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争点头,“付波说过,27号在‘幻蝶’,伍君倩拿着一个蛋糕盒子。”
视频继续播放,当伍君倩再次来到这个摄像头附近时,她手上已经没有装蛋糕的袋子了。监控捕捉到了她此时得意而充满恶意的笑容。
陈争往后一靠,和鸣寒对视。
伍君倩经过的正是通往小公园的街道,她带着有毒的蛋糕过去,半小时后两手空空离开,当晚黄莉经常投喂的流浪猫被药死。事实到底是怎样,已经十分清晰。
“黄莉想得太简单了,以伍君倩对糕点的敏感,当然能辨别出蛋糕有没有问题。”陈争说:“所以她将计就计,用黄莉自己下的毒,毒死黄莉的流浪猫。”
“但她为什么知道黄莉有喂流浪猫的习惯?”鸣寒说:“她不仅知道,还知道黄莉喂的流浪猫是哪几只。”
陈争调出27号之前的监控,存下来的不多,但也看到了伍君倩。她和直播时截然不同,打扮得像是跟踪某人。不用说,她跟踪的肯定是黄莉。
“因为在黄莉想要除掉她时,她对黄莉恐怕也有类似的想法。”陈争说:“并且正好注意到黄莉经常投喂的是哪些猫。”
“在她药死这些猫之后,遇到了真正的凶手。”鸣寒摸着下巴,“‘幻蝶’不是她最后出没的地方,这里才是。”
第30章 谜山(30)
得知药死流浪猫的极有可能是自己制作的毒蛋糕,黄莉像是被钉在了椅子上,浑身一动不动,连眼珠都没有动一下。许久,她才缓缓抬起双手,捂住了下半张脸,小幅度地摇头,眼泪夺眶而出。
陈争将平板转向黄莉,播放伍君倩出现在斯鹿街的片段,“你知道她跟踪过你吗?”
黄莉抽噎得厉害,陈争只得给她时间平复。片刻,黄莉哽咽着说:“不,不知道。斯鹿街的店是最早的一家,其他几个店发展起来后,这个店基本上被放弃了,她不会来的!”
伍君倩药死流浪猫的事不止让黄莉震惊悲伤,也出乎警方的意料,同时也给侦查打开了另一个口子。孔兵赶紧给陈争加派人手,详细排查斯鹿街附近能够调取的所有监控,鸣寒在一旁道:“只查监控还不够。”
孔兵:“嗯?”
鸣寒说:“杀害动物是个很重要的点,伍君倩能做出用黄莉的蛋糕毒杀流浪猫的事,那在以前,说不定也有过伤害小动物的行为。这会不会是她遇害的原因?”
陈争说:“那‘曾燕’呢?我是说后来这个‘曾燕’。两起案子有关联,不排除‘曾燕’也是因为杀害小动物而死?”
