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你怎么知道,这游戏是你编的啊?”浴袍男一脸胡搅蛮缠的市侩嘴脸,“小伙子你很可疑唉,不让开是不是,我等会就投你!”
宁迦渡没有说话也没有丝毫退让,明显是懒得搭理这种人。
轻蔑的神态一览无余,男人先沉不住气,往前一步就要动手。“我叫你让开!”
景泽阳看不下去了,拉住宁迦渡体恤下摆。
“呜哇,我根本没碰你,明明是你自己摔的嘛,你欺负人!呜哇——”
小女孩哭皱了一张小脸,委屈的小模样可招人怜了。
宁迦渡:……
浴袍男:“不是,你装的吧……”
一声冷笑打断他的话。
“行了,张老板,不就是怕被投出局,转移目标呗?”西装男讥讽道。“柿子找软的捏。人家小姑娘才多大,把你摔倒?可能嘛!”
“不是,我真的是被她摔的。”浴袍男还想争辩,西装男已经撸起袖子。
”行啊,让我看看把你这个成年男子摔倒要多大力气。”
他跃跃欲试伸直胳膊,结实的肌肉让浴袍男一秒钟住了嘴,清晰可闻地咽了口唾沫。
其实刚才发生得太快,他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就摔倒了,再看宁迦渡,眼神冷得让他打了个寒颤,不由态度就软了。
“算了,这,这么小的孩子也演不了NPC。”他连连摆手。“我是想让孩子们投票来着。”
闻言,景泽阳眼泪收放自如地停了,小手往浴袍男一指,奶声奶气。“我投你!”
宁迦渡闭了闭眼。景泽阳的演技是不用他担心了。
西装男也趁机手指浴袍男:“孩子们,这人连你们都怀疑,他肯定不安好心,你们都投他!”
“哎,刘猛,你胡说八道什么!”浴袍女见自己队友处于劣势,忍不住帮腔。
“我怎么胡说八道了?让那对情侣去探路送死的不是他吗?一直带路带到这个鬼地方的不是他吗!小朋友,投他啊!”
几人各执一词,嗓门一个比一个大,又一起虎视眈眈看向孩子们。
两个小孩吓着了,往看上去最正常的大人背后躲,“小渡哥哥……呜呜……”
那几人好似现在才想起宁迦渡。
“对啊,小伙子,你投谁?”
“小兄弟,你投谁?”
景泽阳也抬头看宁迦渡,好奇他会投谁。在他看来最先投票的西装男和试图带路的浴袍男同样可疑。
火炬光下,宁迦渡微微低着头,额发的阴影盖住上半张脸,只露出清瘦的下巴和淡色的唇,显得神秘又清冷。
他自言自语一般。“‘找出邪神的信徒,避免被他带入歧途。’,带玩家走入歧途就是游戏给信徒的任务,所以,信徒的目的是带路。”
宁迦渡没直接说投谁,但几个大人的目光都看向浴袍男。
“不是,照你这么说我们都别走了?这是迷宫,总得有人领头找出口!哎!小伙子,我看你才是信徒吧,出去还能回来。”
进攻就是最好的防守,张老板这话一出,众人又等着宁迦渡解释。
宁迦渡没有说话,正在这时,忽然一声惊叫。景泽阳感到手腕被一只小手拉住。
小女孩紧挨着他,声音发颤。
“门,门...苏苏在门外面。”
苏苏?那个被怪物抓走的女孩?
所有人扭头看向门口。
一直关着的门不知什么时候开了条缝,门的上方,远高于正常人身高的高度,一张小女孩煞白的脸消无声息地悬浮在黑暗中,不知已看了他们多久。
这可怖的一幕让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但下一刻,火光突然一跳,熄灭了。石屋内骤然陷入一片黑暗。
那张脸也随之消失了。
一个幼儿园小女孩儿不可能那么高,而且除了脸,头与身体全然隐没在黑暗中,像戴着副人脸面具。
面具双目圆睁,惊惧的表情似乎刚凝固,灰白的唇却勾出一抹笑。
这表情太过诡异,连景泽阳都有一瞬间汗毛倒竖。
但他很快想起来。在落入迷宫之前,那个毁掉他回送光圈的也是这样一个怪物。
身躯上长一张惨白的脸。
果然,这个副本的怪物都一个德性。
景泽阳凭借经验,有了初步的判断。
极易产生的BUG,简陋的玩家界面,还有目前看来缺乏多样性的敌人,这应该是个B级一下的低难度副本。
经历过无数高级副本,这个低级副本怪物还不至于让他害怕。若是手里有匕首还能反杀。可他现在是个小女孩模样,手里能抓紧的只有玩偶熊。
想到了什么,景泽阳扯扯宁迦渡的衣角,示意那人弯腰。
但宁迦渡大约是吓傻了,好一会才动作。
感觉对方的脸靠近,他搂住宁迦渡的肩膀,贴近他耳侧。“如果我松开熊,会变回去吗?”
