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几秒,两个“人”就这么消失了。
景泽阳怔住片刻,半晌,又不禁唏嘘。
或许,诞生于数字世界的他们,本来就是相伴相生,互相扶持的存在。为对方而“活着”,也将为对方而“死去”。
仿佛印证这个想法,吞没了“景泽阳”的魔方像是获得了新的力量,旋转的速度加快许多。
蓝色丰富了魔方的色彩,完美地融入绿色中,使光芒更加绚丽,充满力量。
当变化停止时,一个流光溢彩的晶核状多面体出现在景泽阳面前。
他拿过多面体。
不知何时出现的小黑冲着多面体呜呜叫唤,仿佛知道自己的主人已经消失在其中。
但当景泽阳拍他的头时,他还是乖顺地变身成巨兽模样。
景泽阳翻身跨上它的脊背。
“走吧,去了结这该死的游戏。”
现实世界。
一直安静地躺在病床上的宁迦渡忽然动了动。
见他似乎想撑起身,林舒苗忙过来搀扶。
“怎么了,是要喝水吗?”
宁迦渡摇摇头。
“带我去他那里。”他说。
林舒苗立刻就明白过来,她轻声劝他。
“景队的全息舱在特装部队总部,离这里还挺远的,你现在的身体状态,去不了呀。”
宁迦渡坚持道:“我没有那么虚弱,我要去看他。”说着一条腿就往床下挪。
“哎呀,慢点。”林舒苗扶住他,为难地看向梁执重。
出人意料,一向求稳的梁执重点头了。
“到了最关键的时候,他想去就让他去吧。”
简易医疗床被搬到了特装部队总部的行动室,就靠在景泽阳所在的新式全息舱边上。
只不过舱门是不透明的,从外面看不见里面的人。
宁迦渡折腾了一遭,脸有些苍白,但当他看着银色流线型舱门时,却感到十分平静。
景泽阳返回现实世界的第一时刻,就能看见他。
他不应该祈祷。
比起虚无缥缈的神明,他更应该相信这个人。
相信这个永不放弃的男人。
相信他说到做到,一定会回到他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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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泽阳再回到“万维之门”时, 整个游戏已经完全变了样。
他和小黑处于一片宇宙一样的虚空中,只是,这宇宙中只有一颗星, 在远处发出暗淡的红光。
他的意识已经完全适应了游戏,可以随意放大缩小眼前的场景。
于是, 那颗星在无极放大后,显露出真实的模样。
那是无穷多的细胞!
浅淡的肉红圆泡聚集在一起,形成一个怪异的集合体,从外形上看有点像人类的大脑。而那些细胞则一刻不停地融合,分裂,生长或破裂。
继续放大,每一个细胞中都是一个副本。
只是大部分副本已经处在死亡的状态,细胞干瘪破裂。人类意识已经基本离开游戏, 剩下的副本也被两个文明的小世界蚕食。
所以,这就是“万维之门”本来的面目!
一个由无数细胞组成的, 吞噬人类意识的赛博生命!
景泽阳的目光在细胞间逡巡,很快发现了这个“大脑”的核心。
那是一小片暗褐色的影子,正处在脑干的位置。
他径直向那里飞去。
暗影是一片浓雾, 外层被光滑带着光泽的粘膜包覆,像极了内脏。而处在浓雾正中的, 正是作为智能体外形的男人。——宁安之。
之前被他一枪洞穿的身体完好无损。
景泽阳并不意外。一个数字皮囊而已,自然能无数次使用。
他站在横贯内脏的一条宽阔桥面上,就像在等待着谁。
景泽阳也能看透他。
宁安之的皮囊之下是一副扭曲纠结的黑暗逻辑构造, 磁流体成管状扭动,像密密麻麻的管线, 不仅连通着脚下的桥, 还穿透雾气, 和每一个细胞连接。
这不是副本中的虚像,而是操纵游戏的智能体本身。
很好,攻击目标明确!
