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琪不愧是社牛,原来包厢是这么来的。
李未末调整好面罩,抬眼一看。
——这不就是吃饭前差点被撞的那辆车上,踩碎自己墨镜的,那两个男的吗?
“没关系,本来就是餐厅的问题,我们只是随便吃顿便饭,让给您无可厚非。”之前说加微信有事找他,被李未末拒绝的男人友善地对陈琪说道。
李未末不悦地转了下眼睛,还好面罩把他的大部分表情都挡住了。
但他转开眼睛的小动作还是被男人看到了,对方哦了一声,惊讶地说原来是你啊。
陈琪疑惑地问你们认识?
男人就把刚才在停车场门口差点撞上李未末的事简单讲了。陈琪听了后在李未末脑袋上乱摸,把他的头发抓得乱糟糟,嘴里责备他怎么不早说,有没有受伤之类的。
李未末推开陈琪的手,把自己的头发解救出来,说这不是差点撞上,还没撞上么。
只是牺牲了一个墨镜。
中年男人性格大大咧咧,顺嘴问了句陈琪做哪方面生意。
李未末低下头把自己被陈琪揉得卷上打卷的炸毛头发好不容易理开顺平,抬起头看到陈琪手里正端着个名片连连说好,有机会合作,有机会合作。
李未末朝名片瞥了一眼。
【毛发青】
【城投新能源技术部】
李未末没忍住,隔着面罩扑哧一声,在那个男的看过来时赶紧咳嗽几声掩饰,心里却直乐。
看着挺英俊笔挺一人,怎么叫这么个名儿,要是还有兄弟姐妹的话,是不是得按照赤橙黄绿青蓝紫的彩虹色都来一遍。
不幸中的万幸,还好是毛发青,而不是毛发绿。如果自己叫这名,上大学前一定得去改了。
也不知道平时身边人都是怎么对他这张脸,叫出这个完全不适配的名字,同时忍住不笑的。
作者有话说:
攻:我不叫这名......
李未末脸上表情一本正经,心中颠来倒去腹诽别人的名字,正抿着嘴憋笑,突然听到那人对他说:“既然现在也算认识了,之前弄坏你的东西更得赔偿,这次可以加个微信了吗?”
李未末的笑凝在脸上。
哪有对方不需要,自己求着赔钱的。
况且又不是他踩碎的,这么上赶着......
可疑,太可疑了。
“我说过,没多少钱,不用了。”
李未末淡声道,说完不给对方再次反驳的机会,转头对陈琪说:
“陈总那我就先走了。”
在外人面前,李未末从来都叫陈琪陈总,而不是陈姐,表现出明确的上下级关系,其实在陈琪这儿,根本不是一个听话恭顺的下属。
哪有下属被老板叫去帮帮忙,还要画正字计数儿的。
李未末住6楼,两梯四户,他的房子在右侧拐角最里面,出了电梯要经过旁边的一户再到自家门口。
等电梯的时候,手机响了,收到一封新邮件,点开是翻译公司又发了稿件过来,这次是整十三集,每集50分钟左右的纪录片,虽然英翻中价格不高,但十三集的字幕内容算下来也是一笔可观的收入。对方在邮件里问他能不能接,预付100美元定金,李未末大致浏览了一下,当即回复没问题,可以接。心情顿时开心了不少,午饭时那些小插曲也不放在心上了。
电梯门开,一男一女两个老人从里面走出来,老太太手里端着个汤锅,老头手里拉了两个行李箱。
李未末一看,正是自家旁边603室的住户。
老太太也同时看见了李未末,端着锅就开始热情寒暄:“这不是小末嘛,你才从外面回来?今天真热,新闻说这是十年来气温最高的一天,外面太阳晒得大,我都没去遛欢欢,怎么,这种天气你还能出门?”
“老板约了客户,没办法。”李未末摘下帽子擦了把额头上的汗,然后抬了抬手上的帽子和阳伞,“这不全副武装才出的门。”
然后瞟了眼老太太手里的汤锅,“孙阿姨家今天煮火锅吃啊。”
老太太笑说:“孙子闹着想吃,做起来倒是方便,就是收拾麻烦,这吃剩的汤底不能倒池子里,油会把下水堵住的。”
李未末点点头,看孙老太的老伴拉着行李箱,又问:“李伯伯这是要出远门?”
