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兵这么多年,复位关节这种小事他不在话下。
但手刚伸了出去,宁迦渡就躲开了。
“不用,你力气太小。”宁迦渡再次明晃晃地嫌弃了他。
秦-五岁小姑娘安洁:……竟无法反驳。
宁迦渡似乎不打算管受伤的肩膀,抬起下巴俯视景泽阳。
“与其帮我,你冲出去救人的时候,就没想到后果?”
景泽阳一愣。
宁迦渡吐字是轻的,但语气是真的咄咄逼人。
“那你一定也没想过,你死了我也会死。”
“你现在不是解救者,请先努力让我们活着出去。”
“我不想再冒着生命危险救你一次。”
宁迦渡说完,头也不回走上台阶。肩膀扭曲的背影看上去倔强又愤怒。
景泽阳这才意识到,为什么宁迦渡这么生气。
和当年的感情没有关系,这才是他赶来救他的原因。
他俩是绑在一根线上的蚂蚱,谁死了另一人也活不了。
就算他有再大的把握救人,在宁迦渡看来,他也不应该以身涉险,把两个人的性命都搭进去。
宁迦渡已经大步走远了,他只得小跑着追上,赶到那人身边又说了声“抱歉。”
宁迦渡没有搭理他。但一会儿后还是走得慢了些,让景泽阳的小短腿能跟上,又过了一会,还主动牵起了他的手。
可谓是嘴硬心软的典型了。
就这样,两人一前一后,在静得可怖的迷宫里穿行。
因为跳下悬崖,他们偏离了原来的路,迷宫重组后也没有再看见匕首划痕。
走过数个曲折的回廊,十多个石屋和不知第几个多岔路口后,景泽阳已经完全迷失了方向,他在一个六岔路口前停了下来,犹豫该选择浮动不定的石桥还是密闭的上下移动的石头电梯,——不管哪一个,目的地看起来都十分随机。
宁迦渡却脚下不停,径直走进一条向下的布满海蛇的斜坡。
海蛇从他□□的脚边溜走,似乎避之不及。察觉景泽阳讶异的眼神,他淡淡开口。“它们可能怕我身上的味道。”
又经过一道似曾相识的拱门,景泽阳终于忍不住了。说:“这里好像走过了,你确定没走错路?”
“没有错。”
“这么肯定?”
“因为我见过迷宫的结构。”宁迦渡干巴巴地解释。
“什么?”这话让景泽阳一惊,迷宫的结构就相当于地图,如果他只是玩家,怎么可能见得到?就算见过,如此复杂又不断变化的布局怎么可能记得下来。
除非他是NPC,能看见地图。
说漏嘴了吧。
“在哪见到的?我也想看看。”景泽阳故作轻松地问。
“你也看到过了。”宁迦渡语气丝毫没变。
“我怎么不记得?”
宁迦渡因为肩膀脱臼,走路的姿势不太自然。他大约在忍痛,说话都有些吃力。
“还记得我遇见你的那个山洞吗?”
“有BUG的那个。”
“对,那里是迷宫的最外侧,我们出来时,迷宫正在变化,那时看到的就是所有部件的移动方式,我和安洁被困在那里时看了很多遍,已经找到规律了。”
宁迦渡说得理所当然,景泽阳却是心惊。
他记起了在山洞口第一眼看到迷宫重组时的震惊。
石壁和地面整齐地裂开,折叠。石梯互相交错旋转,利齿般咬合。——这些眼花缭乱的构造在现实中根本不可能存在。各种变化更不可能用人脑记住。
而宁迦渡记住了。这就是智商200的人的实力吗?
