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小崽子在林子里瞎转悠了一阵,没找到一点乐子, 一人叼着根干草吊儿郎当的乱逛, 走路的姿态学了邢东的九成九。
“二哥, 林子里没什么玩的,咱们要不回去吧?”小平安有点心慌, 要被他阿爹知道他不听话偷跑出来少不了一顿好打。
小鱼儿皮实,被打习惯了, 打的时候知道痛, 打完就给忘了, 好不容易出来一趟他可不想早早就回去,再说他阿爹跟阿爷去镇子里了要下午才回来, 他三叔在地里忙活不会这么早回家, “咱们好不容易才出来, 才这么一会儿功夫不着急。”
小平安嘟囔着:“可是林子里也没什么好玩的,咱们还不如回去跟弟弟们丢沙包玩。”
小鱼儿学着他阿爹的样子抬手勾住小平安的肩膀, “再往里走走,说不准会有野鸡,咱们去摸野鸡蛋。”
“可是...”小平安犹豫不决,爱玩闹的天性让他想跟哥哥一块去找野鸡蛋,可他又怕被他阿爹打。
小鱼儿勾着他往林子里走,“没可是,赶紧走,咱们早去早回家,你多耽搁一会儿咱们就回去晚一会儿。”
进到林子深处更加萧条,一地的干支枯叶踩上一脚咔擦作响碎裂开,连腐败都来不及就被高温烘干,没了茂盛的树叶遮住太阳,炙烈的阳光照射进树林,没有一丝风,诺大的林子像个高温炉子一般热的人头昏脑胀。
小平安有些受不住,找来找去也没看到一只活物,他现在就想回家,甩开小鱼儿牵着他的说,“二哥,我热,头痛,咱们回家吧!”密不透风闷热的环境让他觉得喘不上气,他扯开衣襟才感觉稍稍舒服一些。
“嘘!”小鱼儿食指放在嘴唇中央,小声说:“别出声,你听,草丛里有动静。”
小平安将信将疑侧耳倾听,还真有沙沙的响声,二人轻手轻脚拨开草丛,真是野鸡,就是太小一只了,还没家里的春雏大。
野鸡受惊一溜烟蹿的飞快,二人赶紧钻进干枯的草丛去追。
他们在山上飞窜疯闹,家里的大人们都要急死了。
裴玖哄睡了小宝儿出来没看到小崽子们,寻去了堂屋,小川子跟小喜乐带着小玉儿摊开肚皮睡在炕上,没见小平安跟小鱼儿,以为他们跟着朗儿在房里读书写字,还挺高兴,两个混小子难得这么乖巧。
他上厨房煮了一锅绿豆汤给小崽子消消暑,端去屋里才发现只有朗儿一个人在,“朗儿,喝点绿豆汤歇歇,小鱼儿跟小平安呢?”
“谢谢三叔么。”朗儿放下书籍起身去接绿豆汤,“弟弟们说前院太热,就上后院去丢沙包玩了。”
两个小崽子早算计好偷跑出去玩,哪会老老实实的在后院陪弟弟们玩,玩了没半刻钟就把弟弟们忽悠回屋了。
裴玖往后院找去,后院搭了竹竿挂了许多腌制好的猪肉风干,邢阿娘先前在井口边洗尿布,井水下降,井底打上来的水很浑浊,她索性上大溪边洗去,裴玖转了一圈没看到两个小崽子又找去了新院子。
新院子这边就卫青燕在一个人在给牲畜喂食,喂水,“哥么,小鱼儿跟小平安往这边来没?”裴玖推门进去帮卫青燕搭了把手把满满一桶水倒进食槽里。
“没来这边,他们不是在后院玩?”卫青燕出门挑水的时候还特意去后院看了一眼,几个小崽子老老实实在后院丢沙包。
裴玖闻言皱起眉头,“朗儿在屋里读书,乐哥儿跟小川子带着小玉儿在炕上睡觉,前院后院都不见小鱼儿跟小平安。”说到这他顿了一下:“两个混小子别是偷跑出去了。”
俩人顾不上给牲畜喂食,水桶丢在地上,一间屋一间屋的找了起来。
“哥么,没人。”裴玖又急又气,外头现在不太平,两个十岁都不到的小崽子出事了可怎么办。
卫青燕比他好不了多少,强压着自己镇定下来,心里乱成一团麻线,焦急不安。
“别慌,别慌,指不定他们偷偷去找小凌云了。”
话音刚落邢阿娘跨着木盆回来了,见到二人在院子里急得打转,急忙询问:“怎么了?怎么了?”
