮笑肉不笑地拿“深海火焰”说事,“我当初请你,不单是看中‘深海火焰’,还有你的才华,我希望你能继续为我产出经典产品,否则我直接买下‘深海火焰’不就完了?为什么还要雇佣你?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江郎才尽?还是说,如果没有激烈的情感刺激,你就没办法给出像样的作品?”
伍君倩说完就走,黄莉却独自在店里待到深夜,伍君倩这句话仿佛将她拖入了深渊,她需要情感刺激,才能做出受欢迎的蛋糕。“深海火焰”的情感刺激是什么?是母亲将要死亡!她是在母亲的生命上汲取养料的吗?母亲的死造就了“深海火焰”,而这本该属于她的作品却被伍君倩堂而皇之抢走!
这一刻,对自己、对伍君倩的憎恶达到顶点,厌世情绪也达到顶点,她不想再待在这个带走了她至亲的世界,但在结束生命之前,她想让伍君倩死在前头。
她以仓库有老鼠为由,向以前厂里的叔叔购买了自制的强效毒药,多次练习,将药物混合入蛋糕中,不管是从颜色还是气味,都分辨不出蛋糕有问题。完成这一切,她告诉伍君倩,给国风系列开发了一个单品,有空可以来看看。
7月27号中午,伍君倩来到总店,看到新品蛋糕,喜上眉梢,直夸她的天赋卓越。
伍君倩就是这样的人,骂人的时候不留情面,夸人的时候也不吝啬赞美。有一瞬间,她有些动摇,真的要杀死伍君倩吗?抛开伍君倩拿走了“深海火焰”这一点,其实伍君倩与她一样,也是一个热爱烘焙的糕点师。
试吃完新品,伍君倩拉着她的手,和她一起来到办公室,“黄姐,其实我想跟你道歉。”
她愣住了,“道歉?”
伍君倩叹了口气,“我得承认,我一直很嫉妒你的才华。你应该也早就看出来了。我买下‘深海火焰’,是因为我真的喜欢它,它让我眼前一亮。起初我的心态还很好,我和你成了同事,我们共同努力,将‘薇茗’做得更好。你有‘深海火焰’,我一定也会拥有属于我的杰作。可是招牌一共四款,另外三款都是我创作的。只有‘深海火焰’成了真正的招牌。那是客人们用销量选出来的。我输了。”
她沉默,看着旁边打包好的蛋糕。
伍君倩又道:“所以我忍不住找茬,只要证明你做得不好,我就像……就像找到了某种平衡。这一年多,我就是这样麻醉自己。我,我是个很小心眼的人,就像白雪公主故事里面,那个恶毒的皇后。”
她下意识想说点什么,但张了张嘴,却又说不出来。
伍君倩摇头,“不用安慰我,我自己是什么样的人,我自己最清楚。上次因为新品的事和你争执,我回去之后也想了很多,我做错的地方,我一定会尝试着改正。这可能需要时间,黄姐,你能包容我吗?”
这一刻,黄莉心中突然涌起强烈的厌恶。大家都是成年人,凭什么你做错了事就可以大大方方地要求别人包容呢?因为你含着金汤匙出生,所有人都帮助你爱护你,你不用为任何尝试、错误付出代价是吗?
伍君倩最后这段话完全没有打动黄莉,反而让黄莉感到压抑到极点的高高在上。是啊,只有伍君倩这样什么都有的人才能说得出这种话,好似全世界都应该围着“伍公主”转。
片刻,她笑了笑,“伍总,怎么这么说,你是雇主,上次的新品做得不好,你有责任提出来,不然等到推向市场,不就要被客人们审判了吗?”
伍君倩说:“我就怕伤了你的心,你是我们‘薇茗’最优秀的糕点师了。”
她道了声谢,将装着蛋糕的袋子拿过来,“这里还有一份,是我另外做的口味,带回去尝尝吧。”
伍君倩满眼欣喜,“单独给我的?太好了!”
黄莉将伍君倩送到店外,伍君倩坐上豪车,俏皮地冲她眨了眨眼,她微笑着挥手,而当车消失在车流中,她脸上的笑意就像被冰冻住了一样。
这天,黄莉像往常一样完成了店里的工作,下班后在烘焙房多待了一会儿,沉默地和这些陪伴过自己的“老伙计”道别,然后回到老旧的家中。
她一夜未睡,以为天亮后警察就要来抓自己——伍君倩看上去很喜欢她做的蛋糕,回家后一定会享用,然后就会死在家中,警察上门一看,很容易查到蛋糕被动了手脚,接着查到下毒的是她。
然而白天到了,一切如常。
她的手机响起,她想:来了。
但是来电的员工只是问:“黄姐,你今天不来上班吗?”
