拯救那个冷美人死对头—— by钺吟
钺吟  发于:2024年06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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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景同学枪尖上挑起的从天空滴落的烈焰。
景同学以惊人的毅力克制着痛楚,景泽阳能看到他脖颈上的青筋和额头的汗珠。
在乔伊威胁宁迦渡时, 他就眼皮颤抖,挣扎着醒来。他用银枪卷起熊熊燃烧的云雾, 千钧一发之际,扎进了乔伊的脊背。
“啊——!”乔伊叫了起来,这一次是真正的撕心裂肺的尖叫。
烈焰钻进他的身体,一瞬间将他烧成一个火人。
他整个人剧烈抽搐着,僵硬地转过身体。
暴突的蓝眼睛死死盯住眼前的少年。
少年身披金甲,手持银枪,被烈焰与烟雾包裹,眼中却是熊熊的坚定与勇气, 仿佛光明的战神,驱散黑暗, 无坚不摧。对比之下,只会使阴招的他越发显得猥琐。
更别说宁迦渡已经跑到景同学身边,抬起美丽的面庞, 一脸焦心地伸手抚上他的额头。
虽然没有说一句话,景同学却好似知道他的担心, 温柔地低头,对他微笑。
“我没事。”
两人间流淌着温暖信任的的氛围,那恐怕是乔伊做梦都渴望, 想象都无法想象的。
他不甘心地吼叫着,仿佛要毁掉一切他得不到的, 向两人直扑了过去。
景同学哪里会让他再靠近宁迦渡, 抬枪稳稳扎进他肩膀, 更多火焰爆燃,将他丑陋的脸孔烧得更加面目全非。
“啊——啊——!”他歇斯底里的嚎叫着,仿佛已经丧失理智,用身体顶着枪尖,一步步逼近。
“这疯子!”景同学不想杀人,但这样下去,这人的意识必然会被剧痛击溃。即使现在他退出比赛,神经系统肯定已经遭到严重破坏,难以恢复。
进退两难之间,就像出现时一样突然,男生连同他周身的火焰像风吹散的沙子一样散去了。
只留下最后一声凄厉叫喊刺人耳膜。
“怎么回事?”景同学不敢放下武器,目光四处搜寻,怕又是他的诡计。宁迦渡却好似猜到什么,眉头皱起,神色凝重。
他拉住景同学衣角。“他不会再来了。”
不会再来了。那是结束了吗?
景泽阳依旧凝神观察着,思考着。
看来成为魔术师的乔伊在脸上涂上厚重的油彩,就是为了掩盖被烧得面目全非的脸。而他在列车中展示给所有人的悲惨过去,也并不都是真实的。
至少,他是受人指使,有目的地接近景同学和宁迦渡,才导致自己身受重伤,最后被周承浩用黄色光球切断意识与身体的连接,成为第一个被传送进网络的人类意识。
等等!黄色光球!
景泽阳后背窜上一股寒意。
乔伊压入景同学额头的不也是一个黄色光球,只不过小了许多,他才没有第一时间认出来。
难道他要……!
他忙看向景同学。
高大的男生前一刻还勉强靠长枪撑着身体,这时,再也支撑不住,摔倒在地。
宁迦渡试图扶住他,也被带着一起倒下。他焦急地捧住他的头,看到他合上的双眼和皮肤下若隐若现的黄色光点。
“景泽阳,别睡,不要睡着!把你的卷轴给我!我可以救你!”
听到呼唤,景同学眼皮颤抖,努力撑开一条缝,在看清宁迦渡的脸时,灰白的嘴唇勾起微笑。
“不用了,不是说,游戏舱监测到身体异常,就会强制退出吗?我,我都这样了,马上就能退出了。”
“你是傻子呀!”宁迦渡急得都骂人了,声音里带着哭腔。“你还相信什么破游戏舱!这个东西根本就不可靠!把卷轴给我,我改掉你意识体的参数,再晚就来不及了!”
景同学却只是定定地瞧着他,眉毛一点一点皱起来。
“你怎么知道能改意识体参数?哦,对了,你说过游戏舱技术不稳定……你还说过……这个技术是靠人体实验获得的……”
“你知道的这么多,是不是也早就知道,这个比赛会发生什么?”
宁迦渡脸色快和景同学的一样白。
“我……”
“你知道有人趁着比赛在捣鬼做坏事,对不对?”