“小鱼儿跟小平安不见了。”裴玖哽咽着眼泪唰唰唰的流了出来,他抬手在脸上胡乱擦着,在心里骂自己没用,只会哭,哭有什么用?赶紧找到小崽子才是正事。
邢阿娘犹如当头棒喝,脑子嗡嗡作响,先前还在家里玩,怎么一错眼人就不见了?“家里各处都找了?”
卫青燕:“都找了,阿娘我上赵家去看看,没准他们去找小凌云了。”
“去,去,快去。”邢阿娘放下木盆要跟着一块去,裴玖拉住她:“阿娘,你在家守着乐哥儿他们,我去地里找南哥。”
邢阿娘眼眶通红,“好好好,我守着小崽子们,你们去,你们去。”
刚刚大溪边还有几家人因为挑水的事差点打起来,邢阿娘想想就就心慌,外头人心浮躁,三两句口角就能动手,两个小崽子性子顽皮,万一惹了别人被打几下也就算了,要是遇上拍花子之类的坏人就全完了。
裴玖急急忙忙跑到地里,“南哥,南哥。”
喘着大气,语气又急又快。
邢南连忙朝他跑了过去,“怎么了?”
“小鱼儿跟小平安不见了。”
“家里都找过了没?”
一见到邢南,裴玖不由自主袒露出自己强压下去的怯懦,泪水沾湿睫毛,颤着音:“都...找了,不、不在家里。”
邢南虚扶住他,“别急,他们一定不会有事的。”
“嗯嗯。”裴玖吸了吸鼻子,闭眼深吸一口气,把眼泪逼了回去,他不能胆小软弱,他一定要找到小崽子们。
“宝根,宝根。”邢南叫住担着水走过来的赵宝根,赵宝根停下脚步,“南哥咋了?”
不等邢南开口询问,卫青燕跟李长安、邢小妹跑了过来。
卫青燕摇头:“不在,婶子跟月哥儿都没瞧见人,两个混小子这是跑哪去了?”饶是他在坚强这会儿也露出了脆弱的一面,眼泪水吧嗒吧嗒的往下掉,脑子里全是小崽子不好的画面。
邢小妹:“大哥么,你别担心,他们肯定没事的。”
“外头乱糟糟的,我...我...万一遇上坏人可怎么办啊?”卫青燕再忍不住失声痛哭,灾祸当前,山匪、流氓四处流传,前几日隔壁村的一个小姑娘就被拍花子给骗走了,过了三日才找到,人已经送进楼里被糟蹋完了。
镇子里好几户有钱人家的小崽子都被山匪给绑了,交了赎金也没能把小崽子换回来,卫青燕越想越害怕,裴玖紧咬下唇,“哥么别哭了,咱们得赶紧去找他们,赶紧去找他们。”
“玖哥儿说的对。”邢南看小夫郎白着一张小脸强装镇定,心疼又内疚,“咱们分头去找。”
赵宝根丢下担子,“我上后山坡那块去找,长安你去野林子那......”
“我去山外围,他们走不了太远,小妹你去告诉大伯、亮子让他们帮着一块找。”邢南看向卫青燕跟裴玖:“哥么,你跟玖哥儿上村里、村口去找,咱们谁先找到了就去村长家借铜锣敲一圈。”
“好。”邢小妹头先往邢大伯家跑去,李长安在后头大喊,“小妹,你再去跟大头他们说一声。”
邢小妹头也不回:“晓得了。”
田里忙活的汉子们听到他们说小崽子丢了,大都也自发的放下手里的活计帮忙找了起来。
过了一个时辰,在村子里找人的裴玖跟卫青燕跟去官道上找的邢风、邢小妹在村口碰上。
邢风看着两个不安焦急的小哥儿摇摇头,什么安慰的话都说不出来。
卫青燕跟裴玖嘴角都给咬烂了,“咱们再找找,会找到的,一定会的。”裴玖颤着嗓音边走边喊,“小鱼儿、小平安,你们在哪?”