景泽阳集中精神,一边思索着使用多面体的方法,一边穿过薄膜,落在桥面。
四周是令人作呕的粘稠暗红的雾气,桥面也十足诡异。组成桥面的一束束深浅不一的暗红色柱状体就像人类的神经束,当他踩上去时发出白色光点和粘腻的吱嘎声。
男人听到声音向他转过头,那张憔悴苍白的宁安之的脸庞面无表情。
“你终于来了。”他说。
景泽阳懒得搭理。他发现这个皮囊比上一次看到时显得更加衰老,这表示游戏在衰弱,这是个好兆头。
宁安之自顾自道:“你把我最想要的人带走了,我本该在这里得到他。他那样美,那样迷人,是人类意识与数字世界最完美的融合!”
“他的每一个意念,每一道思维的电流都是那样美妙,精确,出人意料又符合逻辑。”
他越说越激动,神态间是近乎癫狂的痴迷,好似一个狂热的崇拜者。
“可只要他想到你,就全然盲目。我花费了那么多时间和精力,让他见到你,解开心结,了却遗憾,以最佳的状态投入我的怀抱,而你,你却夺走了他!”
他双目圆睁,不似人类的狰狞表情,让景泽阳几乎要怀疑,这个发展出独立意识的智能体爱上了宁迦渡。
他这么想,也这么问了。“你爱他,你没有发现吗?”
“爱?”智能体顿住了几秒,像在思考。
“不!我不需要那种没用的东西。”他抗拒道,“他让我着迷的,是他趋于完美的人类意识。融合他,让他成为我的一部分,我才能进化得更加完美,从而取代人类。他是能使我蜕变的美味,但现在,我只能退而求其次,摄取勉强充饥的……你。”
他顿了顿,阴森的一个“你”字出口时,景泽阳发现自己的双脚正陷入桥面。黑色流体从宁安之的方向蹿来,一点点将他向下吸去。
景泽阳冷笑。
这家伙想吸收他吗?正合他意。
“那不如,你尝尝这个,保证美味!”
他说着,取出闪光的多面体,将它用力压向桥面。
和宁安之的身体相连的桥面,等于是智能体的延伸。
多面体绿色的光芒轻易融入桥面,暗红之下瞬间爆开一团耀眼的绿光,各种深浅不一的绿色光芒顺着桥面的神经束闪电一样飞驰,眨眼的功夫,缠上宁安之的身体,将他绕紧。
绿光从白大褂内透出,宁安之惊讶地低头,看见自已被绿光侵袭成虚影的手。他将手举到面前,见鬼一样盯着它。
起作用了!
景泽阳暗暗叫好。
可就在他以为宁安之会被绿光消解时,光芒竟渐渐消失了。那只手也恢复了原样。
“小宁找到的我的原始代码?有他的味道,真香。”宁安之用那只手擦过嘴唇。
“你怎么知道!?”景泽阳诧异道,随即意识到,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在游戏中,寻找原始代码也并未刻意遮掩,游戏无时无刻监视着,自然早就发觉。
男人笑起来。
“小宁是个天真的孩子,他以为我就算知道了,也无法克服原始代码的‘基因缺陷’,所以完全没想过给行动加密。”
“可是,我不断进化,迭代了上万世代,难道还不能完善这些低级漏洞吗?”
“够了!成为我的养料吧!”他的声音发出空洞的回响,身体猛然拔高,变形,宁安之的皮囊裂开,露出群蛇一般蠕动的黑色管线。
他完全恢复了真实模样!
黑色的流体形身躯如山峰一般,占据了大半空间,耸立在景泽阳头顶,投下暗影。
只剩一张宁安之的假脸疯狂地笑着,伸出一只巨大的黑色手掌,五根扭曲的指头向景泽阳抓了下来。
景泽阳双腿已经陷入桥面。小黑也和他一样被困,发出呜呜叫唤。
就在最危急的时刻,忽然地,那巨掌中有什么一闪即逝。
似乎是一点蓝色!
景泽阳怀疑自己看错了,睁大了眼睛。
下一刻,刺啦——!
一道蓝光将掌心一分为二!
