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一声清脆的声音响起,延伸出来雪堆承受不住重量,陡然从真正的边缘处断裂,连带着人猛地往下坠。
“卧槽!”此刻只有这么一句语调高昂的语言能完美诠释艾赛亚的心情。
伊迪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离艾赛亚更近一些的林郗淮已经迅速冲了过去,攥住了对方的手腕。
只是林郗淮低估了对方的重量,手被艾赛亚反攥紧,他整个人被反拽着拖了下去。
一阵天旋地转,两人沿着崖壁上滚落,沙石溅落。
林郗淮疼得闷哼了一声,他撞在一个大石块上,阻止了他向下滚的趋势。
下一刻,艾赛亚就砸在了他的身上。
对方个子高,看起来修长,但身上的肌肉都是实打实的。
背后的疼痛如钻心,身后一块石头,身前也像是一块巨石。
“哇”的一声猛然响起。
林郗淮:“……”
哭、哭了?!
艾赛亚慌死了,以往他总是一个人受伤觉得也没什么。
但是连累到另一个人,伤得好像还挺重,他一下子有些不知所措了起来。
“呜呜现在怎么办?”
林郗淮听到艾赛亚一边哭泣,一边爬着挪开试图减轻他的压力:
“对不起,我明明选的是最安全的登山路线!”
林郗淮眼前一黑,似乎连呼吸都能加剧他的疼痛感:“闭嘴。”
矮崖在三层楼左右的高度,林郗淮现在只庆幸这小崖并不是完全悬空的陡崖,顺着落满雪的崖壁斜坡好歹有了缓冲。
上面的伊迪听到艾赛亚回应他的声音,他才猛松一口气。
他看着两人都失去了行动能力,只怕是伤得不轻,好在早有处理这样事情的经验。
“我已经联系了营救人员,你们先不要乱动。”
林郗淮疼得几乎要晕过去,他就是想动也动不了。
他看着头顶的视野,湛蓝的天空干净得没有一丝杂质,就连云絮都不曾有。
刚刚那么大的动静,也丝毫没有影响那满树的花静静地绽。
事情总能在他觉得已经很糟糕的时候,发生一件更糟糕的事。
不知道是不是已经默认自己的生活中不会有好事发生,人过于麻木,他现在居然出乎意料的平静。
连愤怒或抱怨的情绪都升不起来。
艾赛亚在一旁猛男落泪,抽抽噎噎的忏悔着自己或许就该一辈子不出门。
然后又蠕动过来问林郗淮怎么样了。
“呜呜呜你别担心,等回去了我会报答你的,你有什么想要的吗?”
这句“报答”艾赛亚倒真没有夸张的成分。
他刚刚看了看,如果不是Lin垫在了中间,直直的撞击在石块上的就是他的脑袋。
到时候是什么情况还真的说不定,总归是比现在要严重得多。
林郗淮没有说话。
他只是静静地想着,对方指不定真有点倒霉的狗屎运在。
他的意识有些模糊断续,最后实在撑不下去彻底昏迷。
或许是有药物作用,林郗淮不知道自己是昏迷还是沉睡,醒过来的时候感觉过去了好久。
他侧卧在病床上,浑身疼得半点都动弹不得。
“你醒啦!”一道雀跃的声音响起。
林郗淮抬眼望去,就看到隔壁病床上艾赛亚手里拿着手机,绿色的眸子亮晶晶的望着他。
对方的额角用纱布包扎着,右腿被石膏裹着高高的悬起。
林郗淮开口的嗓音很哑:“什么时候了?”
