伞下有颗大太阳—— byAZURE7
AZURE7  发于:2024年06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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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害怕,末末......”韩拓喃喃地说。
如果不是怀疑自己幻听,李未末会说他好像在韩拓的语句里听到了恳求的意味。
“......别不信我。”韩拓又说。
“我爱你。”
“我真的很爱很爱你......”
李未末呆住,随即脸色由青转红。
韩拓还在继续,眼珠仿似被蒙上了一层水,“今天我把一切都放下了,我不在乎过去怎么样,你做的事说的话,通通都没有你这个人重要,根本没有什么报复,什么补偿,末末,我对你的感情一直是纯粹的......”
头晕脑胀的李未末听到韩拓最后一句话,发软的身体陡然绷直,仿佛酷暑天被当头扣下一个冰罩子,整个人冷了下来。
李未末没有再听韩拓后面的话,他推开他,这次没再脚滑,一路夺门而出。

第44章
李未末冲回自己房子的时候蔡鹄宇还没睡,正好出来上厕所,瞧见李未末的模样,忍不住问:“你这是去给别人洗头还是把自己也洗了一遍?”
李未末后知后觉地注意到自己身上几乎是半湿的状态,他愣愣地垂眼看着自己的双手,手心散发出浓郁的茉莉香。
蔡鹄宇憋着尿,人在憋尿的时候脑子转得格外快,特别是蔡大眼儿这种本来就很会东想西想,观察入微的人。
他惊愕地张大嘴巴:“不会吧不会吧,我防住了一小时前没防住一小时后?二战开战日骑自行车,拿手持步枪的丹麦兵还坚持了四小时才向safran德军的坦克部队投降,你只是去了个隔壁就菊门失守啦?”
李未末猛地抬头看向蔡鹄宇,眼神锋利到都有些凶恶了,蔡鹄宇捏着两根手指在嘴边做了一个拉上拉链的动作,李未末垂下手,走过去把蔡鹄宇推到一边,进了卫生间,锁上门。
停了半秒,蔡鹄宇捂着裤子在门外哀嚎:“我错了,我错了小卷毛儿,你可以骂我但你不能不让我上厕所啊啊啊......不然我尿你家地板上了啊!我真尿了啊......你看我现在已经在脱裤子了——”
就在蔡鹄宇认真分析如果他放下面子去隔壁黑皮帅哥家借马桶被拒绝的概率有多大时,卫生间门又开了,李未末站在里面,脖子上搭着毛巾,漠然地看着他,不过神色较之前舒缓了一些。
“谢谢谢谢,谢谢慈悲——”蔡鹄宇冲进去,既不关门也不避讳,直接掏出来放水,憋了许久瞬间舒服地打了一个哆嗦,闭着眼嘀咕:“就说你俩好还是不好遭罪的都是我......”
李未末凉凉地说:“谁之前劝我去试免得将来后悔?现在又要我严防死守?蔡大眼儿你自己听听你矛不矛盾你。”
蔡鹄宇没说话,有些失神,提上裤子走到李未末身前,意有所指地叹了句:“谁说不是呢......”
蔡鹄宇像个老夫子,拍拍李未末的肩,边往外走边说:“又怕你走我的老路,又怕你勉强自己心里难受......只能说咱哥俩终究不是一个性格啊,也不是事事都能套用......”
李未末望着被蔡鹄宇拍过的地方,若有所思......
“——你上完厕所洗手了吗?!”
第二天李未末紧赶慢赶做完工作,在deadline之前把初稿发出去,昏昏沉沉以一个沙漠中即将渴死之人的姿势趴在桌子上思索今天该怎么面对韩拓,——是装作无事发生?还是生气他肆无忌惮?或是提醒他不要再做出格的事?
打心底里说,韩拓做的那些动手动脚,李未末并没有觉得气,他们都成年许久,快奔三的人了,还不能够坦然面对自己的欲望,那叫矫情。
韩拓说他爱他,很爱很爱他......
李未末换了个姿势,把眼睛埋进手掌里。
在那个时刻,那一瞬间,李未末真的想答应韩拓,——就那样顺从的,被韩拓带领着,走下去,做什么都可以。
如果不是那句话......
“我对你的感情一直是纯粹的。”
这句话点醒了李未末,也成功阻止了他惶惶然的沉沦。
——因为不管韩拓是不是真心的,他这辈子恐怕都无法予对方,同等程度的情感了......