“……”
“他们是谁?为什么这么做?……刚才那个人又是谁?”景同学艰难地呼吸,问题却一个紧接着一个问题。
宁迦渡嘴唇微微颤抖,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
不被信任的感觉景泽阳不会不知道,这个时候被景同学质疑的小宁一定伤心极了。
但景同学却忽然哈地笑了一声。
“同学这么久,我好像才认识你似的。小宁同学,你怎么有这么多秘密。”
调侃的语气,加上善意的眼神,景同学在告诉宁迦渡,他非但不怀疑,还完完全全地相信宁迦渡。
“而且,”他笑着说。“你进入游戏,也是为了救我出去。对吗?”
宁迦渡的眼睛一下子张大了。
他不知道自己的暗恋早已经被对方看穿,一时间彻底懵住了。
“我……”
他的慌张毫不掩饰。
“不急,等出去了再告诉我,我想多了解你一些。”看出他窘迫的景同学说。他已经气息微弱,脸上却仍带着羞涩柔和的笑容。
“我也有些话……想好好告诉你…”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眼皮也想困极了一般渐渐合上。黄色光芒从他身体里透出来,他整个人似乎在变得透明。
宁迦渡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
“不,不!景泽阳,你现在就告诉我,你睁开眼睛,睁开眼睛!”宁迦渡俯在景同学身上,徒劳地用手捧住他的脸。
但景同学没有反应。光芒逐渐增大,他的身体融在了光芒中,最终,随着光芒的消逝而彻底消失。
宁迦渡颤抖的手心里,只留下空气,和转瞬即逝的一点点温度。
他孤零零一个人,垂着头,跪坐在被火焰撕裂的天地间,像一尊被遗忘的雕像。
景泽阳始终静静地立在他身旁,此时,他忍不住蹲下身,举起双臂环住宁迦渡颤抖的肩头。
手掌穿过空气,他才想起来,这一切早已发生,他不过是旁观者。
他咬牙站起身,退到离宁迦渡几步距离外,好使自己能理智思考。
所以,那时候的自己是被上传到网络中了?
可能正因为如此,本该结束的比赛录像仍继续记录。
但他的记忆里,他的小世界完好无损,他离开比赛前还在和原始人一起吃烤肉。
难道后面又发生了什么吗?
录像继续着,宁迦渡依旧一动不动,景泽阳耐心地陪伴着他。
良久,他像突然苏醒过来,站起身,手里召出自己的卷轴。
按照比赛规则,他的卷轴在自己之外的小世界都不能使用,但宁迦渡不知怎地调出了一个黑色的隐藏界面,手指飞快地敲打字符。
滴滴的告警音越来越响,他却充耳不闻,四周烈焰翻腾,几乎烧上他的袍角,他也全然不顾。直到最后一下敲击。
告警音停止了。
不止告警音,整个世界都停止了。
火焰如特效般凝固,滴落的燃烧的云彩也静止在半空。
空气里一瞬间出现无数细小的坐标定位点,点阵状均匀排布于整个空间。所有物体,大到山脉小到沙粒,上方都出现编码字符。
这个虚拟世界在宁迦渡的操作下显示出本来面目,并彻底放开了操纵权限。
宁迦渡甚至没有抬头看一眼,他眼眸中倒映着缩小的世界影像,一眨不眨。指尖在屏幕上时而点击拖拽,时而敲击。世界便围绕着他旋转,缩放,编码一个个亮起又消失,快到景泽阳跟不上变化的速度。
短短几分钟,宁迦渡似乎就完成了无数繁杂的操作,火焰开始减弱,树林从焦炭恢复葱郁。
这个世界的时间正在倒流。
即使已经见识过宁迦渡的本领,景泽阳仍不禁为他无与伦比的聪慧而赞叹。
而宁迦渡并没有停下来。他手指飞快敲击代码,
目光中是前所未有的执着。
他究竟想做什么?