艾赛亚看了看手机:“现在是18号中午。”
林郗淮重新闭上眼睛。
很好,已经过去了一整天,他也彻底的错过了返程的航班。
不过就算是没有错过估计也走不了了。
艾赛亚的话很多,林郗淮还没问具体情况,对方就已经一股脑的全倒了出来。
“当时你昏迷了,我哥陪着你去做了全面的检查,颅脑、脊柱、颈椎还有胸肺都没有问题,就是身上有出血部位,应该是划伤或是挫伤,然后严重些的就是背后撞的那一下。”
说到这里,艾赛亚有些心虚,声音也不由自主的小了些。
林郗淮轻轻的“嗯”了一声:“谢谢你哥。”
“不用不用。”艾赛亚连忙摆手,“该说谢的是我们,等会儿我哥就过来了,你要是有什么要求和损失可以直接跟他说。”
林郗淮没有说话,他没有什么要求。
外面传来轻微的动静,是护士推着小推车进来,她走到艾赛亚的身边:“该换药了。”
额角上的口子有些深,艾赛亚一边疼得吱哇乱叫,一边还带着哭腔问人家:“我会不会留……”疤啊。
话还没说完,他就看到了不远处穿着深色大衣身长玉立的秦洲晏,对方正站在门口静静地看着他。
仿佛被掐住了嗓子般,他陡然安静了下来。
他突然想起了昨天救护车到医院的时候,秦洲晏同时开车抵达了这里。
从担架床上被推下来后,他正好和对方打了一个照面。
男人看了一眼他身边昏迷的Lin,最后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
明明神情看上去依旧温和,艾赛亚却不由自主的抖了一下。
好、好可怕。
艾赛亚缩了缩脖子,眼巴巴的开口道:“哥……”
林郗淮沉寂的闭着眼睛躺在床上,病房里很安静,只有艾赛亚叫疼的声音格外清晰。
他不知道这人具体在什么样的家庭下长大,但大概是很幸福的。
整个人简单得像一张白纸,所有的感受情绪都毫不避讳的直接表达。
想哭就大声哭,想笑就肆意笑,疼了也得让所有人都知道,带着一种不符合年龄的稚气。
空气突然安静了下来,他听到对方抖着声音叫了一声“哥”。
林郗淮想知道,是什么样的哥哥能让对方怂成这样?
正准备睁开眼睛,就听到不远处温和放轻的嗓音响起:
“艾赛亚·弗克莱特,安静点。”
好似简单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话,所有想表达的警告情绪全在喊的那一声全名上了。
比糟糕还糟糕的事情发生了。
林郗淮眼也懒得睁了,只很轻的动了动,最后将小半张侧脸埋进了柔软的枕头中。
烦死了!
在昨天到达医院看到林郗淮之前,秦洲晏就知道了被艾赛亚连累受伤的那人是谁。
所有在当地参与登山项目的人不仅需要签署免责协议,还需要填一份个人信息表。
上面有一项是紧急联系人,方便意外发生后工作人员联系客户的家人朋友。
所以秦洲晏在去医院的路上就已经从向导那里了解了所有的事情。
在向导描述事情的经过时,他称另一当事人为“林先生”。
鬼使神差的,秦洲晏多问了一嘴:“全名是?”
听到对方的回答,那一瞬他是真的生出了些许的荒谬感。
尽管已经提前知道了这件事,但看到对方满身狼狈、失去意识的从救护车上推下来的时候,秦洲晏还是有片刻的怔然。
但下一瞬,他已然回过神,平静的跟了上去。
秦洲晏在和艾赛亚说完话后,侧头看了看隔壁病床上的人。
对方的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唯一的颜色就是脸上几道红色的划伤。
比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生病的模样还要可怜得多。
他本以为对方还没有醒来,结果下一刻就看到林郗淮轻轻的撇开头——在听到他的声音后。
“……”
秦洲晏大概也知道,林郗淮是不太想看到他的。
但看到这个动作后,他的感觉还是有些微妙。
护士给艾赛亚换完药,又来到了林郗淮这边,对方身上的伤不少。
“先生……”
她正准备把人叫醒,将人扶起来方便去脱对方的衣服上药,就听到了不远处男人的声音:
“方便我来吗?”
秦洲晏开口补充道:“只是衣服。”
护士愣了一下,然后点头:“可以的,家属来吧。”
说完她转身去拿药。
“……”
听到“家属”两个字,林郗淮睁开眼睛,刚刚和秦洲晏说话的不是艾赛亚吗?
“或许因为我们都是东方面孔,所以才误会?”
秦洲晏似乎看明白的他的想法,用中文开口道。
林郗淮看向走到床边的人,这是今天到现在为止,他们第一次对上目光。
就算之前的事情算是体面的解决了,他也未曾把那晚放在心上。
可这不代表林郗淮愿意反复见到另一位当事人,还是以现在这样狼狈的姿态。
不过事已至此,也没有什么别的办法了。
林郗淮收回视线,他们也都没有反驳护士的那句“家属”,向陌生人澄清这种事没有意义。
秦洲晏伸手,小心仔细的将人扶起来,他看了眼对方窥不出情绪的脸:
“你觉得我跟护士说‘我来’是想给你解衣服?”