李未末下巴支在桌子上,一只手在笔记本的触摸板上滑滑点点,点击搜索框找到自己要找的内容。
周公解梦。
李未末把屏幕上显示的文字小声念出来:
“恋爱中的人梦见鹦鹉飞走了却抓不住,说明很多阻碍无法沟通,感情难相聚......”
“哎——”李未末“啪”地合上电脑,轻叹一口气,侧过脸重新趴倒在桌子上。
肚子在咕咕地叫,但他没什么胃口,在沙漠里跋涉的人身边就有一车水,但他硬是把自己给渴死了。
蔡鹄宇起床,洗漱,到出门,甚至还摸了下李未末的额头,一路叽叽喳喳自言自语,在李未末的耳朵里全是虚浮的背景音,连指头尖都没动一动。
趴了一阵儿,有人咚咚敲门,李未末以为是蔡鹄宇忘带东西,只得起身拖着脚步挨到门边,打开门外面站的却是韩拓。
韩拓穿着休闲服,棉质衬衫的袖子挽到手肘,下身墨色格纹裤,看见李未末,说:“吃了吗?”
李未末想起十年过去,韩拓再见他的第一句话——你鼻子怎么了?同样用的是这种平静到近乎冷淡的声音。
让他恍惚有种十年就在昨天,而昨天什么都没发生,一切都同往常一样,是最平淡不过的一个白天和夜晚。
李未末忽然就有点委屈涌上心头,觉得自己孤孤单单的,一个人在那儿郁结成疾。
他摇摇头,将原本的“没”字换成了。
“不想吃......”
韩拓“嗯”了声,却自顾自地进门,关门,越过李未末,走过客厅,进了厨房。
李未末靠在厨房门边看着,韩拓没喊他去打下手他就不去,喊了也不去,但没一会儿韩拓就搞了三菜一汤出来。
一条大鲈鱼腹肉切下来煎了鱼排,鱼头鱼骨配白萝卜和豆腐炖汤,昨天被李未末倒腾一半剩下的肉沫炒了茄子豆角肉沫,菠菜焯水加调好的油泼辣子料汁凉拌,煮蛋器上还煨着两枚水煮蛋。菜弄好的同时电饭煲响起提示音,揭开盖子里面剔透软糯,冒着热腾腾的白气。
“咕咕咕——”
李未末捂着自己没出息的肚子,心里想韩拓这么讲究效率的人,到底还能够忍受磨磨蹭蹭的自己多久呢?
餐桌边,李未末用筷子尖戳着碗,里面的米饭很快就被他挑得乱七八糟。
正往杯子里倒水的韩拓看他一眼,伸手过来握住李未末的手,很自然地催促,“快吃吧,不饿吗。”
李未末心不在焉地往嘴巴里塞了一坨白米饭,干巴巴地咀嚼着,等嘴里的东西全都嚼干净咽下去了,才今天第一次开口。
“你今天不去上班吗?”
没话找话,欲盖弥彰。
说完李未末就想起来,韩拓昨天已经跟公司请了五天假,电话里请假的时候他就在旁边。
“我请假了。”韩拓没有挑明,回答道。
慌则生乱,乱中出错,什么时候自己这么孬了?李未末咬了下舌尖,决定坦然面对现实,脱口而出:“昨天晚上......”
韩拓终究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般无事发生的模样,闻言取鸡蛋的手一顿,等着李未末的下文。
“最后你怎么解决的?”
李未末真想给自己狠狠一巴掌。
韩拓修长的手指剥着鸡蛋壳,抬起眼睛看他,有些诧异,“你真的想知道?”
泄气的李未末:“......那我还是别知道好了。”
韩拓复又垂下眼睛,把剥好的鸡蛋放进李未末面前的小碟子里,语气淡然又平静地说:“你推开我跑掉的时候,脑袋撞在了水龙头上,伤口出血,我就又回了趟医院。”
意料之外,李未末张开嘴,嘴唇动了又动,只发出几个单音节,“啊,啊?啊?!!!”
“其实也没什么,”韩拓面沉如水得不像话,但讲出的话却一锤重击接着一锤,“比起你起跑的时候脚尖踢到我那里,头上的这点痛实在不算什么......”