“没有用的。”一个声音忽然间响起,毫无预兆。“即使你让这个世界起死回生,他也不会回来了。”
景泽阳吃了一惊,他四处寻找却没有看到说话的人。
这声音也十分怪异,夹杂着轻微的电流声,不像是真人能发出的。
宁迦渡却像没听到一般,异乎寻常地镇静,手指下代码刷屏一样滚动。
“他会回来的。”他说,冷静到极致。“他的意识会经过这里,再回到现实世界。我能救他回来。”
那个声音叹了一口气。
“你知道不会的。他的意识已经与身体分离,成功上传到网络。”
“就像我们一样。”
宁迦渡这时才停下手指。他琥珀色的眼珠轻微地移动了一下,缓慢地转过头。
在他身后站着一个人。
曳地的长袍遮掩了他的身材,使人看不出他是男是女。微卷的黑色长发披在肩头,而他脸部的位置,却被一片光芒覆盖,刺眼得让人无法直视。
“你是谁?”宁迦渡问,“他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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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那人的语气中略带讶异。“你就是这样称呼你的父母的?”
“真让我们伤心。”他捂住胸口。
什么意思?他为什么自称我们?景泽阳感到疑惑。
但宁迦渡只是用冰冷的目光扫了那人一眼。
“你们融合了。”他漠然道, 没有一点情绪的波动,好像他所有的感情都在景同学消失的时候一起湮灭了。
那人对他的冷漠感到遗憾一般,叹了口气。
“是的, 如你所见,你的父亲和母亲, 我们两人,已经脱离庸俗的肉身,进入无边无垠的数字世界。我们有共同的使命,共同的追求,将我们的意识融为一体,发挥最大的力量,是最正确的选择。”
所以,这个人是宁迦渡的父亲宁安之和母亲尹林琼意识的融合体。
景泽阳第一次听说还能这样操作。
如果他们的意识已经完全上传至网络, 以当时的技术,他们在现实中已经死去了。
他想到那起精心策划成车祸的谋杀案。
所以, 这夫妻二人先是自杀,然后伪装成车祸,嫁祸给宁迦渡, 以逃避被追查!
景泽阳思考怎么拷贝出数据时,那边那人又问:“你不好奇我们怎么做到的吗?”
宁迦渡显然丝毫不感兴趣。
他指尖雨点般落在卷轴屏幕上, 头也不抬地说:
“让他回来。”
那人叹气,好一会儿后才摇摇头。“你知道这不可能,孩子。想再见到他的话, 就和我们一起,进入网络世界吧。”他向前飘行了几步, 双臂展开。
“你们可以一起搭建属于你们的世界, 极光, 花海,甚至更多玫红色果汁……但凡你能想到的,都没有限制。那里没人会歧视你们,没有人能阻碍你们。你们是真正的造物主,万能的神明!”
“那都是假的。”宁迦渡不假思索地说。
“假的?”那人发出轻笑,好似宁迦渡说了什么笑话。他手臂划向四周。
“你看看这一切吧。”
在他们身边,时间的回流已经停止。
此时,火焰全部熄灭,星球恢复了之前的生机,天空中极光闪烁,远方传来流水声与部落里欢乐的鼓点声。
仿佛最动人的夏夜。
那人从灌木上摘下一朵白花,陶醉地深吸了一口气。
“或许是假的,但这些美好的事物难道就不应该被我们感知吗?虚拟世界是错误的,真实的世界难道就值得留恋吗?战争,杀戮,利欲熏心,尔虞我诈,知识与尊严被践踏,人活在虚伪与争权夺利中。你愿意这样活着?”
“让人们感受到不可能存在的美好,经历不可能经历的快乐,难道是不对的吗?不,这才是虚拟世界存在的意义!”
“来吧,你和我们将一起缔造这个世界,成为不朽的神!”
他的嗓音综合了男性与女性的动听,带着狂热的向往,在不明就里的人听来,定然十分鼓动人心。但宁迦渡不为所动。
“所以,你们就能随意把人强行拉入网络?不惜伤害他们,剥夺他们的生命?”他说,眼里浮上愤恨。
“我们并不愿意这么做。”那人摊开手,仿佛感到悲伤。“孩子,你不是最清楚的吗?这一切全都是迫不得已。”
“长达18年的呕心沥血的研究,终于取得突破,我们以为熬到了头,可是那个可恶的家伙。那个许光熙!他本来答应全力支持我们的研究,却在得到成果后背弃诺言,将所有数据都伪造来源,所有论文都改头换面,换上了他自己的名字。”
“他靠着这些声名大噪,与U-space的合作将赚得盆满钵满,很快又要获得华国的终身成就奖,成为可以载入历史的科学家。而我们呢,因为做了违禁的实验,就该像阴沟里的老鼠,被打压,被抹杀!?他把我们逼上绝路,我们也绝不会让他好过!”