孔兵说:“我先派人去排查这一点再说,反正这是个新的思路,以前也没有查过。”
监控的排查工作虽然交出去了,但陈争对斯鹿街十分在意,基本上一直盯着。调取的视频以小公园为中心,逐步向四周扩散,搜索的工作量也一再加大。
在捕捉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时,陈争下意识凑近显示屏。伍君倩失踪的7月27日晚上9点10分,巫冶出现在斯鹿四巷。时间往前,7月20号和18号,小公园内的监控都拍摄到他在喂流浪猫火腿肠。
陈争蹙眉,“巫冶……”
此人是吴怜珊的男朋友,卫校在读学生。吴怜珊在“曾燕”案中扮演着一个十分微妙的角色。“曾燕”手机中有一张她的偷拍照,她自称与“曾燕”在跳广场舞时相识,互相欣赏,他与巫冶吵架后找“曾燕”倾诉,“曾燕”将她带到家中留宿。当时家中只有她与“曾燕”,那么照片很可能是“曾燕”偷拍。“曾燕”为什么会偷拍这样一张照片,无人知道答案。然而客观来说,警方正是因为这张照片,找到了吴怜珊。
陈争不久前接触过吴怜珊和巫冶,这两人看似和“曾燕”案没有关系,尤其是吴怜珊,“曾燕”遇害的10月4日,她正在九院值夜班。但他们身上或多或少都有一种不协调感,仿佛交待的并不是实情。但“曾燕”案最大的难点是动机,警方找不到她遇害的原因,在吴怜珊和巫冶这边更是找不到行凶的动机。
而此时,巫冶和伍君倩在同一个时间段,出现在同一个地方。在此之后,伍君倩就遇害了。
鸣寒在复杂的线索图上又添了一条线,将巫冶和伍君倩连在一起,“两个案子的共同点现在又多了一个。”笔尖在巫冶的名字下点了又点,“这对可疑的小情侣。”
陈争退后几步,面朝线索图坐在椅子上,冷静沉思。
他没有立即下结论,早前他本就怀疑巫冶和吴怜珊,现在一看到巫冶,条件反射就会认定巫冶有问题。这就更需要镇定和客观。
“我记得巫冶也喜欢流浪猫。”陈争过了几分钟才开口,“在他和吴怜珊租住的老楼周围,有不少流浪猫。我上次去他家时,看到他逗流浪猫玩。”
“斯鹿街和卫校、九院、他们的出租屋完全不在一个方向。”鸣寒点开地图,“巫冶同学做好事,怎么都跨区做到斯鹿街来了?”
陈争说:“问问就知道了。”
降温之后,卫校的银杏树黄了,秋意开始在校园的各个角落蔓延。上次来的时候,陈争并未太留意草丛中、墙根下的流浪猫,此时再看,才发现它们都被照顾得很好,不怕人,胆子大的还敢来到人跟前“喵喵”讨食。有几个学生用笼子“诱捕”流浪猫,看上去是要带去做绝育手术。陈争看了会儿,向教学楼走去。
没找到巫冶,他的同学说他最近待在图书馆的时间比较多,陈争又折去图书馆。图书馆的侧面围着一群人,都仰着头看热闹。陈争走近一看,正在落叶的树上挂着一只叫唤的猫,不知道怎么上去的,上去了又下不来。学生们用食物在树下哄,它死死抱着树枝,不肯动弹。巫冶爬了上去,向小猫伸出手,小猫警惕地看着他,他小声说:“过来,过来。”
小猫还是不敢动,他费劲而小心地再靠近了一点,终于将它抱住。
学生们欢呼起来,被接下树的小猫飞快跑走。
巫冶拍了拍身上的灰,一抬眼,就看到了陈争。他稍稍一愣,朝人群外走去。此时人群也渐渐散了,陈争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直到周围已经没有学生,巫冶才重新转过来,“陈警官,又有事?”
陈争往小猫消失的方向看了一眼,“你很喜欢这些小动物?”
巫冶似乎有些不解,“很难有人不喜欢它们吧?”
陈争说:“那不一定。”
“不一定?”
“不然为什么有那么多虐猫杀猫的视频,观看的人还那么多?”
巫冶脸色顿时难看起来,像是被触碰到了逆鳞,“那些人不是人,是畜生。”
陈争点头,“赞同。”
巫冶观察了他一会儿,“所以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
陈争说:“你挺喜欢喂流浪猫的吧?”
巫冶想了想说:“我会带它们去绝育,不是不道德的投喂。”
陈争又说:“只喂学校里的吗?其他地方呢?”
巫冶说:“你什么意思?”
陈争问:“你认识伍君倩吗?”
巫冶语气明显一变,“什么?”
“‘薇茗’甜品的老板。”陈争驻足,和巫冶对视,“对了,上回我还看到你家里有这家蛋糕的口袋。”
“啊……”巫冶别开视线,“珊姐喜欢吃,怎么了?”