“才不是,都是他攒了这几十年的废旧书报,舍不得扔舍不得扔,现在不还得卖了破烂,难不成带到澳大利亚去?”
“你们要走了?”
“哦对,这几天忙着办手续收拾行李我和你李伯伯都忙晕了头,忘了告诉你,孙子该上学了,他爸妈准备接我们一起过去。”
孙老太的女儿女婿在澳洲留学工作,后来就索性移民了,大儿子暂时寄放在外公外婆家,最近听说女儿又怀孕了。
“嗯,挺好的,那边空气好人少,你们去那里养老也不错。”李未末说,“那这边的房子打算卖出去,还是就空着?”
“托你李伯伯的侄子看看能不能找到合适的租户,有的话就租出去,没有就只能先空着了。”
两人又讨论了几句搬家的事,主要是李未末陪听,孙老太才抱着汤锅去垃圾分类台倒她的火锅汤底去了。
李未末进了电梯,按下6层。
他搬来这个小区不到三年,除了每月苟贷款以外,住得还算顺心,跟邻居关系也不错,不过刚住进来头几个月的时候,是发生过一件不太愉快的小插曲。
还是跟这个邻居有关,孙老太的老伴是个大学老师,她自己则是这个街道的居委会人员,虽然皆已退休,但干了一辈子的工作总会留下些职业病,比如李老师就是热衷攒书攒报纸,而孙老太就喜欢维护邻里和谐,小区治安为己任。
就跟那啥的某阳区群众大妈一样,打击犯罪,举报恶行一举一个准儿。
李未末昼伏夜出,不管天冷天热,白天出门就把自己包得比中东女人还严实,又不太讲话,当然很快就引起了热心群众孙老太的警觉,怀疑他从事不法行为,分别报给了物业和街道居委会,让他们密切关注。
小区里其他路遇过李未末的人虽然没有孙老太那么敏感,思考得那么深刻,但也觉得这人怪得很,遛狗带小孩碰见都会不约而同绕远一点走。
刚开始李未末并没有太在意,直到物业和居委三天两头有事没事就派人来敲门问话,还都是在李未末睡觉的时候,话里话外都在提醒他不要做非法乱纪的事,我们十几双眼睛和监控可都见天盯着呢。
成为众矢之的,被人当成潜在犯罪分子盯着以后还怎么正常生活。李未末不厌其烦,把医检报告往几人面前一拍,也回话警告说再这样他就要报警告骚扰了,不然就找媒体来。
众人都有些讪讪,合着成他们集体欺负生活有障碍人士了,不免对孙老太起了微辞,嫌她不了解清楚就信誓旦旦乱举报,又嫌李未末为什么不早点反应,把自己的情况跟大家讲明白。
这种试图各打五十大板来和稀泥的行为李未末上学时在老师那儿见得多了,他反问难道我要为了你们所谓的放心,就把自己的疾病和隐私一个个告知所有人吗?在没有确凿证据下,就把一个住户私自列入黑名单和监视范围,有这个闲工夫和积极性怎么不去管管出门不栓狗链和偷快递的人。
李未末一生气吵起架来,嘴皮子就比平时溜,逻辑清晰语言组织缜密,把那帮人说得哑口无言,最终灰溜溜地撤了。
此后,孙老太夫妇出门进门看见李未末总有点不好意思,买了特产做了红烧肉什么的总要送去给他尝尝,李未末一开始不想接受,认为事情过去了就过去了,没必要这样。但见两个人老人家总是于心不安的样子,让李未末想起自己爷爷奶奶,收下一次之后,两家便算冰释前嫌,渐渐亲近起来。
“租出去的话希望是个不爱管闲事的租户,最好谁也碍不着谁。”
李未末站在缓缓上升的电梯里,想到孙老太说可能会给房子找个租户,又想起上周隔壁楼因为空调外机箱声音太吵,一言不合而大打出手撕破脸的两户人家,自言自语道。
到家冲了个澡,美滋滋地趴在床上,一觉睡到被电话铃声吵醒,睁开眼看墙上的挂钟,已经八点半了。
每周三和每周日晚上的八点,李妈妈都会准时给李未末打电话,这也是他平时睡醒起床的时间。今天刚好是周三,第一次打李未末没接,李妈妈等了半小时,又打了过来。
“......喂,妈......”