对方明显瑟缩了一下,景泽阳才想起来,他习惯了和队友勾肩搭背,但宁迦渡不是队友。
不过他更在意回答,手又扯紧了些,以示催促。
等了一会,宁迦渡的低语传来,似乎是冲着地面说的。
“会,但是游戏会集中所有力量先杀你。”
“会就够了。”景泽阳松手。
与此同时,黑暗中,一阵沙沙声响起。
那个怪物进来了。
咯咯咯,景泽阳身旁,不知哪个小朋友的牙关在轻轻打颤。紧靠他的小身体剧烈打抖。
他伸出手,尽可能抱住两个孩子,心里已经有了对策。
地上拖行的声音经过了浴袍男和西装男的位置,都没有停下,随着声音越来越近。小朋友们也抖得越来越厉害。
看来那怪物也是个欺软怕硬的,不抓大人抓小孩。
突然,景泽阳产生一种怪异的感觉。
有东西盯住了他的眼睛!
虽然看不见,但他能感觉到,那张小女孩的脸就在他面前几厘米处,长大到极限的空洞双眼正在凝视他。
腥臭的味道迎面而来,是怪物的呼吸。
想到那张死去多时的惨白的女孩脸,景泽阳恶心大过恐惧。
他悄悄把玩具熊换到左手,右手五指张开靠近腿侧。——那是他插匕首的地方。
放开熊他就能恢复原来的模样,这样拔刀更快,但不到万不得已他不会动手。
“呜...”
身边的小男孩吓得忍不住,发出一声抽噎。
怪物立时停住,不一会,粘腻的爬行声响几乎贴着神经蔓延过来。
忽然,景泽阳和小男孩挨着的胳膊感到一阵冰冷湿滑。
是怪物的触手,正沿着两人之间蠕动。
忽然,触手一圈圈绕在了小男孩胳膊上。
糟,它要抓小孩!!
景泽阳正要松开玩具熊,背上忽然一紧。
一双成年人的胳膊将他和另两个孩子抱住,力气之大,像要将他们勒成一个整体。
淡淡的熟悉香味飘来,是宁迦渡。
景泽阳的熊被挤住了无法放开。
这样管用?别碍事啊!他想叫宁迦渡松手。
那粘腻的蠕动声却一下停住,顿了顿往后方抽走。
沙沙的声音离开。怪物离开了。
景泽阳暗暗松了一口气。果然低级副本里的怪物智商都不太够,难道觉得拖走这么一大堆人太吃力,所以才放弃的?
可就在这时,“啊——!”靠门处传来一声男孩尖叫。
“尧尧!”西装男怒吼。“放开我儿子!!”
黑暗里传来碰撞声。
怪物抓住了大点的男孩,正往门外拖。
“松手。”景泽阳对宁迦渡说。
但宁迦渡仍紧抱着他和两个小孩不放。
小男孩凄厉地喊叫,西装男在粗野咒骂。听着声音往门口移动,男孩就要被扯出门外。
来不及了。景泽阳使劲一挣,趁宁迦渡松手的瞬间脱身。
扔开玩具熊的同时,他已经拔出了匕首。魁梧的成年男性的身体瞬间回归,他几步冲到门边。
黑暗中,景泽阳身形如风,纵身而起,向着腥臭最浓重的某处刺下。
黏腻的液体喷了他一头一脸。
下一刻,他腿上一紧,被一股大力猛地拖出门去。
怪物不知道是疼的,还是认出了入侵者,放开男孩,改为拽着景泽阳疯狂奔窜。
台阶,墙壁,各种转角,他的身体被拖拽,砸落,磕的生疼。但他咬牙忍住,双手护住头部与心口,始终保持清醒,等待机会。
不知过了多久,当身体再一次被抛起时,他将早已捏在手里的闪光弹狠狠掷出。
白光炸开的一刹那,景泽阳看见了怪物的全貌。
和海底看到的一样,黑色无规则的躯体像一块巨大的焦油,无数触角从主干伸向四面八方,黏在石壁上。而主干的最上方,是一张小女孩的脸。
照明弹无法带来任何伤害,光线也只能维持五六秒,但对景泽阳已经足够。
匕首的寒光闪过,他几刀割断腰上的触手,尚在空中的身体如一张绷紧的弓,双手握住匕首,臂膀肌肉隆起,直刺而下。
光线消失前,他的匕首已经准准的扎入那张面孔,刀柄压上脸皮。
成功了!!