一路走一路喊,几人顺着村口的官道找到了矮山坡的分岔路口,山坡上冒出一股青烟,裴玖眼睛一亮,“是我阿娘的坟那边,我们带小平安来过。”
闻言几人满怀希望加快脚步,到了坟前却只看到一个佝偻的汉子,颤颤巍巍的烧着纸钱。
“玖哥儿?”
裴大伟见到裴玖很惊讶,心里的内疚让他不敢再多看一眼,立刻低下头颅,连烧纸的动作都停了下来。
裴玖艰难的开口,“你...你...你在这...有没有看到两个小崽子?”
“没、没见着,就、就我一、一个人。”裴大伟双手无措的在衣摆下摩擦,嗓音干哑不敢抬头。
刚燃起的希望顷刻就被破灭,裴玖身形不稳的晃了一下,好在被邢风扶住才没摔在地上。
“你走吧!我阿娘不会愿意见到你,别再来了。”裴玖稳住自己,“咱们再去找,一定会找到的。”
邢小妹眼含泪水,侧头吸了吸鼻子,“一定能找到,指不定三哥他们已经找到了,咱们不能急,不能急。”
望着几人离去的背影,裴大伟烧完最后一点黄纸偷偷的跟了上去,几人忧心失踪的小崽子们都没注意到身后不远处跟着的人。
“咱们往回走,两个小崽子没这么长的脚程。”
“好。”
几人沿着官道往回走,“小鱼儿、小平安。”
“小鱼儿、小平安。”
跟了点距离裴大伟才听明白是邢家两个小崽子不见了,他知道,小平安是他的外孙,好几回他都曾远远的看过一眼,跟裴玖长的很像,白白净净,是个漂亮的小崽子。
想到近日来四处流窜的歹人,裴大伟心慌的厉害,他前几日上山捡柴火时亲眼目睹山匪抓走了一个小崽子,他心一横,转身往上回见到山匪的林子而去。
第二百一十章
官道上除了找小崽子们的几人, 到处是衣衫褴褛形形色色的过路人,有人麻木的看着他们,也有人投来悲悯的目光。
却不会有人停下脚步, 粮铺售卖的粮食已经涨到了天价,普通百姓倾家荡产也买不上几斤粮食, 离大溪较远的村子, 田地干涸, 秧苗都已旱死, 村里的水井供不起整个村子的饮水更别说灌溉农田,来来往往的村民挑着担子,背上背篓, 背篓中放着储水的瓦罐,徒步往大溪去挑水, 顺道找找干枯的山林中是否还有能食用的草木根茎。
一路走一路叫喊找寻, 几人被晒脱了水, 嘴唇干裂起皮,脑袋昏昏沉沉, 邢小妹恍惚间脚下一个趔趄摔倒在地,走在她前面的三人没注意到, 她双手撑在地上使了两三回力才爬起来。
“可算找到你们了。”
临近村口不远处赵三婶子匆匆忙忙跑向他们, 卫青燕跟裴玖眼睛一亮, 踉跄跑向她,“小崽子找到了?婶子, 是不是找到了?”