李未末从床头摸过手机,连眼睛都没睁。
李妈妈听他声音含糊,问他怎么还睡着。
李未末打着哈欠就把白天的事简略讲了,顺便埋怨了一嘴陈琪,李妈妈在电话那头笑了,说阿琪就是这个样子,上大学的时候跑社团组织活动比她这个带领学姐还积极。
李未末是遗腹子,他父亲在出任务的时候不幸因公殉职,除了照片和妈妈爷爷奶奶的讲述,李未末没见过这个血缘上的父亲。
大概是因为一开始生命里就从来没有拥有过的缘故,李未末想得明白,并不觉得自己多凄惨,他还有最爱他的妈妈,还有外公外婆和爷爷奶奶,比世界上很多小孩子都更感受到亲人的疼爱。
更何况,相比较自己,深爱父亲的母亲,和养育陪伴父亲最久的爷爷奶奶才应该是最伤心的人。
因为种种原因,李未末的父亲并没有被评上烈士,不过在李未末心里,他就是英雄,不容置疑。
看照片,他的自来卷应该是遗传爸爸来的。
母子俩聊了会儿,李妈妈突然说:“对了,你还记得韩拓吗?”
李未末正在扣眼屎的手指僵了一瞬,脑海里浮现出一张属于小学男生的圆脸来。
那张脸正哭哭啼啼的,为了像个男子汉不让眼泪轻易流出来而在眼眶里打转儿,两边脸颊憋得通红,跟在屁股后面追着自己不停地道歉,嘴巴里嘟嘟囔囔地说:“小末哥哥......,对不起小末哥哥,我不是有意的,真的对不起,你别不理我......小末哥哥,小末哥哥——”
“停!”
李未末被自己脑海里,这个叫韩拓的小男孩吵得头疼,忍不住出声喊停。
“嗯,怎么啦?”李妈妈听见,在那头问。
“......没啥,”李未末强行把这张脸和这个名字在自己脑海里通通屏蔽掉,假装敷衍道:“谁呀,不记得了。”
“怎么不记得了,你这脑子,就是以前住咱家楼下那个,老来咱家吃饭,就喜欢黏着你玩,体育特别好,还总送你一些自己做的小玩意儿小发明啥的,诶我记得你不是把它们都收......”
“......别说了妈,都多久以前的事了,”李未末打断他妈,没再让她继续没完没了的追溯下去,“您就说什么事吧。”
“哦,我要说啥来着。就是韩拓他爸妈联系我了,说韩拓今年好像回来上海工作,跟我问声好,说儿子吃了咱家那么久白饭,让韩拓有时间来家里替他们道谢。”
“你说这么多年没联系突然给我打电话,一开始我还真没反应过来。”
李妈妈有些纳闷地说。
“妈你听过一句话吗,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李未末搓了把脸,从床上坐起来,伸了个懒腰,走到床边拉开窗帘,窗外夜空清明,星星点点各家灯火亮起,是李未末新一天的开始。
“是你想太多,咱家有什么人家可图的,我看就是回来以前待过的地方,想顺便看看朋友熟人什么的。”
“反正你不提,我都想不起来有这个人。”
“我明明记得你们小时候感情好得天天黏在一起,分都分不开,哈哈,连睡午觉的时候都要抓着对方的......”