他记起高中时校庆游园,宁迦渡挨不住他的死缠烂打,代表班级表演的节目。
3D立体拼图。
几百个一模一样的方块,只有黑白两个颜色。不管是预设成多么复杂的结构,宁迦渡只要看一眼,就能在3分钟内搭建出来,还能左右手同时搭建。
甚至蒙上眼睛,仅凭双手,搭出一做微缩版本的巴黎圣母院。
那次表演宁迦渡不知收获了多少死忠粉,校草地位牢不可破。景泽阳也不得不服。
这人的大脑精准得就像一部建模机器。能精确算出,哪些结构该如何构造,才能呈现该有的效果,即便是在视线看不见的地方。
这个迷宫对他而言或许也一样。
“那你肯定知道该怎么走出去?”景泽阳按捺住激动问。
宁迦渡反倒沉默了,半晌瞥了他一眼:“本来快知道了,因为你逞英雄,怪物升级了,迷宫也升级了。”
那是怪他了。
景泽阳顿了一下,无奈苦笑。
作为解救者,救人是他的职责所在,某种程度上已经成为本能,并没有因为暂时成为玩家而改变。
这一点,宁迦渡或许永远无法理解。
但没有考虑周全,确实是他的错。景泽阳诚恳道歉。
宁迦渡垂下眼眸,算是原谅了。
接下去的路,景泽阳都放心跟在宁迦渡身后。
即使升级了,听他的这口气,不是大问题。
有这个超级大脑在,他像吃下定心丸,安心不少。
再加上刚才突然接通的通讯,虽然现在又沉寂了,说明总部在试图救援,应该很快就能离开这个副本。
到时候他必须把这些玩家都救出去。
景泽阳在思考,而走在前头的宁迦渡表面沉默,胸中却如翻腾的海洋,一刻也不能安宁。
迷宫不算大问题,有问题的是他的心。
景泽阳道歉了,他的气就消了大半。这个人就像高中时一样,总能轻而易举地牵动他的情绪。
初见时,他人如其名,骄阳般蓬勃热烈,不像他,高智商的光环下是无数晦暗的角落。
再见时……
他回想起景泽阳落进山洞时的情景,紧密的贴合和嘴唇意外的碰触。
他长高了好多,而且好重。
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可一旦呼吸,扑鼻而入的是浓厚的成年男性气息,他变得那样强势而富有侵略性,让他招架不住。
还有那一声质问。
“是谁!”
年轻军人的嗓音低沉又明澈,威慑感十足,挟着股热气钻进他耳道,电流般击穿他的灵魂。
这样的景泽阳让他更加……
宁迦渡嘴角紧抿。抑制不住的与其说是情不自禁,不如说是对自己无能为力的悲哀。
当景泽阳以为他一脸漠然时,他其实心里已经翻江倒海。嘴唇相触的瞬间,他眼眶差点湿润,因为忍耐到极致,控制不住而细微发抖。
这是他从16岁就在意的人,以为再也见不到的人。现在活生生站在他面前,他怎么能不激动,不颤抖。
还有,方才在石缝中的紧贴。
“少来这套。”
他听得清清楚楚也明明白白。
景泽阳还是那么讨厌他。
这一点或许永远也改变不了,但没关系,他本来也不求什么,既不打算告白,也不奢求回应。
宁迦渡是有自知之明的。
他一直牢牢记着不知哪里看到的一句话:如果想让别人爱上你,你首先要爱上你自己。
他做不到爱自己。
虚弱的身体,古板乖僻的性格,高智商看着厉害,但其实没人能理解他,他也不能理解别人。
就想景泽阳说的:宁大天才和我们不一样。
又怎么会有人爱上这样的他。
把那个人送出游戏就好。
一个吻,他已经很满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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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宫里时间的流速让人难以估算,被怪物捉住时景泽阳感觉被拖行了许久,可跟着宁迦渡走回石屋却出奇得快。
一进门景泽阳眼一扫,就挑起眉毛。
屋里的气氛比他离开时还要凝重。
浴袍组合见他们进来像见了鬼一般,齐刷刷后退。西装男没那么惊讶,只定定看了宁迦渡一眼就转开头,那眼中血丝密布。
叫尧尧的小男孩似乎还没从被怪物抓走的惊恐中缓过来,坐在地上怔愣着,面色灰暗。
两个小朋友则像受惊的鹌鹑一样挤在角落。
景泽阳注意到,他们头顶的血滴已经不见了。想来是投票没有结果,自动作废。
宁迦渡对气氛全然未觉,一进屋,径直走到墙边,用没受伤的左手捡起碎石,在墙上不知写着什么。
景泽阳知道大天才在想办法,他更在意的是屋里怪异的气氛。
不会是他变成大人模样时被发现了吧。
他小心翼翼坐到两个小朋友身边,在受到安静而热烈的欢迎后,就开始套话,很快打听出来。
没有被发现。
所有人都以为是宁迦渡攻击怪物,使怪物放弃了尧尧,转而抓走了安洁,宁迦渡是追出去救人的。
至于气氛古怪,也问出来了。
他们不在屋里的时候,浴袍男一口咬定门是尧尧开的,因为之前只要门关着,怪物就不会进屋子。
西装男则痛骂浴袍男血口喷人,两个人都拼命撺掇小朋友们投对方是信徒,最终暴脾气的西装男就扑上去揍了浴袍男一顿。
景泽阳撇了一眼瘦小男人乌青的眼眶和脖子上的指印,怀疑小李是把他老板往死里打了。
张总挨了几下狠的,老实了些,不敢惹暴走的员工,一双眼却贼溜溜地直往宁迦渡身上瞥。
他要搞事。景泽阳意识到。
果然,浴袍男开口了,却不是对宁迦渡。
“小朋友,你被抓走害不害怕啊?”他笑眯眯地问变成安洁模样的景泽阳。
笑得也太假了,骗小孩啊。景泽阳冷眼瞧他。
怕是没想到他和宁迦渡还能活着回来,起疑了。
他本来就不齿这人做派,根本懒得理他。浴袍男却以为这小姑娘怕的不敢说话,凑近了些,小声问:“他是怎么救你回来的?那怪物是不是不会伤害他?”