他越说越激动。脸上的光芒忽然增强。
“你也是受害者,我的孩子。你受了多少苦我们都知道,你为科学做出的贡献不该被遗忘!”
听到这句话,宁迦渡脸上闪过厌恶,但那人没有察觉,他沉浸在自己的控诉中,越发激昂。
“他和U_space犯下不可饶恕的罪过,你说,我们在他们精心准备的比赛里动点小手脚,并不过分吧?”
小手脚?景泽阳忍不住握紧拳头。
破坏比赛导致选手伤亡,利用U-space老总的儿子们,并让他们互相残杀,更不用说随意劫持他人意识,说到底,他们根本不把人命当一回事,却还以受害人自居。
多么可笑!多么可恨!
他看向宁迦渡,等待他条理清晰地反驳,但没想到宁迦渡只是扭开头。
可以看出,他不想争论,回避了那人无形却咄咄逼人的注视,只有气无力地抱怨:“我猜到你们会破坏比赛,我不在乎,我来是为了带他平安离开。可我没想到你们会专门针对他。为什么?”
太温和了。景泽阳感到不解。难道自己在他心里还不如拿他当实验品的父母吗?抱怨之后,他们就会和解吗?
但他随即明白过来。
从出生以来,宁迦渡就处在这夫妻二人的强势控制下,不论是身体,还是精神,都无法反抗。就像从幼年就被关进笼中的大象,即使成年也无法走出主人画的圈。
他早已无力抗衡。
“有什么办法呢?”那人满意地笑起来。“你为了他,宁愿待在肮脏的现实,也不愿和我们一起征服数字世界,我们只好带他一起走了。”
宁迦渡软了语气。“让他回来吧,作为交换,我和你们走。”
“真的?你们不是才两情相悦?你舍得?”
“你们需要的是我的智力,他对你们没有用处,而且,以他的性格,也绝对不会受人摆布。他如果因此恨我该怎么办?”宁迦渡说到这里咬住唇,再开口时,吐字都困难一般,说:“不如,再也不要见到他比较好。”
宁迦渡说得很有道理,也符合他一贯绝情的性子,景泽阳可以理解,要不是知道最终宁迦渡并没有在比赛中上传意识,他真的会感到憋闷。
他绝对不愿意宁迦渡为他服软低头!
他目不转睛,期待着事态转变。
这时,那人果然也被宁迦渡说服了,他手掌平举,一颗黄色光球自他掌心飘向宁迦渡。
“你知道怎么做。”他说。
宁迦渡没动。“让他先回来。我跑不了。”
那人呵了一声。
也不见他怎么动作,远处部落的欢歌变成了对神明的问候。宁迦渡听到景同学的声音从那边传来,在一片安静中显得精神抖擞。“继续继续,哎这烤肉不错,再多来点。”
景泽阳的眼前也随着景同学的回归出现部落里的影像,但宁迦渡这边的图像也能看见,可能是比赛程序遭到攻击后出现的BUG。
他看到那人随意地挥了挥手,用满不在乎的语气道:“如你所愿,他回来了。但是既然再也不见,有些经历不免多余。以防你们相互挂念,徒增烦恼,我已经删除了他脑海里这一小时的记忆。你不会介意吧?”
原来,这就是自己失去记忆的原因!他和小宁因此走了多少弯路。
景泽阳压抑住怒火。如果不是在回放录像里,他一定要这家伙好看!
宁迦渡闻言则是愣了一瞬,在泄露更多情绪之前使劲闭上眼睛。再睁开时,只有唇角弯起一点惨淡的笑。
他没有回答那个人,而是动作奇快地,决绝地,拿过光球按进额头。
光芒透出皮肤,那人朝他伸出手。“欢迎进入无限的数字时空,我的孩子。让我们一起颠覆这个世界!”
宁迦渡听话地走上前,抬起手握住对方。
转变就发生在这一刻。
两人的手掌贴合的瞬间,一条发着光的绿色藤蔓从宁迦渡手里嗖地飞出,绳索一样绕上对方手臂,将他们两人紧紧连在一起。
“抓住你了!”
宁迦渡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愤怒与憎恶。
和刚才软弱妥协的模样判若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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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绝对不会跟你走!也绝对, 绝对!不会让你们带走他!”