她赶到总店,没有任何异样,甚至没有人谈论伍君倩。她觉得不可思议,如果伍君倩发现蛋糕有问题,没有吃蛋糕,现在也应该找到她兴师问罪了。
她刷工作群里的消息,其他店也没有提到伍君倩。29号晚上,她终于发现了怪异之处,伍君倩没有出现在直播中。她不喜欢伍君倩,唯独敬佩伍君倩的敬业态度,伍君倩不可能无缘无故缺席。弹幕里已经有人问伍君倩怎么没在?主播有点尴尬,说伍总今天有事。
她看出主播的慌张,这所谓的“有事”没有经过沟通。
30号,伍家报警,伍君倩失踪了。
她大感意外,伍君倩怎么可能失踪?伍君倩只可能吃了蛋糕,死在车中或者家中。她小心地关注着警方的调查进度和伍家的反应,警方搜查了伍君倩的家,根本没有找到她的蛋糕。警方还说伍君倩去过“幻蝶”,抓了几个年轻人来问话。
调查朝着她不理解的方向奔去,她只是作为员工,被简单问了几句,没有人怀疑她,没有人看到她的蛋糕。伍君倩的失踪仿佛和她的所作所为没有一点关系。
但这期间,有一件事让她觉得自己遭到了报应。
她很喜欢小猫小狗,尤其觉得流浪猫可怜。斯鹿街附近有个小公园,不少流浪猫在那里生活。她经常在包里带点食物,看到讨食的小猫就喂一点。有几只橘猫和黑猫与她很熟,看见她就会跑出来。
她曾经想过领养它们,然而又觉得自己承担不起几条生命的责任,只得作罢。
伍君倩失踪的事让她无暇再去关注小橘小黑,几天后,当她再次带着食物来到公园时,不管她怎么唤,小橘小黑都不出来了。
在公园里散步的大姐知道她经常来喂猫,叹着气说:“别找了,被人药死了。”
她一阵耳鸣,“什么?”
大姐抹了抹眼角,说就是前几天的事,清洁工早上做清洁,发现好几只猫的尸体,是被虐猫的投了毒,太可怜了。
她神志不清地回到家中,吐了个天昏地暗。虽然不知道是谁那么狠心,但她无法不认为这是自己的报应。自己想要毒杀伍君倩,这恶念反噬在她投喂的流浪猫上。
她差一点在那天就选择自尽,却又觉得必须等到真相。伍君倩到底去哪里了,有没有出事?如果得不到答案,她就是死了也不安心。
前不久,她等的真相终于姗姗来迟,伍君倩死在学簿山中。警方还说,伍君倩的死亡时间就是在失踪之后不久。她冷汗直下,头脑在一阵混乱之后,反馈出了能够说服她的答案——
是她的蛋糕毒死了伍君倩,有人知道她做的事,却帮她善后,将伍君倩埋在轻易不可能被找到的学簿山!
听到这里,陈争说:“但伍君倩根本没有吃下蛋糕。”
黄莉讶然,“可是她死了!刚好是在我给她蛋糕之后!”
陈争摇头,“法医已经对尸体进行了全方位的检验,她没有中毒,导致她死亡的是颈椎骨折,她是被人用钝器击打颈部致死。”
黄莉睁大双眼,难以消化听到的事实。
等她稍稍平静,陈争又说:“伍君倩的死和你的蛋糕没有直接关系。但你自认为知道了她的死因,所以和你父母告别,选择自我了断?”
黄莉眼眶顿时红了,小幅度地点点头。
陈争说:“我不明白的是,你为什么要回‘薇茗’删除监控?而且在我见过你之后,你情绪顿时就不对了,立即选择自杀?按理说,监控有没有拍到你做什么事,对你来说已经不重要了。”
黄莉重新看向陈争,几分钟后,仿佛放下了肩上的负担,“因为你们问我的问题,让我忽然想到,那个帮我处理尸体的人应该就是我们店里的员工。”她长长地吐出气,“不过现在看来,一定和我们店里的姑娘们无关了。好,我都告诉你。”
打烊之后,黄莉独自在店里想了很久,早前第一波刑警上门,告知在学簿山发现伍君倩的尸体时,她想到了有人帮她。但她想不出是什么人在帮自己。直到陈争和鸣寒的到来,他们提醒了她,“薇茗”除了她,还有不少人被伍君倩骂过,这些年纪轻轻的女孩也对伍君倩抱有憎恶情绪。她们也许不像她一样敢直接动手,但是如果知道她准备毒杀伍君倩,可能会帮忙。
不然还会有谁埋尸?
除了店里的女孩,她一时想不到其他人。
她想,这一切就由我来承担好了,是我杀了伍君倩,我死之后,我与伍君倩的恩怨一笔勾销,和其他任何人都没有关系。于是她在去向父母告别之前,回到店里,删除了所有监控。她不知道是谁在帮她,但警察很可能通过监控查到是谁,她最后能做的,就是保护那个帮助了她的孩子。
黄莉擦掉眼泪,“没有‘帮凶’最好,不值得,真的不值得。”
陈争关上病房的门,抬头就看到鸣寒。
鸣寒说:“哥,你怎么不告诉她另一个真相?”
陈争说:“哪个?”
两人已经走到电梯前,鸣寒说:“猫。我听个墙角都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别说你没听出来?”
陈争蹙眉,“以后正式录口供时再让她知道也不迟,现在她刚醒,何必刺激她?”
鸣寒点点头,“也是。”
电梯到了,里面有其他人,鸣寒不再说什么,到了一楼门口,才说:“接着怎么查?”
陈争说:“如果‘另一个真相’是真的,黄莉家附近,斯鹿街,小公园附近的监控可能查得到点东西。”
黄莉家那一带因为是老街,规划没跟得上,监控很少。之前陈争已经来调过一次监控,但查的是黄莉失踪前一晚的行踪,这次再来,需要的却是7月的监控。
民警一头雾水,“那时要看什么啊?”
陈争说:“小公园7月下旬不是出现了药猫事件吗?当时有没有查过监控?”
民警解释,这事他们知道,也查过监控,但因为死的是流浪猫,没有猫主人来要求追究责任,所以后来不了了之。
陈争了然,这种情况,监控是不可能详细查看的。
好在时间不算过去太长,视频现在还找得到。民警不知道陈争要找什么,自觉退到一旁,鸣寒来到陈争身边,两人一起看。
7月27号晚上9点20分,一个女人四处张望着从镜头前路过。陈争立即按下暂停,慢放。
是伍君倩。
鸣寒在显示屏上指了指,“她手上拿着的,是黄莉给她的蛋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