陈争说:“伍君倩死了。”
巫冶抿着唇,不说话,像是在评估陈争为什么会问到这个问题。
“她不是现在才出事,两个多月前她就被人杀死了,我们最近才找到尸体而已。”陈争继续盯着巫冶的眼睛,“比较巧合的是,我们是在调查‘曾燕’这个案子时,偶然发现了她的尸体。”
巫冶眼神稍有些不可思议,“什么意思?你觉得这个人的死和我有关系?”
“当然不会这么轻易就下判断。”陈争说:“7月27号,你去斯鹿街干什么?”
巫冶顿时睁大双眼。
“还有7月中旬的两天,你都出现在斯鹿街。”陈争又说:“那里的流浪猫对你有特殊的吸引力吗?”
巫冶收紧十指,陈争注意到他手背上鼓起的血管,他说:“我没有人身自由吗?我去哪里都要向你们交待?”
“正常情况下当然不用。”陈争说:“但这不是发生了命案吗?你出现的时间段和被害人出现的时间段重合。这个被害人又疑似和‘曾燕’有关。你关爱流浪猫,而她……毒死了流浪猫。”
巫冶屏住呼吸,片刻后说:“我不认识这个人。”
陈争看看经过的学生,“你最好跟我回去一趟,我们好好做个笔录。”
巫冶说:“我不愿意呢?”
陈争说:“我在哪里都是工作,你要在这里,我也不介意。”
几秒后,巫冶啧了一声,“怎么敢和你们警察作对。”
问询室里无人说话,电脑安静地播放着监控片段,伍君倩和巫冶先后出现。
巫冶说:“就因为这个视频,你就把我带这儿来了?这条街上一天路过的人那么多,怎么不见你把他们全抓来?”
“他们也和‘曾燕’有关系吗?”陈争说:“纠正你一点,你来这里,不是被我‘抓’。”
巫冶显得有些躁动,明显不如那天在阶梯教室时冷静。陈争问:“为什么去斯鹿街?”
“买蛋糕。你不是看到我家有‘薇茗’的蛋糕了吗?”
“哦?我记得你家离市中心的‘薇茗’更近吧?斯鹿街的‘薇茗’难道有什么特供?”
巫冶一噎,改口道:“买蛋糕是顺便,主要是去买酱香饼。”
陈争说:“酱香饼?”
“去买珊姐喜欢的酱香饼而已。”巫冶低着头。
陈争问:“哪一家?”
巫冶说:“刘老婆,很有名,不信你查。”
陈争说:“从卫校到斯鹿街要跨半个竹泉市,这么远,就去买个饼?”
巫冶稍显激动,“怎么了吗?珊姐喜欢,我又有空,她工作忙,就想吃这么一口,我去给她买了有错?”
陈争又点开早前几次巫冶出现在小公园的视频,“那这两天呢?也是去买饼?”
巫冶挺了挺脊背,“是,看到那边有不少猫,顺道去喂了几只。”
陈争说:“被伍君倩毒死的流浪猫,可能就有被你喂过的。”
巫冶的呼吸声渐渐变重,“这种人不得好死,但我不认识她,你别想当然把什么事都往我身上推!”
“你在想什么?”陈争说:“我只是问你,你们那天恰好都在斯鹿街附近,你有没有看到伍君倩毒猫?”
巫冶愣住了,一滴汗水从额角滑下来。
陈争接着道:“还想问你,如果见过伍君倩,有没发现她周围有什么可疑的人,毕竟那天之后,她就失踪了。毕竟……你和你的珊姐喜欢吃‘薇茗’,伍君倩经常亲自出镜卖货,你可能认识她。”
短暂的沉默后,巫冶一口咬定:“我不认识她,也不知道她在斯鹿街干了什么,我只是去买酱香饼。”
九院,吴怜珊比陈争上次见到时更加忙碌,每个病房似乎都需要她,不时有痛苦的声音从病房里传出来。陈争观察了好一会儿,直到吴怜珊换好衣服下班。
看到陈争,吴怜珊愣了下,“陈,陈警官。‘曾燕’的案子破了?”
