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看到一半,又来了。
再拒绝。
这样反复了四五次,骗子的锲而不舍令李未末不胜其烦,在他考虑是先通过好友看看对方到底想干嘛,对其臭骂一顿后再删除,还是现在就直接加入黑名单的时候,好友申请再次发送进来。
只不过这次申请信息栏里多了两个字:“墨镜”
“墨镜?”
“.........”
反应过来是谁后,李未末差点喷出一口老血。
那人真是有毛病吧,谁见过追着人赔偿堪比讨债的。
话说他是怎么知道自己微信的?
不用问,
一定是陈琪搞的。
想了一下,李未末设置朋友权限为“仅聊天”,通过了好友申请。
【未末不是末末】:40
【HP】:?
【未末不是末末】:你问号什么,墨镜原价140,我戴了挺久的,折旧价你就给个四十吧。
【微信红包,恭喜发财,大吉大利】
【400元,已存入零钱】
【未末不是末末】:你什么意思?
【HP】:补偿对你造成的惊吓。
行吧,他非要这么坚持,李未末就当一次买断了。
【未末不是末末】:那咱们就算两清了,反正你也没撞到我,我身体和精神都没出什么问题,以后不会再找你索赔。
似乎是知道李未末收了钱之后就会删好友,HP说你最好还是留着,免得后面再加,你还要来求我。
李未末被气乐了。
真有意思,这人怕不是脑子长泡儿吧,还求他,偏执狂加自恋妄想症吗?
于是李未末就把心里话发了出去,
【未末不是末末】:(无语)毛·哈利波特·青先生,咱们现在互删还能给彼此留个脸面,麻烦您找别人骚扰去,我这儿没时间陪您逗闷子。有病咱就去好好看病,别耽误了最佳治疗时机。还您二百五看病,请查收。
对方这次没有立刻回复,也没接收那250元的转账,等了几分钟,李未末猜测那人应该是被自己的话气到了,以为他终于放弃。
然后手机叮的一声。
黑豹头像旁,对话框再次更新。
【HP】:你确定吗?
【HP】:小末哥哥。
李未末缓缓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屏幕上出现的“小末哥哥”,仿佛突然不认识这四个字了一样。
李未末久久没回,那边继续叮叮叮地一条一条发送消息。
【HP】:对了,我不姓毛,也不叫毛发青。
似乎早已看穿了李未末的想法,HP慢悠悠地打出这一句。
而接下来的消息更加炸裂,直击李未末毫无防备的心灵。
【HP】:我姓韩。
【HP】:名拓。
【HP】:小末哥哥,现在你还要删我的好友吗?
这条信息显示在手机屏幕上的同一时间,李未末点了确认删除好友。
【HP】:............
黑豹头像消失。
李未末如同手指被有毒的蝎子蜇了一般,把手机远远扔到沙发的另一头,但在他眼前,那只眼冒绿光的黑豹却始终挥之不去,凶恶的样子跟陈旧记忆中浮现出,有着黝黑皮肤的男生的脸,无法抗拒,渐渐融合在了一起。
“......他回来报复我了......”李未末哆嗦着想。
这突如其来,意想不到的变故把李未末的困倦一下子赶跑了,他坐在沙发上直着身体发了会儿呆,眼睛不受脑子的控制,也可能就是受了脑子的影响,混混沌沌地闪出无数纷乱模糊的画面来,那些画面模糊发白,如同曝光过度的照片,所有人脸都看不清五官,只有一团亮白的光团。
李未末感受到眼睛被太阳光刺入的痛感,白花花的世界沉静而吵闹,他捂住耳朵,发现没什么用,又很快拿开捂住眼睛。
感觉好了一些。
李未末使劲回忆起那天立在停车场外那个男人的长相,试图和记忆深处那张幼质的圆脸找出许多明显不可能属于一个人的不同来。
黝黑的肤色变淡,成了那天太阳底下有着蜂蜜光泽的深小麦皮肤。五官简明利落,没有一点赘余的东西,倒是比圆脸有棱角许多,也可能是成年后婴儿肥消了。
还有身高体型,看人的神色,执拗的态度......
