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太过慌乱, 这会儿一看,竟是何红艳!
邢南火急火燎的过来没看到两个小崽子,一身戾气比冰天雪地更叫人生寒, 他满目猩红,浑身发着颤竭力克制着内心翻涌的狂怒, 嘶哑道:“乐哥儿跟平安...怎么样了?”
被踩的稀烂的脏黑积雪中露出一片嫩黄, 邢南一眼就认出那是小喜乐头上带的簪花, 心里那股暴戾之气直冲脑门,一脚踩在何红艳背上, 死死扯住她的头发往后拖拽,“你把乐哥儿怎么了?你把他怎么了?”
“两个小崽子没事, 没事, 让方婶子他们给送去刘大夫家了, 三小子你别慌,他们真没事 ......”
“对对, 没伤着哪, 都没事, 都没事。”
现场的村民纷纷出言相告,邢南这是稍稍松了些手上的力道, 一身冷汗把厚重的冬衣都给阴湿了,他重重的吐出一口浑气。
不待众人反应过来,倒在雪地之中的何红艳趁邢南松懈之际,发狂暴起,竟差点把两个高大的汉子掀翻过去,她跪坐在湿漉漉的烂泥堆里,一身凌乱面如恶鬼,癫狂哭笑咒骂。
“你们害死我的昭儿,我的昭儿啊!你们不得好死,都不得好死,贱人,都是贱人,我的昭儿死了,他死了,畜生,我要你们这群畜生偿命,裴玖,对,裴玖,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杀了你,杀了你给我的昭儿偿命。”
“不,不,不能让你死,我要你同我一样尝尝丧子之痛。”她疯疯癫癫,说话颠三倒四,忽地看到人群中一个胆子大没离开的小崽子,双手扣在雪泥地上,发狂的吼叫:“我要杀了你,杀了你,哈哈哈,杀了你。”
七八岁的小崽子被她恶鬼般的样子下的尿了裤子,“哇”的大哭起来。
“谁家小崽子?赶紧抱走。”
“出了这么大的乱子,谁家这么心大,还把小崽子留下了?”
“快,快,快抱走,别把小崽子吓病了。”
小崽子的阿爹抱着人赶紧走远,何红艳更加狂躁,邢东、邢南二人扣住她的双肩才把人拖回来。
“不许走,不能走,我要杀了你给我的昭儿陪葬。”眼前没了幼童,何红艳像是漏了气,跌坐下去,双手扣打着地面嚅嗫:“昭儿,还我昭儿,给我的昭儿陪葬,昭儿,昭儿......”
有的村民不认识何红艳,不明所以的嘀咕:“哪个村子的疯女人?闹这么大动静都没人来找吗?”
“瞧着面生,没见过。”
“失心疯?附近村里没听说有得这病的人啊!”
“她刚刚是不是说到裴玖了?”
“啊?三小子的夫郎本名就叫裴玖吧?”
“哎呦!莫不是西山村裴家的?就玖哥儿那后娘,是不是?”
邢阿爹让邢阳去给邢阿娘报个口信,让他们去刘大夫那看小崽子们,邢阳也知道自己留在着没多大用处,转头飞快跑去报信。
“今儿多谢大伙了,要不是你们堵住了贼人,我家几个小崽子可得出大事。”邢阿爹朝众人抱拳鞠躬,村民纷纷摆手示意:“嗐!青天白日的咱们可不能任由恶人进村伤人,没事没事,都是应该的。”
村民们七嘴八舌的推辞了几句后,便问起怎么处置何红艳,她已经是疯疯癫癫的没了神智,打不也不是骂也不是。
邢阿爹看向被兄弟俩扣住的何红艳,沉思片刻后深深的叹了口气,“把她送回裴家。”
“阿爹...”邢南皱眉,身上的暴戾的气息半点也藏不住,对着这么个疯了的人,他是有火也不知道怎么撒。
邢阿爹心里的怒火只比邢南多,绝对不会比他少,只是现在何红艳这副样子,他们能怎么办?对着一个失心疯打骂有什么用?