赵三婶子猝不及防被两个高个小哥儿撞过来, 好一会儿才稳住身形, “找到了找到了,两个小崽子都没事, 已经送回家了。”
四人皆是送了口气,齐齐跌坐在地上,头发凌乱,衣衫上全是灰尘,一边哭一边笑,卫青燕抬手胡乱擦拭脸上的泪水,手上沾的泥灰混着泪水汗水糊了一脸,抽噎着骂骂咧咧:“混账东西,吓死我了,看我回去不揍死他们,天杀的小兔崽子,是想要了我的命不成?要真出事了,我还怎么活啊?气死我了,回去就揍死他们。”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老天爷保佑,阿娘保佑。”裴玖哽咽着嘀嘀咕咕,邢小妹跟邢风缓过劲起身扶起他们,“咱们快回家去,我都要渴昏了。”邢小妹舔了舔起皮的唇瓣,嗓子都干到要冒火了。
二人麻溜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泥灰,“对对,赶紧回家,又晒又热,快回家,回家。”卫青燕急吼吼的往前走,还顺手从路边捡了两根粗树枝,瞧这架势,两个小崽子免不了他这一顿好大。
帮着一块找小崽子们的村民听到铜锣声就晓得找到人了,都赶了回来,等几人到家,邢南已经把两个小混账揍了一顿。
他揍归他揍,卫青燕拎着两根树枝冲进院子边哭边骂边揍人,连从没动手打过小崽子的裴玖也从他手里分了根树枝,揍的两个小崽子哭喊着说:“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两个小崽子不敢躲,杵在原地被自己阿么打的跳脚,哭的死去活来,二人都下了重手,胳膊腿屁股背上都被抽出了红印,最是心疼孙子的邢阿娘拦都没拦一下。
该揍,狠狠的揍,让他们吃点苦头才能记住事,省的下回又瞎胡闹,邢阿娘带着小喜乐他们在堂屋里,听着外头的哭喊声告诫几个小崽子:“听到没?你们要是不听话敢偷偷跑出去也得这么打,等你们阿爷、大伯回来还要打。”
小喜乐跟小川子被哥哥们的大哭声吓破了胆子,连连点头,圆溜溜的双眼里布满了惊恐,朗儿捂住小玉儿的耳朵不让他听,怕把他吓的跟着一块哭。
在屋里睡觉的小宝儿早被吵醒,奈何两个哥哥的哭声太大,把他的声音都给掩盖了,还是邢小妹耳朵尖,听到细细碎碎的呜咽声,连忙进屋抱起委屈巴巴的小宝儿。
等邢阿爹跟邢东回来,果然又是一顿好打。
“阳小子在野林子深处的干草堆里找到这两个混球的。”邢家父子三人提了谢礼给今天帮忙找小崽子的人家送去,一家送了五斤粮食,干旱当前,粮食跟水都是救命的东西,收到的人家无一列外喜出望外,他们只是处于好心帮忙,没想过要得到什么,换了谁家的小崽子他们照样都会去,邢阿爹顺道喊了邢阳来家里吃饭,经过今天这事,家里人对他的隔阂又减轻了不少。
邢阳垂头搓手呐呐的喊人:“大伯、大伯么,二伯母、大哥......”按辈分大小顺溜喊了下去,一个都没落下。
等人应了声,他才在邢东的招呼下局促的坐下。
“今天幸好有你找到了两个小混球,不然我早急死了。”卫青燕给他倒上一杯酒水,“混东西,为了个野鸡蛋钻那么深,家里是没鸡蛋给他们吃么?”边说卫青燕还转头瞪了一眼小鱼儿跟小平安。
他们今天是真的被打怕了,身上全都是被抽出来的红印子,屁股被打的最厉害,坐在凳子上如坐针毡,一会儿动一下,卫青燕一瞪眼,他们不敢动了,牢牢坐在凳子上,痛的龇牙咧嘴。
“哼,知道痛了?下回还偷跑不?”
裴玖端着炒好的菜从他们面前走过,斜眼冷笑,两个小崽子连连摇头,跟鹌鹑一样不敢多说,怕再来一顿打。
“阳子,爱吃什么就夹什么,甭客气啊!”邢东端起酒杯跟他碰了一下,邢南没说什么,夹了一筷子兔肉,又夹鸡肉,把邢阳面前的饭碗装满才停下来。
邢大伯喝了酒砸吧砸吧两下,“上回让你存粮存了没?”