很多低级副本怪物都有一个共同的弱点,就是他们吞噬的人类的残体。
黑色焦油如果冻般颤抖起来,没一会就全身趴伏,散架般一动不动。
景泽阳从怪物身上跳下,气息都没乱。
解决这种怪物对他来说并没有太大难度。
如果这就是宁迦渡说的这个副本要杀死他的全部力量,——也就是最终BOSS,那么未免太轻易。
接下去就是赶在迷宫重组前,沿着他一路被拖过来时用匕首划下的痕迹回到房间。
轻吹一声口哨,景泽阳正打算再打出一枚照明弹,背后却蹿起一阵寒意。
沙沙沙,细碎的声音在狭窄的回廊中被无限放大。
不可能!
景泽阳想,他从没见过BOSS死而复生,哪怕这个副本的目的不是杀死BOSS。
他猛地回头。黑暗里,巨大的压迫感笼罩下来。他毫不犹豫一甩胳膊,把照明弹当做手雷甩了过去。
眼前的景象让他呼吸停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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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目的白炽光照亮了整个空间。
景泽阳身处一个足有两车道宽的长廊里,长廊没有顶,两侧石壁向上延伸十数米,直到与纷乱的石构件嵌合。
而如此空旷的空间已经被黑色的物质填满。
所有石构件的缝隙里,甚至墙壁上尸块的嘴里,涌出了大大小小无数黑色焦油状物质,虫群一样,密密麻麻向被他杀死的怪物汇去。
而那怪物已然重新站了起来,拉长成一个足有三层楼高的黑色人形,且随着汇入的黑色物质增多而疯狂增大。
照明弹熄灭的前一秒,景泽阳看到,怪物高高挥起了巨掌,向他猛然扇来。
那不成形的黑色手心里,全是密密麻麻的白点。
呲啦!最后闪烁了一下,照明灯熄灭了。
景泽阳的视网膜上清晰的保留着最后的景象。
那些黑色掌心里冒出的白点全是一张张人脸!
他们扭曲成不同的怪异模样,却都瞪着恐惧无光的双眼,无声微笑。
这TM绝不是初级怪物!
景泽阳暗骂一声,侧向翻滚,巨掌从他头顶挥过,掀起一阵腥臭的风。
他一刻也不停,照着记忆,翻身就往来时的路跑。
然而没跑几步,隆隆的震动再次从脚底传来。
景泽阳一个急刹车。
一小时还没到,迷宫怎么重启了?但他一秒钟就反应过来:是游戏识别到他解救者的身份了!
怪物重生,复制集结,迷宫无规律变化,都是为了消灭他!
轰隆声越来越响,夹带着风声和水瀑被截断的声音。周围的空间在飞速变化,景泽阳不得不又抛出一颗照明弹。
亮光出现的瞬间,一节石柱正横扫过他面门。他后仰堪堪避过,脚下又突然踩空。
眼看要跌落,景泽阳凭借绝佳的反应力,双手用力将自己重新拉回石地面。
他微微喘气,然而惊险只不过刚刚开始。
他眼睁睁看着长廊的墙壁一段段升起,退开。地面分裂成细长的石条,一根接一根下落。四周所有迷宫部件,除了他脚下的一长条石条,全部远离!
眨眼间,回廊消失,他站在了一条独木桥般的小路尽头,两侧和后方是万丈绝壁,唯一通路被人脸巨怪堵住,他唯有一把匕首,面对正张开巨手向他抓来的怪物。
这不是地狱难度,这是必死难度。
景泽阳多年解救者生涯,遇到的险情不少,可像这样整个副本改变规则消灭他一个人的情况还从没遇到过。
死亡暗影悬于头顶,景泽阳却翘起嘴角。
“待遇不错啊。”
如果这时有人在旁边,就会发现,向来沉稳的景队长脸上浮起危险的笑容,黑夜般深沉的眼眸中,似有野火灼灼燃烧,将要燎原。
越是凶险,越是身临绝境,越能激起景泽阳的斗志。
噼啪!照明弹熄灭了。那两道火焰也隐在了黑暗中。
瞳孔中还映着巨手落下的残像,一张张脸孔正张开嘴,无声地大笑。他心中的火焰也在那大笑中越烧越旺。
黑暗中什么也看不见,听觉却格外灵敏。
沙沙,随着黏腻的爬行声靠近,杀意暗暗涌动。
握紧匕首的五指无声的张开又收起,带动锋刃微旋,景泽阳已经做好了准备,等待一个你死我活的机会,孤注一掷。
突然地,一个清亮的嗓音划破空间。
“景泽阳,跳下来!”
