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怎么弄的?”苏执聿为紧紧抓着他的胳膊,抬起来眼睛,望着方时恩。
方时恩这时候被他抓的有点疼,于是凝神回来也顺着他的视线看向了自己的胳膊。
是那天他和陆霄翻墙去网吧的时候摔出来伤。
方时恩迟迟不答,苏执聿脸色便变得有些不好,他垂眸目光又扫过方时恩青了不小一块的膝盖,怪不得刚才说跪不住。
浴缸里面的水有些凉了,苏执聿将方时恩从水里抱出来用大毛巾裹住,把他抱回了卧室放回了床上。
苏执聿又转身回到浴室里,三分钟冲洗了自己,回到房间时,看到方时恩已经头发凌乱着钻进了被窝里。
“是学校里有人打你吗?”
苏执聿掀开被子,躺下后发觉方时恩凑近了自己,可能刚才给方时恩在浴缸里时水确实有点凉,方时恩到现在体温也有点低。
方时恩闻言,摇了摇头,并不讲话,看起来也并不是很希望和苏执聿再继续进行这个话题。
并不是很严重的伤,苏执聿却莫名不依不饶起来,他再一次问:“那是怎么回事?”
方时恩只好哑着嗓子撒谎“不小心摔倒了。”
苏执聿看着方时恩飘忽不定的眼神,眼睛不小心和自己撞上一瞬后,就又赶紧移开心虚的模样,他声音沉了点,“方时恩,你自己知道不知道,你撒谎的样子其实很明显?”
方时恩当然不知道。
并且在苏执聿极具压迫感的视线下,方时恩感到非常的窒息,他根本想不出来能够让苏执聿信服的谎话,又或许能够想到也没有办法在苏执聿面前淡定自如地说出来。
“你想我再去你学校一趟吗?”苏执聿这样语气已经很不悦地问。
方时恩闻言,立即说道:“不要!你不要去!”
方时恩不想苏执聿再继续揪着这件事不放,也不想苏执聿真的找到学校去,调查原委,更不希望苏执聿频繁地出现在陆霄面前。
方时恩突然感觉到头很痛,耳朵里也有很尖锐的耳鸣声,脸上一阵温热的时候才发觉到自己又在流眼泪,他感觉自己的大脑和身体好像会时不时发生一些断联。
“对不起……是我,是我从学习里翻墙出去,不小心从墙上下来时不小心摔了。”方时恩迫不得已只能跟对待自己很严格的苏执聿讲了实话。
苏执聿问:“翻墙出去干什么了?”
“对不起……我去,去网吧,打游戏了。”
苏执聿神情一下子冷下来,他不知道方时恩为什么会这样屡教不改,每天正事不做,总要琢磨着做点出格的事情来,不愿意好好遵守学校的规则。
苏执聿又想到他去学校接方时恩,看到方时恩眼下淡淡的青色,方时恩的皮肤太过白皙,有一点儿休息不好,就能很轻易地看出来憔悴,不知道方时恩在开学的这段时间里到底逃出宿舍楼几次了。
“怪不得总是一副没有休息好的样子。”苏执聿不愿意在这样的事后给方时恩很多责备,但是却还是觉得方时恩实在是很欠管教。
“下个月的生活费减半。”苏执聿声音冰冷地宣布。
方时恩睁大了眼,不知道这样一点儿小错误也会被苏执聿这样严苛地惩罚,他此前花钱大手大脚惯了,这时候一月五千已经感到非常拮据,这样砍去一半,方时恩简直不知道要怎么度过下个月。
方时恩泪流不止,抬手擦了一下眼泪,跟苏执聿讲:“可是我讲对不起……”
苏执聿很是不以为意的样子,“所以呢?”他冷哼一声,“你的对不起很值钱吗?”苏执聿固执相信,方时恩这样恶行累累,又不长记性的人的对不起和真心悔过并无关系,不过是想要逃脱惩罚。
方时恩不明白,为什么苏执聿错怪自己,那么严厉地惩罚自己后,和自己道歉自己就可以原谅,他的对不起在苏执聿这里却是一文不值。难道因为方时恩人很便宜,于是他的对不起和高高在上的苏执聿的对不起也不能相提并论。
“可是我讲好多遍…咳…唔”方时恩哭得抽抽噎噎,他本来就嗓子哑了,这时候哭得很了就又咳嗽起来。
苏执聿根本不理会他这些说辞,又被他哭得很是心烦意乱,他问方时恩:“你知不知道现在几点。”
方时恩发现苏执聿又模糊成一个黑色的影子。