父子三人沉默对视时,原本还嚅嗫呢喃着颠倒语句的何红艳忽然倒地,面色铁青,抽搐着口吐白沫,翻着白眼嘴里发出“嗬嗬”的怪声。
邢东极快的拽着邢南跟她拉开距离。
他仔细一看,何红艳嘴唇发乌,明显是中毒了。
何红艳惨叫一声,双手死死扣进雪泥之中,瞪着眼睛断了气,死不瞑目,从毒发到咽气不过片刻,没给众人留一点反应的时间。
出了人命,村民们第一时间去请了村长来。
父子三人懵在原地,许久都没能回过神来。
“别发愣了,大小子去牵牛车来,把人抬上去,我跟你们一块去西山村。”大过年的日子遇上这么晦气的事,邢村长也是一肚子的火,明明是来闹事的,却莫名其妙中毒死在了他们村里,这事一点都不能传出去,“今天这事都给我把嘴巴看牢了。”
村民们再没脑子也知道这事不能往外传,再有邢村长镇着场子,连平日里最爱嚼舌根的几个夫郎、妇人都没了声,愣愣的跟着大伙一块点头。
西山村离的不算远,上了官道走上两刻钟再从矮山坡的分岔路往前走一刻钟就能到。
没安排太多人来,只邢家父子三人跟邢村长父子两,他们坐着牛车刚过矮山坡,就看到路上一个佝偻而来的身影。
深深浅浅踩在雪地上,一晃一顿,感觉随时都能倒下去。
等再近一些,他们看清来人,是裴大伟。
两鬓斑白,干枯佝偻,深陷的眼眶浑浊不堪。
听到车轱辘的声响,裴大伟抬头。
不等牛车停下,邢南飞快跃下牛车,挥拳将裴大伟打翻在地,弯腰揪住他的衣领子反手又是一拳,随后一脚将他踹出一米远。
裴大伟没有一点反抗的意思,被打也没吭声,颤颤巍巍的扶地欲要站起身,邢南两步并一步上前又是一巴掌,打的他鼻血横流。
邢东赶紧上前抱住邢南。
邢南深吸一口气,动了动胳膊挣扎开。
裴大伟抬手擦了把脸上的鼻血,身形萧瑟,沉默着与面前高大的汉子对视。
从相遇到此刻,没有一人说话。
愤怒、暴戾、厌恶......各种情绪交织混杂,话语已经没了任何意义。
裴大伟踉跄走向牛车。
裴文昭死了,死在了昨夜的寒风声中。
今早,他起身桌子上已经摆放上凉透了的饭菜,粥碗旁散落的药粉纸包,家里没有一点动静。
他怔怔的看着车板上的何红艳,抬手把她的眼皮合上,都该结束了。
裴大伟十分费力的将何红艳的尸身往自己背上捞。
刚抓上她僵硬冰冷的双臂放到肩上,勾腿的时候,双臂就自然滑落,裴大伟只能松开她的腿稳住她的胳膊。
稳住了胳膊,腿又垂落下来,他像是不知道一样,松开何红艳的双臂又去勾腿......