景泽阳有些不耐烦了,为了不OOC,他回想安洁的语气,歪着脑袋,一脸无辜道:“我不知道,我好害怕呀,就记得是小渡哥哥救了我,他拉着我躲起来,他的胳膊都受伤了。”
奶声奶气加上咬字不清,景泽阳故意说得含糊。5岁小孩吓都吓死了,当然没办法说清楚事情,让他们知道宁迦渡受伤了就足够。
景泽阳满意地看到张总脸上的失望和焦躁。
这时,一直对着墙写写画画的宁迦渡突然停了动作,回头撇了他一眼。
这一眼轻飘飘的扫过,没什么情绪。景泽阳却不知怎么,立时想起自己的誓言。——小渡哥哥什么的,绝对不叫。
他刚刚叫得多自然,多亲切啊……
恰好这时有人过来了,挡在宁迦渡身前,帮他阻断了那道视线。
“哥们,你刚才冲出去救人,很勇敢啊!”西装男语气里带着敬佩,上前搭话。“哦,还没自我介绍,我叫李卫华,进来前是做信贷的。”他说着伸出手掌。
宁迦渡被那人魁梧的身躯挡得严严实实,景泽阳看不见他的表情,只听到石块又在墙上划出声响,以及那人没什么感情的回话。
“宁迦渡。”
宁大天才的风格,一个多余的字也不说。
李卫华受了冷落也不介意,指指宁迦渡的肩膀。
“你肩膀是不是脱臼了,我帮你吧。”他热情地毛遂自荐。“我学过一点正骨推拿。”
肯定会被拒绝。景泽阳颇有点看好戏地想。
出乎他意料的是,这次宁迦渡没有拒绝。
西装男粗壮的大手抓住他的胳膊。只听咔的一声,关节复位。
“唔!”
瘦削的青年疼地弯下腰,垂落的刘海半掩住他苍白而美丽的脸,脆弱得让人怜惜。
“你没事吧。”李卫华粗粝的嗓音都放柔和了,抬起手臂,要把人往怀里扶。
景泽阳突然间就很不是滋味。
让他来复位的话,根本就不会疼成这样。
他揪着小裙子,几步来到两个人中间,一把扶住宁迦渡。
“小渡哥哥,你要不要紧?”
说着,不着痕迹地地把李卫华给挤开了。
从他的角度,能看到宁迦渡表情一言难尽地瞥了他一眼,似乎是被他毫不羞耻的表演给羞耻到了。
破誓嘛,只有一次和无数次的区别。哥哥什么的,以后让他叫回来不就行了。
景泽阳其实也明白,宁迦渡留着这伤是给浴袍男他们看的,证明怪物也会伤到他,他不是NPC,所以回来之前不能治好。
可他就是心里不对味。
这人对自己那么狠做什么,一路走下来那么疼也一声不吭。
一边,李卫华治好人却没走。
“小兄弟,你画的这是什么啊?”他看着墙上的痕迹问。
景泽阳这才把视线落到墙壁上。这一看便吃了一惊。
就这么一会功夫,足有五,六米宽的墙壁有一半已经被画满了。
碎石刻出的灰白线条错综复杂,交织缠绕,一眼看上去好似一团乱麻,要仔细看才能看出阶梯,石柱,回廊。却是都叠在一起,看不出端倪。
“我在想出去的办法。”宁迦渡眉头轻蹙,答得没头没尾。根本不在意别人有没有听懂,说完又继续画图。
“哦!我明白了,你是学建筑的吧?”西装男总算看出了一段石头阶梯,手指点在上面,欣喜道:“你能记下迷宫里的路啊,太牛了哥们,我们出去就靠你了。”
与李卫华的热情相反,张总一直狐疑地看向这里,这时自言自语般低声嘀咕:“他能从怪物手里逃脱就很可疑!我是不会跟他走的。”
“给我闭嘴!”小李吼他老板,把张总吓得一哆嗦。“要不是他给怪物那一下,怪物能放过尧尧吗?他会救人他就不是NPC,你要再说他,我先撅了你的指头!”