绝境中,这声音如天籁之音。
是宁迦渡。
景泽阳停顿了一下。
这一秒功夫,怪物的攻击已到面前,恶臭袭来的一刹那,他毫不犹豫向着声音的方向跳了下去。
只坠落两秒,脚底就踩上了一块突出的石台。可尚未站稳,石台已碎裂崩塌。
景泽阳随之落下,刚踩稳又再次崩塌,接连两次后,下方没有再出现支撑。
眼看要落进深渊,一只手死死抓住了他的胳膊。
他悬在半空,下方传来一声又一声撞击声,想来是石壁上原本的石梯与平台被一层层砸落的巨响。
抬起头,在不知从何而来的熹微绿光中,他看见宁迦渡因为过度用力而涨红的脸。
“抓住我!”宁迦渡说。
他从石壁上的缝隙里探出大半身子,另一只手也抓住了景泽阳的胳膊。
这是一个极危险的姿势,一旦失去平衡,两个人将一起摔下去。
“快……上来!”宁迦渡从牙关里挤出几个字,他显然快支持不住了,额角用力到紧绷。
不用再催,景泽阳借着手臂的拉力,脚下奋力一蹬,五指已搭上缝隙边缘。
接下去,不用宁迦渡帮忙,他手臂青筋暴起,硬生生用十根指头把自己拉了上去,顺便把宁迦渡也推进了缝隙之中。
暂时脱险,景泽阳终于能放松一下。
他胸口起伏片刻,注意到了光源。那是某种说不出名字的爬行生物,尾部发出幽幽绿光,在他看过去的时候逃进了石头缝。
黑暗重新降临,但景泽阳已经看清了周围。
他们所处这个裂缝逼仄狭窄,入口只能平躺着进去,进深也不超过半米,并无别的出口,真不知道宁迦渡是怎么发现这里的。
现在他们俩勉强侧躺在洞中,那个瘦削的人都被被挤得紧贴在他胸前。
景泽阳低下头,熟悉的香味钻入鼻腔。刚从死亡线上转回来,他从没觉得这香味如此美妙。
“你怎么找到这的?”景泽阳压低声音问,同时感受到对方激烈的心跳。
“嘘!”宁迦渡回以一声略带愤怒的气声,胸腔的起伏异常鲜明。
现在确实不是说话的时候。
外面沙沙的声音缓缓靠近。那怪物正从石壁上爬下,寻找他们。
景泽阳将全副注意力投向外间。
沙沙声却停了。
一片不正常的安静。
啪!刺耳的声音几乎炸响在耳边。
有什么东西突然贴在了石缝上。
景泽阳的眼睛适应了黑暗,能看到黑色胶状物上几块略浅的白色椭圆形。
那是几张人脸!他意识到。
每一张人脸的眼球都在胡乱转动,疯狂搜寻着。
意识到贴在缝上的是怪物的身体,两人都往里缩了缩,贴得更紧了。
怪物的腕足也跟着往里探寻,一张死人脸鼓了出来,断了的鼻子快戳到景泽阳后脑勺。
景泽阳又往里挨了挨,听到宁迦渡略显痛苦的呼吸。
洞里的空间显然已经不允许他再往里挤。
可死人脸嗅探的呼吸都快吹动他的头发。
景泽阳无奈,缓慢撑起手臂。
黑暗里看不清宁迦渡的表情,但景泽阳能感觉到,那人单薄的身体僵了一瞬,接着,明白了他的意图,配合地艰难动作。
两人就这样调整成了一上一下交叠的姿态。
总算与人脸保持了足够的距离,可这姿态该死的尴尬,景泽阳尽量撑住身体,也只能做到不把重量全部压在宁迦渡身上。
可他管不住对方不老实。
在这么紧迫的情况下,这么狭小的空间里,宁迦渡竟然在他身子下面动弹起来。
他感到那人胯部稍微移动,挣出一条腿,脚尖碰上他的脚腕。
不仅如此,那腿向上弯曲,大腿与他的互相摩擦,小腿也不时蹭到,透着十分急切。
景泽阳心头巨震。
怪物就在外面,宁迦渡到底要干什么!