邢章扶着他阿爹,踟蹰着想上前帮忙却又知道不该心软。
父子三人冷眼看着,许久许久,邢南走近,将人托上裴大伟的背。
地上的积雪盖过脚踝,裴大伟踏着沉重的步伐,走了些许距离,停顿下来。
他扭头,扬起唇角,枯瘦的面容似是沾上些许温情。
干哑如同碎石摩擦般的声音响起:“天寒地冻,早些回去...代我向玖哥儿问声好。”
“走吧!走吧!咱们也该回家了。”
裴大伟垂头低语,艰难前行,像是在跟背上的人聊天。
“走。”邢南上车,垂眸,平静的面容看不出他的情绪。
等他们到家小崽子们已经让邢阿娘跟卫青燕给接了回来。
小喜乐跟小平安都受了些轻伤,小喜乐背上被踩伤,成片的淤青,手腕膝盖摔出了几块擦伤,小平安要严重些,白嫩纤细的脖子被掐出五个指印,瞧着就吓人,伤了嗓子,这会儿连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小崽子们都被吓坏了,哭个不停,都给喂了安神的药,才堪堪睡下,裴玖在床边守着两个小崽子,眼睛肿的只剩条缝隙。
卫青燕跟邢阿娘劝不住他,大把大把的眼泪流个不停,擦湿一条帕子又一条。
邢阿娘急的打转,裴玖还怀着身子,这么哭下去先别说身子,眼睛都要哭瞎了。
堂屋里挤着一堆人,邢小妹、邢风等人都赶了过来,一人一句的劝裴玖,他们劝他们的,裴玖不吱声,看着床上的两个小崽子干流泪。
一屋子人一见邢南回来拉着他就往屋里去,“快去劝劝玖哥儿,别让他再哭了。”
邢南走到房门口,“阿娘你们都别跟来,我跟玖哥儿说说话。”
“哎!”邢阿娘揉了揉眼睛,擤了把鼻涕,颤声叹了口气。
邢南进屋关上了房门,邢阿娘就站在门口,她揪着心听里头的动静。
“阿娘,有三哥在没事的,外头冷,我扶你回屋好不好?”邢小妹红着眼眶搂住邢阿娘轻抚她的背脊,卫青燕跟着搭腔:“我在这看着,有事就去喊你们,阿娘你跟小妹回屋去。”
“小鱼儿跟小玉儿也得大人守着,阿娘走吧!”邢小妹半拉半搂的推着邢阿娘往前走。
屋里忽地传出低沉压抑的啜泣声,邢阿娘顿住步子,“玖哥儿......”她目光焦急的看向邢小妹。
邢小妹赶忙安抚她:“没事,没事,三哥么能哭出声发泄出来更好,他要一直憋着才有事,阿娘不急,不急。”
“孩他阿娘,回屋去,你手都发冷汗了。”
邢阿爹看着两鬓花白的媳妇心疼,从小女儿身边搂过人,强抱着回了堂屋。
邢风跟周英又去厨房冲糖水煮姜汤。
“都进屋里去,燕哥儿也去,守在外头干冻着有什么用?”周英拽着他把他也给拖进堂屋。
一屋人坐在炕上沉默,没人去提裴家的事,不想提,也不知道该怎么提。
屋外大雪飘落,寒风四起,呼啸而过。
第二百零五章
小崽子们受的伤不算严重, 年纪小体质恢复的快,过了三五日小喜乐背上的淤青跟手脚上的擦伤就好的七七八八了,只有小平安脖子上的指印散的慢了些, 打眼瞧暗色的印子还是比较明显,到底受了惊吓, 几个小崽子睡到半夜里还会时不时的惊醒哭闹, 一个个都瘦了一大圈, 圆润的下巴变得溜尖, 让人心疼的紧。
裴玖更是憔悴,夜里睡不好,白日里也吃不香, 小脸惨白,眼眶乌黑, 水润的唇瓣干燥起皮, 让人担忧又心疼。
好在邢南日日夜夜陪着劝慰, 情绪也慢慢稳定了下来。
小年这日周英顾及裴玖跟几个小崽子状态不好,不让他们来回折腾, 一早就说好小年当天一家人都上这边来一起过。
两家人聚在一起人多,小崽子们蔫巴了几天也恢复了精神, 院子里热热闹闹的, 裴玖也觉得欢快。
天空下着小雪, 小崽子们裹的圆滚滚跟小熊似的,雪不大, 气温也不算太冷, 大人们便不拘束他们, 在院子里玩闹跟一群小鸭子一样,颠颠的跑来跑去玩闹。
裴玖爱看, 邢南就把躺椅搬了出来放在屋檐下,垫上厚褥子拿了棉垫子给他垫腰,又给拿了毯子给他盖着,让他舒舒服服的躺着看。
“再给添个火盆放玖哥儿腿边,暖和。”邢阿娘跟周英几人在厨房忙活饭菜,时不时透过窗户口往外瞅两眼,见裴玖躺在那神色还算不错,她心里也轻快些,大声嘱咐了一句。
邢南跟她说过裴玖夜里总是腿抽筋,她都记在心里,今天天气不算冷,也得仔细着别让裴玖受寒气,不然夜里抽筋会疼的更厉害。
“晓得了。”邢南应了一句,起身去要去搬火盆,余光见裴玖笑了起来,虽然只是嘴角轻轻的上扬了一点弧度,但也是笑了,邢南心里头高兴,咧着嘴去屋里搬火盆。
邢东收拾了换下来的旧窗纸,两手抓着要拿去厨房烧,见端着火盆的邢南脸上洋溢着笑意不免好奇,自打何红艳闹了那么一通,裴玖整日恹恹的没点精神,邢南担忧他也是终日愁眉苦脸,这会儿瞧见人心情不错,他乐呵的问道:“笑啥?家里有什么好事?”