可惜不管怎么狡辩和抠细节,李未末还是无法让自己百分之百信服能叫出这个独一无二称呼的韩拓不是自己认识的那个韩拓。
一旦脑子里有了先入为主的思想,那张成年男人的面孔就好似在做人脸还原,各种拉扯变形或膨胀后,最终总会还原成小时候韩拓的模样。
李未末甚至忍不住开始想象,那张脸是用怎样的表情给自己发出“小末哥哥”四个字来的。
李未末胡思乱想一阵,看到被自己震惊之下扔到沙发另一头的手机,他爬过去拿起手机,那玩意儿现在变得蜇人又烫手,以至于李未末的手指都有点发抖,解屏密码输了三遍才过。
他想起之前好像看到韩拓朋友圈有发照片,李未末打算再寻些蛛丝马迹确认一下,顺便了解韩拓现在的生活状况,是不是真的来了上海,然后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把对方删掉了。
他的食指指腹下意识地放在添加好友的那个+上......
“——你最好还是留着,免得后面再加,你还要来求我。”
李未末强迫自己把手指移开了。
他可以为别的事打脸,但韩拓,不行。
李未末没有主动去找韩拓,他避之不及,而韩拓也没有再来找他,自那天起,李未末的微信就一直处于静默状态,除了陈琪蔡大眼儿和别的亲友偶尔发来的讯息,那只黑豹头像的好友申请没有再出现过。
知道韩拓如今和自己处在同一座城市,还阴差阳错地碰了面,李未末心里总觉得别扭,周日晚上照例同李妈妈讲电话的时候,李未末旁敲侧击地问了下那个韩拓有没有跟她联系。
“韩拓?没有啊,”李妈妈在电话那头笑:“才来上海,估计挺忙的,怎么了?你着急见他?”
“没,”李未末当即否认:“我就随便问问,最近接了个新活有点忙,可能没时间回家住了。”
李妈妈前些年将李未末外公外婆的老房子以旧换新,添钱置换了个大套房,三人一起搬去了浦西,虽然是在上海,但李未末不开车,从自己家搭地铁过去还要再换乘公交才能到,路上将近一个半小时。
最重要的是,自己的作息跟大家不一样,虽然每次李未末都强调说不用管他不用管他,但老人坚持疼起孙子来连李妈妈都拦不住。
“你是不是跟韩拓闹矛盾了?”李未末是李妈妈一手带大的,自然最了解自己儿子各种细枝末节的变化,她缓声问:“小时候关系那么好都不见你们后来再联系,有不愉快的事?”
李未末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讲了实话。
“嗯,初中的时候有点事,”随即又补充道:“不过都是很久以前了,就是碰面的话可能会有点尴尬。”李未末尽量轻描淡写地告诉李妈妈,没提自己可能已经见过韩拓的事。
“行,我知道了。”
李妈妈虽然好奇,但也不想过多追问儿子的隐私。她也是有过青春期的人,那个时期的青少年大多热烈而敏感,这一时与好友亲密无间,下一刻又因为一件小事闹脾气绝交,喜欢上一个人的悸动,又放弃一个人的痛苦,最终都成为多年后回首时无奈泯去的恩仇,即便还能激起片刻的水花终究也只是水花而已,阻碍不了涛涛向前走的人生。
“如果他来家里拜访,我就帮你接待了。你忙就别花时间来回跑,我们这边一切都好。你外公外婆昨天还说要把我一个人留下看家,两人要参加小红帽旅行团去西北旅游呢。”
李妈妈是个贴心的人,三两句岔开了话题。李未末被她这么一说,心情也松快了许多,也不再生气那个莫名其妙出现,又一声不吭消失的韩拓,把他抛诸脑后,不想为净。
到了下一个周五,孙老太夫妻二人带着小孙子一大早赶飞机,行李箱磕碰的声音在还没完全苏醒的初晨格外明显,李未末在工作,听见响动,还是走出门告了个别。
孙老太的房子托付给了老伴国内同在上海的侄子打理,听她之前说对方大概会在这周日就搬进来。
道完别,李未末回到客厅继续手里的翻译工作,手机突然响了,拿起来看到屏幕上显示一个陌生号码。
李未末本想挂掉,但他想到有可能是那个人,还是接了。
“......喂。”
电话那头响起一声略显轻浮的回应,直接就问李未末还记不记得他。
虽然有些模糊,但李未末印象中那个自称是韩拓的男人并不是这个声音,那人的音色要再低沉一些,淡漠一些,没有这么花。
“不记得。”
李未末也就直白地说。
“搞诈骗的吗?”他又加上一句。
对面笑起来,说miss陈居然没有给你我的电话,有点不厚道。
这声miss陈让李未末想起对方是谁了,上一次见面这个香港企业家的态度就让他感觉有点怪怪的,现在又突然绕过陈琪给自己打私人电话......