方时恩听到窗外有滴滴答答下起来雨,他感到脚踝又疼起来,因为刚才的床事上没有被很好地对待,哭起来感觉浑身都在痛。
方时恩伸手摸到苏执聿,苏执聿虽然嘴里讲着冰冷的不近人情的话,但是身子还算是冒着热气。
在之前的很多次,苏执聿虽然在床上对自己很坏,但是结束后,也会愿意抱着自己,抚摸过自己的脊背。
方时恩睁开盈满泪水的眼睛,朝苏执聿伸手,又往他怀里钻,他磕磕绊绊,抽泣着讲:“抱,抱抱我……”
苏执聿这时候伸手扣住了他的小肩膀头,推了一下,故意很冷硬地讲:“不抱。”
一大颗眼泪又顺着方时恩的眼睛滑落,他感觉自己像是被一把推进了寒冬腊月天里一样,很绝望又伤心地说:“可是…可是外面在下雨,我身上很疼……还很冷……”
今夜无雨,到这个时候,窗外静谧得连一丝风声也听不见。
看着方时恩大半夜还在这里哭闹不止耍起赖来,苏执聿手顺着方时恩的细细一截脖颈往上摸,摸到下巴,微微用力往上一抬,两人视线对上,苏执聿面无表情地说:“闭嘴。”
他看到方时恩眼睛里的恐惧,完全不为所动,声音冰冷地命令:“把眼泪憋回去,别让我再重复。”
在方时恩与苏执聿结婚之前,方时恩尽管面上屡次和苏执聿叫嚣过,但是内心里其实是对苏执聿有些怕的,到结婚后的这个时候,方时恩已经被苏执聿狠狠挫磨过,根本是到了苏执聿不用做什么,只要一对他一冷脸,他就会产生畏惧的程度。
他很怕苏执聿。
如果他再继续不顺从,苏执聿会不会再次和他动手?又或者在这样的深更半夜把自己,把现在还腿软得站不起来的自己丢出门外。
方时恩下巴发起来颤,眼珠子被苏执聿盯着连动也不敢动,瞳孔里满是深深的恐惧。
方时恩的眼泪真的憋了回去,那盈在眼珠上的一层水雾就那样停留在上面,没有再掉落下来,他被吓得不敢动,也不敢哭。
苏执聿耳边终于清静下来,看到方时恩乖乖听话,这才伸手将方时恩往自己怀里带了一下,算是抱住了他。
方时恩身体僵硬,手脚冰凉,苏执聿抱着他在他后背上缓缓摸了两下,语气总算是缓和下来,他说:“好了,睡觉吧。”
过了很久,也大概是只有五六分钟,苏执聿才感觉到方时恩身子慢慢放松了一些,不再那么紧绷了,他胸前方时恩埋着脸的地方感觉又湿了一小块,但是苏执聿这次没有再跟他计较,闭上了眼睛。
如果让后来的苏执聿再来复盘这段时间,为什么会对方时恩的生病的事一无所觉。
能思索出来唯一的答案也就是,苏执聿对掌控方时恩这件事太过沉溺了。
即使是生来就在高位的苏执聿也很难有这样可以完全掌控一个人的时候。
失去所有依仗落在他手里的方时恩,二十出头跟他来到陌生城市的方时恩,苏执聿让他笑他就要笑,让他哭他就要哭,什么时候可以叫,什么时候可以哭,都要听从他的命令。
因为苏执聿是方时恩唯一的仰仗,于是也理所应当地化身成为他的主人,是他的主宰。
方时恩的忘性是那样大,吃了教训却总不长记性,于是也记不住仇,就算不高兴也很容易哄,就好像怎么弄都不会坏,简直像是在告诉苏执聿可以对方时恩做任何事。
苏执聿对方时恩的郁郁寡欢视而不见,只能略感心满意足地认为这样顽劣不堪的方时恩在他手里变得乖顺又顺眼许多。
这个假期,苏执聿有三天在加班,剩下在家里的时间都留在书房,他原本以为方时恩会闹着要出去玩,但是在那几天方时恩一直在卧室里很安静。
开学前一天,苏执聿晚上从书房里走出来,推门进卧室的时候,看到方时恩在床边的地毯上盘腿坐着,他来到他的身后,看到方时恩已经把游戏快要打通关,那个原先开始衣衫简陋的小人,这个时候身上已经有了花花绿绿的衣服和精美的配饰品。
十月末,天气彻底转凉。
周一早上,苏执聿进了公司就开始开早会,紧接着回到办公室又开始签那些需要他批复的文件合同。
间隙,苏执聿手机震动了一下,他掏出来手机看到是方时恩给自己发来消息。
“我没有钱吃饭了,请给我转一点钱吧,我肚子真的很饿。”后面附带了乞讨小手表情图。
“苏总,谈女朋友了?”