邢南摇了摇头,“今天小年算不算好事?”
“算,怎么不算啊!”
等他出了屋子便晓得邢南在笑什么了。
裴玖专注的看着玩闹的小崽子们,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平静温和,邢东似是被他感染,不自觉上扬嘴角,两手抓着旧窗纸大步去了厨房,一手一下,把窗纸塞进灶膛,动作一气呵成十分流畅。
“今儿瞧着玖哥儿状态挺好。”他从碗里捡了个炸好的肉丸子塞进嘴里,卫青燕白了他一眼也没出言制止,凑到窗户口望了望,“挺好,挺好,阿娘剩下的丸子别过油炸了,留着煮个清淡点的肉丸白菜汤。”
“你不说我差点都给忘了,还好没给全炸了,玖哥儿爱吃肉丸汤,我记得他刚进咱们家第一次吃肉丸子的时候差点都给撑吐了。”邢阿娘把和好的肉料放到一边,等炸完别的肉食再来煮,“先炸鸡块,鱼块放最后,免得一锅油都发腥。”
一盆的鱼块,木桶里还有两条大活鱼,都是李长安一大早给送来的,别的不说,家里吃的鱼倒是全让李长安给包圆了。
邢东还打趣他:“你上鱼塘做工的工钱都让你给换成鱼了,我看要不你自己整个鱼塘养鱼算了。”
李长安做工的那个鱼塘是宝春堂何老大夫的小儿子整出来的,何老大夫爱吃鱼,小儿媳跟孙子孙女都爱吃,他小儿子干脆就在庄子上开了个鱼塘,养的鱼虾全供给自家人吃,自家养的鱼虾干净又新鲜,想吃就去捞,时不时还能给兄长姐妹家送些过去。
看庄子的管家原是何家的大管家,在何家做了几十年的家仆,何老大夫的小儿子是他看着长大的,何小公子一直把他当长辈对待,他年纪大了,老伴去世的早,膝下又无儿无女,何小公子心疼他,便安排他到庄子上养老,李长安也是无意之间跟老管事攀聊,才得了这么份差事。
老管事为人和善,听说李长安的家人爱吃鱼虾便让他时不时带些回去,李长安也不白要,用工钱抵。
所以邢东说的也没错,他的工钱都换成鱼虾带回家来吃了。
“大哥,我其实还真想过开个水塘养鱼。”李长安认真道:“去庄子里养了小半年的鱼,我这养鱼的功夫是练出来了,老管家也说我养的好,庄子里的鱼虾比外面卖的个头都要大,味道也更鲜嫩。”
“我总上外头打零工也挣不了太多银子,我寻思着开个鱼塘养鱼虾去卖也算是个营生,还不用总离家,就是......”