邢阳放下筷子,把嘴里的菜咽下去,点点头:“存了,存了,加上二伯今天送的有五百多斤,我一个人省着点吃能吃两年,大伯放心,我都藏严实了别人找不到的。”
“菜呢?干菜土豆萝卜这些储藏够不够?”邢阿娘给他夹了个鸡蛋,淡淡的问了一句,没有太多表情,让人看不出她的神色。
“有,都有。”要不是他大伯、二伯提醒的早,就他那点银子,放现在只能买十斤粮食,邢阳打心里感激他们,家里干菜还有十多斤,够他一个人省着吃的。
邢阿娘扒拉了一口饭,没再多问什么,邢阿爹提醒他:“大溪越来越浅,这几日你在家里多存储些水,坛子瓦罐不够就过来拿。”他们做吃食用的坛子罐子多的很,日日挑水储存。
邢阳点头应下,心里暖呼呼的,对从前的事更觉得愧疚。
西山村这边,裴大伟不知道小崽子们已经被找到了,他身体坏了,走不了多远就要停下喘几口气歇一下,等他跌跌撞撞走到半山腰的林子里已经到了下午。
林子里静悄悄的,除了他一个喘气的好像没有第二个活物,他心急起来,难道不是山匪掳走了小崽子?
他拖着苟延残喘的身躯在林子里寻着,又走了大半个时辰,忽地听到动静,他连忙躲到大石块下,探出个脑袋,五六个汉子猥琐的交谈着,“大哥,这回咱们要多少合适?还是收了银子就...”背上背着个麻袋的络腮胡汉子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他身边脸上有道疤,从眼角斜跨到下颚的汉子大概就是他口中的大哥,那人冷着脸,拿着一把砍刀搭在肩头,一身的血气,手里定然有过不少人命。
裴大伟顿时心惊,麻袋里装的会不会就是小崽子?
除了络腮胡大汉,还有两个汉子背上都扛着麻袋,麻袋的体积正好装下幼童,裴大伟紧紧握住拳头。
脸上有道疤的大喊冷冷看了一眼说话的人,没说话也没点头,手下的人立马就懂了他的意思。
“老三别问了,放什么放,到了咱们手里就没有还回去的道理。”说话的人长的老实巴交,目光却是凶狠阴毒,冒着一股子淫光。
另一个背着麻袋的汉子猥琐的笑起来,“嘿嘿嘿,二哥心又痒痒了?丁点大的小崽子有什么好玩的?玩不了一两次就咽气了,要我说还是楼里的艳姐儿好,那身段,啧啧啧。”
“你懂什么,山猪吃不了细糠,越小越嫩,哼,那种千人骑万人枕的货色怎么比得上?”
络腮胡老三被老二说的心痒痒起来,摸了摸胡子,“听二哥说的我都来了兴趣。”
满脸淫光的老二拍了拍他的肩膀:“老三识货,等收了银子二哥带你上上手,保证你尝了滋味,再也忘不了,哈哈哈。”
“闭嘴,赶紧走,别耽误时间。”道疤脸老大冷冷看向他们,阴戾的目光让裴大伟都跟着一块打冷颤,他一开口其余的人都不说话了。
裴大伟心道不好,不能让他们走了。
他已经做了太多错事,对不起杜春花也对不起裴玖,他自知以这副残躯肯定敌不过眼前的几个汉子,这里离山下的村子不算远,大声呼救肯定会有人听到,他咬咬牙,捡起一块石头一根粗树枝。
干燥的环境下,稍一动作就有声响,领头的刀疤脸迅速察觉到,顿足,将肩上的砍刀稳稳拿在手中。
“救命,救命,有山匪抓小崽子了,救命,有山匪抓小崽子了。”
裴大伟冲出来,甩出手里的石块正中络腮胡老三的脸,砸的他捂脸痛呼,一松手,背上的麻袋掉在地上,里头的小崽子哭喊起来。
刀疤脸手握砍刀横刀劈向裴大伟。
裴大伟紧咬牙关,千钧一发之际,他爆发出惊人的速度,弯腿,侧身躲过一刀,另外几个汉子丢下麻袋一拥而上。
他侧身之际抓起一把泥土甩了出去,泥土混着碎石子枯枝枯叶砸在一拥而上的汉子们脸上,细碎的泥土石子甩进眼睛里,让他们一时间挣不开眼睛,裴大伟趁机后退几步,大喊:“救命啊!救命啊!有山匪抓小崽子,救命!有山匪抓小崽子...”