苏执聿听到声音抬起眼睛,看到是这个月新入职的女实习,是进来给自己送咖啡的。
女实习生听说是老懂事的旁系亲戚,对苏执聿的目光并不怎么战战兢兢,试探性地打趣完,又抬手指指苏执聿手里的手机。
苏执聿将手机翻过来,这才看见手机背面被贴了很多钻。
周末的时候,他看到方时恩在客厅的茶几上捣鼓了很久,给自己的手机上了个满钻,可能是剩下的钻石贴没有用完。
因为非常小并且分布在苏执聿手指不太常碰到的位置,苏执聿到这个时候才发现。
“不是女朋友。”苏执聿将手机又收了回去,神态平静地说,“我已经结婚了。”
苏执聿对此并无意隐瞒,良好稳定的婚姻状况,对于他的经营稳重可靠的外在形象是一项很好的加分项,并且可以避免掉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苏执聿端起来桌面上的咖啡抿了一小口,糖放多了。
苏执聿目光扫过女实习生错愕的脸,开口说:“如果没有别的事,就去把这杯咖啡倒掉重泡。”
办公室的门再次被关上,苏执聿工作了二十分钟后,难得一见地再次分神。
十月份去掉假期也不过二十来天,方时恩周末回来根本花不到钱,即使是这样,方时恩知晓自己被砍了一半的生活费,还不提前做好计划,到了现在又死皮赖脸跟苏执聿乞讨。
方时恩并不值得同情。
但是苏执聿在回复完三封邮件后,握着鼠标的手又顿住。
虽然方时恩并不值得同情,让一向严苛的苏执聿做出什么大发慈悲的让步。
但是细细想来,方时恩可是很不知廉耻的,为了钱什么都能做的人,他那样不经饿,嘴又那样馋,很生气一顿饭也能哄好。
万一要是饿急了眼,在学校里瞄着人跟别的同学说,谁给我买一份红烧肉,我就让谁亲一口怎么办。
方时恩的学校里,他们这一级周一上午满课,下午没有课。
方时恩给苏执聿发过的消息仿若石沉大海,没有得到任何回复。
方时恩其实从早上就没有吃饭了,余额里的两块三毛八被他花了两块买了一杯豆浆,剩下的八毛不够他买一只价值一元钱的鸡蛋。
下午三点四十,方时恩踌躇再三,还是去敲开了陆霄的门。
陆霄这个时候正在床铺上和隔壁宿舍的同学连麦打游戏,看见方时恩进来,便把脑袋上戴着的耳麦扯歪了一下,问他:“怎么了?”
方时恩似乎很不好意思,但是他肚子确实感到有些不舒服,想必是饿到了的缘故,于是也只能扭扭捏捏地问陆霄:“你有没有吃的?”
陆霄中午的时候吃了一大碗面条,另外买的手抓饼没有吃完,只咬了一口,没想浪费,到现在还在桌面上放着。
陆霄平日里生活费并不太多,不过是一千五,大多时候都是他去蹭方时恩的零食吃,如今到了月末,他也是勒紧了裤腰带过日子。
不过他们男生之间,关系这么好,没有那么多的计较,陆霄顾不上和方时恩多说,抬手一指“在桌上呢,有一个我中午没吃完的手抓饼,我咬了一口了,你要是嫌弃你就从另一头吃……”
方时恩这时候从门口走进来,伸手拿起来陆霄剩下的手抓饼,跟陆霄说:“多谢你!”
方时恩不打扰他,拿完饼就帮他带上门走了。
下午五点钟,认为不能轻易宽容娇惯方时恩的苏执聿觉得饿了一顿的方时恩下次应该长了记性,于是给方时恩将剩余的两千五百块转过去的时候,还附带上了“下不为例”四个字。
然而这两千五百块停了二十多分钟,还是没有人收,以往苏执聿给方时恩转钱的时候,他基本都是秒收秒回复。
难道是午睡到现在还没有醒来?