陈争摇头,“为什么这么说?”
吴怜珊捋了下头发,“这阵子你们都没联系我,突然来找我,我就以为是,是案子破了。”
“没破,好消息是线索比以前更多了。”陈争缓缓道:“坏消息是又出现了一个被害人。”
吴怜珊睁大双眼,显得恐惧而茫然,“是谁?”
陈争说:“你很紧张?”
吴怜珊声音轻轻发抖,“你说案子没破,又说又有人死了,你来找我,那要么是死的人和我有关,要么,要么我可能是下一个出事的人。”
她短时间内想到这么多,有些出乎陈争意料。陈争说:“别紧张,这人你认识吗?”
推到吴怜珊面前的是伍君倩的照片。
和巫冶斩钉截铁的否认不同,吴怜珊仔细看过照片后说:“面熟,我应该见过。”
陈争不急,“那你再好好想想。”
几分钟后,吴怜珊说:“好像是一个主播,卖蛋糕的,我工作压力大,有时会看直播放松,看过她好几次。”
陈争说:“你还买过她的蛋糕?”
吴怜珊想了想,“应该买过。但我不记得是哪一家了。”
“‘薇茗’甜品。她是‘薇茗’的老板。”
“是她?”吴怜珊恍然大悟,“难怪,她真的不像一般的主播。”吴怜珊顿了顿,紧张道:“但是她和我有什么关系?陈警官,我不懂你为什么找我,我只是买过她家的蛋糕。”
吴怜珊和巫冶的情绪对比十分明显,巫冶更激动,吴怜珊展现出来的却是恰如其分的担忧、慌张。
陈争问:“你和巫冶还在谈吧?”
吴怜珊一怔,尴尬地笑了笑,“我们挺好的。”
陈争说:“看出来了,他还专程去斯鹿街给你买肉饼。”
“啊,对对,刘老婆那家,我喜欢吃那个。”
“当时伍君倩也在那里,不久就失踪了。”
吴怜珊惊讶不已,“这……小冶只是碰巧在那里吧。”
陈争的问题跳跃性很大,“巫冶喜欢小动物?”
吴怜珊说:“是,他在学校养了几只。”
“没想过带回家养吗?”
“租的房子,想也没用,房东不让的。”
陈争和吴怜珊告别时,她的担忧都挂在脸上,“小冶根本不认识这个伍,伍君倩,更不可能和她有过节。这案子肯定和我们无关的。”
鸣寒将车停在九院附近,陈争一出来就看到他了。
“怎么样?”鸣寒问。
陈争找到一瓶矿泉水,拧开就喝,“两个人的反应都有点问题,巫冶其实没有解释清楚出现在斯鹿街的原因,而且他去那里不是第一次,伍君倩跟踪黄莉时,他也许也跟踪着伍君倩。”
鸣寒说:“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陈争问:“巫冶那天回没回他们租的房子?”
鸣寒摇头,“无法确定,那边的监控跟个摆设一样。”
车里安静了会儿,陈争说:“你怎么想?”