宁迦渡的声音因竭尽全力拉住藤蔓而嘶哑。
景泽阳的心瞬间揪紧了。
他的小宁没有妥协,没有让步,刚才的软弱只是表象, 为了让对方放松警惕。
他等的就是这一刻!一招制敌!
藤蔓在那人手腕上生出根系,扎进皮肤, 那人遮蔽面孔的光晕闪了一下,却只满不在乎地摇了摇头。
“我们最乖的孩子,你什么时候学会撒谎了。”他语惊讶地说。“是到叛逆期了吗?还是,跟那个男孩学坏了!?”
他的声音在最后一句时陡然凶狠,夹杂着女性的尖利音调。
可以想见,曾经幼小的宁迦渡在这样高压的环境下渡过的是怎样的童年和少年时期。
他应该从不曾反抗,乖巧,柔顺, 所有情绪反噬自己柔软的内心。
然而这一次,是他第一次的抗争, 拼尽了全力,却不是为了自己。
景泽阳看着少年用力拽住藤蔓的瘦削身形,胸中翻涌起苦涩。
藤蔓缠得更紧, 前端也扎进那人的胳膊,像一根怪异的输液针头, 发出荧光绿色。这绿色和宁迦渡在万维之门中发光的代码很像。
“啊……”那人才感到不对,他动了几下手指,声音沉了下来。“你想做什么?”
“想摧毁我们?你以为这样就能保护你的小男朋友了吗?”
“没用的, 这个形体只是意识的镜像,就算被毁掉了又怎么样, 我们不会受到一丁点损害。”
那人慢条斯理的说着, 任由藤蔓与绿光将他的手臂一点一点吞噬。
“答应我们吧, 你别无选择。”
他对一切了然于心,胜券在握。
宁迦渡全然不被他影响。他神情前所未有的专注,连接二人的光线与藤蔓又变粗许多。
他的卷轴悬浮在半空,满屏都是滚动的代码。
那人也察觉到宁迦渡在操作,呵呵笑了起来。
“可爱的孩子,你是想找到我们的本体吗?你做不到的,我们已经是数字的集合。聚散分离,随心所欲,我们可以散成万千沙砾,亿万个数字,栖息在亿万个地址中。”
他用一种为眼前人惋惜的态度,叹息道:“你无法想象我们能做什么,更不可能对抗我们,宁迦渡。放弃吧。”
夏夜的风已经止息,宁迦渡的额角淌下汗珠。
景泽阳相信,聪明如他不可能不明白这人说的话,他眼下做的一切相当于蚍蜉撼树毫无意义。
但宁迦渡只是坚持着。他垂下的眼睑微微颤动,唇色惨白,好似身体正经受着高强度的运动。
他的大脑在全力运转!景泽阳意识到。
恰在这时,滚动的字符缓慢了下来,最下方出现了一副地图。那是庆城的地图!那些点亮的不规则区块是一个个行政区划,此时正一块接一块地熄灭。
宁迦渡这时才轻吐一口气,目光扫过屏幕,之后冰冷地落在那人身上。
“并没有万亿个地址,现在开始,我找到你只需要几个小时。”
“什么?”那人嗤笑。“你在开玩笑?”
“拜你所赐,我从来不懂什么是玩笑。”宁迦渡用惯常的一本正经的语调说。
“我已经切断了庆城的中央交换机,在大面积断网的情况下,你能藏身的就只有单机设备和局域网络。只要再切断居民区和商业区的电网,单机设备全部关机,那么你能去的就只有行政区和大学区的内网。这种时候,只需要特定的扫描程序,几个小时就能定位你。”
“至于扫描程序,”他松开手,藤蔓枯萎碎裂的同时,绿光却留在了那人的胳膊里,一闪一灭。
“我已经提取了你意识体的全部特征信息,封装成独立模块发送到了U-space的中央系统中。”
“不管你变成什么,沙砾,数字,矩阵,任何模样,我都能发现你,将你的恶行公之于众!”
宁迦渡的声音依然没什么起伏,因为很少说这么多话而略微气喘,但景泽阳却为之振奋。
不愧是智商200的数学天才!
在短短十几分钟内关闭全市网络,调节电网,写下一重重的代码,陷阱一样将对方牢牢困住。
这种神级操作也只有宁迦渡做得出来!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那人的身形越来越扭曲,他脸部的光芒快速明灭,露出一张由两幅五官杂糅而成的可怖的脸。
“呵,不错,干得真棒,不愧是我的宝贝。”他咬牙切齿地说,声音在男女之间不断切换。又因为绿光在全身流动而发出撕裂的气声。
“我该为你自豪吗?”