苏执聿心头莫名感觉到一丝不对劲,却又在下一刻合作方的邮件信息发来的时候只能选择忽略,将心神重新转移回工作中来。
十五分钟后,苏执聿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是来自校方的电话。
“喂,你好。”
苏执聿听出来之前接待过自己为自己介绍过宿舍的生活老师。
“你好。”
“是方时恩的哥哥对吗?”生活老师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是这样的,今天下午方时恩同学在学校宿舍里因为食物中毒,呕吐后晕倒了,幸好被隔壁宿舍的同学发现,又及时通知了我,因为方时恩看起来情况不太好,我们把他送到了医院,他来到医院的路上又吐了几次,基本都是酸水,现在输上液情况算是稳定了一些。”
没想到只是少吃了一顿饭,方时恩就闹出来这样大的动静,苏执聿忍不住抬手揉了一下眉心,“请问他现在在哪家医院?”
生活老师语气和善:“不麻烦,方时恩现在在燕塘市西区第一医院,有我们班的一位同学在陪他输液。”
“好,谢谢老师,麻烦了。”
生活老师连忙说:“不麻烦。”似乎是察觉到苏执聿想要挂断电话的意图,他又出声说:“方时恩哥哥,其实我打这个电话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想要和你说一下。”
“什么事?”
“方时恩今天在宿舍里呕吐出来的东西里,有远远超出正常剂量多倍的安眠药,大概有六七片。”
苏执聿闻言愣怔住,抓住手机的手一顿:“你说什么?”
生活老师也是叹了一口气,语气担忧地说:“方时恩同学这段时期精神状况一直不太好,我希望你能重视一下这个问题,他经常迟到,另外有老师反映他经常在课堂上走神儿,周一上午的实操课堂上,他还用刀具划伤了手,现在下午竟然在宿舍吃了那么多安眠药,我接到同学通知去他宿舍时,发现他床头上有一整瓶安眠药,我知道你工作忙,但是也要关心关心弟弟的心理状况吧,我今天回宿舍特意询问情况,还有一些同学反映方时恩此前经常在夜里哭呢。”
生活老师忧心忡忡:“如果他今天不是吃坏了东西将安眠药吐了出来,那么后果真是不堪设想啊。”
苏执聿像是没有办法完全理解生活老师话里的信息,一直没有接话。
“不然你先把你弟弟领回去休息休息,调整一下状态再说呢?”
尽管这位深生活老师语气温和,字句委婉,但是苏执聿还是听出来他在暗示方时恩有严重的心理问题,并且已经有自杀倾向,像是为了避免在学校里真的出事,他建议苏执聿把方时恩领回去。
沉默了一阵,苏执聿回答说:“我会去医院看看的,可能是哪里搞错了,我见到方时恩后再给你消息好吗?”
可能是哪里弄错,或许是方时恩确实在某天夜里也因为打游戏神经亢奋睡不着,于是购买了安眠药,他只是想要睡觉。
一次吃下太多也可能是没有仔细看清楚说明书。
总之,方时恩这样的人,之前如烂泥一摊的时候都能痛痛快快,没头没脑地赖活着,没道理现在不想活了。
苏执聿将公司里的事迅速布置完,在工作日第一次没有主动加班,按时下班来到了燕塘市西区第一医院。
苏执聿来到医院的时候,天色已黑。
苏执聿按照生活老师提供的病房信息,来到方时恩的病房里。
那位苏执聿此前见过的同学正坐在一旁刷着短视频,看到自己了连忙站起来朝着自己走了过来。
陆霄这时候看着苏执聿倍感压力,本来苏执聿这样的长相,不刻意营造伪善的面孔时,没有什么表情的样子其实是非常具有攻击性的,嘴唇削薄,轮廓凌厉,是看起来是很不好惹很冷漠的面相。
而这个时候,因为吃了自己一个手抓饼而致使方时恩食物中毒躺倒在这里这件事的发生,更是让陆霄面对苏执聿时心虚不已。
“呦,哥,你来啦。”
陆霄跟苏执聿打招呼,然后摸了摸脑袋,表情很是懊悔地说:“我也没想到他会食物中毒,明明那个手抓饼我咬了一口没什么事啊,我下回再不会去买那个摊贩的手抓饼了。”