“你!”
张总到底不敢还嘴,忍气吞声道:“NPC会做什么不会做什么谁知道。事关所有人性命,还是让他说明白了怎么回来的才好。”
“对呀,”浴袍女也帮腔,“他看上去也不像能跟怪物搏斗的,到底怎么做到的,也教教我们呀。”
被这么一说,李卫华似乎也拿不定主意了,看向宁迦渡。
景泽阳警惕起来。
自己的身份不能暴露,单凭宁迦渡一个人不可能从怪物手里救回小女孩。这谎要怎么圆过去。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宁迦渡身上,他本人却像事不关己,手下画出更多线条,头也不回说了句:“和安洁说的一样。”
这次连李卫华也皱起了眉头。
“哥们,我不是怀疑你,只是小孩子说不清楚,你要是知道怎么能从怪物手里逃出来,就分享一下吧。毕竟被抓走的人一个也没回来。”
宁迦渡的画图的手终于停了下来。
他张了张嘴,正要说什么,就听吱嘎一声,石门再一次缓缓打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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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门一寸一寸地转动,伴随着刺入神经的尖锐声响。
所有人紧盯着打开的石门,脑中的弦也绷到快要断裂。
下一秒,门外跨进一双长腿。
一个瘦高的年轻人推门进来。
“嗨,我们回来了!”他说,欣喜的模样像是出门旅游刚到家。
这一声驱散了屋内紧绷的气氛,代之而起的却是诡异的安静。
“你们怎么都这幅表情?”年轻人走进屋,身后还牵着一个脸色发白的秀气姑娘。
两人穿着同色系的卫衣,高个男生是运动卦的,小麦肤色,肌肉结实匀称,一副大大咧咧的模样,女孩则斯斯文文的,一张脸被眼镜和披肩长发遮了大半,缩着肩膀靠在男生臂弯里。
景泽阳一看便知,这就是之前说的去探路的那两个大学生,并且两人还是情侣。
“你们没迷路?”浴袍女不敢相信地问:“也没遇上怪物?”
男生用手擦出一块干净地面扶着女友坐下,才说:“别提了,刚开始是都挺顺利的,虽然没找到能躲藏的屋子,但也没碰到怪物。后来估摸着一小时快到了,我们怕迷宫重组就赶紧往回走,结果没走几步小梦就被怪物抓住了。”
“啊?真被抓了?”
“是啊,是一个黑色的橡皮泥一样的怪东西,对了,他还长了一张脸,和那个小朋友一模一样!就是叫小洛的那个。”
他们遇到的却是长着苏苏的脸都怪物。不是同一个。景泽阳想。
“看看,被抓住又活着回来的,不止一个。”李卫华挑衅地说。
男生看向众人:“还有谁被抓了?”
浴袍男对问话和挑衅都充耳未闻,只管盯着男生问:“你们是怎么回来的?”
男生抓了抓头发:“说来也奇怪,我追过去的时候,就看见怪物把小梦扔在地上就跑了。我还纳闷呢,”他低头问女生:“你觉得是为什么,小梦?”
女生明显还没从惊吓里恢复,听到问话,小幅度摇了摇头,往男生身后躲。男生赶忙搂住她肩膀轻声安慰。
“就这样?”几个人面面相觑。
别人不明白,景泽阳却猜到了。怪物跑开应该是去攻击他了。时间上正是他暴露身份的时候。
既然从怪物手下脱身的人不只一个,宁迦渡就用不着解释了。浴袍男一脸悻悻。
“那后来迷宫重置,你们怎么找回来的?”他不死心,又问。
男生:“我们运气好,找到一间石屋里躲了一阵,然后看到了墙上的划痕。看着像新刻上的,我们就想试试跟着走,没想到真就回来了。哦对了。”他想到什么,激动地拍了下膝盖。
“你们猜我看到谁了?”