“我?”鸣寒笑道:“我想的多了。”
陈争合上瓶盖,“说来听听。”
“巫冶这样爱猫的人,遇到伍君倩这种毒猫的人,情绪一上来,干出什么事我都不意外。”鸣寒说:“他以前来给吴怜珊买酱香饼,发现这边的流浪猫多,可能是个偶然事件。于是他每次来,都会喂食。但正好27号那天,他看到了伍君倩毒猫。”
“巫冶上去就杀人,这几乎不可能,他只能让伍君倩乖乖听他的。要怎么做?他早就注意到了伍君倩,并且拍下伍君倩的行为。他说他不认识伍君倩,但吴怜珊看直播时,他可能也跟着看过,他知道伍君倩就‘薇茗’的老板。这种半公众人物很好拿捏,一方面不像真正的公众人物那样有完善的公关团队,一方面又担心不好的言行影响品牌。当巫冶用拍下的视频威胁伍君倩,伍君倩在准备不足的情况下只能就范。”
“再往后就更好理解,巫冶将伍君倩带到某个地方杀害,尸体掩埋在不容易被发现的学簿山。”鸣寒又道:“这样一来,他杀害伍君倩的动机就是报复杀猫者。而伍君倩和‘曾燕’的案子有共同点,‘曾燕’说不定也曾经虐待过小动物。”
陈争沉默了会儿,“但黄莉是其中的变量,那天要不是黄莉给了伍君倩有毒的蛋糕,伍君倩也不会去毒杀流浪猫。你刚才的分析,巫冶是激情作案。但是之前我们讨论过,凶手计划周全,甚至利用到了超狐那群粉丝,选择的埋尸地点也是付波的老家,几乎完美把嫌疑推到了那群学生身上。”
鸣寒说:“他早就盯上伍君倩,那天黄莉的行为只是推动了他的计划?”
陈争走了几步,“还是有问题,巫冶既然那么爱猫,为什么在目击之后不加以阻止?他在利用伍君倩杀死猫,来威胁伍君倩。这不像是一个爱猫爱得偏激的人的所作所为。还有,如果他盯上伍君倩的时间提前,那他是怎么盯上伍君倩?”
鸣寒夸张地深呼吸,“哥,你一口气就给我的所有努力都否定了!”
陈争一眼看出他在演戏,“巫冶和吴怜珊嫌疑重,但现有的证据还到不了拘留的地步,只能从外围查起了。”
鸣寒说:“巫冶是本地人,好查。吴怜珊老家在雅福市,详查背景的话,得去一趟。”说到这儿,鸣寒突然咦了一声。
陈争问:“怎么?”
“雅福市,你们研究所那个小孩儿查的案子不就是在雅福市?”
“那小孩儿叫许川。”陈争上次也琢磨过这个问题,但赵水荷的死看不出和吴怜珊有任何问题,似乎只是一个巧合。赵水荷的案子送到研究所来时,是已经侦破,研究所需要做的只是研究其中的心理犯罪细节。陈争一眼就看出侦查的问题,许川上次来找他,他告诉过许川,认真找找这案子里的漏洞。
也不知道许川查得怎么样了。
“好吧好吧许川。”鸣寒说:“我去一趟雅福市,需不需要带他去见见世面?”
陈争说:“人家是研究所的人,需要跟着你这个机动小组的见世面?”
鸣寒笑道:“也不知道是谁总说许川这样有冲劲的年轻人耗在研究所是浪费生命,也不知道是谁希望他尽早去该去的地方——比如侦查一线。”
陈争转过身,“你想带就带。”
鸣寒还没走,孔兵已经带回新的消息。
“现实和我们想象的不大一样啊。”孔兵说:“伍君倩以前没有虐过猫狗,她对动物似乎没有太大的兴趣,不关注也不伤害。而‘曾燕’对流浪猫狗很好,经常喂它们东西吃,冬天还会找棉被给它们做窝。她没可能因为虐猫被巫冶盯上。”
这项排查是北页分局的刑警在做。伍君倩这边,跟伍君倩的家人、员工、邻居都了解过情况。李萝等伍家的人自然是全盘维护伍君倩,证词带有非常重的个人情绪。李萝家中又是养猫又是养狗,说它们都很亲伍君倩,伍君倩买过不少宠物用品送给她,她出差时,伍君倩也会来照顾宠物。
但在外人口中,伍君倩对动物似乎没有太多热情。她是糕点师,对卫生的要求比普通人高,自己并未养动物,也没人看到过她逗路上的动物。据一名员工回忆,有一次她来上班时,私服上沾着不少狗毛,伍君倩就将她说了一顿,还说做饮食工作的人不应该养猫养狗。她当时觉得很委屈,出现在客人面前时她又不是不会换上干净的制服,伍君倩只是老板,管得着员工家里养什么?