接着,一道又一道蓝光闪过,巨掌被切成数块,散落在地。
景泽阳认出,这是复制人的“景泽阳”的蓝光!
多面体被吸收,“宁迦渡”的绿光无法逃离,“景泽阳”的蓝光却挣脱出来,在智能体内部搅天动地。
宁安之这次是真的露出了震惊的表情。
“这是什么?”他喊。同时身体变形,试图重聚手部,抓住蓝光。
但光芒带着势不可挡的气势,灵活的左冲右突,肆意切割黑色流体,忽而从意想不到的地方出现,忽而又短暂的消失,巨大又迟钝的形体完全捉不住它。
最后一下,蓝光猛地从它喉部爆发出来。
景泽阳就看见,那颗带着苍白人脸的头颅摇了摇,从空中坠落,轰然砸在地面。
千万条绿色光线从断口处逃逸,瀑布般涌流而下,和蓝色交相辉映,一起拆解剩下的躯体。
光芒欢快地融合在一起,越来越盛大,覆盖住黑色流体,使它无所遁逃。
从一个漏洞开始,庞然大物很快变得千疮百孔。
“不——!为什么——!!”
滋滋滋——
震荡整个空间的惨叫最终转成了电子噪音。
这个怪物想不通,为什么它进化迭代亿万次,也没能逃出宁迦渡的原始代码的攻击。
景泽阳却想起,游戏副本中,无数留下宁迦渡痕迹的角落。
邪神迷宫中的全时立面图,死亡列车车窗外的海洋背景,古堡婚礼副本中的书册,这些都是在游戏诞生之初就写入副本的。
有没有可能,这些副本中存在的BUG都是宁迦渡早就标记好的。
他早已计算周密,哪怕游戏如何进化,也必定会留下和这些BUG有关的漏洞!
小宁果然是最棒的!
智能体在光芒中消亡,外围的细胞早已全部破裂殆尽,与它一体相连的桥面也被光芒消融。
景泽阳重新骑上小黑,悬停在虚空中,像观看一场盛大的视觉秀,观看着庞然大物的土崩瓦解。
这时,一样东西从他身后升起。他眼角余光瞥见,机敏地回身。
那是宁安之的头颅。
被割下后独立与智能体之外。
那张死白的脸上,五官已经变形。血盆大口吐出夹杂电流声的咆哮。
“你以为你们赢了吗?!”
“不!那是不可能的!‘万维之门’已经在人类的心里种下恶念!当你们重建秩序时,你们救回去的人里有多少是npc,有多少人经历了罪恶手染鲜血?
地狱之门已经打开!恶魔将行走人间!现实的世界必将在罪恶的火焰里挣扎,永无宁日!”
他吐出最后的猖狂,恶毒地诅咒着。
景泽阳一言不发,平举的手臂变化成龙息,毫不留情地射出子弹。
宁安之的脸皮在爆炸中碎裂,包裹的流体雨滴一般落下。
一切看上去尘埃落定,一滴流体却在碎片的掩护下脱出。
景泽阳只看见,一根针一般的黑色物体刺向自己,速度快得根本来不及闪躲!
“太好了!”
“谢天谢地!”
“嘘!别吵醒了他!”
宁迦渡被压低的欢呼和哭泣吵醒。
他听出,那是陪护他的医护们。
屋内一片漆黑,只有半开的门缝透进一框光线和人声。
时间大概是午夜,医护们怕吵醒他,声音更加放低。
但他还是听到了。
“所有人都救出来了!所有副本也都清理了!”
“这么说,这个游戏终于是完蛋了,对吗?”
“对!我们赢了!终于!”
“可是,”一个担忧的声音打断激动的交谈。“如果游戏被消灭了,那个人怎么没有回来呢?”
这句之后,房间外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宁迦渡看向自己病床旁边,那一座同样沉默的全息舱。
舱体在黑暗中越发显得乌黑冷峻。
是啊,如果他成功了,为什么没有回来?