邢东听的也认真,觉得李长安的想法也挺对,听他说着说着突然就停下了,邢东还以为是他缺本金不好意思开口,“手头上的银子不够?这个你不用操心,你要是真想开渔塘养鱼虾就琢磨个章程出来,我跟你三哥帮着给出出主意,前期投入的银子我跟你三哥先出,回本了你再换就是。”
李长安连连摇头,“银子够的,我都算过了,主要就是地的事,官府有规定田地不能做它用,我想过把后山坡那个水塘买下来,但那水塘是村里公家的,肯定不卖。”
他要买水塘肯定要全村同意才能立契,买水塘总要有个原因是吧?不可能他说买就卖给他,他要实话实说买水塘养鱼虾卖钱,肯定会有别的人也起这个心思。
不他把人心想的太坏,而是有挣钱的路子谁都想干,到时候你也想干他也想干,那这水塘肯定是卖给谁都会有人不乐意。
村里也有荒地,可买块荒地挖水塘成本太大了,一亩荒地二两银子,挖个水塘怎么都要个两亩地,这就是四两银子了,还要请工人修整,一个汉子一天五十文,要修一个两米深的水塘至少要十个汉子花五六日的时间才能弄完,寻常的鱼虾苗倒是可以上大溪里去抓,可像鲫鱼这类就得花银子去买鱼苗,后期的鱼食这些都是银子。
算下来一大笔的帐,李长安不是舍不得花这个银子,他也怕这营生做不好,银子打了水漂,一家人都要跟着他受苦。
二人没再多聊,今天小年,李长安送了鱼虾还得回家去帮着收拾,邢东也把这事记下,打算等吃完中饭再跟他阿爹他们商量看看。
今儿不用再两头来回跑,汉子们从中午就喝上了,邢南是一口都不喝,还想跟裴玖坐一桌,被邢阿娘给赶去了汉子那一桌:“你不喝酒就不喝酒,去跟你大伯他们聊天,别搁着烦人。”
汉子们坐在堂屋的饭桌上,桌下放着一个火盆,妇人夫郎则是都在炕上,邢南不情不愿套鞋下炕坐在了邢东身边。
邢阿娘占了他原先的位置挨着裴玖盘腿坐下。
“尝尝肉丸子汤,燕哥儿特意剁了把芹菜沫搁里头,香着呢!”
她给裴玖盛了碗热乎乎的肉丸白菜汤,汤少白菜也少,十几个圆嘟嘟的肉丸子挤在碗里堆成了小山丘。
裴玖看着满到堆不下的肉丸子无奈又好笑,周英嗔怪道:“一碗肉丸子就能给玖哥儿吃撑了,还有这么多的菜呢!”
“阿么你吃不完吗?我帮你吃好不好?”小喜乐上了饭桌就粘在了裴玖身边,软软的抱着他的胳膊,黑白分明的圆眼对着人眨巴眨巴。
小平安囫囵吞下半个肉丸子,“我也帮阿么吃。”他是嗓音还有些沙哑,精神头倒是好的很,吸溜又喝了一大口肉汤,还砸吧砸吧小嘴,“肉丸子脆脆的,好吃。”
裴玖温柔的摸了摸小喜乐的脑袋,捏着帕子给小平安擦嘴角,“是我糊涂了。”邢阿娘分了几个肉丸子给几个小崽子,“玖哥儿你都尝尝,爱吃什么就吃什么。”
“嗯,阿娘,大伯么你们都快吃,别老顾着我一个人。”给小平安擦了嘴,裴玖把帕子放腿上,捡起筷子给每个人都夹了菜。
给邢阿娘夹了她爱吃的辣炖兔肉,周英爱吃的清蒸鱼,邢风爱吃的笋干闷鸭,卫青燕爱吃的鱼头。
众人纷纷动筷,捡着裴玖爱吃的菜给他夹了一小筷子。
肉丸子入口满是肉香,混合了芹菜的清香,咀嚼几口还有脆脆的口感,是芹菜粒跟胡萝卜粒带来的口感。
裴玖两口吃完一个肉丸子,端起碗喝了一口热乎乎的肉汤润喉,鲜浓的肉汤加上白菜的清甜,一口入喉,连心都暖呼呼的。
几个小崽子吃几口便抬头看裴玖一眼,见他吃的香,碗里的肉丸子吃了个干净,小鱼儿站起身子小手扶在桌子上,拿汤勺又舀了几颗肉丸子伸长了手才放到裴玖面前的碗里,“叔么吃,多吃,让阿么阿奶天天做,肉丸子好吃。”
小崽子们年岁还小,虽然不懂太多大人们之间的事,但他们更为敏感,能感觉到裴玖前几日的低沉跟压抑,小崽子们心思单纯,以为裴玖在为他们受伤难过,每日都乖乖的,连玩闹都不敢太过大声,怕吵到裴玖。
小鱼儿比弟弟们顽皮,也比他们更加聪慧,他向来最喜欢温温柔柔的叔么,每日跟着他阿么、阿奶像个小大人一样担忧叔么吃不好睡不好。
“谢谢小鱼儿。”裴玖温柔的看向他,露出浅浅的两个酒窝。
小鱼儿高兴极了,又给他夹了一筷子炒鸡蛋,“叔么多吃肉多吃蛋,弟弟才能长的壮壮的,跟小玉儿一样壮。”
听到自己的名字,小玉儿扭动肉乎乎的脖子面对着他哥哥,眨巴眼睛,好像在问喊我做什么?