“妈,我今天deadline,要交稿,先不跟你说了啊。”
听到他妈又开始兴致满满的回忆自己跟那个韩拓小时候的糗事,李未末赶忙对着电话说。
“哦哦,那你快忙你的去吧。记得按时去医院啊,不要犯懒。”
李妈妈也知道自己啰嗦了,又叮嘱了李未末两句,挂了电话。
李未末去卫生间冲了个凉,换上短袖和大短裤,提拉着人字拖,拿着手机和钥匙下了楼。
夜晚是他自在活动的时间,别人都是一天之计在于晨,李未末正好相反。
他出了小区,走到马路对面,那里有一条颇具规模的小吃街,还有超市,便利店和菜场,是附近居民平时主要消费场所。
夏日炎炎的夜晚远比白天热闹许多,四处可见喝啤酒撸串,抱着西瓜啃,和散步遛弯的人,因为离市中心远,管理不那么严格,有些在市区内不能摆出来的流动摊点,在这里都能看到,烟火气伴着食物的香气萦绕在李未末身边,他猛吸一口,摸摸肚子,感觉食欲又回来了。
同白天如行尸走肉般的萎靡不振相比,李未末这会儿精气神充足,他三两步走到自己常来的那家烧烤店,服务员看到李未末进来,挥了挥手,扭头对后厨说:“二十串筋十串羊,还有一碗大排浇头面——”
“今天不要大排浇头了,天热吃清淡点,就来个罗汉素面吧。”李未末对服务员说。
“没问题,侬坐。”
“我坐外面。”
李未末在外面寻了个靠近店门的位子,天热连吹过的风都带着热气,餐厅老板不吝啬,店里空调开得足,坐久了会有点冷,坐在门边冷热相融比较舒适。
李未末百无聊赖地刷着手机,偶尔抬头看一眼路过的人,他穿得随便,身上的短袖T恤洗得都有点变形发白,松松垮垮的套在身上,头发也就出门前随便拨拉了两下,挂着人字拖的大脚趾微微翘起。
就这副可以称得上不修边幅的样子,也有年轻女生路过时忍不住多瞄两眼。
其中有个拎着环保袋的女孩子看了最久,在李未末抬起头时,有些害羞而局促地冲他笑了笑。
李未末认出这个姑娘,也是这边小区的住户,还跟自己同一栋楼。李未末经常看到她这个点去旁边超市买水果或者零食,应该是下班回家路过顺便带吃的回去,而李未末平日也是这个时间出来觅食,两人虽然从没讲过话,但看脸还算熟。
只不过李未末偶尔白天全副武装出门时碰见这个姑娘,对方都会有些紧张的稍微挪远一点,还有几次在电梯里遇上,女孩儿宁可等另一部,也不愿意和李未末同乘,好像他帽子下面,黑色面罩墨镜后的脸会突然狞笑起来,然后从兜里掏出一把刀。
这会儿见女生与他对视,主动冲自己笑,李未末心里只觉得无语又好笑。
那个姑娘明显是鼓起勇气,想上来同李未末打招呼的,但李未末只是淡淡地扫了她一眼,面无表情低头继续刷手机。
一副既不感兴趣也不认识的表情。
女孩儿有点尴尬,咬了咬嘴唇,扭头走了。
烤串和素面上来了,李未末拿起一串烤羊肉,一边吃一边趁这个时间清理手机内存。
老年人存旧书报,年轻人存照片视频和通话记录,过几代都是一样的。
李未末因为工作原因,手机里存的资料和稿件很多,当初换手机的时候没远见,内存买小了,买了个128G的,隔一段时间就提醒内存将满,需要清理。
李未末删了一个文件夹里已经交付通过的稿子,清空了几个微信群的通话记录,也没腾出多少空间。
他点开相册,想看看有什么没用的图片和视频可以处理。
他快速划拉着,
公司活动照,删掉。
美食照,删掉。
家人照片,要留。
好哥们蔡大眼儿的搞怪自拍照,删掉。
......还是留着吧。
“居然用我的手机拍了这么多丑照,呕——”
李未末起了点恶作剧的心,挑出一张从下往上视角,故意弄出来肥下巴和大鼻孔小眼睛的最丑的照片,又在旁边潦草花了个披发人脸,涂个红嘴唇挨在自拍人像上,然后点转发微信好友。
【未末不是末末】:(疑惑)看这谁?