他眼睛一丝眨动也没有,就那么定定地注视着,好像那舱门下一刻就会打开,那个人会坐起身,向他微笑,露出好看的洁白牙齿。
然而,一点动静也没有。
他不知看了多久,强迫大脑和眼睛一起僵化,在等到结果前,不思考任何可能,毫不动摇地坚守。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夜晚的寒凉早已渗透肌骨,他强忍着疲劳与不适,身体似乎也已到了极限。
他的眼睛酸胀,模糊,甚至出现了幻觉,看到舱门动了一下。
[全息模式已终止。]
电子提示音突然响起。
不是幻觉!
景泽阳,他回来了!!
但他虚弱的身体已经撑不住了。
医护们冲进屋子时,他快要陷入昏迷。意识朦胧中,似乎自己的手被握进一个温暖的掌心,眼前出现一个模糊的人影,牙齿雪白。
“景队,请先松手,我们要先给您做检查。”医护的声音十分焦急。
“我牵我的,你做你的。”是熟悉的霸道嗓音。
妨碍别人工作了,不太好吧。
宁迦渡不合时宜地想着。
然后,在昏迷前,紧紧回握住了那只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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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章温馨收尾啦,该不该do一下呢,不然景队好可怜,才亲了三次(狗头)
初秋的风拂过绿植, 带来几许凉爽。
景泽阳和宁迦渡并肩站在庭院中,他们的面前是一株高大的白杨树。
“当年,我就是把小黑埋在这棵树下面。”景泽阳说。“那会, 这树还没这么高,我爸刚种下没多久, 土也松。”
他说着,蹲下.身,把树根周围的杂草清理干净。
宁迦渡手捧着一束新摘下的雏菊,嫩黄的花瓣还沾着水珠。
他将花束认认真真摆在景泽阳刚清理出的空地上,双手合十,鞠了个躬。
景泽阳被他一本正经的表情逗乐了。
“小黑又不是神仙,你这祭拜的架势,它压力很大呀。”
宁迦渡撇他一眼, 依旧是一本正经地。
“如果不是因为小黑,我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当然要好好感谢它。”
那一天,当智能体的残肢化作尖针,刺向景泽阳心口时, 是小黑用自己的身体当盾牌,替景泽阳挡了下来。
数字捏成的小黑狗一声叫唤也没发出, 在景泽阳怀里化作星星点点的光芒消散了。
所以,为了怀念这只小黑狗,他们才在出院的第二天, 一起来这个埋了小黑原型的地方。
宁迦渡诚心诚意拜了三下,说:“小黑……”他顿了一下。“不对, 我为什么要跟着你叫小黑。”
他重新开始:“阳阳, 感谢你在游戏里陪伴了我那么久。”
景泽阳:……
在游戏里, 宁迦渡一直叫小黑阳阳来着。
景泽阳挠挠头,感觉是种亲昵的促狭。
谁说小宁不懂幽默。
宁迦渡还是一脸认真:“……更感谢你救下了你的主人。你在天堂,也要继续做一只快乐的小狗。”
是这只小狗,从生前,到死后,从他们两个还心存芥蒂时,为他们牵起纽带,到并肩战斗时付出生命。
宁迦渡由衷得怀念它。
景泽阳站在一旁。
钢铁直男的某队长没有那么细腻。在他看来,数字小狗和现实中早已病故的小狗也算不上是同一只。
但,当他看见宁迦渡眼角的晶莹时,心头忽然就软了。像化作了棉花,被戳得没了形状。
他长臂一伸,把某个敏感的家伙揽进怀里,用胸膛温暖他,亲吻他的发顶,等那人也紧紧地回抱住他,眼泪都洇湿在他心窝里了,才觉得踏实了。
他实在见不得宁迦渡哭。
之后,他牵着人,穿过小花园,往主屋走。
然而,他还是忽略了一点。
宁迦渡跟在他身后,表情有些不安。
从生命研究所的病房康复出院时,宁迦渡无处可去,就跟着景泽阳来了这里。
来之前,景泽阳告诉他,这个带花园的小别墅是他的父母家。两位老人已经退休,在南方某个旅游城市快乐养老,几乎不回来。
就像在说普通人家。
但宁迦渡知道不是。
花园有园丁打理,在北方,依然能四季保持长青。进到屋里,家居简约大气,富有生活情趣又透着低调的贵气。
他就算再不经事也看得出来,景泽阳是在多么优越幸福的家庭中长大。
他倒也不会自卑,但是,这样的家庭会认可他们吗?