不过当刑警问到伍君倩有没有虐待猫狗的倾向时,众人有的摇头,说不至于,有的答不上来。总的来说,在毒杀流浪猫之前,她对动物的态度很淡,既不喜欢,也不讨厌,亲友喜欢宠物,她做客时逗一逗,仅此而已。
陈争低声对鸣寒说:“这样一来,你那个假设就不成立,巫冶不可能因为虐待动物早早盯上伍君倩。”
鸣寒靠在椅背里,并未因此沮丧。
对“曾燕”的调查简单得多,她已经没有家人,刑警找的是小吃巷的商贩和枫书小区的住户。看到她将剩下的食物喂给猫狗的人不少,部分商贩还说,她找他们要过剩下等待处理的食物,清洗掉作料之后,分给小动物们,一些商贩被她影响,后来不需要她开口,也会喂食流浪猫狗。
“曾燕”冬天给动物做窝的事也有不少人证,“曾燕”并不是一个人在做这种事,小区里有很多热心的大姐,棉被、旧衣服、纸箱子都是她们提供的。
“虐待动物这个点在‘曾燕’身上不成立。”孔兵说:“我还是觉得曾燕和伍君倩的共同点应该是在餐饮上。”
陈争补充,“年轻,外表不错的女性餐饮从业者。”
他这么一提,孔兵又想到前不久做失踪排查时锁定的三名女性——刘江绿、赵雨、王晨晨。对这三人的调查因为卫优太而略有耽误,现在终于能抽出人手了。
鸣寒挥挥手要先走,陈争叫住他:“你就这么去雅福市了?”
鸣寒回头,嬉皮笑脸,“让我开你的车?谢了啊哥。”
陈争心道我说了吗?但鸣寒已经很自觉地拿他的钥匙。他也没阻止,“叫上许川吧,他对雅福市比你熟。”
鸣寒作了个招风耳,“啊?叫上谁?”
陈争叹气,“研究所那个小孩儿。”
鸣寒抛了抛钥匙,“得令。”
第31章 谜山(31)
条明街坐落在竹泉市西北角,曾经有众多五金作坊扎堆在这里,如今只剩下被改造成仓库的老房子,周围围着一圈等待拆迁的居民楼。巫冶祖父那一辈就是开作坊的,他们一家在这里住了很长一段时间。
条明街太拥挤了,堵满卖菜的小贩和各种小车,陈争只得将车停在对面的巷子,走过去,顺便在早餐摊子上买了个煎饼。
巫家的老房子在最里面,挤过街口最繁忙的路段,时间好似倒退回了上个世纪,凹凸不平的青石板路,流淌在路两侧的水沟,抬起头,就看得到沿路楼里穿着裤衩在走廊里伸懒腰的男女。
“你找谁啊?”一个坐在树下剥板栗的大姨警惕地看着陈争。
住在这儿的都是老熟人,突然来个生面孔,还四处打量,很容易让人起疑。
陈争见大姨是个热心的,话匣子一打开肯定能聊,于是说:“我找巫冶。”
“谁?”大姨愣了下,小声和旁边的同伴说了句什么,恍然大悟,“你是说巫家那小子?嗐,他和他姐早就不住这边了。那是他家房子,你看,门上好多灰!”
说着,大姨往斜后方的三楼指了指。
这种老房子一层拉通,门和一部分窗户对着走廊,人站在楼下,能清清楚楚看到每一户。陈争抬头,视线在三楼扫过,每一户门前都或多或少堆着东西,杆子上也晾着衣服,只有一户空空荡荡。那就是巫家了。
“他们怎么不住这里了?”陈争问。
也许是这些年警方反诈工作做得到位,大姨很有戒备心,“你先说说你是谁。”
陈争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给大姨看了看证件,“我来给巫冶做个背景调查。”
大姨得知陈争是警察,马上放下心来,热情道:“噢,那你尽管问,我知道什么,就告诉你什么!”