“谁?”
“迷宫里还有别人?”
“别卖关子了,快说!”众人急着催促。
景泽阳却有种不好的预感。
男生兴奋道:“我看到解救者了!”
景泽阳抬手扶上脑门。
“我们本来迷路了,在迷宫里走了半天,没想到迷宫突然重组,中间空出一片深坑。我们就看到一个人在深坑上的和怪物搏斗。他穿着黑色战斗服,一定是解救者。”
“真的吗?”
“解救者来救我们了!!”
“那他现在在哪儿呢?”
所有人都像有了希望,死气沉沉的眼睛又有了光。
“唉,他好像打不过那个怪物,跳到深坑里去了。我们赶过去的时候,只捡到这把匕首。”
男生手上是一把景泽阳很熟悉的匕首。
那会宁迦渡让他跳,他一脚踏空,刀也脱手了,没想到被这人捡去了。
景队长皱眉:幸好没掉马。
男生接着说:“匕首就由我先保管吧。我听说解救者都是一个小队行动,我已经留了记号,只要我们坚持下去,就一定会得救的。”
年轻男孩充满希望。带动大家也雀跃起来。
除了景泽阳。
他被两个孩子开心地抱住,暗暗下定决心要带孩子们出去。
还有宁迦渡。
众人说话时,他仍在墙壁前专心刻画。
男生也看见了,好奇地走过去。抱着胳膊看了一会,眼睛就睁大了,胳膊也放下来了。
“牛逼啊,兄弟,这是迷宫的透视图吗?”
宁迦渡没有回答。
不知道的会以为他故意无视,但景泽阳太熟悉他了,专注思考的时候将外界的所有都屏蔽,世界只有他一人,他就是这样。
男生似乎也被他的专注感染,目光逡巡在线条里,越看越发激动起来,话都说不利索了。
“我,我见过类似的图,在中研院全息研究所的陈列馆里!你,你该不会是那个谁,谁…”说着使劲一拍前额。“唉!看我这记性,那大神叫什么来着?”
“你是说中研院的全息数字研究所吗?”浴袍男突然插话。“那可是国家级的研究所。你们俩不是大学生吗,在里面学习啊?”
“在里面学习的都是大神,我就是参加了个研学班,见习了几星期。这位才是真的科学家。”男生不好意思地笑笑,转向宁迦渡。“你是他吧,画那副……”
“不是。”宁迦渡突兀地打断了他。“我也是实习生。”
“哦…”男生挠了挠头,有点失望。
“就是嘛,科学家哪有这么年轻的。”浴袍女阴阳怪气道。
一直听着的景泽阳挑起眉。
实习生?不是研究员吗?
他到底哪一句是真话。
不过中研院的陈列馆他是知道的,那里只摆放影响数字技术发展的文物,包括人类历史上第一台真正的计算机帕斯卡加法器,以及第一台内置光脑UY-1的芯片模型。
宁迦渡再怎么聪明,他的成果也没有资格与这些划时代技术并列。更何况不管是研究员还是实习生,都是职业生涯的起步阶段,哪里会有什么成果。
那边男生失落了一下又欢快起来。
“不管怎么说,能画出这个图就超厉害的。我也是学全息技术的,这个我们老师都画不出来。这位学长,呃,我能叫你学长吗,那个,你能指点一下吗?”
似乎受不了自来熟的年轻人叽叽喳喳,宁迦渡握石块的手停了下来,顿了一会才点在一处。
“这里是你们刚才躲的石屋。”
“这里?”男生仔细看了半天,脸都看皱了,才说:“对对,我记得这个管道,跟陷阱一样,差点没摔死我。还有这个石门…”
“哇噻!”他似乎终于看明白了,张圆了嘴发出由衷的赞叹。“这,这是整个迷宫的分时结构图吗?你竟然全都记得!”