“……我什么都没说。”吸取了之前衣服尺寸的教训,林郗淮很快的反驳,“没觉得你是抱着这样的目的。”
“我就是抱着这样的目的。”
“……”
似乎觉得逗弄他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男人偏头笑了下:“不好意思,开玩笑。”
林郗淮也不恼,虽然他们仍很陌生,但林郗淮却莫名有些抓住了和这人交流的方式。
他平静开口道:“是吗?总归是没有不想的。”
秦洲晏给他解着病号服的扣子,带着笑意抬眸看了他一眼,还真是半点不服输。
林郗淮移开目光,就听到了对方声音有些轻的解释道:
“你一点力都使不上,护士扶你起来会比较吃力,反而容易无意牵扯到你背后的伤,会更难受。”
林郗淮的视线缓缓收回,落到面前人的身上。
男人微躬着身,他们之间的距离无意间被拉近,林郗淮甚至能闻到对方身上清雅好闻的气息。
但他手上的动作却很干脆利落,不含一丝旖旎意味,没有耽误分毫时间。
林郗淮知道,秦洲晏说的是对的。
之前他躺着的时候没有直观的感受,在被扶起来时才发现自己是真的半点气力都使不上。
稍微一动背后就传来强烈的疼痛感。
得承认,秦洲晏扶着他身子的手非常稳。
解掉衣服后,秦洲晏移开目光,看向护士:“麻烦给他上药吧。”
说完,他就退到了一旁。
护士拿着药过来,看了下青年的背。
对方冷白的底色上一片触目惊心,划伤、挫伤,最大的一片就是背后摔在石头上的淤痕,看着都疼。
只是……有些地方密密麻麻的痕迹还是能看出来并不是摔出来的。
伊塔伦纳人向来开放,对性也很少感到害羞,总是把需求直白的坦述。
只是现在这些与落崖的伤痕错杂分布在一具漂亮的身体上,有股暧昧荒诞的意味,特别是对方本就容貌不凡。
护士蓦地有些耳热,她看了一眼当事人和一旁敛目站着的男人。
一个比一个平静镇定,坦然自若到如果这时候别人做出了不一样的反应倒显得有些大惊小怪。
她在心中悄悄的想了一瞬,不是说他们国家的人都比较含蓄内敛的吗?
身上的伤口多,上药的过程就显得格外漫长。
秦洲晏从向导那里听过现场的情况,斜坡上的雪层厚,一起做了很好的缓冲。
就是最后一下撞在了石块上,如果不是艾赛亚,都不至于这么严重。
他看着不远处的人,对方从始至终都很安静的垂着眸。
明明疼得额上已经冒出了细密的冷汗,眼睫都在颤,却硬是一声没吭。
他又想到刚刚艾赛亚咋咋呼呼的声音,无奈的叹了口气。
正准备开口说些什么转移人的注意力,不远处突然传来一声惊呼:
“天啊!”
艾赛亚惊恐又自责的开口道,“你怎么摔成了这个样子啊?”
之前他们在急诊就分开了检查,这还是艾赛亚第一次看到对方身上具体的伤。
无意侧头看了一眼,倒是吓了一大跳。
秦洲晏:“……”
林郗淮:“……”
他差点没忍住,一瞬间感觉上的药更加疼了,最后他抬头看向秦洲晏。
空气愈发的沉默,林郗淮一开始确实没当一回事。
在医院,人家医护人员什么没见过?
至于秦洲晏,更不用多说。
只是没想到有个傻的,变相的点了出来,倒引得气氛有些不对劲了起来。
艾赛亚似乎还想说些什么,恰好秦洲晏侧头看了他一眼。
他到嘴边的话迅速咽了回去,往被子里缩了缩。
秦洲晏先开的口:“这孩子今年刚成年,说话不过脑,路上给你添麻烦了吧?”