而且交叠的姿势他本就维持得辛苦,这样很容易侧摔!
看这人一时不打算停下来,景泽阳皱着眉头,抬手压上宁迦渡肩膀。手使了点力气,充满警告意味。
但警告无用。宁迦渡完全忽略了他,动得更厉害了。
小腹轻微碰撞,对方曲起的膝盖不时蹭过他腿弯,脚踝交缠……
再加上手掌下单薄的肩头,紧贴的比想象还软的身体,似有若无的香味,昏暗中,景泽阳突然产生了一种错觉。
宁迦渡该不会...在撩他?
这想法如此荒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可是,也不是不可能。
他想起高中时,那人如影随形的注视。
宁迦渡是Gay,曾经喜欢他,喜欢到偷偷跟踪他的地步。听说有些Gay就是比较闷骚。人前衣冠,人后禽·兽,像宁迦渡这种平时斯文冷漠的人,做得出跟踪这种事,可见有多么表里不一。
现在,他又冒着生命危险来救他,好不容易能亲近他,想必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一时间,景泽阳的眉眼中聚满毫不掩饰的抵触和轻视。
他用身体的重量压住宁迦渡,不让他再乱动,一边在他耳边极轻地说:“别动,少来这套!”
这招很有效。
宁迦渡僵了一下,终于安分了。
景泽阳也终于能专心留意石缝口的怪物。
不知是不是错觉,那些灰白的脸靠得更近了,景泽阳甚至能看到几颗无神的眼珠正一眨不眨凝视着他。
怪物显然不打算轻易放过这里。
在令人窒息的对视中,忽然,呲呲!
刺耳的电流声不合时宜地响起。植入耳后的通讯器传出模糊人声。
“守望者呼叫J-16,景队,听到请回答。”
靠!太是时候了吧!
刹时间,所有死人脸双眼暴突,同时张口,发出毛骨悚然的尖叫。与此同时,怪物溶胶般的躯体疯狂蠕动,要挤进狭窄的裂缝,石缝边缘的石块被挤碎,飞崩在两人身上。
被发现了!
轰隆隆的低鸣再起,迷宫运作,整个石壁在震颤,破裂。
景泽阳眉头紧蹙。他的匕首在刚才踏空时已经脱手。
这下真没辙了。
正在他想着要不要拼死一搏时,被他强压住不能动的宁迦渡突然猛地扭动身体。
骨节错位的咔地一声后,宁迦渡回复平躺的姿势,他将一个东西拍到景泽阳胸口,景泽阳下意识接住。
毛绒绒的触感,是那只玩具熊?
只一秒,景泽阳变成了穿红裙子的安洁。
像按下了暂停键,轰隆声顿时停止,怪物也停住了动作。很快,暴突的眼睛一起闭上,黑色胶体离开了石缝。
得救了……
景泽阳这才发现自己已出了一身汗。
所以,刚才宁迦渡乱动是想拿到落在地上的玩具熊?
而他还误会他,制止他。
景泽阳的脸有点烧。
而此时危急解除,宁迦渡脱力般躺在石壁上,像差点溺死的人一样,大口喘气。
他的脸色白到透明,细白脖颈无力地向后仰着,眼皮也撑不起来地半垂着。一双琥珀色的眼睛躲在小帘子似的睫毛后面,目光涣散。连嘴唇的颜色也淡了,在喘息间微微张合。
像个脆弱又精致的娃娃。
和当年第一次见面就被他撞倒时一样。
景泽阳的愧疚也同当年一样。
这人身体本来就虚弱,为了救他一路追来一定受了不少罪,还被他误会。
变作安洁模样的景队摸了摸鼻子,从宁迦渡身上爬下来。
“你,没事吧?”
但对方只是喘着气扭开了脸。
“是不是受伤了?”想到刚才听到的骨节错位声,景泽阳凑过去想给人检查身体。
却被一把推开。
宁迦渡捂住鼻子,很是嫌弃地看了他一眼。
“好臭,离我远点。”
景泽阳:……
刺怪物一刀时被喷了一身腥臭粘液,景泽阳自己闻久了都免疫了。
所以这人大喘气不是累的也不是受伤,是被他熏的?