听到讨论,所有大人都围了过来。
尽管他们看不懂复杂的图样也听不懂专业的词语,但看宁迦渡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宁迦渡浑然未觉,以极快的速度又画了数笔,然后突然后退,仔细审视图画片刻,手里的石片点在图上某处。
“这里,就是迷宫的中心位置,不管结构怎么打乱组合,所有石屋都可以连接到这个地点。”
“哇哦,学长你太厉害了。”男生不知第几次赞叹,“我们也太幸运了,能跟你进一个副本。”又转身抱住一直没说话的女生。“小梦,我们能出去了!”
他的热情感染了所有人,连一脸刻薄的浴袍女都露出点欣喜。
只有张总不赞同地裹紧浴袍。“只是找到中心点,又不是出口。”
“中心点就肯定有出口的线索,小兄弟能画出地图,你能吗?”李卫华恶声恶气道。
“游戏安排这里是必经之地,我们绕不开也不能绕开。”宁迦渡语气很肯定。
“那还愣着干什么,去那个地方啊。”李卫华率先出声。
但他脚却没动。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没有迈出一步。
景泽阳冷眼旁观。在一个安全的地方待久了,确实没有人愿意离开。
但不走不行。
他拽住宁迦渡的体恤下摆,用所有人都能听到的声音,怯生生地说:“小渡哥哥,我们进来好久了,是不是快到时间了。”
一句话挑起了紧迫感。
景泽阳如愿看到宁迦渡嘴角微抽,轻咳了一声。
但他很快恢复平静,对一脸焦急的众人道:“距离迷宫下次重组还有二十分钟,从这里到那间屋子,只要十分钟,不出意外的话没有问题。”
万维之门里所有光脑都瘫痪了,没有人知道确切的时间。只有浴袍男,还附庸风雅,复古地戴了块镶钻的手表,他赶忙抬起手腕细看。
“没错,还有二十分钟才重组。”
男生佩服地看向宁迦渡,不放过任何夸赞的机会:“大神果然是大神,连时间都估算得这么准,我和小梦跟定你了。”
“那怪物来了怎么办?”浴袍女问。
“匕首上有黑色粘液,怪物应该受伤了,估计短时间内不会再出现。”宁迦渡说。“但肯定不止一个怪物,那就看运气了。”
众人:“……”
有了科研人员的身份加持,加上冷静缜密的分析,众人对宁迦渡信服多了,在李卫华的催促下,很快便一起离开石屋。
迷宫里火炬光芒耀眼,景泽阳依旧是安洁的模样,一只手被宁迦渡牵着,另一只手抓着玩具熊,走在队伍最前头。
他们身后是李卫华拉着尧尧,再后面是浴袍组合,一人牵一个小朋友。最后是大学生情侣。
男生小心地扶着女友走路。景泽阳听到他小声安慰,说什么等出去了就把眼镜修好。想来是女生的眼镜坏了,怪不得一直低着头。
不得不说,宁迦渡选了一条好路。海蛇和毒海螺都比岔路上的要少,李卫华那个大块头就可以解决。
很快,众人来到一处石阶梯。
数不尽长条石板完全悬空,高挂于深坑之上,没有任何护栏,以90度折角螺旋向上延伸,直达洞顶。
宁迦渡率先蹬上石阶梯。但没走几步,景泽阳就觉得不对。
特战队长的第六感十分敏锐,他拉住宁迦渡的手。
“你确定是走这条路?”
“怎么了?”宁迦渡停下脚步。
“你不觉得奇怪吗?”景泽阳目光掠过一层层石阶。“这些石阶上没有一个活物。”
宁迦渡微皱起眉头,顺着他的视线逐层看去。
确实,除了尸体碎片,在其他地方多少都能看见的海洋动植物,在这些石头台阶上一个也没有。
这不正常。
“回去!”宁迦渡果断说。
然而已经迟了,后面的人已经全部走上石阶。
狭小的石阶上难以转身掉头,而就在这时,石阶猛然一颤,继而缓缓动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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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闷的运转声中,石阶整体向前移动,而他们来时的通道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后撤。
四周已然是凌空万丈,无遮无拦,突然的移动让大部分人都保持不住平衡,浴袍男女甚至趴在石阶上,手脚打颤,站不起来。
他们完全顾不上牵着的孩子。两个小朋友险些摔落,惊恐地哭喊起来,还好被大学生情侣接住。
短暂的慌乱后,浴袍男先绷不住,冲宁迦渡仰起满是虚汗的脸。“我说大科学家,你怎么带路的?这么危险也不提前说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