不怪李未末敏感和太有自知之明,他一个连公司正式全职员工都算不上的人,于公于私都不应该是罗豪忡会主动联络的对象。
但怎么说也是陈琪的重要客户,李未末态度上不能不尊敬,为了陈琪,也不能让对方挑出刺儿来,于是一板一眼地说道:
“您好,罗先生。”
大概觉得有点单调,又接着补上,“早上好。”
干巴巴,硬得掉渣。
罗豪忡那头又发出一声轻笑,只觉得李未末这样板正的有趣,跟他身边那些油滑玲珑,心眼比筛子还密的“交际花”们相比,多了许多他甚少能体会到的憨直可爱。
罗豪忡生意场,交际场上阅人无数,第一眼就看出李未末是个男女都没多少经验的仔雏,这种单纯如元璞,心思都写在脸上,又带点小脾性的漂亮洋娃娃,最适合被会欣赏,有能力的人慢慢雕琢打磨,一点点露出里面勾人的翠胆来。
“你还不肯叫我Lowen吗?可别说是因为什么发音不好的缘故。”
罗豪忡故意逗弄李未末。
李未末按下直接挂电话的冲动和不耐,尽量平心静气地对着手机说:“Lowen先生,请问您找我有什么事吗?如果是为了公司的合作,陈总和她的秘书王志都愿意接待您——”
李未末还没说完,就被罗豪忡打断,“这周六,也就是明天晚上,我准备在自己的住处办一个小型party,邀请我自香港到内地后结识的朋友,希望你来参加。”
李未末心想我算你哪门子朋友,正要找个借口拒绝,就听罗豪忡说:“我也已经知会过miss陈了,她会去,并说你也会同去,那我们明天晚上不见不散。”
说完没给李未末拒绝的机会,一个byebye挂了电话。
李未末一个大门不出,卖艺不卖身的后台员工就这么莫名其妙被老鸨子带出去见客,然后当街给卖了,还是被买家通知后自己才知道,生气的要命,直接用手机拨了另一个号码,把陈琪不带脏字地给臭骂了一顿,并表示自己肯定确定一定是不会去的。
陈琪那边先是对罗豪忡连连应下,知道李未末不会轻易妥协,原本是打算明天先斩后奏,下午直接开车到李未末楼下拉人,堵他个措手不及,结果被罗豪忡自己一个电话就暴露了意图,禁不住埋怨这位客户真不会做事。
然而,感情方面神经粗如电缆的陈琪还没有察觉罗豪忡对她这个小员工的觊觎之心,而李未末虽然感觉到了不对劲,但也没有立刻往那方面想,陈琪甚至还觉得是自家未末一匹千里马被伯乐看中了文采能力,对方识才惜才,有意给李未末事业上的机会。
两辈人,两种性别,两种性格,居然在这一点上达成了空前一致的空白。
李未末冷嘲热讽地吐槽完就挂了电话,陈琪估计他这次不好搞定,既不回嘴也不多做纠缠,果断转头去找外援李妈妈了。
作者有话说:
韩拓得意洋洋:今天的我你爱搭不理,明天的我你高攀不起。
......大概有且只有这么一次。
李未末眼睁睁看着自己余额宝被划走一个2后缀两个0的数字却无能为力,心痛到无以复加,血滴答滴答地从心口往出租车里淌。
动用了李妈妈得手的后果就是,陈琪无耻到连接人都不来接了,让李未末自己想办法过去,作为之前不分尊卑,臭骂她的代价。
罗豪忡发邀请的地点是一个叫青揽的别墅区,出发前李未末简单地以为既然是私人party,罗豪忡又是从香港过来的,应该不会有太多人,然而看到别墅前走走停停地一排豪车,李未末从内心深处觉得......好烦!
party时间是晚上七点开始,这让李未末稍微好受一点点。
青揽别墅区占地面积大,每一栋别墅都以山呀湖呀湾呀命名,罗豪忡住的那栋就叫青揽·翠湖,如其名,别墅房前挖了一处半月形的人工湖,现在这个时节,湖里栽了莲叶,整片湖面看上去绿油油的,映的人眼底都是绿色。
一般带水的环境都招蚊虫,并不见得多宜人,但这里明显有专人每日处理,物业费极高,李未末站在湖边,免了被叮一身蚊子包。
他不想一个人先进去,同陈琪说了一声,站在大门口等她。
“你怎么穿得这么随便?”