算是变相的转移了话题。
“还好。”
秦洲晏垂头无声笑了笑。
也是,艾赛亚话再多,这人估计也是不搭腔的。
他几乎可以想象出当时的场景。
其实最开始,秦洲晏以为林郗淮是个不善言辞的人。
或许是因为他的冷淡沉默,又或许是因为对方时而毫不留情面的话语。
只是那天在一起吃饭相处后,他才发现自己想错了。
只要对方想,是可以拥有一段让人非常愉快的对话。
他甚至比寻常人更会。
那些不留余地的直白和沉默距离感,分明就是不想交流,不感兴趣,有意识的阻止话题继续进行下去。
想和他交流,得有过人之处。
秦洲晏估计对方的工作状态和现在非常不一样。
想到这里,他突然心血来潮开口问道:“成为你的甲方,你会主动说很多话吗?”
“……”
林郗淮莫名更不想说话了。
很可怕的假设,不是所有的甲方都很难搞,但是有些关系就是天然的带着对位性和压制性。
在平等的关系下,对方就已经很会利用优势占据主动。
不敢想,天平朝着对方倾斜的情况下,这人会有多么难搞。
林郗淮开口道:“那我一定会很后悔之前。”
他没有把话说完,但秦洲晏明白对方说的是那晚的事。
林郗淮很不喜欢公私共存的关系,或者说,复杂化了的关系他都不喜欢。
“我还以为你会说,不会让我成为你的甲方。”
“为什么不呢?”林郗淮看着他,“你看起来会给得很多的样子,高风险高回报。”
秦洲晏没忍住笑了。
在插科打诨中,不知什么时候药已经上好了。
秦洲晏过去将衣服松松的搭在他的肩上,扶着人侧卧下来。
安置好人后,秦洲晏笑着侧头,恰好对上了一旁躺着的艾赛亚的视线。
对方的大半张脸都埋在了被子里,只露出了一双炯炯发亮的绿眼睛。
“干什么?”
艾赛亚的眼神闪烁了一下,最终还是八卦之心超越了对他的害怕:
“你们说中文我都听懂了。”
说完,他立马补充道:“不仅是刚刚,还有之前你扶他起来的时候说的话。”
或许是有些心虚,他的声音裹成了一团,每个字都粘黏到一起,语速也快。
一般人估计都听不清他在说些什么,可秦洲晏太熟悉他了。
他的神色不变,声音温和:“要我夸你吗?”
“……不用。”艾赛亚往里面再缩了缩,“你们之前是不是认识啊?”
艾赛亚自认还算是了解他哥,在任何人的面前温和礼貌是都有的,但主动的体贴和善意那还真的不常见。
何况秦洲晏现在还不是以一个医生的身份站在这里。
最开始,他还以为他哥是为了替他感谢人家。
后来含泪想了想,他是有多大的脸啊。
而且哪有人第一次见面是这样交流的?
秦洲晏无所谓艾赛亚的想法和猜测,再说了,他和林郗淮本就只是恰好认识的关系。
他没有回答对方的问题,开口反问道:“你怎么来了伊塔伦纳?”
“我来找你啊。”
“找我干什么?”
艾赛亚理智气壮:“来陪你,来照顾你啊。”
秦洲晏有些不给情面的哼笑了一声,侧头看了看他高高悬起骨折的腿,重复道:
“照顾我?”
艾赛亚瞬间气短:“姑姑和姑父担心你嘛。”
“有什么好担心的?”秦洲晏的神色淡了下来。
艾赛亚欲言又止,似乎想说些什么,目光落到另一张床上躺着的林郗淮身上。
顾忌着有人在,又把话吞了回去。
秦洲晏也下意识的顺着他的目光看向林郗淮。
林郗淮侧躺着,正在手机上安排接下来的事,毕竟意外的受伤已经将他的行程和计划全部打乱。
两道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他自然有感觉。
拿着手机的手一顿,他偏了下头,看着这两兄弟。
“怎么,需要我把自己的耳朵戳聋吗?”
“……”
秦洲晏莫名笑了:“那倒是不至于。”
林郗淮收回目光,又不是他主动要求听的。
只是想到刚刚钻进耳朵里的话,很难想象这两人会是兄弟。
之前秦洲晏有说过自己的外公是D国人,艾赛亚说自己的奶奶是华人。
那秦洲晏的母亲和艾赛亚的父亲应该是亲姐弟或是亲兄妹。
两人安静下来,没有再继续谈论之前的话题。
林郗淮也无意探究别人的隐私。
就像之前和秦洲晏的交谈中,他们都不曾问对方,为什么在春节期间会独自在异国他乡。
不远处秦洲晏的声音再次响起:“医生说过,你醒了后就没有什么大问题,可以出院了。”
林郗淮看向他:“哪个医生?”