李未末:“——.........——”
李未末要非常、非常、非常努力地控制住自己,才能忍住不把视线往韩拓的下面瞟,同为男人那种滋味不难想象,然而受害者本人倒是很忍者神龟,还细心地帮始作俑者把鱼排里的小刺剔出来。
“对不,对不起......”李未末有些结巴,不过结巴是好事,证明他确实有在抱歉。
韩拓放下筷子,看了李未末一会儿,又伸过手来,掌心包裹住李未末攥紧的拳头,轻轻晃了晃,眼里带着笑意,“虽然有点失望,不过你自我保护意识很强,我挺开心的。我们还有很多很多时间,我可以等你慢慢——”
“韩拓,”李未末出声打断他,轻轻把手抽出来,眼睛看向别处,避开视线相交,说:“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也真的有好好考虑过你说的话。但我觉得,我们......还是算了吧。”
韩拓落空的掌心骤然一紧,手指蜷曲起来,但眼里的笑意还在,这让他看上去有些僵硬的怪异。
李未末的心也空落落的,他瞄过一眼,脑海里不合时宜的出现太宰治《人间失格》里的一句话:人是不可能一边攥紧拳头一边微笑的。
这话不太有道理,李未末想,韩拓不是还笑着么。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鱼汤和米饭不再冒热气,做饭时厨房开着通风的窗户没有关,让李未末和韩拓都开始感觉有些发冷。
“为什么?”韩拓问,“我可以要个清楚明白的理由吗?”
韩拓只想从他的小末哥哥那里要个理由,不过总是不能如意,但他还抱有一丝微末希望,——十年前李未末没有讲出来的,或许过了十年的现在他会说。
“不是的,”事情总要有个结果,李未末转回眼睛,直直地凝视着韩拓,嘴角泛起一抹苦笑。
“不是你的问题韩拓。”
“从始至终,一直都是我的问题。”

第45章
“虽然我一直在试图说服自己,你对我的感情绝大部分来自于小时候的友谊和陪伴,或许还要加上那些我曾经对你做过的,微不足道的帮助,潜移默化的作用下,让你对我产生了混淆的情感,毕竟,”说到这里,李未末顿了顿,“我知道你在这十年间,感情生活并不空白,你有过女朋友,可能也有过男朋友,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如同催眠,李未末想得自己都信了,但韩拓的突然受伤令他醒悟。
韩拓一直静静地听着,只在李未末提到他感情生活的时候微微皱了下眉,但他没有打断李未末,因为很明显对方还有许多话要讲。
每一次倾诉韩拓就能离他的小末哥哥更近一些,就能让他极为后悔分开的十年空白里,多填补一点。
李未末大拇指的指甲掐进食指指腹里,似乎是对接下来要说的话觉得有些难以启齿,他咬了下嘴唇,说:“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发现自己喜欢我的,也无法自以为是地全盘接受你完全是为了我才选择回到上海的说辞。也许就像蔡鹄宇说的,我在感情上被动且空洞,对任何人都提不起热情,但是韩拓......”
“我是喜欢你的。”
韩拓的眼眸微微睁大,虽然很克制,以至于面上没有出现过多的表情,但凝视对面人的目光里,带着灼人的热度和光芒。
当这句话跨过漫长的时光终于从嘴巴里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地讲出来时,李未末忽然发现其实好像也并没有他想象的那般难,——压在心底那个秘密小匣子上的大石卸去了一半,可以拉开侧面的暗层,窥见里面藏着的一部分东西。
——虽然脸皮在隐隐发热,但呼吸变得顺畅,紧绷的胸口被打开。
开了头,接下去便容易了许多。
明明没有生病,李未末却好似一个高烧病人,脸颊从不着痕迹的发热渐渐泛起明显的,不正常的红,唇色却是苍白的,瞳孔水亮,语速变快。
“并且意识到自己喜欢你这件事,远比你向我告白,要早的多得多。”
向喜欢的人说喜欢,应该是急切,忐忑,羞怯,激动,渴求,或者至少是霸道的,但李未末什么都没有,种种情绪一个都没有,他相当平静,像一汪沉寂许久的,无风的湖,最多有点不正常的,孤注一掷的亢奋,语调平铺直叙地仿佛在叙述别人的情感。