陈琪一见李未末就不满地说。她自己穿了件露肩丝质长裙,搭配设计新潮的几何形项链和耳环,踩着高跟鞋,从王志打开的后座车门处下来。
反观李未末,就随便套了件白色长袖帽衫,下身浅色牛仔裤运动鞋,戴了顶同色蓝边的渔夫帽,帽檐有点大,几乎遮住了眼睛,帽衫肚子处有个前兜,里面还鼓鼓囊囊塞了一团,是李未末以防万一带上的防紫外线面罩。
可谓随意至极。
“不是说私人party吗,又没说有着装要求。”李未末觉得自己这样挺好的,一脸无所谓的态度。
“社交礼仪,基本的dress code遵守一下行不行。万一让Lowen觉得你对他不重视,本来对你的好印象变差多可惜。”陈琪絮叨着。
李未末说:“我打车过来花了二百,没报销,一会儿回去还得再花二百,我接一次翻译的活还不定能有四百块,这还不够重视?”
陈琪便端出长辈的架势,恨铁不成钢地连连指责他目光短浅,要不是后面还有客人进来,真想好好讲李未末一顿。
李未末回头,身后那名客人是个年轻男子,高挑细瘦,衬衣扣错位系着,松松塞在裤腰处,左手搂着女伴,一个同样身高腿长的女人,浓妆艳抹,裙子开叉到大腿根,胸前波澜壮阔,走动时一颠一颠的,从那点快要遮不住的小布料里面呼之欲出。
大胸美女经过李未末时瞥了他一眼,年轻男子瞧见也瞥了一眼,然后吹出一声轻佻的口哨,不怀好意地上下打量了下李未末,被身旁的女伴嗔怪着推了一把。男的马上捏住女的的下巴,手臂蹭在她事业线上说别吃醋,我现在就爱你一个。虽然连李未末这个感情空白的雏儿都听得出里面没多少真心,但女的还是娇俏地甜笑起来。
心不在多,有钱则真。
李未末对陈琪说:“这样算重视吗?”
陈琪看了看自己的胸口,再想想刚刚那个女人的,咬了咬牙,“少管别人,管好你自己!”
罗豪忡虽然亲自打电话把李未末给叫来了,但他忙得很,前半场根本没时间招呼他,连陈琪都是等了好久才瞅着空隙凑上去说了两句话。
这个别墅里比李未末重要,比李未末有影响力的人多了去了,如果串成一条食物链的话,李未末在最低层,扒在地上都看不见的那种。
处在最底层的李未末,很舒心。
他选了一个视野很好,又比较隐蔽的位置,坐在沙发上吃东西。
现在差不多是他的饭点,李未末正好饿了,虽然party比较无聊,但吃的东西还不错,都是一小份一小份的,拿起来很方便,李未末最喜欢的有菲力芝士牛排卷,香草奶心布甸,晶脆虾仁和法式荷兰汁裹蔬菜丸,用小签子戳着,一口一个,进行地不疾不徐。
李未末在心里估算着这些东西的市价,能不能把四百块吃回本。
别人都是来social,来遇贵人的,只有李未末,是来吃自助的。
这些人中,有些始终西装革履,端正得体,有些则看夜色渐浓,趁着酒劲愈加放浪形骸起来。
那些携伴侣同来的客人,其中不乏有些十七八线的小明星或小网红,他们是打扮得最用心,在别墅里最积极,跑得最欢的那群。
就在李未末端着第二盘牛肉卷和丸子回到自己驻扎的沙发时,一个人抢先一步坐在了那个位置,李未末顿住脚,看着他,觉得有点眼熟,好像在最近某个大陆和香港合拍的现代悬疑破案剧里看到过这张脸,客串女主回忆里,劈腿偷吃的渣前男友。
别看李未末在外面,尤其在陈琪带他出去见人时,总一副不胜其烦,好像对什么事或人都不太感兴趣的模样,私底下其实是个隐藏地刷剧狂人,古今中外,剧情设定稍微有点兴趣的剧他都刷,只不过因为工作原因,欧美剧刷得更多一些。
偶尔兴趣来了,会挑几个自己感触深刻的影视片段配音发到网上,因为平稳清亮的声线,和与原声发音极高的适配度,李未末也积累了不少固定关注作品的粉丝。
同时,学文科的嘛,多年死记硬背锻炼下来,李未末对图形和文字的记忆力都很不错。
不然也不可能认出一个,估计连百科词条都还没有的小明星来。
那小明星也注意到了站在沙发前的李未末,看他手里端着的牛肉卷和鸡肉丸子,又看他身上明显某宝包邮,都有点起毛的帽衫和渔夫帽,嘴里发出一声嗤笑,受不了地说:“你在室内怎么还戴着帽子?”