“医院里的医生。”秦洲晏的声音很温和,“而且你这几天的行动会很不便,一个人估计有些困难。”
林郗淮偏头看向天花板,老实说,他也在想这个问题。
不可能在医院待着不走,浪费医疗资源。
如果是在酒店里,他订的房间倒是有专门的管家。
只是他看得出来,那人大概是对他存有几分心思的,林郗淮就不是很愿意。
正在思索的时候,秦洲晏开口道:“你是因为艾赛亚受伤,我们这边会负责。”
“你要是愿意的话,我可以帮你找护工,你有什么损失或要求都可以提。”
林郗淮想,这人居然没有逗弄他,提的正经办法。
还没细想,秦洲晏已经一条条的跟他数着:
“你一点力气都使不上,行动可能需要对方支撑,找男性护工可以吗?同性之间也更方便些。”
林郗淮觉得没有问题。
“到时候对方可能需要跟你住得近一些,要有你房间的钥匙,随时能进你的房间,以防你出什么意外。”
林郗淮轻轻皱了下眉。
“还有你身上每天都需要上药,特别是背后,你看不见,得让护工帮你。”
林郗淮彻底不说话了。
“哦,对了。”秦洲晏温文尔雅的开口道,“每天白天我会来看看你,确保安全,看你是不是还活着。”
“你知道的,伊塔伦纳有些乱,一个好看的、失去行动力的有钱人,还是很危险。”
林郗淮:“……”
秦洲晏看着他:“差不多就这些了,你怎么想的?”
林郗淮反问:“我怎么想的?”他的声音平静到生无可恋,“你怎么想的?”
秦洲晏忍着笑开了口。
“所以,要不要跟我走?”
到现在,林郗淮很平静,倒没什么恼的。
对方虽然是喜欢逗他,但没有戏耍的意思,怎么安置他秦洲晏是在认真考虑。
林郗淮到底是因为艾赛亚受伤,不管主观上想不想,都替对方挡了那一下石头。
所以秦洲晏也没想草率对待,于理于情,他们都应当让人周全的养伤。
林郗淮心里有了答案,但还是问道:“既然是在护工和你之间选择,护工的弊说了一大堆,不说说你的吗?”
对他而言,其实两种他都不想要,但现在他没有其他办法。
还不如不扭捏折腾,林郗淮是个很现实的人,他会选择明显条件环境更好更安全的那个,再迅速把伤养好走人。
秦洲晏挑了一下眉:“我。”
林郗淮听懂了他的意思,他不是在反问,而是在回答问题。
他在说,对林郗淮而言,唯一的弊端就是秦洲晏本人。
这个人还是一如既往的聪明。
他知道林郗淮的个人领域感强,防备心重,不会愿意让人随意的进入自己的私人空间。
何况还要在一个陌生人面前解下衣服,让对方上药。
在医院还好,但在私人的密闭空间里,理智上知道对方只是工作人员。
但对林郗淮这样性子的人来说,还是会难受。
至于秦洲晏,他知道林郗淮不太想和他继续有牵扯。
所以才会说,他唯一的弊端就是他自己。
只要林郗淮不介意这点,那么就真的没有什么其他大问题了。
甚至肢体接触……不管脑子怎么想,但他的身体确实是诚实的不讨厌的。
说起来还挺荒谬,林郗淮现在唯一能信任几分的人居然是这个未曾见过几面的人。
秦洲晏笑着问他:“想好了吗?”
当时他和向导联系了解了事情的经过,在得知受伤的是林郗淮的时候。
思索了半晌,他还是多问了句话。
“请问你们已经联系了林先生的紧急联系人吗?”