“不过这件事到底也是因祸得福了,还好他连带着把那些误食的药也吐了出来。”
陆霄这时候看着苏执聿,明明方时恩已经病恹恹地躺在这了,他还是一副没什么情绪的冰冷嘴脸,让他感觉苏执聿这个哥哥其实也做得很不合格。
“时恩总是一副看起来不开心的样子,你平时应该多关心关心他啊,你不能只给钱了事啊……”
陆霄又说:“对了,听说因为上次去网吧打游戏的事情你扣了他一半的生活费,唉,其实这也不怪他,是我非要拉他去的,你要怪就怪我吧……”
苏执聿望着病床上躺着的方时恩,方时恩脸色苍白,原本那勾人的嫣红嘴唇也失了血色,眼下青黑一片,盖着医院的被子,被子下完全看不到起伏,露出来的一截肩头,单薄的紧。
他手放在身侧,上面扎着针,手指头上确实贴着一个创可贴,白皙的手被泛着不健康的青白。
整个人像是奄奄一息,散发着非常微弱的生命力。
苏执聿望着这样的方时恩,像是对这样发生在方时恩身上的一瞬间的枯萎,感到极度的陌生和困惑。
这时候一直站在自己旁边不断干扰自己的陆霄终于有一句话落入了苏执聿的耳中。
苏执聿的视线从床上的方时恩身上收回,落到了这位聒噪的同学身上。
与陆霄打过两次照面,但是记性很好的苏执聿并不记得他的名字,陆霄在他这里也不过是类似于他家里养的“小白狗”的同伴“小黄狗”这样的定位。
从他进门开始小黄狗就一直在孜孜不倦地对着他“汪汪汪”。
苏执聿终于开口,他看着陆霄,脸上神色很冷:“所以就是因为你把游戏机偷偷塞进他书包,然后上个周又带他去网吧,这次还给他吃坏东西?”
话音落下,小黄狗终于停止了“汪”。
苏执聿像是懒得与陆霄这样乳臭未干的小屁孩多说,不再给他多余的眼神,最后落下一句:“我已经来了,如果没什么事,你可以离开了。”
小黄狗开前受伤又悲愤的又唔嗷了句什么,苏执聿也没在听。
在陆霄离开后,苏执聿去询问了医生方时恩的状况。
方时恩的病情并无什么大碍,吃的东西吐了个干净,安眠药也吐了出来,人有点儿脱水,加上低血糖症状严重,才会晕倒。
在医院输完液,等睡醒就可以出院回家。
苏执聿走到床边坐下,伸手去摸了摸方时恩的手,感觉到冰凉,把他的手用被子盖住,
然后顺手摸走了他身旁的手机。
苏执聿查方时恩的账单,发现他在上个周的周二往游戏里充值了五百元后,第二天又一笔二百元的交易没有成功。
这个时候说明他账户里的余额已经不足够支付起这笔交易。
他退出账单页面,毫无心理负担地查他的聊天记录,发现上周三,方时恩与小黄狗进行过一笔高达一百元的交易转账。
然而这一百元也只够方时恩花两天。
也根本不够方时恩挺过十月最后一个周。
苏执聿这时候才猛然发现,原来方时恩早就花光了钱,但是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寻求自己的帮助。
可能是他实在是被苏执聿拒绝过太多次,可能是因为怕又迎来一顿训斥,总之他没有找苏执聿,而是找陆霄借了一百元。
已经到了月底,陆霄这种家境普通的男生,手里生活费也所剩无几,能借给方时恩一百块可能已经很不容易。
苏执聿一路顺着方时恩的消息对话框往下滑,看到自己的备注被改为了简单的“苏执聿”,并且被取消了置顶。
手指一顿后,苏执聿继续往下滑动,看到了方时恩和程诗悦的对话框。
程诗悦离世前发来的最后一条语音信息后面,是时隔一个月后方时恩的回复。
他说“姐姐,我有好好陪苏先生。”
八月二十一日。
“姐姐我和苏先生结婚啦,给你看他给我买的大钻戒(图片)”
“他还带我坐飞机。”
“除了姐姐没有人对我这么好过,不愧是姐姐为我选的人”
之后从结婚前后的日期到九月份,两人对话框里出现空白。
九月十七日,方时恩再次发送了一条“姐姐,你都没有教我遇见不喜欢自己的客人应该怎么做,你之前也像我这样辛苦和难过吗?”