——当然是为了避免跟陌生人交流,只想安安静静地吃东西回本呀。
但李未末只是扫过一眼,没理他,走到旁边的小沙发坐下,吃自己的东西。
小明星却开始好奇李未末这样的是谁带来的,看五官倒是长得还不错,若说是来钓凯子的,穿得未免也太不走心了。
于是小明星对李未末开口了。
他故意讲粤语,李未末不会粤语,但知道对方是在同自己讲话,也多少能猜出个大概,但他假装自己没听见,掏出手机一边消消乐,一边用小签子调戏盘子里的牛肉卷。
小明星见李未末没反应,以为他完全听不懂,便稍微放大了些音量,吐槽他连香港话都听不懂,真老土。
这几年,港台剧式微,许多港台,也包括有些日韩的不入流的明星纷纷来内地捞钱,但为了市场来捞钱吧,看不上内地又总爱揣着,心态上总认为自己是屈尊纡贵,放下身段被迫来的,一面享受着内地粉丝的追捧和礼物,一面背后又大吐苦水,好像多委屈自己了一样,间或还要讨论一下粉丝素质,人权自由云云,又当又立两面开花。
这个小明星便是如此,在香港本地没什么机会,便打算跑来内地发展事业,但心里总归带点歧视,又舍不得这边来钱快,他以为李未末是靠相貌来找人爬梯的,立马找到了高人一等的感觉,弥补了内心的不甘,张口闭口都是香港话。
但一个人的独角戏毕竟无趣,小明星又用英文讲了句,得意洋洋地介绍自己是演员,问李未末是干什么的,同时伸出手挡在李未末和餐盘之间,在他眼前晃了晃。
这是相当不礼貌的行为。
李未末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小明星跟他say Hi。
李未末还是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小明星纳闷地用英文又说:“难道你连英文都不会讲吗?我以为至少上海不会这么落后呢。”
李未末开口了,说:“侬了嗨组撒?”
“什么?”小明星一愣。
李未末略带无奈地摇摇头,又用普通话重复了一遍:“你在做什么?”
趁小明星没反应过来,还在愣神时,假装自己才注意到,故意夸张地用普通话自言自语道:“哦,原来这人不会讲普通话,也听不懂上海话啊?嗨,我以为要来这边工作,会讲普通话是基本要求,现在演艺圈水平都这么低了?不会官方语言,以为讲一口方言就能来演戏,全靠后期配音?难怪嘴型也对不上,台词都背不下来吧。”
小明星顿时涨红了脸,他当然会讲,也听得懂普通话,虽然是一口港普,但在李未末说完前面那些话以后,他觉得自己这个时候再用普通话回怼,气势必然弱了许多。
李未末这时又送上致命的一击,“come on,想恰烂钱也稍微专业一点好吧。英文这么好,怎么不去好莱坞捞钱呢?是好莱坞觉得你还不够洋气,不够先进吗?”