结合一刻钟前,李未末还在对韩拓说他们算了,就不更像在表情,而是在提分手。
“你还记得我曾经跟你说过,我因为一个喜欢的女生喜欢你而讨厌你么,其实那不仅仅是一个借来排斥你的谎话,这个女生是真实存在的,只是故事被我改掉了。”
李未末看着韩拓的双眼微微偏向一边,看上去是在慢慢回忆往事,但其实那个场景下的每一个细节,那天阳光的温度,空气里混合着鲜切草叶和汗水的味道,刚经历一番激战的PU场地,手里书包和球服的重量,沾在手指上还未风干的矿泉水瓶的冷凝水,不远处隔着围栏喧闹呐喊的人群,如有实质般,一一倒映在李未末的虹膜上。
以及沿着围栏边缘向他走来,穿着淡粉色连衣裙的少女,手里捏着一封同样颜色的信封。
“不过,我想你大概率早就不记得她了,毕竟向你表白过的男男女女有那么多。但我还记得,她叫乐薇薇,是初二三班的班花,在你以小前锋站位打赢一场午后篮球赛后,她找到我,在一号看台的前面,拜托我将一封信转交给你。”
与李未末清晰的描述和鲜明的记忆完全相反,韩拓在回忆中搜寻这个叫“乐薇薇”的名字,正如李未末所说,结果一无所获。
“不用我说你也知道那封信代表什么,她把信封塞进我手里的时候恰好打了下课铃,是2012年五月十八号下午两点三十分,你被队友和同班同学簇拥着回了教学楼,我只能捏着信和你的书包球服去找你,从操场走到五班教室我用了十七分钟,到教室门口,我确定了自己对你的感情。”
2012年五月十八号下午两点四十七分,上初二,14岁的李未末,用了十七分钟,爱上一个人。
一个与他朝夕相处,同床而眠,不分你我,亲如兄弟的少年。
生平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
“我手上有水,乐薇薇没注意,等看到你,那封信已经被我揉的又潮又皱皱巴巴,我就给扔门口的垃圾桶里了。”
“不过就那一次......”扔了别人的信,李未末多少还是想替自己找补一下,“后来她还给你写了好多封,和其他人让我转交的情书一起,你都让我扔了,所以这件事你也别怪我。”
到这个时候,李未末的脸上终于有了情绪的外露,那是带点小小的,恶作剧意味的,属于少年人会有的小心思。
“不过你也别高兴得太早,”李未末手指一下一下点着桌面,状似毫不在意,“我说喜欢你,并不是在向你告白,那是将近十五年前的我了,而人是做不回原来那个自己的。”
李未末打量着韩拓,但韩拓脸上始终没什么表情,他只是在李未末述说完后垂眸静默了不到半分钟,开口问:“从初二直至我们分开,那么长的时间里你从来没有向我表露过你的心思,说明你有很坚定的主意不想改变我们原有的关系,宁可自己默默承受,那你现在又决定告诉我是为了什么?”
“你知道reciprocity这个单词么?”李未末思考该如何解释能让韩拓更容易明白,他拿起面前的两根筷子,让它们立起来,一模一样的花色,粗细和长度表明这两根筷子是一双。
“Reciprocity国际标准翻译为对等原则,就像咱俩,我承认我对你不是没有感觉,但现在的我,无法回应你相同纯粹的情感,我不知道这么讲你能明白吗?”
李未末放下其中一根筷子,手伸到桌对面从韩拓那一双中拿起一只,他们遵循分筷的卫生习惯,李未末的这一双稍短,筷头尖,筷身上有蓝漆印花,类似日式筷子。而韩拓的那双则是木色圆头中式筷子,长度更长一点。
李未末给韩拓看这两只筷子,“这两根筷子就像我们,准确的说,是我们对对方的情感浓度,明显是不对等的。虽然不是不能用,凑活着勉强放在一起也可以用很久,但每一日,这两只筷子都会无时无刻提醒你它们的不趁手。”
李未末脸上又浮现出那种苦涩的神情,轻轻地说:“这点让我很介意,你说我纠结也好,感情洁癖也好,强迫症也好,但我清楚自己在很久的将来都不会有所改变,所以我不想用似是而非的态度钓着你。”
沉吟片刻,韩拓说:“所以你的意思是,你介意自己对我并不是全身心的喜欢,才会说不够“纯粹。”
说到这里韩拓顿了一顿,才继续道:“所以你......心里还有别的人,或者别的事,是吗?”