很快,那边回复。
【我欲成仙】:?(惊讶)这不是我万佛照顶,快乐齐天的遗世肖像吗?好好保存,日后可值大钱。
【未末不是末末】:(坏笑)是值钱,以后你要追求哪个对象了,或者出名了,两千一张来赎。
【我欲成仙】:(正经)借你吉言。
【我欲成仙】:(凝重)就怕你等不到那一天。
【我欲成仙】:(吐舌)略略略,开玩笑,别生气。
李未末隔着屏幕啐了一口,关了聊天界面,继续划拉。
相册按时间排序,快到底的时候,李未末看到几张照片,大拇指停住,嚼面的嘴也慢了下来。
鬼使神差的,他把照片点大,一整个图像瞬时映入瞳膜。
照片上是两个面对面阖眼睡觉的小男孩,盖着同一张蓝底黄条纹的毛毯,左边那个半张脸缩进被子里,只露出长而卷曲的睫毛和鼓鼓的眼皮,茶色的头发在枕头上乱飞,一只手压在上面,一看就是睡姿不怎么安分的类型。
右边那个睡觉也昂着脖子,下巴翘起,好一副倔犟的睡颜。男孩皮肤黝黑,和旁边缩进被子里的形成鲜明对比,他的一只手拽着旁边那个搁在枕头上的手腕,像攥着一个毛公仔,生怕睡着后对方在梦里跑了似的。
“......还真让我妈说对了。”
李未末划到下一张,还是那两个小男孩,只是长大了些许,小学五六年级的模样。这次是在户外拍的,一个站在阴影处,帽子面罩包得严严实实,眼睛下垂没有直视镜头,表情不明。另一个则穿着运动背心,露出肌肉紧实的手臂,在明亮到发白的阳光下,端着奖状笑得呲牙咧嘴。
最后一张照片上只有一个人,一个初中男生,手搭在大腿边夹着个篮球,身上穿着10号球衣,立在球场边缘,远处背景清晰可见飞身欢呼的学生人群。
大概是拍摄这张照片的时候被拍人还没调整好表情,男生显得有些失望和迷茫,甚至还透出相当明显的难过,脸微微向右侧抬起,好像在着急张望找寻什么,一点没有刚刚取胜,拿到大满贯的喜悦和豪气。
照片是手机翻拍的纸质相片,像素本就不高,右下角分别显示红色的拍摄时间,从1995年到2004年,昭示着时间之久远。
李未末记不起来是什么时候他妈拍了这三张照片发给自己的,应该是开始有智能手机以后吧,居然被自己下载下来,一直备份储存。
他选中这三张照片,看着[是否删除此文件],没多犹豫,点了右边的红色删除。
都没联系的人还留着干什么,早就没了干系,那么小的时候的事,即便以后再见面估计谁也都不记得谁。
李未末吃完饭,回家取了充满电的笔记本电脑,来到楼下的小区花园步道,那里有一片居民活动空地,摆了许多公益健身设施,外围是一圈半圆形的葡萄藤长廊,吊了四个秋千椅。
这会儿将近晚上十点,花园里几乎没有人,路灯瓦数不低,照得长廊还算明亮,李未末挑了个最边上的秋千椅坐下,打开电脑准备开始今天的翻译工作。
刚看了两个单词,就听到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然后是两个男人的交谈声,在他们走入李未末的视野范围之前,拐弯进了他那栋楼。
虽然没看清脸,但其中一个人的衣着姿势明显一看就是房产中介。
“这么晚了还带人来看房,也够累的。”
这片小区建得晚,房龄低,楼样新,李未末买的又是二期,很多房间都还空的,或者买下来搞投资人不住。除了有老人孩子的夫妻家庭以外,还有小部分是像李未末这样的独身购房者,或者宁可距离远,也愿意住环境好些,有一定经济实力的沪漂租客。
因而时不时能看到房产中介带人来小区看房,倒也不稀奇。
思路被那两人打断,李未末带上全包耳机,听着里面令人心静的,细小的涓涓水流声,重新投入到稿件内容中,这一次他没再分心,一直做到凌晨三点。
自然,他也没功夫看到微信里发来的好友申请。
李未末在早上六点准时停止工作,又回复了几个不算很紧要的邮件,大多是反馈回来的一些词句和排版修正,他确认稿件已保存备份好,合上笔记本电脑,推到一边,拉长手脚在地毯上打了几个滚。
把滚轴泡沫筒垫在脖子底下,李未末以一种诡异的姿势上下搓动,这是他放松肩颈肌肉的方式。
虽然是自由职业者,但李未末依旧秉持八小时工作制,晚十早六,没有“中”饭时间,没有通勤时间,这八个小时比他以前坐办公室效率高多了。
有时提前完成了手里的活,李未末也会自学一些别的技能,比如三外四外,排版编辑,图形设计什么的,务必把每天的八小时安排充实。
毕竟不是天天都有固定的翻译工作,李未末不敢让自己闲下来,他纵容自己待在家里,却绝不接受自己当一个混吃等死的啃老族。
虽然没有父亲,但李未末的家境尚算殷实,爷爷奶奶,外公外婆都是知识分子,母亲的工作也不错,经济上抚养一个孩子完全没问题。况且两家老人就这么一个宝贝孙子,自然疼爱的紧,即便李未末真的要啃老,家里也不会多说什么。
“要不还是去找个班儿上上?呆在格子间,不用跑外勤不用出差的那种应该还是有的吧......”