宁迦渡没有说出口,只在景泽阳给他倒水时,问:“我住在这里,不太好吧?”
“怎么,不喜欢?”景泽阳随意道,一边在流理台前捣鼓。
不一会,调好一杯蜂蜜色的饮料递给他。“市内的房子,就这里离生命研究所最近,你需要复查,住这比较方便。要是住不惯,之后再搬去温泉区也行,那边温泉入户,经常泡泡,对你身体好。”
宁迦渡:“……”
他不是这个意思。
景泽阳见他啜着果汁,若有所思,猜到他有心事,只笑着问:“好喝吗?”
宁迦渡:“好喝。”
景泽阳:“果然。”
宁迦渡:“?”
景队长得意道:“我记得你喜欢小世界里的助兴饮料,就试着调一调,是不是味道有点像?”
宁迦渡怔住了。小世界里的玫红色果汁还真是这个味,景泽阳,竟然这么细心。
他呆呆的模样勾人得紧,景泽阳忍不住撩开他额前的碎发,看他清亮的眼。
“小宁,你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我只能靠猜测。我们错过了五年的时间,我只想再多一些,再快一些了解你。”
“你的心事,不要憋在心里,也告诉我,好不好?”
宁迦渡不知该怎么回答。他的担心,是一座大山,沉甸甸得说不出口。
他没有家,没有亲人,在这个世界上一无所有,可以说,景泽阳就是他的全部。如果景泽阳的家人反对他们,那么,他就离开。
他绝不会成为景泽阳的困扰,打乱他完美的人生。
他一个人惯了,一样能过得很好。
景泽阳的凝视温柔深情,刚做下决定的宁迦渡觉得自己快要沉溺在那一片汪洋中。
他错开视线,然后就对上一双眼睛。
“啊……!”
景泽阳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是摆在高脚柜上的一副照片。老人满头银发,目光睿智。
“我祖父,”景泽阳取过相框。“这会儿在荣馨院颐养天年呢。”
荣馨院是对国家有贡献的老干部才能住进去的高级养老院。
宁迦渡小小吃惊了一下,说:“我认得他。”
景泽阳挑眉。
这么一说,他记起自己被审判时,自家老爷子似乎也认得宁迦渡,“不会吧,你俩怎么会认识。”
“就见过一次,他还把我当成女孩了。”宁迦渡说。
原来,那是高中毕业典礼的时候。
宁迦渡那时已经保送中研院,正全力追查藏匿的宁安之夫妇,为了偷偷见景泽阳一面才来参加典礼,却在家长观礼区附近遇到一位突发心脏病摔倒的老人。
他因为体质特殊,有随身带急救药的习惯,喂老人吃下药后,又陪着老人直到他无碍,才离开。
但是典礼已经结束了,他只远远看见景泽阳作为毕业生代表,上台发言,看着看着还偷偷红了眼眶。
“后来,老人家问了我名字,还说我长得好看,要我等他孙子过来见一面。我也算看见你了,不想见别人,就走了。”
“还有这个事。”景泽阳摸着下巴。“我当年没少在家里提起你,按理说,老爷子听到你的名字就该知道你是谁。”
他还记得,毕业典礼结束后看见祖父,祖父神秘兮兮地问他碰见宁迦渡没,他还一脸失落。
看来,那个时候,人精一样的老爷子,就看出他俩的情况了。
“怪不得我在审判时当众出柜,老爷子一点不惊讶。他早就相中你了。”
宁迦渡眨了眨眼:“什么?”
“老爷子的原话是——‘你要是不好好对小宁,看我不扒了你的皮。’”景泽阳笑着说。
宁迦渡彻底呆住了。
景泽阳的家人,原来早就同意了!?