想想也是,从见面起,这人根本没表现出一点还喜欢他的意思。
误以为对方对他有好感的某大直男猛然发觉,自己他妈真是个自作多情的大傻逼。
石缝外,轰鸣再次响起,不紧不慢的声音和之前追杀他时完全不同。
“一小时到了,迷宫重置,我们该回去了。”宁迦渡说着绕过景泽阳钻出石缝,期间没有看他一眼。
景泽阳只得轻吸一口气,转身跟上。
缝隙外,石柱升起,石壁翻转,迷宫正一点点恢复原先的状态。
先一步走出来的宁迦渡正站在延伸过来的石阶上,头颅微扬,脊背挺直,依旧是高冷不可亲近的姿态。
景泽阳看着他的背影,无奈地翘起嘴角。
不管怎样,这次算自己欠他的。
恰在这时,宁迦渡转过身直直看向他,那双浅色眼眸在石窟变幻莫测的火光里,像暗夜中的星子。
“你刚才说,少来哪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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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迦渡不动声色地看着景泽阳,周身寒气凌凌,摆明了是不打算放过。
自己自作多情,摆了个大乌龙,景泽阳哪好意思说出来,厚着脸皮笑。
“那什么,一时情急会错意了,不要放在心上。”
说着也站上石阶,装作寻找出路的样子四下张望。
宁迦渡眉眼还是冷的,不让他糊弄过去。
“你倒说说,会错什么意了?你以为我要做什么?”
景泽阳汗都要滴下来了。“没以为什么,我们快回去吧。”
“说清楚。”
“……”
宁迦渡问得不屈不挠,景泽阳对着那双琥珀色的清澈双眼,忽然有了个猜测。
这人不是要兴师问罪,这人是真不明白他那句话的意思。
哪怕他是高智商的天才,人情世故方面,宁迦渡就是这么迟钝。
景泽阳想起来,当初宁迦渡刚转学没多久,高智商加高颜值,一下课就被几个活泼的女生围住问数学题。女生们问题目是借口,没几句就跑题了。问他为什么眼睛的颜色和大家不一样,是不是混血,为什么转学。
前一刻还认真解释题目的宁迦渡忽然就不说话了,好像他只会一本正经说事,一旦漫无边际聊天就成了哑巴。
女生们问七问八,宁迦渡也不搭理,突然自顾自继续讲刚才的题目,也不管有没有人听。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坐在他后桌的景泽阳看见,忍不住想帮他缓和一下,对几个女生半开玩笑道:“你们不懂就问老师去。宁大天才和我们不一样,人家看到题目就知道答案了,你们问一百遍也学不会。”
说完就被几个女生“围攻”了。
“我们就是要问,我们好学不行吗?”
“行行行,那你们可以问我啊,保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大家嘻嘻哈哈打闹,宁迦渡却垂下眼睛,嘴巴抿得跟蚌壳一样紧,欢快的气氛里只有他周围的空气是生硬的。
宁迦渡聪明是真聪明,可真算不上机灵。
景泽阳想到这里,于是也端正神情,面不改色说了个大瞎话:“我以为你想捡石头打那丑八怪呢。那不是太不自量力了,一时着急,说得重了些。对不住啊。”
诚恳道完歉,又挥挥手上的玩具熊。“咱们宁大天才就是聪明,果然有办法。”
宁迦渡皱起眉,像发觉哪里不对劲,景泽阳已经在他反应过来前岔开话题。
“抓紧时间,我们得在迷宫重组前回去。哦,对了,你还没说是怎么找到我的?”
宁迦渡松开眉头,说:“我猜测你会留下痕迹,果然在墙上发现匕首的划痕,跟着一路找过来的。”
怪不得,景泽阳发现宁迦渡还蛮了解他的。
见人已经被带偏了,满意地松了口气。
“没想到你还挺勇敢的,多谢了。”
拍拍宁迦渡的胳膊,景泽阳含蓄地表达了感谢,却听那人倒抽一口冷气,捂住肩膀。
景泽阳这才发觉,宁迦渡肩膀的弧度很不自然,胳膊也怪异地垂着。
他一下子想起了石缝里宁迦渡扭身时那一声脆响。
那是关节脱臼的声音!
在那样狭窄的地方被他压住,他没法弯腰拿到小熊,太过用力伸手,以至于关节都脱臼了。
还不是自己害的,景泽阳心里涌上懊悔。
“很痛吧,我帮你复位。”他走上前试图弥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