“我给了你生命,为你设计了无人能及的智力,完美无缺的外表!我养育了你十八年,耗费了无数心血在你身上实现了可以改变世界的科技!而你,你就是这样回报我!!你不觉得羞愧吗!?”
女人的声音爆发出来,尹林琼的五官占据了大半张脸,却因为扭曲而更加畸形。
这个时候还打感情牌,试图PUA对方。景泽阳为他们的卑鄙无耻感到震惊。
宁迦渡的表情在看到那张脸时有些许裂痕,但很快又恢复淡漠。他像看着一个物件,道:“你给我的,我还给你。仅此而已。”
“呵,呵——”男人的脸再次出现,低笑着,突然爆发出一声嘶吼,伸开手指向宁迦渡抓了过来,身体在绿光中快速崩解。
宁迦渡明显已经不想再和一个镜像浪费时间,他从容地转身,脚尖一点地,飞到了空中。
他向着丛林中露出一角围墙的城寨飞去,向着热闹欢快的篝火飞去,向那个阳光一样热烈的男孩飞去。
时间刚刚好,他还能赶上最新鲜的烤肉,或许也不会拒绝玫红色的果汁。
他们可以再一次在灿烂的夜空下拥吻,那该多么美好。
咻——!
尖锐的哨音在身后响起。
宁迦渡回头,看见那人的身体变成无数颗粒,像不祥的黑色鸟群,铺天盖地向他飞来。
当看清那些颗粒是什么时,他的瞳孔缩紧了。
那是无数的黑色立方体,每一个都足可以毁灭视线所及的一切。
它们目标直指宁迦渡身后的城寨,速度之快,宛如死神挥起的镰刀。
那人的话语飘荡在空中,像最恶毒的诅咒。
“回到现实中去吧,孩子,祝你和你的小男朋友幸福……”
景泽阳浑身的血液都冰冷了,不是因为担心景同学的生死。他看见宁迦渡的卷轴唰地一下打开,变大,大到遮蔽天空,挡住所有立方体。
而宁迦渡站在卷轴后方,他瘦削单薄的身形背脊挺直,在卷轴与第一块立方体相撞的白炽火光中,逐渐融化。
直至消失。
景泽阳伸出手。
他的掌心只握住虚空,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在极近处响起,充斥耳膜。热浪剥夺了触觉,而眼前是白茫茫一片。
他短暂地失去了五感。
即时是回放视频,他的感觉神经也无法经受如此强烈的光线。
但城寨中的画面却更加明显。
景同学视角的回放视频里,爆炸的同时,天空中炸起一道惊雷,宛如闪电的光芒亮如白昼,紧接着,大雨倾盆落下。
篝火没挣扎几下就被浇灭了,人们四处奔逃躲雨。
景同学用手搭起凉棚,在雨帘中抬头,但他没有发现空中的异样,只嘟哝着:“怎么这时候下雨,也太扫兴了吧。”
景泽阳的记忆在这时候严丝合缝的连接上。
这时的他想着时间也差不多了,带着点意犹未尽的快乐,和对第二天排名情况的期待,打开卷轴,按下了退出按钮。
他忘记了和宁迦渡发生的一切,也不知道自己曾和死亡擦肩而过。
更没有,再看天空一眼。
视频结束的提示音将他拉回现实。
景泽阳的五感还没恢复,退出全息环境的眩晕感就席卷而来。
他倒在座椅里,像被抽空了力气,连起身都做不到。
懊恼,愤怒,疼惜。
各种情绪在他的身体横冲乱撞,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想到比赛后,宁迦渡所经历的,他更加无法原谅自己。
——受伤住院,刚出院就被警察传唤,宁安之留下一个烂摊子,好不容易脱身,回到学校时,自己又跟他说了什么?
那时的宁迦渡孤单一人坐在热闹的教室里,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清冷,拒绝靠近。自己非要没心没肺地凑到他面前。
“宁大天才,中途参赛,把别人的第一名挤走了,自己又不去领奖。也太闲了吧。”
多么伤人。
宁迦渡连头都没抬,当他不存在一样,更没有一句解释。
他当然不会解释。
面对的是忘记一切,完全没开窍的自己,他能说什么。更何况,他一定也不想让自己再一次因为他遇到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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