“——你!”小明星又气又尴尬,这时已经有附近的人听到声音朝沙发这边看过来,以他比李未末强不了多少,小糊逼的地位,还不敢在这种场合发作,吃了闷亏,又憋着英文粤语普通话都讲不出来,最后怒气冲冲地起身,狠狠瞪了李未末一眼,皮鞋擦地咣叽咣叽地走了。
李未末也起身,在小明星坐过的地方拍了拍,然后满意地回到了自己原来的位置,端起水杯淡然地喝了口水。
虽然气走了在自己面前搞歧视那一套的小明星,李未末心里那股厌烦劲儿还是没有立刻过去。他觉得有些热,便抬手将一直遮住他大半张脸的渔夫帽摘了下来。
之前人多,都忙着互相招呼social,谁也没注意到打扮得平平无奇的李未末,这会儿许多人闲下来,有空四处张望,很快就注意到坐在沙发角落,露出脸来的李未末。
李未末那个位置的视野呈放射状,就像一个三角形的顶端,能将别墅大厅里的景象尽收眼底。同样,当多条视线从三角形的四面八方汇聚到这个顶点时,李未末虽然低着头,也立刻感觉到投放在自己身上的视线。
李未末抬起脸,跟几个人的视线对上,他蹙起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别墅照明灯下,李未末白皙的皮肤呈现出一种微微透明发亮的质感,被白色的棉布料裹住,茶色的头发在灯光照耀下映出水波样的光泽纹路,琥珀色的眼珠疑惑又警惕地在几人之间左右移动,颊边鼓起两个圆圆的鼓包还不忘咀嚼着嘴里的食物。
在这些人的注视下,李未末保持俯身抬头的姿势未变,只一根手指动了动,勾起旁边的帽子,重新戴到了头上,将自己和那些奇怪的目光隔离开。
——渔夫帽撑开大大的帽檐,那样子就仿佛一颗白杆杆,白伞伞,可爱无毒的,人形小蘑菇。
几个人不约而同的想。
有跟罗豪忡相熟的朋友碰了碰旁边的人,问他这个男生是谁带来的,怎么以前没见过。
被问的那人也是从香港来的,不管是香港还是上海,只要罗豪忡逛夜店,必然有他作陪,那人也挠了挠额头,说不认识,没见过。但讲真的,比他们之前接触过的长得都好看。
问的人于是推理道看他穿得这么随便,不会是罗总的亲戚什么的吧。
于是他们都把兴趣放在了讨论李未末到底是罗豪忡的亲戚,还是罗豪忡的baby上,就是没想过,有没有可能,这个男生跟他们罗总其实一点关系都没有。
九点半准时,罗豪忡走到别墅大厅后方的落地窗处,敲了敲酒杯,示意大家安静一下。
无非说些大嘎猴自己初来乍到,很喜欢上海,感谢,期待的话,期间还特意提了一下陈琪和她的公司,让陈琪受宠若惊。
最后提到自己现在是单身状态,开玩笑说孤单寂寞冷,深觉上海是块福地,希望能在这里找到真爱。
说这些的时候,罗豪忡的目光往李未末的方向瞟去一眼。
可惜那个时候李未末的橄榄球僵尸即将突破防线,啃掉了他两排豌豆射手和卷心菜投手,形势危在旦夕,无瑕接收罗总的暗示。
众人此时都喝得有点多了,跟着瞎起哄,纷纷表示自己身边多的是美女帅哥介绍,之前那个带着女伴,冲李未末吹口哨的男人还直接把大胸美女往前推了两步,罗豪忡在众人的哄笑声中摇了摇头,说多谢,但不是自己的菜。
讲完闹完将近十一点,大多数人明早还有事,便陆续告辞离开,李未末吃了一肚子撑的,总算熬过了这个晚上,起身一边找陈琪知会一声,一边在手机上约滴滴。
罗豪忡拦住了他,说抱歉今天太忙,没能好好招待。
李未末说没有,食物很好吃,他吃了挺多的。
罗豪忡笑了,被酒精冲刷过的夜晚总会让人轻易涌起某方面的冲动,白日的理智暂且搁置,罗豪忡在这方面又一向自信多于忍耐,他贴近了李未末,声音暧昧地问他能不能再留一会儿,自己想跟他聊聊。
这么明显的暗示李未末再看不出来就白活了这二十多年,若是别人,即便不情愿,看在罗豪忡的身家背景上也会虚与委蛇片刻。但李未末脾气差,也没指着从对方身上获取什么利益,尤其一向厌烦这种自以为是,没有边界感的人,他想起之前那些客人的对话,冷然道:
“罗先生,您是把我当夜总会的少爷了吗?”
李未末白至透明的脸在彻底沉下时完全失去了他平日里给人纯粹到有些幼态的错觉,整个人如突然冻住的冰雕,琥珀色的瞳仁散露出一股冷凝的水汽,不耐和愤怒的气息含在其中,从每一寸毛孔丝丝缕缕地进入周身的空气,浑身上下写满拒绝。
罗豪忡忽然意识到,眼前这个人可能不是他想象中的那样,只有一点小脾性而已。
氛围变得尴尬,罗豪忡有些恼羞成怒。
他忽略了暧昧这件事,要双方都有那个意思才成,而李未末完全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