向导回答得很快:“没有。”
秦洲晏还没来得及继续说,向导就已经补充道:“不是没有打电话,是对方没有填写紧急联系人,那里是空白的。”
被黑色的中性笔斜斜的划了一杠,像是对那一栏做出彻底的否定。
秦洲晏愣了一下。
他其实不太了解林郗淮在国内的具体情况,就算心里有些想法那也只是猜测。
但林闻先生和郗敏瑜女士这对夫妻他稍有耳闻。
他爷爷奶奶最喜欢的一座私人庄园就是林闻设计的,在室内旋转楼梯的侧墙上,挂着郗敏瑜的摄影作品。
他们去世得太早,秦洲晏没有见过。
但他曾经去那座庄园看爷爷奶奶的时候,听两位老人家提起过。
爷爷奶奶曾经和那对夫妻短暂的接触过一阵子,吃饭的时候说起这俩人,语气里尽是惋惜,感叹天妒英才。
要是自己没有猜错,他们应该是林郗淮的父母。
又想到紧急联系人那里的空白,秦洲晏蓦地心软了一瞬。
“所以选护工还是选择我?都可以,按你觉得舒服的来。”
不再带一丝调侃,也不再去开玩笑引导对方跟他走。
选护工也没关系,既然他开了那个口,秦洲晏就有把握都安排好。
之前闹着玩说的安全问题都不会存在。
只是和他走的话,可以更舒服全面些,端看对方怎么想。
林郗淮看着天花板沉默了会儿,最后抬起眼睑看向他:“那我选你……当护工,出钱聘你也不是不行。”
秦洲晏知道这是跟他走的意思,笑道:“抱歉,我不当私人医生的,也没有护工服务。”
林郗淮惫懒的收回视线:“那我也不会客气的。”
事情尘埃落定,秦洲晏带着笑意起身:“行了,不打扰了,好好休息吧,明早我来接你们出院。”
说完,他看向一旁安静如鸡的艾赛亚:“安静点,不要太闹腾。”
“……”
刚刚对方不说,但艾赛亚原本是准备等他哥走了后再去问林郗淮他们是怎么认识的。
可秦洲晏太了解他了,很明显,对方这是在警告他。
“哦。”艾赛亚瓮声瓮气地答应了下来。
林郗淮没有再管这两兄弟之间的交流,闭上眼睛假寐。
直到听到轻微的脚步声离开这里。
第二天,秦洲晏来医院的时候并不是一个人,他的身边跟着一个身形高大的本地男人。
秦洲晏向艾赛亚和林郗淮介绍道:“我朋友,乔克,过来帮忙的。”
毕竟有两位伤者,他一个人还真的有些分身乏术。
艾赛亚对谁都是一如既往的热情,开朗的打着招呼。
林郗淮只礼貌的点了一下头,乔克看到他之后明显的有些意外。
语气惊奇的“哦”了一声,音调上扬,然后侧头看向身边的秦洲晏。
秦洲晏笑着点头:“是他。”
艾赛亚一脸好奇,不知道他们在打什么哑谜。
但林郗淮知道。
一开始他就觉得乔克有些眼熟,直到看到对方的反应,他才恍惚忆起他们见过,在神佑节的那晚。
当时一个本地的蓝眼睛青年来找他共度神佑节,对方的身后就是他的朋友们,乔克就在其中。
乔克好奇的问:“你们是神佑节那天认识的吗?”
秦洲晏找他的时候,说的是他的朋友和弟弟受伤了,需要人帮忙。
在乔克的印象中,神佑节的那晚秦洲晏和青年都没有什么交流,在克莱德搭讪失败后,秦洲晏还说笑着和他们一起离开。
秦洲晏笑着点点头:“对,那晚是第一次见面。”
“然后就不止一面了?”乔克突然觉得事情有意思的起来,开口对身边的男人道,“克莱德到现在都还在怅然若失,一直在后悔那天没有留下他的联系方式。”
秦洲晏挑了一下眉:“所以呢?”
乔克给他竖了一个大拇指。
他带着笑意道:“不是挑衅的意思,我是想说他兀自后悔有什么用,问过人家愿不愿意给吗?”
说完,两人的视线落在不远处的林郗淮身上。
林郗淮正坐在床头听他们说话,他的姿态松弛懒倦,仿佛听的不是和自己有关的八卦。
见两人都看向自己,他耸了耸肩,无所谓的开口道:“谁知道呢?”
乔克大笑出声。
然后他将坐在轮椅上的艾赛亚往外推,病房里安静下来,只剩下了林郗淮和秦洲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