陈争并没有一个务必知道答案的问题,聊得越多,线索就越多,“我看这儿住着也挺安逸的,巫家为什么搬走?”
“那两口子离婚了呗!”大姨继续咔嚓咔嚓剥着板栗,叹了口气,“是我我也离,巫家那男人坏,不是个人!”
在这种老作坊老居民区里,每家每户的八卦是传得最快的。巫家的长辈自个儿开着作坊,勤劳肯吃苦,生意蒸蒸日上,后来巫家的儿子巫章讨了个从农村来的老婆,叫李娉。起初日子也过得不错,很多街坊都羡慕巫家,但自从李娉生了个女儿后,巫家就没了安宁的日子。
巫家长辈想抱孙子,巫章觉得老婆给他生了女儿,说明他没本事,在外面丢脸,于是对李娉非打即骂,巫家长辈非但不阻止,还处处为难李娉,粗活累活都给李娉。
李娉为了保护女儿,不知道吃了多少苦挨了多少打,想再生个儿子下来,却几年都不能如愿。
也不知道是不是巫家折磨媳妇遭了报应,他们的作坊有工人出事,赔了不少钱,之后生意也不行了。但东边不亮西边亮,李娉总算在生下女儿六年之后生下儿子,也就是巫冶。
这下巫家的日子总该好过了吧?但巫冶居然是个病秧子,不满一岁就被多次下病危通知,巫家的钱搭进去不少,巫家那对老人家天天指责媳妇是来讨债的。
巫冶刚一岁,巫家老爷子就走了,巫家那只知道打老婆的男人派不上用场,作坊到了倒闭的边缘,靠着李娉苦苦支撑,好歹还能赚点油盐钱。
不久,巫家老婆子也病故,巫章失去约束,白天喝酒晚上打牌,输了钱就回家打李娉,抢李娉给两个孩子攒的学费。而李娉这些年顾生意,渐渐学会了谈合作,积累到不少人脉,有了见识之后,哪里还瞧得上这没用的窝囊废?一怒之下和巫章离婚。巫章傻眼了,又哭又骂就是不肯。但不肯也没用,居委会的也看够了他打老婆,作证让两人离了婚。
两个孩子跟谁成了问题,李娉想把巫冶和女儿巫陶都带走,但现实是巫章虽然是个废物,但有房子有作坊,她却什么都没有。最终李娉担心女儿被糟蹋,选了巫陶,巫冶被留下来。
母亲和姐姐走后,巫冶过的是什么日子可想而知,巫章把一腔愤恨都发泄在巫冶身上,巫冶几乎没有哪天身上不带着伤。
说到这儿,大姨对李娉也多有怨言,“你说她怎么就能不管小儿子呢?虽说要忙事业,但也不能这样吧?还好巫冶他姐姐回来了。”
李娉半年后改嫁,和丈夫一起做运输生意,巫冶的姐姐巫陶经常独自在家,悄悄跑来看巫冶,带巫冶去吃点好的。巫陶比巫冶大六岁,已经是个十四岁的姑娘了,但仍是没有办法将巫冶从窒息的家中救出来。
大姨又欣慰地说,一定是老天开眼,巫家那个混账男人暴雨夜出去打牌,边喝边打,掉进河里被淹死了,尸体过了几天才被发现。
这下,巫冶是彻底得救了。
不知道巫陶是怎么给母亲和继父说的,不久她就搬了回来,和巫冶一起生活。两个孩子虽然都没成年,但也将日子过得像模像样的。后来巫陶上大学、嫁到外地,巫冶又变成了一个人。
不过那时巫冶也已经长大了,不再是小时候面对家暴无能为力的小孩。
“我印象里好像巫陶搬出去之后,巫冶就不大回来了。”大姨说:“他不是在读书吗,反正学校也能住,我们这儿房子太破了,小年轻不喜欢也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