“快解决他,别让他引来村民。”
刀疤脸神情阴骛,一手握住砍刀,抬脚踹向面前的小弟。
山林中密密麻麻的树木林立,裴大伟边躲边喊,捡石块砸人,“救命,有没有人啊!救命,小崽子被山匪抓了,要没命了...”
“快来人啊!山匪要杀小崽子,山匪杀人了,有山匪抢银子,杀人...”
山匪被裴大伟躲躲藏藏的打法牵制了好一阵,怕他把人引来,刀疤脸越来越不耐烦,打眼色让小弟分头围着躲来躲去的裴大伟,他顺势绕过树木,一刀砍下,这次裴大伟没了好运,挣扎这么久他早已经筋疲力尽。
砍刀劈在他肩上,血液喷溅而出,“啊!”裴大伟吃痛,勉强躲过第二刀,捂住伤口拼尽全力大声呼救:“救命,救命,山匪杀人了,山匪抓小崽子了,救命,救救小崽子,来人啊!”
“来人,快来人,山匪,有山匪.....”
裴大伟这幅身子早已是强弩之弓,肩头的刀伤深可见骨,身上的衣服被流出体内的血液湿透,他声音越来越微弱,脚下的步子越来越虚浮,刀疤脸趁机又是一刀,砍在他的背脊之上。
布衣撕裂,皮开肉绽,外翻的皮肉立刻渗出鲜红的血液,裴大伟倒在地上,“救命,救救小崽子,救救小平安,是外公没用,救......”
他发出微弱的声音,浑浊的双眼猩红溢满泪水,他没能救下......
不,林子里传来人声,“别让山匪跑了。”
“是这边传来的呼救声。”
“快,包围起来。”
“天杀的山匪,有本事冲大人来,都第几回了,都第几回了啊?”
“杀了这些狗东西,为我儿报仇。”
“为民除害,大家拿稳家伙,一个都别放过,这群狗娘养的畜生。”
人来了,有人来了,小崽子有救了,裴大伟睁大浑浊的双眼,流淌的泪水停止住,嘴角带着一丝笑意。
“快跑,别管麻袋了。”刀疤脸一声令下,抬腿,却被裴大伟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死死抱住一条腿。
他急了,面无表情的脸上浮现惊慌,人群越来越近,他疯狂的挥刀砍在裴大伟身上,可,裴大伟已经断气了,不知疼痛,却死死抱住他的腿。
第二百一十一章
吃完饭, 邢阿娘拿油纸包了二十斤腊肉,又装了一筐白萝卜让邢阳带回去吃,邢阳摇头拒绝, 怎么都不肯接。
“长者赐,不可推拒, 让你拿就拿。”邢阿娘把东西推到他面前, 转头就走, 邢阳慌张的看向邢阿爹。
邢阿爹朝他抬抬下巴, 让他拿回去。
“就一点菜,拿回去吃就是了,我阿娘不是个会说好听话的人, 走吧!我送你回去。”邢东一手抓住箩筐边,“你提另一边。”
说忘了以前的事那肯定是假的, 但邢东知道他阿娘已经放下了, 至少对邢阳的心结已经放下了。
邢阳呆愣愣的抓住箩筐另一边, 两个汉子一下子就把几十斤的萝卜提了起来。
老天爷怜悯世人,在大家都以为旱灾真的来临的时候, 暴雨倾盆而下。
所有人跑出家门欢呼,喜极而泣。
“下雨了, 真的下雨了。”
“呜哇......老天保佑啊!”
“阿娘, 下雨了, 咱们不会被饿死渴死了,阿娘, 你怎么哭了?”
“没哭, 阿娘没哭, 阿娘高兴,阿娘高兴。”
“老天爷有眼, 上苍保佑。”
“啊~下雨了!哈哈哈哈......”