小鱼儿捏了捏他胖乎乎的脸蛋,“软乎乎,小弟弟要跟小玉儿一样软软胖胖。”
小玉儿是真的胖,不到一岁的小崽子足有十八斤重,小脸胖出了两层下巴,胳膊腿都跟莲藕似的,一节一节的,浑身上下都是肉,他一捏,朗儿也忍不住上手,小川子倒是吃的满嘴流油,头都不抬一下。
“好,叔么多吃些,让弟弟长的壮壮的。”
裴玖今天胃口好, 大伙见他吃的香都挺高兴,忙不停的给他夹菜盛汤。
喝了两碗汤吃了七八个肉丸子,用了小半碗饭又吃了许多的菜, 裴玖感觉肚皮更大了,撑大的。
他晓得家里人都担忧他, 已经低沉好几日了, 总不能一直这样下去, 日子要过下去, 还要好好过下去,要一家人都开开心心的过下去。
裴玖摸着肚皮,眉眼弯弯:“今天的菜做的也太好吃了, 我都吃撑了。”邢阿娘早早就准备了山楂水,原是怕小崽子们吃撑了难受, 这会儿正好给他用上, 裴玖到了一杯捧在手里, 看着他们吃饭聊天,心里的烦闷躁动都被平复了下来。
吃的太饱, 裴玖就乏困,瞌着眼皮打起了哈欠。
他不想扫兴, 强撑着睁开眼皮跟大伙有一句没一句的搭话, 邢阿娘见他困的眼皮都要睁不开了还在那强撑着, 开口喊了邢南过来:“你扶着玖哥儿回屋睡会儿去,多烧两个火盆, 给窗户开个小缝, 别冷着他, 熏着他了。”她起身扶住裴玖的胳膊:“回屋睡会儿去,睡饱了再跟咱们聊天, 听话。”
“嗯。”裴玖困的发出鼻音,跟小猫娇喊一样,邢南索性打横抱起他,省的他再走路。
邢阿娘准备下炕去给他们开门,邢东先行一步,“阿娘你继续吃别下来。”
“三儿你慢点,小心磕着人。”
“别看了,就几步路,三小子又是个稳重的,颠不着也磕不着你儿夫郎。”周英拽着伸长脖子张望的邢阿娘端坐好,“就是自家亲生的哥儿都没人有你这么操心的。”
邢阿娘笑着叹了口气:“他吃的苦太多了,原先强压着他给三儿冲喜我就觉得对不住他,好好的哥儿,没有下聘没有三书六礼就被我们接了回来,要不是他,三儿...三儿...”讲到以前的事,邢阿娘有些哽咽。
周英劝她:“好好的日子,咱们不讲这些,都过去了。”
“大小子,倒一壶酒过来,今儿咱们也喝点。”
“对,过小年哪能不喝酒,我刚就想说来着,又怕玖哥儿闻不了酒味。”
邢风从小被他阿爹当小汉子养,在家也是时不时就陪他阿爹小酌上几杯,许久没喝了,也有些馋嘴,美滋滋了接过邢东拿来的小酒壶。
一般农家人都不会买这种体量小又不实用的物件,是小崽子们在书院见到院长用小酒壶装酒,他们觉得好看回来跟邢阿娘一说,第二日她就买了个回来,反正也不贵,几十文买回来就当哄小崽子们玩。
买酒壶配了两个小巧的酒杯,邢阿娘跟周英让两个小的用,他们直接拿茶杯喝。
小崽子们吃完饭就待不住了,朗儿带着弟弟们去外头撒野,出了大门就往赵家跑,去哪玩都不能把他们的大毛弟弟给忘了。
喝上一口酒,再吃上一口菜,四个人比另一桌的汉子还要惬意。
晚上吃过饭邢大伯一家就回去了,夜里没怎么喝酒,都在聊天,主要聊了李长安想养鱼虾的事。