工作这种事就好像女孩子们的大姨妈,有你烦,没有你更烦。
李未末躺在地板上,虽然厚厚的窗帘隔绝了他与窗外初升的太阳,但他能感受到外面现在是白天了,人群开始活动忙碌的声音依稀传来,同时还伴着夏日特有的蝉鸣鸟叫,在这些逐渐变得热闹的勃勃生机中,李未末的身体里涌起一股疲惫。
“但白天就是没精神啊......”
李未末的好哥们儿蔡大眼儿曾经给他看一篇国外的新闻报道,说是有研究表明夜班对男性身体的新陈代谢影响更大,很容易年纪轻轻就脱发挺肚高血压。
蔡大眼儿说这话的时候还不加掩饰地瞄了眼李未末的裤裆,问他哪方面功能还行不行,怎么从没见他用过。
李未末就翻着白眼说用没用还得向你汇报不成?
蔡大眼儿就瞪着一双大眼睛说那当然了,你的第一次必须让我知道,很有纪念意义的。
李未末就骂他变态。
李未末的手指懒洋洋地在身边摸索一阵,摸到手机,点开看到微信一条好友申请。
头像是一只绿眼睛的黑豹,微信名是两个字母HP,添加申请信息一栏空白,什么也没写。
“HP?哈利波特?”
这种没头没尾什么说明都没有的陌生申请怎么看怎么像临时手机办的诈骗假号,李未末当然不会通过,他手指一划,拒绝了这条好友申请。
李未末从地毯上爬起来,走进厨房给自己弄饭吃。
电饭煲里有昨天晚上定时煮好保温中的米饭,盛出来就行。冰箱冷冻室里有上周去外婆那儿带回来的肉圆和炸带鱼,都用保鲜袋一份份分装好了,李未末拿出一袋倒进盘子里放进蒸锅开火,自己又炒了个青菜,一顿早晚饭就算解决了。
李未末一边吃饭一边支起平板看他最近在追的美剧怪奇物语,里面的经典怪物demodog张开它菊花一般的头部口器袭击女二时,李未末也张开嘴送了一个汁水饱满的肉圆进去。
正看得激烈,砰砰砰的敲门声响起,李未末只好暂停播放,放下筷子走到门边。
猫眼那头站着邻居孙老太,老人家瞌睡少起床早,七点就准备出门晨练,知道李未末的生活作息,来敲他的门。
李未末打开门,孙老太满脸笑容,精神饱满,每一条皱纹都在欢笑,看得出心情相当不错,她先是迫不及待地告诉李未末说他们已经拿到签证,下周五就要飞了,又说已经找到新的房客,昨晚刚定下来,人很爽快,看了房之后立马就把定金付了。
李未末想起昨晚花园里看到的那两个人,果然是中介带人看房,原来看的就是孙老太家。
“是个男的吗?”
“是呀,你也看到了?”
“没,就看到有中介进咱们楼。看了个背影,不知道刚好是您家。”
孙老太点头,“很不错的年轻人,”又看了看李未末,“感觉跟小末你年纪差不多大,说不定你们还能成为朋友。”
李未末心想,就现代社会的邻里关系,不闹崩掐架使绊子就不错了,做朋友,算了吧。
孙老太对这个房客似乎十分满意,说对方不仅决定做的快,租约也长,一口气先签了三年,还说如果没别的变动,会继续租下去。
“是个体面人,长得也帅气,工作也好,能赚钱,不会拖欠房租。”
老太太大概是真的很放心把房子交到那名房客手上,乐不可支地夸赞对方。
听的李未末开始放空走神。
“他还问了住隔壁的人,我只同他讲是个正经小伙子,”孙老太的手遮住半边嘴巴,侧头探上前,仿佛在讲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我没提你的事,其余什么都没说。”
很有些积极为以前的误会在弥补的意思。
都这么长时间了,李未末无意去迎合老太太总要提起这件事的习惯,表示自己知道了,倚着门框连打了两个哈欠,孙老太总算说完了要说的话,跟老伴下楼锻炼遛狗去了。
回到餐桌,饭菜已经凉了,李未末也没了胃口,他把剩菜剩饭捣鼓到一个碗里,封上保鲜膜放回冰箱准备等睡起来当早饭算了。
李未末把脏衣篓里积攒的衣服扔进洗衣机里,等待的时间他抱着平板和手机窝进沙发,准备继续刷他的美剧。
手机一响,微信通信录旁又出现一个小红点,李未末点开通讯录,发现还是那个被他删掉的“HP”发来的好友申请。
“什么情况......”
李未末动动小指,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