看韩拓的样子,估计是认为他有另外喜欢,却出于某种原因,没有在一起的人,李未末不知道该回答是还是不是,如果他说不是,又无法给出另一个令人信服的,确切的理由。
于是李未末默认了韩拓的想法,回答道:“你也可以这么想吧,其实都没什么分别。”
——韩拓这么执拗又倔强的人,应该会接受不了吧,应该会放弃吧,应该就不会再一腔热情地浇筑在自己身上了吧。
从出生开始韩拓就是被老天优待的人,这样的天之骄子,一生有很多选择,而不是守着他消磨。
同时也在消磨李未末自己。
李未末的视线从韩拓脸上移开,落在面前小碟子里的鸡蛋上,没了壳的鸡蛋凝白如玉,没有一点瑕疵,包裹着内里一颗赤诚的心。
李未末拿起来,咬了一大口。
那一口鸡蛋时机恰当地噎住了李未末的嗓子眼,让他捂住嘴巴的行为变得合理化。
李未末不吃溏心蛋,韩拓知道。
韩拓把李未末照顾得很好,正因为这样,李未末觉得自己无法再心安理得的享受下去。
他只需要狠下心来。
“韩拓......你退租吧,我的房子是买的,还有贷款要还。”李未末闭了闭眼,“就当我最后再提一次过分的要求。”
这个要求确实相当过分,很长时间韩拓都没有说话,就在李未末以为韩拓会断然拒绝时,韩拓突然直勾勾地看向他,开口问:“这就是你要对我说的全部吗?”
韩拓的重点似乎放在“全部”二字上,特意加重了语气。
李未末一怔,那瞬间他有种被韩拓看透的感觉,这让他无比恐慌,仿佛一颗定时炸弹被埋在韩拓的眼睛里。
“是,全部。”李未末强迫自己不露出一丁点迟疑,快速做出回应。

第46章
“好,我知道了。”韩拓说道,脸上仍旧没有太大的神色波动,李未末也看不出他是不是真的信了。
李未末将手里剩下的半个鸡蛋全部塞进嘴里,蛋白质堵住喉咙,完美扼住了那股再不控制就会冲破伪装的呜咽。
桌上的饭菜已经凉透了,不知道是凑巧还是什么,每次都在饭桌上谈这种事。
李未末想起上次韩拓吃光了冷掉糊成一团的汤圆,便端起盛米饭的碗。
他像是用完了今日份额内所有的勇气,忽然有些不敢再去看韩拓的眼睛。
李未末把筷子插进米饭里,发现手里是不成对的那两只,又匆匆换掉。
“我知道这个要求很过分,但我建议你还是好好考虑一下,”李未末夹起一块米饭,牙齿咬在上面又冷又硬,“作为补偿,我可以帮你找新的——”
“你看我什么时候方便搬进来?”韩拓突然开口道,同时伸手过来拿走李未末手里的筷子和碗,“都凉了别吃了,一会儿给你热一下再吃。”
李未末:“啊?”
——这人在说什么啊?是我听错了么,搬进来?!搬进哪儿!!?
韩拓已经端着两碗饭站起身准备去厨房加热,低头俯视李未末随意道:“你不是要我和你住一起吗?虽然我东西不多,就在隔壁,但衣服什么的还是要搬一下吧,”想到什么,忽而又笑起来,“你的衣服我可穿不上。”
——是我失忆了还是韩拓傻了?!我哪句话表示要他搬过来住一起啊!!!
李未末被惊到呆滞,嘴巴张着,口水混合着还未咽下去的凉米饭在嘴里,感觉马上就要顺着唇边掉出来,别提多恶心了。
这已经不是意料之外还是之内的问题了,用上李未末所有的想象力都预料不到韩拓听完他那些话居然是这种反应。
“呸呸——”李未末扯出纸巾把嘴里的东西吐掉,韩拓已经进了厨房,能听到微波炉启动的声音。
李未末追到厨房,“你什么意思?你没听见,还是没听懂我刚才说的话?”
韩拓转身靠在流理台上,两腿散漫地交叠在一起,手臂抱在胸前,看着李未末说:“虽然翻译是你的专业,但我还是想提一下,如果没记错的话,Reciprocity这个词首先指的是互惠原则,我和你在一起很开心这点毋庸置疑,不会有人比我自己更清楚。而末末你,我想应该也不是那么抗拒我的存在吧。我们之间算互惠关系,符合reciprocity原则。”
李未末脸上的五官全部挤在一起,无语又震惊地瞪着韩拓一本正经的分析。
“这是第一点,然后第二点就是你提到的所谓“纯粹”,这方面我认为就更没什么问题了,既然我们都有“过去”和“别人”,那么彼此体谅应该也不难做到,同样符合你要求的对等原则。”
李未末脑海里浮现出那张韩拓被女伴挽着一同参加大学庆功宴的照片。
原来韩拓真的有过......