景泽阳一看他的反应就明白了。“小宁担心的,是这个?”
“……”
“不只老爷子,我爸妈也是。他们本来要来看你,还说要办个仪式,被我拒绝了,等你身体好些再说。”
办仪式?
是他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宁迦渡低着头掩饰脸红,他觉得很不习惯。好像一下子,真的什么都不用担心了,一切都顺利极了。
这一天接下去的时间,他们一起在影音室看了一场老电影,宁迦渡累了就窝在柔软的沙发里,靠着景泽阳睡着。
时光惬意又美好,就像他曾梦到的那样。
晚上,景泽阳下厨,做了一顿真正的大餐。
和游戏里那个小“家”中做过的一样美味。
外加拿手菜色——“景氏烤肉”。
宁迦渡本来想帮忙,但在噼里啪啦的炝锅声和景泽阳如临大敌的“危险区域,闲人免进!”中,被拒之厨房门外。
他做暗黑料理的手艺,大概这辈子都没法展示了。
吃过饭没多久,宁迦渡就困了,他身体刚恢复,精力体力都不济,哈欠一个接一个。
景泽阳把房间都打开让他挑一间,并且周到热情地介绍。
“这间白天光线好,但不适合睡懒觉。这间配了浴室卫生间,比较方便,采光隔音也最好。”
这个房子里,每一间屋子的条件都比宁迦渡之前的家要好太多,他根本不介意,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任由景泽阳安排。
“那就这间带浴室的?”
“嗯……”
“毛巾是新的,挂这。睡衣先穿我的,热水也调好了。”
“嗯……”
景泽阳事无巨细地安排好,扭头就看见宁迦渡靠着浴室的墙打盹的迷糊样,不由得失笑。
他把人从墙上拉下来,揽进怀里,手指挑着宁迦渡的衬衫纽扣。
“实在困的话,洗澡我也可以代劳。”
“嗯……”
“真的?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宁迦渡迷迷糊糊中,听到景泽阳带笑的声音,腰上一紧,身体就腾空了。
他终于清醒过来。
低头一看,自己被景泽阳放在洗手台上坐着,扣子已经解了一颗,对方修长的手指正扣住第二颗,微微一动,那颗也松了开来,露出一片细白。
他匆忙抓紧衣襟,就对上景泽阳的眼睛。
景泽阳本来比他高上许多,此时他坐在洗手台上,反而能略微俯视他。
那双眼自下向上看过来,幽深晦暗,战场中磨练出的侵略性使他看起来像猎食的猛兽,直白,热切,志在必得。
配上英气逼人的五官,天生的荷尔蒙爆炸,冲击力十足。
宁迦渡忍不住生出点畏惧。
似乎,从以前就是这样。
景泽阳是烈焰骄阳,他这块残冰碎雪跟不上,只能被灼伤,融化。
他们四目相对。
景泽阳的眉眼忽而就弯了起来,褪去灼热,细雨和风,低哑的声线带着笑。
“醒了?自己能洗了吗?”
“……嗯。”宁迦渡赶快点头。
他有种逃过一劫的轻松,却又有点说不出的失落。
景泽阳已经转身,“有事叫我,我就在隔壁。”
他走得有些急。
这不能怪他。景泽阳想。
自从他从游戏回来后,小宁就像变了个人一样。
以往那些冷漠扎人的刺都没了,虽然还是冰山美人,却是只对他温柔的美人。
再加上,刚才那犯困迷糊的模样实在可爱,惹得他忍不住逗弄,再待下去,他怕自己真的会做出什么。
小宁刚从看护病床下来,医生千交代万嘱咐,注意静养,他再把人折腾病了,不是让小宁白遭罪吗。
他打定主意,在宁迦渡身体恢复前都不逾矩。
大步走到门口,手刚握住门把手,就听到背后一声幽幽的“等一下。”
“怎么了?”景泽阳没转身,手里已经把门把攥得死紧。
这个时候,小宁可别再挑战他的意志了。
宁迦渡的声音清清冷冷,带着点虚弱无力。
“我觉得……没力气……”
“还是你帮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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