已经和苏执聿结婚登记过,因为被苏执聿错怪打了手心,他在程诗悦这里开始称呼自己为“客人”。
九月二十日。
“姐姐,原来我什么也没有(大哭)”
九月二十二日
“对不起,姐姐,我很想你,求求你来梦里看看我。”
“很想要见到你,很想你,很想你。”
十月十五日。
“姐姐我睡不着,想听你小时候给我唱过的摇篮曲。”
十月十七日。
“如果我去找你,你见到我不要怪我,你知道我,总是做不好。”
第41章
苏执聿已经回忆不起来到底有多久,方时恩没有再给他发送过小花小草小云朵之类没什么看头儿的风景图,又有多久不再事无巨细地和他分享些没营养的日常废话。
苏执聿把方时恩的手机放回去,看到方时恩的点滴已经快要打完,于是按了床头呼叫护士的按钮。
昏睡中的方时恩被护士拔掉手背上的针的动作弄醒。
他迷迷糊糊睁开眼,感觉头昏脑涨得厉害,眼前灯光刺眼,过了很久适应了光线,方时恩看到了站在自己床边的苏执聿。
“你怎么,怎么在这儿?”方时恩虚弱苍白的脸皱起来,看着苏执聿一时间精神恍惚,
“你在学校里昏倒,老师通知我,把你送来了这里。”苏执聿站在床边,简短地回答方时恩。
过了一两分钟,他看清楚自己是在医院里,记忆回笼,他回忆起自己在眼前一黑失去意识之前,自己在宿舍里胃痛到倒在地上,胃部抽搐疯狂呕吐的画面。
“哦”方时恩含糊不清地应了一声。
“是要在医院里休息一夜,还是现在回去?”苏执聿问他。
方时恩本身是很不喜欢医院的,感觉到自己胃里的东西都吐了个干净,输完液后除了身体无力了一点之外并没有其他不适的地方,于是说:“回去。”
“现在几点了,太晚的话宿舍楼要关了,我们要快一点。”方时恩伸出来手,掀开了被子,这样和苏执聿说。
方时恩这时候还不知道他已经被学校放假。
苏执聿抬眸望向他,问道:“你为什么会买安眠药?”
话音落下,方时恩愣怔住,像是根本没有听懂苏执聿的问题一样。
苏执聿一向不是一个喜欢逃避问题的人,在成长历程中他一向是越挫越勇的类型,这时候对方时恩身上的问题尽管感到困惑,却不会选择逃避现实,于是他又清楚地重复了一遍:“你们老师和我说你吐出来的东西里面有很多片安眠药。”
方时恩呆滞的目光缓缓恢复了一些,眼珠子微动,视线落在苏执聿身上,他想了一想,回答说:“我有一点认床,夜里睡不着,就买了安眠药助眠。”
“认床?”苏执聿眉头不住蹙起,这无疑是一个非常没有说服力的答案,他继续问:“什么时候开始的?”
方时恩回答:“从开学开始到现在。”
苏执聿平静的神情出现一丝波澜后又很快恢复,又问:“你今天为什么会服用这么多片安眠药?”
“记不清楚了。”方时恩脸皱起来,他用手撑着身子从病床上缓缓坐起,从睁开眼就被苏执聿接连不断地问了太多问题,本来就低落的情绪变得不安起来,但是又有点儿不敢不认真回答。
“可能是我吃手抓饼前已经吃了三片,但是我后来又忘记,想要休息时又吃了一次,就……就有点儿过量了。”
“是吗?”苏执聿脸上神情微妙,不知道是相信方时恩这样的说辞没有,半垂的眼眸缓缓抬起,他像是试探一样问:“学校以为你……”说到一半,苏执聿似乎又很避讳某个字眼一样,突兀地停顿了一下,又补充完整,“以为你不想活了。”
方时恩这时候已经坐到了床边,正低着头瞄自己的鞋子丢到哪里去了,听到苏执聿的话,看了他一眼,浅琥珀色的眼眸跟苏执聿的漆黑的眸子对上一瞬。
“偶尔吧。”方时恩讲一些真心实意的话,他说:“大部分时间想活,小部分时间不想。”
这样意义不明的,轻飘飘的一眼,仿若带有万钧之力,在苏执聿心口撞了一下,小部分的时间不想活,是哪个小部分,是在学校里的时候还是和苏执聿在一起的时候?苏执聿这样爱在方时恩的小事上打破砂锅问到底,斤斤计较的人在这个时候却莫名停住再追问的势头。
方时恩终于找到自己的鞋子,从床上慢吞吞地爬下来,把脚蹬进去,将鞋穿好了。
苏执聿垂眸望着他自己系地歪七扭八的鞋带,看到他头顶柔软发丝中间的发旋,跟他说:“我先带你回学校收拾行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