“除非你所谓的“感情纯粹”,指的不是这个。”韩拓瞧着他,突然又加了一句,目光里带着探究。
李未末不自然地移开视线,生怕被看出什么来,他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再一次被韩拓的逻辑带歪。
原本要逼迫自己才能说出口的,令双方失望难过的事情,一朝反转,被韩拓轻轻松松三言两语搅和成了一个貌似能“皆大欢喜”的结果。
更不爽的是,韩拓居然说的颇有道理,他一时间竟接不上话来。
这难道就是文科生和理科生的思维差异?李未末想起过去上学时自己也总是被韩拓带着跑,懒得去做的事做了,不想管的人管了,明明气势上他都是占上风的那一个,结果却总让韩拓占了便宜。
只除了那一次......
微波炉发出鸣叫,韩拓把两碗饭拿出来,放到桌子上,又从碗柜里取出两个比较大的空碗。
“我心里有别人,别的......事,你就真的一点也不介意?”李未末不死心,追在韩拓屁股后面还要再问。
“当然介意,”韩拓两只手撑在案台两边,脖颈弯出一个有些低的弧度,收起先前随意的态度,沉声道:“如果我没有赌气和你分开十年,或许就没有那个“别人”什么事了,虽然介意,但就像你说的,我没办法去纠正过去的自己,只能努努力,抓住现在了。”
这话的意思是比起他移情别恋,更介意自己当初不告而别?
李未末一愣,潜意识觉得告诉韩拓自己曾长久暗恋过他的心意反而让韩拓比较难接受,就好比天上掉馅饼,平白送到眼前的机会,被年少无知,傻乎乎的自己给丢掉了。
然而这并不是李未末的本意。
韩拓直起身,脸上的阴郁之色只出现了短暂一瞬便消失无踪,他走到餐桌边,说菜都凉了,来不及一个个加热,只能先拿空碗分装出来一些,还贴心地问李未末哪个菜要多一些哪个少一些,要多少?
李未末这会儿哪儿有心思看菜,他拉着韩拓的手强迫他放下碗,追问:“如果以后我还是没办法放下,感到困扰,或者你发现你也不能接受,怎么办?”
韩拓看着他,好一会儿,忽然伸手抱住了李未末,手臂紧紧锢着李未末的后背,一只手轻轻拢着那云朵一样厚软的茶色头发,好似那朵云随时会飘走一样,在李未末反应过来之前,说:“那我们来定个期限好不好?三年,如果三年你还是没办法接受我,或者有了让你真正想在一起的人,我们再结束,可以吗?”
李未末还没开口,又听到韩拓说:“就这三年,让我好好陪陪你。”
“.........”
“知不知道你这样看上去很卑微,有点可怜啊韩大发明家......毛主任知道你私底下是这个样子嘛?”李未末刺激他,声音却是发闷的。
“呵呵,我愿意跟老毛讲我追你追的多辛苦,只要你同意。”韩拓说。
“切——”李未末把脸埋进韩拓肩膀里。
“吃饭吧,”韩拓松开李未末,让他坐到桌子边,“快点吃饭,你的肚子一直叫,很吵。”
“那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李未末竖起一根手指,“为什么是三年?”
韩拓:“因为那个房子我租了三年,一次付清。说好提前退租不退款。”
李未末:“.........”
凌晨两点。
李未末抱着电脑,目光沉沉,看得却是与工作无关的内容。
屏幕上并排列着几张照片,是手机翻拍纸质照片的效果,而且因为是偷拍,角度歪斜,相素模糊。
照片上没有人像也没有风景,只有歪七扭八的构图,像几个东西撞在一起。
李未末闭上眼睛。
良久,李未末睁开眼,把那些照片全都拉进一个移动硬盘里的文件夹,然后他退出电脑,走进卧室,把移动硬盘放进床头抽屉的最里层。
和韩拓那张X光片一起。
蔡鹄宇在上海的培训如期结束,李未末送他去高铁站,韩拓同往,能被允许跟着一起去,是因为蔡鹄宇乐得利用一下这个便宜司机,省下一份打车津贴。
“我国庆后还得再来一趟,”蔡鹄宇对李未末说:“参加交流会,不过你放心,”蔡鹄宇瞟了立在一旁的韩拓一眼,“下次我住酒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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