“吃我一招,嘿嘿嘿...”
“别跑,看我不弄死你,哈哈哈哈!”
老人颤颤巍巍站在雨幕中仰望天空,中年人矗立雨中或是捂脸痛哭,或是相拥而泣,青年人迎着雨水嬉戏打闹,欢呼雀跃,幼童在雨滴下或是追逐打闹,或是依偎在长辈身侧安静懵懂。
雨是下了,只是干死的庄稼已经救不回来了,村民们依旧忧心忡忡,这一季没了收成,到了年底可怎么办?吃什么?用什么纳税?
衙门解决了赋税,出了告示,因干旱免去这一季的赋税及粮税,连同粮食也压回了正常的价格,村民们这才松了口气,紧紧裤腰带,省省还是能坚持下去,只是要苦一段时间而已。
“玖哥儿。”邢村长身穿蓑衣头戴斗笠进了邢家院子,小崽子们听到外头的人声齐齐跑到房门前,“阿公。”
“阿公来了。”
“阿公好。”
邢村长到屋檐下脱下挡雨的蓑衣斗笠,老脸笑成一朵菊花,“嗳!你们家小崽子都乖巧,长得也好。”
裴玖迎他进屋,“顽皮着呢!前日小鱼儿跟小平安才闹了那么大一出,乖什么乖啊!四阿爷找我可是有什么事?”迎了人进门坐下,裴玖给他倒上一杯热茶。
说到这事,邢村长就有点脑壳痛,昨天西山村的村长亲自来找了他,他愁了一晚上才想好怎么跟裴玖说,这会儿见到人了,他想好的话又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
“徐村长可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这次来找我是有什么事?”
两人捧着茶杯,邢村长喝下一口瞅着他。
徐村长叹了口气,“老哥啊!是这么回事,裴大伟没了,人没了总要办白事你说对吧?”
邢村长心里一咯噔,裴大伟不就是裴玖那个混账阿爹么?两家闹的那么难堪,方圆的村子可没几个人不知道的,徐文里这个档口找来是个什么意思?让裴玖去给裴大伟办白事?
“那是肯定的,只是老弟啊!他办白事你跟我说做什么?我跟他又无亲无故的。”邢村长假装不懂他的意思跟他打哈哈。
杯中飘荡着几片茶叶,徐村长垂头看了一会儿,“裴家的事咱们都知道,若非有别的源由我也不会巴巴的上门来跟你说这个事。”邢村长没接话,他捧着茶杯喝了一口热茶方才幽幽开口:“裴大伟是为了救几个被山匪抓的小崽子,才惨死山匪之手。”
“六个凶恶的汉子,他硬是用命把人给拖住了,才能让几个小崽子被救下,那群山匪干惯了绑架小崽子要赎金的事,收到银子后,就...就...我们村就没了两个,才七八岁,乖乖巧巧的,他们怎么就下的去手?”
徐村长抹了一把眼泪,“被救下的三个小崽子有一个是我们村的,还有两个都是下溪村的,山匪当场被打死了三个,剩下的三个被送去衙门判了死刑。”
“裴大伟被拖回来的时候全身都被砍的稀烂,我看都不敢多看一眼,他那副苟延残喘的身子,我都不想不到他是怎么抗住六个恶汉,怎么拖住他们的,他那种人竟然会为了救人奋不顾身,是不是很奇怪?我当时也觉得很奇怪。”
“所有人都纳闷,他怎么突然就转了性?”
邢村长哑口无言,心想,你们一个村的人都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
徐村长继续说道:“那日正是邢家小崽子出事的日子,我这样说,老哥可能明白一些?”
“啊?”邢村长吃惊到目瞪口呆,说话都开始结结巴巴:“这、这...难道、难道...是...”
“是。”徐村长一口喝完杯中茶水,“那日他在矮山坡碰见了找人的裴玖几人,随后便独自上了山,正巧张家汉子上大溪挑水碰到他,问了一嘴,问他上山做什么,他说去找他外孙,他外孙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