汉子们都觉得这事可行,他们附近村子养牲畜的人家不少,养鱼虾的倒还真没有,隔日父子三商量了一番,吃了早饭就上李家去了。
李大这辈子只会种田,做买卖搞营生这些事他还真不懂,听着自家大儿子跟亲家他们高谈阔论,他听不懂,却觉得很欣慰。
最后定下来李长安搞养殖,兄弟俩搞买卖,养出的鱼虾都拉铺子里去卖,兄弟俩自然也要出本金。
为了邢小妹,兄弟俩是想本金都他们来出,可李长安是个铁骨铮铮的汉子,料想他也不会愿意,于是定下三人平摊,但养殖鱼虾的事兄弟俩不懂,所以李长安占五成,兄弟俩各占两成半。
李长安觉得自己占了便宜,死活不肯,让邢东讲了小半日的道理才给说通,他们兄弟俩除了拉鱼虾去卖,别的都不管事,养殖的事全交给李长安忙活,这样的分成才是公平。
事情定下来,就等过完年出了年节开始操作,这会儿也急不来,喝完茶水,邢南便急匆匆的要回家,把他阿爹大哥落在了后面。
“玖哥儿就在家又不会跑,火急火燎的。”
邢东嘀咕了一句,被邢阿爹照着后脑勺来了一巴掌。
被惦记的裴玖心血来潮进了厨房,他歇了这么久,感觉骨头都养软了,昨天吃的香睡的也好,今天精神气十足。
“哥么。”
“你咋来了?连着大雪柴火阴湿,屋里全是烟味,你快出去,别给呛到了。”
卫青燕刚点上火,厨房里缭绕着呛人的浓白烟雾,他起身推着人出门,裴玖捧着肚子抓住门框,“一会儿就不烟了,歇久了无聊烦闷,好哥么,你就让我做点事吧!”
都撒上娇了,卫青燕那还舍得赶人出去,“那你先去外头,等火烧大点烟雾散了再进来。”
“好。”
裴玖乖乖应下,扶腰站到了厨房檐下。
邢南进院子时裴玖已经做好一道菜,辣炒猪杂。
他狗鼻子一样,闻着味去了厨房,“我一闻这味就知道是你下厨了。”
“嘿!你还有这技能啊?”卫青燕来了兴趣:“你上外头去不准偷看,等会儿再闻闻味,看你能不能闻出来。”
“成啊!”邢南双手靠在背后信心十足,“慢点做不着急,别顶着肚子了啊!”
裴玖莞尔:“好,你快出去吧!”
第二道菜换卫青燕来,炒了个小炒兔肉。
“做好了没?”邢南背着厨房大声嚷嚷,“这回是哥么炒的菜。”
卫青燕跟裴玖一听还真让他说对了,做菜还能闻出来是谁做的?二人好奇的紧。
“快说说你咋闻出来的?”卫青燕扒在门边上,裴玖也从窗户口探出了脑袋。
邢南老神在在的,不等他说话,邢阿娘从堂屋出来,“玖哥儿炒菜习惯先爆香,辣子姜蒜过油炒味重又呛人,你炒菜都是先放蒜,味没那么重。”她翩翩然从邢南身侧走过,给他一个王之藐视的目光。
“我道还以为他有什么特殊能耐,哼!”知道了原因,裴玖哼笑着继续回去炒菜,差点就让他给唬住了。
大年初二,邢小妹跟李长安清早回娘家拜年,而后跟着邢阿爹、邢阿娘去了纪家,卫青燕跟邢东带着两个小崽子也回娘家去拜年,邢南跟裴玖今年没有一块去纪家,等人都出了门,俩口子带着小崽子们去祭拜了杜春花。
往年都是年前俩口子来祭拜,小崽子们都带来过,以前总觉得他们年岁尚小不愿意带他们上乱葬岗怕染上什么不好的东西,只让他们在家中祭拜。